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殺到天色微明,這一片戰場上橫七豎八儘是倭人屍首。四千飛騎在敵陣中突來衝去,不住斬殺。虧得那些倭人到也悍勇,雖然是全無陣形,被沖的各自為戰。面對身披重甲的飛騎卻仍是敢於抵擋,不比當日明軍,潰敗之後全無抗力,便是刀子砍去,也只是閉目待死罷了。
因見飛騎略有吃緊,萬騎卻也沒有旁觀。黑暗中看不真切,不能射箭,萬騎騎兵身著輕甲,跟隨于飛騎身後,手持與飛騎一般的佩刀,大砍大殺。三萬餘倭軍左翼陣線的所有士兵已被他們絞殺的乾淨,僥倖未死的千多人早就護著本多忠正等人遠遠逃去。
漢軍卻也並不追趕,因見天色微明。德川本陣那邊的炮聲已是漸歇。張瑞與契力何必知道那是漢軍槍兵正在向前調動,炮兵的野戰火炮亦開始前移陣地。趁著這點時間,立時命所有的騎士下馬,或是休息進食,飲些淨水;又或是包紮傷口,點檢損失。
張瑞與契力何必等人於一處歇息,幾人都是悍將,手下衝殺時並不在後押陣,而是隨著大軍一起衝殺。雖然身邊都有親兵護衛,但混亂中張瑞卻亦是被一倭人武士劃中一刀,胳膊上流血不止。所幸刀口不深,只命醫官包紮一下,便不再理會。到是見契力等人都是滿頭滿臉的黑灰血污,卻向他們笑道:「你們往常跟在我們屁股後面射箭,今日亦上陣搏殺,嘖嘖,可真是狼狽。」
契力何必與黑齒常之相視一笑,同時向他嗤笑道:「休要說咱們,看看你自已再來說嘴。」
黑齒常之站起身來,豎起胳膊向張瑞道:「別說你習過武,咱們族人哪一個不是成日打獵,練出來的好身手?不說射箭,就是比力氣格鬥,又比你的飛騎差了不成?」
張瑞一笑,回道:「這不是力氣的事。飛騎都是專門練的衝刺合擊的馬上格鬥戰術,不是有股子蠻力就成!」
見他們仍不服氣,張瑞卻也不再辯說,只是解下頭盔,胸甲,睡臥於地休憩。一會還要去衝擊德川本陣,那可比打這些軟腳足輕費力的多。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卻聽到德川秀忠陣中傳來一陣炮響。張瑞等人霍然起身,同時向那邊張望,不過片刻功夫,長崎城上下已又是炮聲大作,一顆顆炮彈飛向德川的陣中。不過幾個來回,德川秀忠陣中已是全無聲息,只有漢軍的三十六磅重炮不住發出巨響,仍然在不停轟擊。
張瑞搖頭嘖嘴,嘲笑道:「人家不過發了幾炮,以壯膽色。長峰兄也真是欺人太甚,咱們全靠大炮,將來也不光彩哪。」
話雖如此,卻又復臥倒於地,看著那一道道火光,耳中聽著那一聲聲巨響,卻覺得賞心悅目之極。想到那倭軍陣中血肉橫飛的慘狀,各人都是嘴角帶笑。
待聽到右面戰場上又傳來漢軍野戰火炮的轟擊,還有三衛火槍兵進擊時的軍號,眾人都立時起身,重新束上甲冑,戴好頭盔。張瑞與契力何必一同上馬,向著各自屬下的軍官們命道:「提起精神來,一會有一場好殺,不要給我丟臉!」
兩人吩咐完畢,領著屬下立時向德川本陣方向奔去。不過兩刻功夫,飛騎與萬騎大隊已然進擊至倭軍本陣左側,一路上有些倭人零星殘卒,步卒立時被飛騎斬殺。若有騎馬而逃的武士大將,萬騎射手發上幾箭,亦是翻身落馬,身死當場。
