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鍘刀落下,血潑濺出來,一顆鬚髮給燒盡的碩大頭顱滾落下來,刑場前圍觀的民眾嘩然叫好。唐士德等黃秉蒿舊時的心腹,此時也一併給押在刑場外觀刑,看著血從頸口如泉湧出來,膽小的人當即嚇得屎尿失禁。
黃秉蒿降奢率兵馬進入袁州以來,袁州民眾只受其害、不受其好,今日見他伏誅,又有幾個袁州民眾會不叫好?
劊子手將朱漆盤將黃秉蒿目的頭顱盛起來,由一員監斬的小校托著呈到監斬的周知正面前,稟道:「首犯黃秉蒿受誅,請監斬官驗看……」
周知正望著黃秉蒿睜目不閉的頭顱,還有血淅瀝流下來,他一個文官,何曾見過如此的血腥,當下就覺得有些目眩神昏。
周知正鎮定心神,看過朱漆盤上的頭顱,揭了一幅白布將其蓋住,揚聲說道:「黃秉蒿前遭降奢家,或可言為形勢所迫。樞密使、崇國公仁德懷義,不究其罪,許其悔過自新,重新效力於朝廷。然而崇國公三番數次派人進袁州招降,許以高官厚祿,然黃秉蒿非但不能誠心受降,反而受奸小唆誘,心起貪慾,竟與燕虜媾和,妄起兵釁,以害贛地及朝廷。今崇國公奉天子令旨,專擅贛地軍事,將黃秉蒿與其子盡誅;及唐士德諸奸小人,一併就戮,以匡國法……」
唐士德等黃秉蒿私吏幕僚,都給羈押在刑場邊上,聽到周知正最後一句話,曉得難逃一死,皆眼前一暗,有人嚇得屁滾尿流,唯有唐士德還有些骨氣,掙扎著要站起來疾聲痛罵:「周知正,你賣主救榮,不得好死!」卻給身後行刑軍卒一棍子打斷腿,哀嚎著給拖上刑場。
周知正看著給劊子手拖上刑場的唐士德等人,冷冷一笑,簽令叫劊子手行刑。
差不多是到崇觀十二年,江州才正式設制置使司,叫黃秉蒿得以正式執掌江州軍政大權,使江州成為黃秉蒿一家之土,使江州兵馬成為黃秉蒿一家之兵,不過江州官員亦有私吏與公吏之別。
所謂私吏,是受黃秉蒿舉薦、提拔起來的官員、將領,像唐士德早期就為黃秉蒿的幕僚,自然就是黃秉蒿心腹中的心腹。江州設制置使司畢竟時間不長,黃秉蒿大權在握,也不能盡用私人。之前朝廷任命的官吏,留在江州始終有相當大的勢力,是為「公吏」。他們跟黃秉蒿的利益有不一致的地方,還時常受到排斥。
在戰前,袁州反對與支援招降的兩派人馬,差不多也是以這個為劃分,真正參與黃秉蒿投燕密謀的,也多為黃秉蒿信任的私吏,其他人只是給脅裹其中。
戰後林縛要對袁州官員及將領進行清算,自然也是以這個為最重要的區分;唐士德等黃秉蒿的心腹,又參與投燕密謀,隨同黃秉蒿一起受縛後,自然要一起押赴刑場處斬。
十幾顆人頭落地,周知正也變得鐵石心腸,待人頭都懸掛到城門外示眾去,才回行轅向林縛繳令去。
當然,周知正心裡也有擔憂,袁州軍主力盡潰,但袁州、蘆溪兩城還沒有降,就怕他們有魚死網破之志。當然,在淮東精銳面前,拿下袁州、蘆溪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周知正的家小都還在袁州城裡,叫他放心不下。
淮東軍昨天進入下袁之前,林縛就將黃秉蒿的長子推到軍前處斬,叫周普掛起黃立章的頭顱往下袁城而來,擺出不受降的強硬態度。
要是崇國公對袁州城、蘆溪兩城也是如此處置,周知正怕他在袁州城裡的家小會給殺害。
周知正心思複雜的走進守備森嚴的行轅繳令,看到高宗庭正疾步從偏院走來,行禮道:「高大人……」
「哦,黃秉蒿等人已然伏誅了,城內民眾如何看待此事?」高宗庭回了一禮,問及監斬的情況。
「黃秉蒿枉顧崇國公赦其兵罪的恩義,密謀降虜,妄起兵釁,伏誅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下袁城裡的民眾都齊聲呼好,稱讚樞密使為民除害。」周知正說道。
