這是一個王俊傑始料未及的電話，遲疑的接過電話聽筒，裡面微微的喘息聲讓他有點手足無措。並非是因為四周投射過來的眼神，只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好和程夢雲直面對話的準備。
如果是在兩周之前，他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迴避行為，可是現在他不能不這麼做，天知道李思南那個傢伙對電話那面的美女大小姐幹了些什麼？
「你這些天……」程夢雲的聲音和從前一樣富有悅耳，只是比王俊傑記憶中的沙啞了些，女孩的話停頓一下，似乎也和這邊沉默的男人一樣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隔了一會才又問道：「最近還好嗎？」
「嗯，還行。」王俊傑的回答很短很乾脆，有了片刻的緩衝，他糾結的心情算是平復下來了。
「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接我電話，短信也不回，你是不是……」程夢雲的聲音如同從雲端飄過來，有一些落寞有一些孤單，更多的是悲傷。
王俊傑輕輕吸了口氣，環視一下周圍正在窺視他的人們，淡淡的答道：「這兩個星期忙了點，而且我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王俊傑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何況這件事他並不認為是逃避得了的，就算和程夢雲接觸的那個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自己，可說出去誰會相信呢？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爽爽快快的認了，但是他認為在決定自己該如何做之前，起碼要知道自己和程夢雲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為何能讓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如此念念不忘。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派到賣場去實習這麼久。」程夢雲彷彿已經習慣了道歉，對她此類的言辭王俊傑已經聽得太多太多，多到無法去回答。
「這和你沒關係，其實到賣場去鍛煉一下也不錯。」王俊傑聳聳肩，他忘了電話那邊的人是看不見這個動作的，這只不過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毫無意義。
女孩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釋懷：「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男人歎息一聲，他真的無話可說了，能說什麼呢？和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在此情此景下又能說些什麼？說他們熟悉，是因為兩人在一個辦公室裡相處了半年；說他們陌生，因為在這半年裡兩人還沒說上十句話。
「先掛了吧，馬上就要開晨會了。」王俊傑又歎了口氣，現在只要是和女人聯繫在一起的事情，他都只能歎息，無論是於單還是夏琦，又或者這個在電話那邊只聽聲音就知道鬱鬱寡歡的女孩。
從前他羨慕過那些有錢的大少們左擁右抱的幸福生活，可這件事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才明白未必是件好事情。或許是因為他永遠做不出那種人的無情，不忍心傷害別人的結果只能是鬱悶自己。
「等等！」程夢雲有些著急的喊道，打斷了王俊傑掛電話的動作。
「我，想你了……」等了許久，電話那面傳來一聲低低的啜泣聲，女人的悲音讓王俊傑的心沒由來的一軟，他真的沒辦法灑脫，程夢雲是個受害者，雖然王俊傑認為自己也同樣是個受害者，但是他是男人。
「嗯，我知道了。」男人輕輕答道，聽著微微的抽泣，他無法再硬下心腸說出那種冷冰冰的語言。
「你原諒我了嗎？」程夢雲追問道。
「我沒有生氣，談什麼原諒？」
「真的？」女孩的泣音說收就收，宛如這多變的天。
「真的，週一你沒課？老大已經出來了，我們馬上要開會，先掛了。」
王俊傑再一次撒謊了，吳宏偉不但沒有出來，反而又坐了回去，像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之所以撒謊是因為周圍的目光太過……
好吧，王俊傑很不希望自己用什麼苛刻的字眼，但他真的找不出比較美好一點的詞彙去形容四周投來的敵視目光。沒有人喜歡在這種目光下坦然的交流，即使他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這些人對於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程夢雲沒有糾纏，出乎意料的嗯了一聲，男人心裡多少有一些慚愧：「以後我會聯繫你的，別擔心。」
「我知道了，會乖乖的，你不生氣就好。」程夢雲的聲音永遠是溫溫柔柔。