張瑞與契力何必帶著一眾親衛,先行在前,待縱騎奔到戰場。卻只見漢軍三衛的火槍兵已經以三百人為一斜陣,一千五百人為一縱隊,兩萬漢軍槍兵持槍而行,如林的刺刀在初升的太陽照射之下,映射出刺眼的寒光。對面的倭軍大陣雖然近十二萬人,但在無休止的炮擊下早已軍心不穩,眼見漢軍雖然人少,卻是步隊整齊,又均是身著黑色軍服,雖然只是兩萬餘人,威勢卻是遠在這些已然膽怯的倭軍之上。那德川本陣中有不少人經歷過當日的長崎之戰,便是被漢軍以這種陣形打的落花流水,與當日所不同者,就是當日漢軍守,他們攻,此番卻是漢軍攻,他們守。此時戰場上的日軍人數近十五萬人,比之當日多上許多。雖然頭頂炮彈仍是不斷落下,士兵們不住慘叫,隊形亦是無法保持,因躲避炮彈而混亂不堪。德川秀忠看一眼戰場上已方一眼看不到邊的陣線,心中卻是稍定。無論如何,因自已有了大炮,屬下又有不少武士經過長崎一戰,對大炮的恐懼卻是比當日小了許多。
他心中冷笑,心道:「你們的火炮再厲害,能將我這十幾萬人都炸死麼?終究還是要靠步兵來打!火槍兵雖然犀利,我此番卻亦有近三萬的火繩槍兵,位於陣前,到時候與你們對射,再加上兩萬弓箭手,這麼著打將起來,看是誰灰頭土臉的敗退回去!」
眼見對面的黑衣漢軍越發走近,德川秀忠卻見左側仍是空蕩蕩一片,心中煩燥,向身邊的近侍官命道:「早教人去傳令給本多忠政他們,怎麼到現在也沒有整隊過來?」
見那人唯唯諾諾,不能答話,德川知他亦不知道就裡,只得揮手令他退下。心中只是納悶,暗想:「難道老井伊給他們撐腰,他們竟然不顧這邊生死大戰,拔軍先退了麼?」
猛一搖頭,知道這些人雖然反對自已與台灣漢軍開戰,卻也不至於不顧這麼多幕府軍人的死活。若敢如此,不但是身敗名裂,整個家族亦不能留存於世了。只是他們駐營之地稍遠,夜來一時炮擊,聽不到那邊動靜,派去的傳令又是無人回來。那邊亦是無人送信過來,卻實在叫他懸心。
那本多忠政早就溜的老遠,敗兵們也是拚命往後方逃竄,哪有人能往右面主陣報信?原本兩邊離的亦是不遠,若是白天或是靜謐之時,有甚動靜便可聲息相聞,立時援助對方。待漢軍幾百門大炮一直轟擊不止,震的人耳朵都嗡嗡做響,卻哪裡能聽到廝殺之聲?是以德川秀忠此時對神原康勝身死,本多忠政敗逃一事,竟是全然不知。
因見漢軍陣線已快推進至已方火槍兵射程之內,德川立時下令,命火槍兵與弓箭手準備,待對方再行前進,便可以準備迎敵。
那些倭人槍兵接到命令,雖漢軍尚遠在射程之外,卻也忙不迭開始準備。在槍口內灌入火藥,用鐵通條疏通完畢,點燃火棉,放於地上,準備一會點燃火繩之用。日軍火槍兵以六段擊列陣,前陣趴、蹲、跪、後面的持槍準備,待前面的三人發射完畢,後面的再補上射擊。如此這般,可以保證最密集的發射,乃是西班牙人教授給日軍的最新式火槍發射法,比之倭人自已發明的三段擊,卻又先進很多。每個槍兵又在發射完畢之後,便將火槍遞給身邊的戰友,讓他們裝藥通膛,待一切備妥之後,再將火槍隨意交回空手等待的槍手。
依著這些辦法訓練出來的火繩槍兵,便是此番德川自當日慘敗之後,努力購置火炮之外的又一個殺手鑭。照他看來,當日漢軍的燧發槍雖然利害,卻也只是比火繩槍點火發射快了一些,別無長處。價錢和工藝卻比火繩槍又貴又麻煩。便是發明的燧發槍的歐洲,此時也沒有幾個國家大量裝備。只要方法得當,多加訓練,三萬火繩槍兵又能比那些漢軍火槍兵差了不成?
