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下了決心造反,這一夥適才還唯唯諾諾,被艾同知的氣勢壓的抬不起頭的老實農民,立時就變成了一夥嗜血怪獸。從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到唐朝黃巢,至明末李自成、張獻忠,農民起義在有正義一面的同時,其破壞力亦是大的驚人。
解開李自成後,高迎祥站在大門外掠陣,由李自成帶著劉宗敏等人殺入府內,見人就殺,便是那丫鬟小廝,也是手起刀落,一刀劈死。待衝到後院,找到了艾同知,李自成大聲痛罵,罵一句,砍一刀,待出了心頭惡氣,那艾同知已被斬成肉泥也似。
一夥人又四處搜尋,將府中大小人等搜出,盡數殺了。那郝搖旗生性殘暴,李自成等人去搜尋艾府金銀,他便在各府巡視,揪出幾個藏的嚴實的,當著心口便是刀,又找到那些沒有斷氣的,一個個皆補上一刀,待李自成等人背負著艾府財物出來,闔府上下,已然沒有一個活口。
李自成見他添唇咂嘴的站在院中,顯是殺的心滿意足,便喝道:「搖旗,咱們殺人是不得已,不要弄了這副怪樣來!」
郝搖旗雖是桀驁不馴,卻李自成卻向來敬重的很,聽他訴斥,便憨笑道:「是了李哥,我也是一口惡氣憋了老久,這下子,總算鬆快了。」
李自成也是一笑,道:「這說的是,這日子可是憋屈死人!」
又向後喊道:「咱們快走,殺了這麼半天了,一會子縣上來了官兵就麻煩了!宗敏,到後院廚房尋些取火之物,放火,將這裡燒了。」
待他們衝出艾府門外,劉宗敏帶著幾人四處點了火,亦是衝將出來,一群人站在艾府大門外,默然注視著艾府內火光慢慢升起,自那房頂冒將出來,各人適才殺的性起,卻是沒有想到後果,此時站在門外,想著適才血淋淋的一幕,都想:「怎地我如何殘酷?」,又想到日後難免被官府追殺,若是失手被擒,必定是被砍頭無疑,一時間茫然四顧,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這夥人還有高迎祥這個主心骨在,就這麼一點時間,高迎祥已在門外又號召
鼓動了數百人,見李自成等人出來,高迎祥笑道:「自成,第一次殺人,心頭有些難受吧?無妨,這些狗賊你殺的還少!殺盡天下不平,這世道才會公平,咱們窮人,除了這一百多斤,又有什麼可怕的?」
李自成應道:「我聽老娘舅的!從今往後,和朱家幹到底了!」
高迎祥點頭道:「很好。我已經聯絡了不少人,咱們這便帶著鎮上原意相隨的兄弟,一路上再收攏人馬,現在就攻打米脂縣城!城內不過百餘兵丁和衙役,不夠咱們塞牙縫的,攻下米脂咱們張榜收人,然後彙集其它各路的兄弟,再做打算!」
他已造反近兩年時間,經驗老到,這些新入伙自然沒有意見,李自成見一時不得行,便匆忙回家,安頓了老父,帶了侄兒李過,又重回鎮上,此時天色近晚,鎮上已嘯聚了數千人,那縣城雖聽了消息,卻是連自保也難,卻哪裡敢來鎮壓?待李自成趕到,高迎祥令人制了大旗,上書一個「高」字,令人扛了向前,身後數千人在火把的帶領下,向那米脂縣城奔去。
雖然縣城四門緊閉,不過一個小小縣城的城牆又能擋的住什麼?不消一會功夫,城門便被扛著大木的義軍衝開,劉宗敏發一聲喊,持刀帶頭衝了進去,身後的義軍大半沒有武器,各人持著耙、叉、棍,甚至菜刀鐵鏟,也隨著他衝了進去。是夜米脂縣城火光四起,縣令已下被屠戮乾淨,農民軍得了官兵武器,又搜了城中糧倉的存糧,隊伍已擴充至萬人已上,便在高迎祥的帶領上,與陝西其餘的各路義兵匯合。
