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原本以為北港鎮怎麼說也得有十幾條街,幾十個店舖,上百間房,待何斌說聲到了,他張目望去,卻原來所謂的北港鎮只是一條灰乎乎的小街,至於房屋,皆是用木板搭建的窩棚,街頭蹲著幾個懶漢,用碎石在路上劃了幾條線,大呼小叫的下著棋。
何斌看出張偉一臉失望之色,笑道:「志華,現下可有些擔心了吧?萬事開頭難,想當年鄭顏兩位來時,這裡連這些都沒有,全是荒草一片,現下還有些人手和房屋,可比人家當年強多啦。」
「廷斌兄教訓的是,想我張偉枉自雄心萬丈,竟然會如此失態,教廷斌兄見笑啦。」
「呵呵,你還年輕,乍見此情形,有些失落到也平常,只是日後萬萬不可如此。你我都是當家做主之人,這養氣的功夫,志華你還是要磨練呢。」
張偉想起前一陣子自已還板著臉訓周全斌,現下卻讓這何斌訓的抬不起頭來,想來到也有趣,笑道:「教訓的是,日後我斷不會如此。我們且先進鎮吧。那鄭彩想必是在不遠處那座大屋裡?」
「正是,那是顏老大的居所,這北港最成模樣的宅第了,他的家人皆留在內地,想來也不會有人尋你要錢,這可算是白便宜你了。」
「廷斌兄,你年長於我,這宅子當然要你來住。」
「此言差矣,你我三人雖未明言,但以志華之長才,我與施琅遠遠不及,縱然我年歲長於你,但這台灣之主,自然是非志華你莫屬。你不住,卻讓誰人住?」
何斌此語到也不是謙遜,他的才幹在於商務,施琅的性格斷難成為統領全局之材,張偉雖入伙不久,但無論是經商、人際、外交、內務,都顯現出何施兩人難以企及的才略,既然決定跟隨張偉來台,自然也是奉張偉為主,只是未到台灣之前沒有明言罷了,現在他既挑明,張偉到也沒有多推讓,當下微微一笑,便自認了這首領之位。
兩人在那小街上行了百餘步,便到了那大宅門外。說是大宅,其實也只是相對而言,這台灣雖不缺乏木料土石,但舉凡大屋的建築,又不僅僅是木料土石而已,種種精細之材料,皆需從內地運來,故而已顏思齊之富,亦不過是建了三進的院子便罷了,算來也不過與張偉在澎湖的宅第差不多大小。
兩人甫近宅門,便有眼尖的小廝飛奔進內稟報,未等兩人落馬,便出來幾個年長老成的長隨侍候,何斌將韁繩交與上來牽來的僕役,正看到門口有一中年男子笑嘻嘻看著張何兩人,卻原來是鄭府的總管老鄭。
「老鄭,怎地你也來了。鄭彩辦事頗有章法,鄭老大難道還不放心麼。」
張偉調笑老鄭道:「定是這老鄭手伸的太長,鄭老大開發了他,令他跟你我兩人在這台灣墾荒種地。老鄭你放心,我張偉是不會薄待你的,定然分給你幾畝好田。」
老鄭到也不惱,笑嘻嘻的回話道:「兩位且莫拿我開心,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擠了擠眼,老鄭卻又道:「原本到也不用我來,不過鄭彩大公子赴台時不知兩位要來,有些小事卻要我來交待一下。」
「喔?不知是什麼小事要勞煩大官家跑一趟?」
「左右不過是鄭爺留在台灣的田產地契之類,還有顏老大留下的這所大屋,鄭爺也交待了要尋人留著看守,沒準兒顏爺的家人要來變賣,咱們可不能有所折損,免得壞了鄭爺的名頭。」
張何二人顯是沒有想到此節,一時間大是意外。兩人原以為鄭芝龍離台不顧而去,自然也不會在意留在此處的些許財產,卻不料鄭芝龍居然派專人看守,原本在為誰住這大宅而推讓不休的張何二人,臉上皆露出一絲苦笑。
張偉面情上只是苦笑一下,實則心內大怒,鄭芝龍此人表面看來豪爽大方,卻原來這般小肚雞腸,張何施三人若是不來,此地他也就做罷了,三人一來,偏就對這無主之地重視起來,什麼田產,這台灣到處是無主之地,若不是手中有權,手底有兵之人,誰夠資格看顧什麼田產。
何斌看出張偉不悅之色漸露,咳了一聲,道:「咱們休扯閒篇,還是去見過鄭彩,想來他處置的**不離十啦。」
老鄭也不再多話,領著兩人向院內行去,過了一個小角門,進入內院,轉過一個假山,假山背後卻又是一片竹林,曲徑通幽,直待竹林過後,方看到一幢碧油油青磚綠瓦的三開門的房屋,張偉讚道:「這宅子看來不大,設計的卻是巧妙,顏老大果然是胸有丘壑。」
「這話說的不錯,我在這房子裡住了十餘天,忙時只覺心靜,閒時釣魚賞花,若是再住下去,我可真是捨不得離開了。」
話音一落,從裡面踱出一位年輕人來,此人身量頗高,體形亦是粗壯,眉宇間郎郎有英氣,只是手持書卷,長袍寬袖,漫聲碎步,看來卻又似一位窮酸書生。
「哈,鄭賢弟果然是鄭家千里駒,看這模樣,便是上京應試,也儘夠了。」
「何大哥休要取笑,彩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曖,我想附庸,還附庸不來呢。昨兒在海上填了首詞,自已看了很不成話,賢弟幫我看看,指教一二吧?」
「何兄大作,小弟定要鑒賞!」
何斌與鄭彩原本就是鄭芝龍的笑談,一個是商人,一個強盜窩裡長大的,平時只要得閒,便要吟詩弄詞,莫教人笑掉的牙。
張偉見到這些古人酸裡酸氣的便大為頭痛,見何鄭兩人說的熱鬧,一時意然插不進嘴,萬般無奈,只得自已踱起步來,卻見那老鄭不住向他使眼色,努嘴巴,鬼鬼祟祟的不成模樣,只得向何鄭兩人告一聲罪過,便向老鄭那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