聽著對面不住傳來通槍膛的「卡嗒止嗒」聲,江文瑨臉上露出微笑。向著站在身邊的王煊笑道:「咱們當年在這長崎狠揍了他們一頓,到教他們學了個乖。你看,現下他們也用起火槍來了。看那模樣,陣勢,好像比咱們還要厲害的多。」
王煊也是一笑,卻提醒他道:「差不多了,可以命槍兵射擊,又可命張瑞和契力將軍他們準備了。」
江文瑨略一點頭,令道:「命槍兵轉射擊陣形,開火!」
對面的日軍正等著漢軍繼續前行,進入射程之後便可開槍對射。雖然已方人數比之對方多出不少,卻因頭頂炮彈不斷,又是初臨戰陣,是以還是緊張之極。天雖不熱,不少日軍槍兵都是滿頭滿臉的大汗,擺著火槍手手亦是汗水淋漓,眼見對方越走越慢,陣線亦是由縱隊慢慢斜將過來,變成橫陣。各日軍槍手都是大急,又怕對方上來,又覺得這樣慢吞吞的實在壓力過大,到不如現下就砰砰打將起來,到也好過現下提心吊膽。
正焦躁間,卻見對方卻是停住腳步,因見自已後陣中也發射出稀疏的彈丸,偶有落入敵軍陣中,擊死擊傷敵軍。而敵軍卻是不管不顧,停下腳步,擺開陣勢,前隊槍兵已從腰間懸掛的腰包中掏出牛皮紙來,抖開後倒入槍管中,又倒入彈丸,也不用槍條通膛。便那麼舉將起來,向著自已這邊瞄準。各日軍槍手正是看的有趣,各人心道:「離的這麼遠就舉槍瞄準,難道等著我們去衝他們的陣地?我可沒有這麼蠢,想來咱們的大御所大人也不會這麼蠢吧?」
正自亂想,卻見到對面幾千支槍管同時冒出白煙,又響起如同炒豆般的槍聲。各日軍火槍手更是大樂,心道,這麼遠就開槍,敵人真是蠢極,難道能打的中咱們不成?
排在陣前第一排的乃是來自江戶鄉下的農夫小泉純一郎,因住的離幕府稍近,他是最早一批入伍的日軍火槍手。因還有幾分小聰明,早早兒便學會了拆解槍支,槍法也是極準。是以被任命做了一個步兵隊長,拿了幾石的薪俸,日子比當初在土裡刨食舒服許多。是以他用心竭力,在這戰事上很是經心。此時見了對面漢軍已然開火,熟知火槍射程的小泉大笑,向著周圍的屬下扭頭笑道:「這些明國人真是有趣,隔這麼遠就開始打槍,他們的彈藥不要錢麼。也不知道上次在長崎是怎麼打敗咱們的………」
話未說完,卻見離的最近的屬下胸前綻起一團血藥,那兵睜著死魚眼,與小泉一同研究自已胸前的傷情,良久,方向他道:「隊長,你不是說他們打不中我們麼?」
小泉亦是納悶之極,忙四處張望,卻已見不少日軍士兵中了槍擊,或是當場身死,或是重傷倒地。對面不但能夠擊中他們,而且對方的彈丸穿透力甚大,槍法又准,一槍過來,便是無數的日軍倒地。雖不明白如何,慌了手腳的小泉卻當先向對面打了一槍,有他帶頭,他那小隊的日軍亦是紛紛開火,整個戰線的日軍被他們帶將起來,乒乒乓乓地向著對過不住發射。一團團小火花在日軍陣地上綻放,濃密的白煙升起,一時間到也頗有聲勢。
待到了濃煙散去,小泉等人張目向對面一看,卻見人家好端端的裝藥開槍,除了被炮彈擊中之外,再無一人倒地。
各兵自然是鬱悶之極,那德川秀忠卻是氣的兩眼發紅,直欲滴下血來。眼見自已花了血本裝備的槍兵不住被對方打兔子一樣屠殺,自已這邊開槍還擊,卻是連對方的毛也沒有打下一根來。心中怒極,當下立時命道:「命足輕步兵前移衝鋒,掩護槍兵和弓手向前!」
他一聲令下,這邊山崗上的旗手立時揮旗下令。那些指揮足輕的大將們接到命令,立刻吼叫著指揮屬下向前,又令槍兵們讓開道路,幾萬足輕並一萬餘幕府的精銳武士,再有德川的御家人一起,五萬大軍在前拚命前衝,向著對面的漢軍陣地衝將過去。
德川冷笑道:「上次和你們交戰,竟然沖不到你們身前,此時足輕們手持木皮盾護身,再加上後面有槍兵和弓手,卻看你們怎麼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