這種大規模起事的火種一旦點燃,憑借陝西一省之力自是無法撲滅,地方官員急報朝廷,崇禎立命延餒巡撫洪承疇警備地方,詔命三邊總督楊鶴出兵剿滅。楊鶴為官清廉幹練,接到聖旨後立刻回奏,建議崇禎以撫為主,剿滅為撫,崇禎當即允准,楊鶴以優勢官兵圍剿不肯降的義軍,以聲望招撫意志不堅者,因為諸般舉措都極是老到,十幾萬義軍在他的剿撫並用的手段下,竟然沒有鬧出大亂子來,大半義軍或降或是被滅,只有高迎祥帶著老回回、革左六營等死硬的義軍,找了官兵的空子,出陝入山西而去。轟轟烈烈的陝西起義,便這麼被輕鬆鎮壓下去,崇禎自是鬆了口氣,他自然不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山陝亂局剛令崇禎稍稍放心,卻又從遼東專來消息,督師袁崇煥巡視皮島,令衛兵擒了毛文龍,一通斥責之後,請了尚方寶劍當場斬殺。崇禎大驚之餘,自此對袁崇煥有了戒備之心。後來處死袁崇煥,其因就是因此。後世很多人說崇禎小心眼,其實到也怪不得他,終明一季,沒有邊將或是權相敢這麼擅殺大臣的,就是奸相嚴嵩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袁崇煥誅殺總兵一級的大將,沒有旨意允許便專擅至此,此例一開,明廷的中央權威必受挑戰,是以不論是哪個皇帝在位,必定都容不得袁崇煥。
而袁崇煥此人因其才而傲上,亦是他致死之由頭,雖然對朝廷忠心不二,政治細節上卻甚是幼稚,崇禎元年皇帝於平台召見,他為了不受掣肘,許帝五年復遼,後來又坦然告訴別人,此慰帝心耳。這麼大膽蠻幹,不顧成規,便是張偉認準了他不是那種只知效死的腐儒的原因。
這一日台北接到急報,因張偉命密切注意遼東動向,此番袁崇煥斬殺皮島主將,
茲事體大,負責折閱軍報的參軍不敢怠慢,即刻命人送與張偉,張偉覽後,心知皮島不穩,雖然歷史上尚可喜與耿精忠的叛變還需等上數年,他又一直以大量糧草兵器支援皮島,不過近三十萬遼民在那皮島之上,若是尚耿二人一怒而降,之前的努力便全然白費力氣,於是修書一封,向袁崇煥陳說厲害,建議以台北水師巡視皮島,以防範皮島官兵不穩。又暗中與尚可喜耿精忠聯絡,他這兩年來在皮島諸將身上撒下無數金錢,早便將不少中下層軍官掌握在手心,尚耿二人位高權重,張偉自然不肯放過,除了毛文龍桀驁難馴,又是一島之主,便是官階也比他高,故而一直沒有交通拉攏,現下毛文龍既然被殺,張偉自忖機會來了哪有放過的道理,於是不待袁崇煥回書到來,便派了四艘遠字級戰艦,連同小炮船及運輸補給船隻,二十餘艘船隻組成了遼東先遣艦隊,由施琅領著先期向渤海駛去。
船出十五日後,估摸著已到皮島,方接到袁崇煥回信,答曰:「不可。」,張偉暗笑,心知袁崇煥必然會防範又出一個毛文龍似的人物,張偉在台灣已是半割據的局面,袁崇煥又怎會允准他插手遼東。張偉覽信一笑,當即回了袁崇煥一信,書上到也簡單,不過是當年三國時陳琳復曹操的八個大字:「箭在眩上,不得不發。」
袁崇煥接信氣極,只是一年多來頗受張偉恩惠,一時半會卻打不了官腔,又聽聞台北水師已到皮島駐防,皮島水師雖有戰船數十,不過是些在鴨綠江上縱橫的小船,卻又如何與張偉水師相抗?再加上島上明軍將領大半與台北交好,又知袁督師與那張偉交情頗深,左右都是明朝水師,又哪有不納的道理,於是在施琅帶領下的台北水師,堂而皇之的駐進了皮島港內。
張偉此番舉動甚是大膽,以他台北衛指揮使加上海防將軍的職位,斷然不能派兵到這遼東之地,無論他編出什麼理由,都不足以令朝廷及袁崇煥釋疑,有慮於此,張偉也只是對袁崇煥的質問不予回答,反正他已決心在遼東戰後重新自立,除了不明著造反外,一定要造成讓崇禎接受的台北割據,與各宣慰司相同待遇的事實。