「掛了。」王俊傑不敢再多說下去，繼續下去他會有種捨不得掛上電話的衝動。
聽筒放下，冷冷環視一眼探頭探腦的觀眾們，一眾人等紛紛轉過頭去，在他的目光逼視下竟然有點心虛起來。
「我去抽根煙，你們去不去？」某男乾笑的問著身邊的人。
「走，我也去。」號召得到眾人的響應，一群人紛紛湧出了門。
王俊傑搖了搖頭，對同事的隔離無可奈何，這一電話引起的反應很清楚的告訴他，這種隔離要想打破任重道遠。站在原處呆了一會，他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晨會就要開始，一些必要的準備總是要做的。
「嗯？」吳宏偉看著王俊傑掛完電話，這才收拾一下東西走了出來，故作不知情的問道：「王俊傑，那些人呢？」
「在走廊上抽煙。」王俊傑指了指門外。
「你去叫一下他們，馬上開會。」吳宏偉當即回道。他對王俊傑算是盡力了，可有些東西不是盡力就能辦到的，他是辦事處經理可以管工作上的事情，卻沒有權力去命令下屬喜歡一個人。
週一的例行晨會內容無非幾類，總結上周的任務進度，佈置本周的業務內容，或者督促跟進各個區域的銷售情況。這種會議辦事處裡的所有人都駕輕就熟，吳宏偉剛剛把任務分配完畢，便有人開始叫起苦來。
「老大，這個月的任務太重了，我們區域人員不夠，從小馮走了以後，豐裕地區九縣三區就只有我和馬喜聯兩個人在跑，每個人要負責平均六個縣，按照公司要求，縣級客戶的拜訪週期不超過七天的標準，幾乎每天都要出差，費用早就超標了。而且我們在縣級市場的終端力量很弱，整個地區除了市區有三個促銷員，其餘十一個縣區加起來只有五個人，根本沒辦法去統計終端的數據。要不你給我減點任務，要不你給我再派個人，不然這個任務我真沒信心。」
在簡陋的會議室裡，擠滿了辦事處十五六號人馬，除了助理蔡琳和負責市區的兩個女業務員之外，其餘十幾個都是男人，其中也包括了坐在角落裡不吭一聲的王俊傑。業務上的東西，困難是永遠存在的，問題總是花樣翻新層出不窮，這種為了更好完成任務的爭取資源非常正常。
現在叫得最大聲的是豐裕地區的業務主任韓文超，本月無論是分公司還是辦事處，或者是豐裕業務處的任務都很高，恰好區域中一個在公司服務三年多的老業務代表離職了，手頭上的客戶換了人之後不買他的帳，讓總管整個地區的他叫苦不迭。
王俊傑沒什麼好說的，他當然知道職場的規則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幫人在叫喚無非是希望能多拿到些資源，方便自己盡早完成任務罷了。可是在這個已經過去一半的月份，王俊傑同學很幸運的處於正式入職階段，工作崗位都還未定下來的人，哪來的分解任務？
「你們叫什麼叫？」吳宏偉不高興了，每週一的例會有人叫苦他已經習慣，可這個週一所有人都和吃了春藥一樣，一口同聲找的同一個理由，缺人缺資源。這不是搞笑嗎？公司每個區域都是定崗定編的，他有什麼權力去增加人手？
「你們月初分公司開會的時候怎麼不叫？在這裡說這些屁話，有本事到樓上找人事部徐燕瓊要人去，找市場部衛青青要促銷員指標去。現在我告訴你們，人沒有，政策就是公司下發的那些，辦事處現在一分錢都沒有，禮品各區域只能按照上報計劃分配，任務是非完成不可的，你們的嗓子留到月底開會的時候再叫，對人事部和市場部叫去，在我這叫沒用！」
會議室肅然一靜，沒有人是傻瓜，自家老大真發火的時候，什麼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苗頭？
一幫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的傢伙們當即失了聲，各個悶頭不再說話，看得王俊傑暗暗偷笑，想當年他自己也是這群人中的一員。
吳宏偉環視一下，見大部分人都不再湊熱鬧，這才接著說道：「韓文超，你們區域先克服一下，那邊的情況我心裡有數，只是眼下沒有合適的人手，人事部也正在面試，到這個月底之前一定會解決。」
「老大，可這個月的任務怎麼辦，我和喜聯真的跑不過來，小馮走之前承諾了一大堆政策沒有兌現，我們接手之後那些經銷商什麼都不談，要我們先兌現承諾再開始合作。再說現在是真的跑不過來，十一個個縣區加上市區，只有我和喜聯兩個人，現在整天都是在車上過，市場根本不可能細化。」韓文超是辦事處的老人了，在中通公司已經做了五年多，就算整個東臨分公司，也沒有幾個比他的資格更老的，不怎麼怵這個頂頭上司。
韓文超說的實情，吳宏偉也只能是無奈的寬慰：「先克服半個月吧，人員的問題這個月一定會給你們解決，你們自己也在下面找找人手，要是有好的業務員可以報上來推薦給我。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你們辛苦一點，但這個月的任務是必須完成的，這一點不能打折扣。」
「咱們辦事處現在不是有人嘛，他就這麼嬌氣，下不了縣？」人群中忽然有人怪聲怪氣的說了一句。
聲音未落，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齊刷刷移到王俊傑的身上，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中所指的人，除了王俊傑還能有誰？
吳宏偉皺了皺眉，怪不得他們今天叫的這麼歡，原來打的主意是想把王俊傑弄到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