袁崇煥第二封質問的信過來,還不待張偉答覆,皇太極卻已誓師出兵,十萬八旗勁族精騎,繞過了寧綿防線,向科爾沁部落方向而去。袁崇煥接報大驚,立時便派人緊盯著後金兵的去向,此時林丹汗已被皇太極殺敗,八旗兵入草原顯然不是攻打喀爾喀部落,攻擊的方向則必定是大明的京師。於是在關內明廷尚在懵懂之際,袁崇煥卻已開始調動關寧騎兵,準備隨時入關勤王。
待皇太極攻破大安口、龍井關、洪山口等長城防線,入逼遵化,兵鋒直接京師之際,袁崇煥接到京師警訊,立時便帶了滿桂、祖大壽、吳襄等遼東悍將,以六萬騎兵飛馳入關,一路上又於撫寧、永平、丘安、豐潤、玉田、薊州派遼東步卒駐防,騎兵則人不下馬,身不解甲,除了讓戰馬歇息外,竟然毫不停歇,在八旗攻克遵化後,兵薄通州,關寧鐵騎竟早於八旗先入城,後金懼不敢戰,乃放棄攻通
州,由北京西側入寇。
袁崇煥大急,又引兵自通州向京師急趕,終於在廣渠門外與八旗兵交戰,雖是士卒疲勞之極,但仗著一股忠義之氣,居然與那八旗兵打的旗鼓相當,此番八旗入關卻是初次,明軍雲集之下,八旗兵雖然驍勇,卻也是心裡打鼓,那關寧鐵騎又是明軍最精銳的騎兵,此消彼長之下,有此戰果到也並不足怪。
當夜袁崇煥便在那廣渠門外數里紮營,對面燈火星星點點,卻是那八旗營帳,袁崇煥帶著滿桂、祖大壽等人騎馬出營哨探,因見後金兵白天雖然經歷苦戰,營帳佈陣卻是私毫不見混亂,袁崇煥帶著部下剛一接近,遠遠便見到後金騎兵上來邀戰,那滿桂是蒙人,悍勇之極,當下便要帶一隊騎兵上前接戰,被袁崇煥喝止,兩邊騎兵隔的老遠叫罵一番,便各自收兵回營。
關寧鐵騎在關外與八旗兵對抗多年,現下又是在畿輔與敵接戰,背倚北京堅城,各地的勤王兵馬源源不斷而來,是以自袁崇煥以下,各人都對未來戰事充滿信心。各人都道,既便不能全殲八旗於城下,最少也能將他們從原路打回去,令皇太極勞民傷財,損兵折將,再也不敢輕犯京師。
「滿將軍,巡哨查營一事,就交與你了。」
那滿桂領命去了,袁崇煥又處理一陣軍務,便待入內賬休息。卻見祖大壽在帳外徘徊不去,便笑道:「復宇兄,怎地滿臉心事?有什麼為難的事,說給我聽。」
「大帥,末將有事要稟報。」
「誒!復宇兄,你我相識多年,何必如何生份。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了。」
見祖大壽仍是拘謹模樣,袁崇煥省悟過來,忙揮手命大賬內外的衛士幕僚退下,又問道:「復宇,到底是何事?」
「元素兄,我怕你來日會有大難!」
「哦?此話怎講?」
「咱們馳援到通州時,便有謠言說咱們與八旗勾結,謀反圖謀京師。後來皇上下旨,便你去昌平、遵化一線佈防,相機恢復長城一線的防禦,你沒有聽從,又率兵前來京師,昨日未與後金兵接戰時,廣渠門內外百姓紛紛傳言,道是袁崇煥通敵!今日戰後,咱們要求入城歇息,誰料守城門的竟然拒不開門,後來傳來皇上旨意,命咱們只在城外紮營,元素兄,皇帝對你起了疑心,我怕你是朝不保夕了!」
他是個有心人,又是世居遼東的軍人世家出身,原本看不起袁崇煥這個文人領兵,寧遠一戰之後,從些對袁崇煥死心踏地,忠心不二。這一番話若不是他心中將袁崇煥位列皇帝之上,那是打死也不會說的。
「復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大丈夫求仁得仁,但憑本心做事,又何必想那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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