「呵呵,」高宗庭笑了笑,邀周知正同道往裡走。
看到周知正隨高宗庭進來,林縛笑道:「周公來得正好;袁州守將韋忠及錄事參軍周誠等人閉城拒潰兵入城,又將黃陳兩人的親族扣押下來,剛剛又派人來下袁請降,我打算麻煩周公代我去袁州走一趟……」
聽得袁州的形勢都在韋忠、周誠等人的控制之下,而林縛又有意受降,周知正鬆了一口氣。
韋忠、周誠等人本就是主張接受招降的,故而受黃秉蒿排擠,留在袁州城裡。到這時候,韋忠、周誠等人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要林縛不斬盡殺絕,他們投降倒是理所當然的。
周知正立即跪拜叩首道:「樞密使囑咐,知正不覺勞累。」
林縛對吳敬澤說道:「我用周公權知袁州軍,主持政事,你就暫時留在袁州輔佐周公,當個司寇參軍。袁州城那邊,也由你陪周公走一趟……」
司寇參軍為錄事參軍的一種,早年由武將出任,到越朝後期才轉為文吏,掌握捕盜司寇之事,常受通判官節制掌地方兵備。
荊襄勢危,接下來林縛會將手裡的兵馬盡可能都往北線調,袁州這邊根本不會留多少兵力駐防,那就最大限度的利用地方兵備。林縛用吳敬澤為司寇參軍,自然是用他來掌袁州地方兵備。
周知正也明白這個道理,林縛能用他代待袁州知府一職,已經出乎他的意料,要是還妄圖染指兵權,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周知正說道:「知正有幾名族中子弟,雖說頑劣不堪重用,但尚有血勇,甘為樞密使驅使,特地要我向樞密使請托,許他們錄為淮東兵籍……」
周知正所說的族中子弟,是昨日隨他助吳敬澤奪下袁東門迎周普進城的周其昌所部。
周其昌所部要算起義,又立下奪門大功,自然跟降兵俘卒不能一同視之——周其昌所部也就四五百人,但與周知正關係親密,所以在戰前輕易就給周知正拉攏歸附淮東。
周知正為避嫌,主動要求將周其昌編入淮東軍裡,表示不染指兵權。
林縛微微一笑,搖頭說道:「袁州這邊形勢一時難以安定下來,到處都是潰兵逃卒,陳子壽也沒有捉住,你們在袁州沒有信得過的人手也不成,信得過的人手太少也不成。周普說周其昌頗有將勇,那就叫他先委屈一下,權兼袁州城尉,助敬澤督管地方兵備。北上抗虜是建功立業,安靖地方也是建功立業,叫他們不要覺得太委屈才好……」林縛知道周知正是過慮了,倒也沒有點破,只是直接將周其昌所部轉編為袁州府兵,受吳敬澤節制。
林縛眼下最多考慮只會給吳敬澤在袁州留三五百精銳加上一些需要就地治療的傷卒,但袁州形勢還談不上穩定,差不多有兩萬潰兵逃卒散於山野之間。
這些潰兵逃卒,有一部分人會繳械投降或直接返歸故里,不會成為禍害,但能預料到必然也會有一部分人將鑽進深山老林為匪為寇,禍害地方,需要地方兵進行清剿、整肅。
另外,袁州處贛湘之間,怎麼也要對潭州張翰有所防備。僅僅給吳敬澤留三五百精銳遠遠不足以安靖地方,就需要另外補充地方兵備,眼下也只能從俘兵裡招募壯勇。
用周其昌等人為將,一是周氏跟黃氏已經結成死仇,不怕他們剿匪不盡力,不怕他們會跟黃秉蒿的殘餘勢力會有勾結,二是用周其昌補充地方兵備,也是為投附、投降的非黃秉蒿嫡系武將提供一些出路。
對於武將,淮東若不用他,硬是要將他們遣返回故鄉,他們怎麼可能安心務農?最終也是造成地方不安定。林縛要清洗的,只是袁州軍裡黃秉蒿的嫡系勢力,其他官員、將領,只要投降,林縛還是要盡可能裁才錄用。
周知正見林縛竟然任用周其昌為袁州城尉,心裡感激,也不畫蛇添足的多說,只說道:「就怕其昌這毛頭小子辜負主公的信任……」
林縛哈哈一笑,說道:「有哪個人不是從毛頭小子過來了……」
林縛當下簽署委任周其昌及周修等人為袁州府軍將校的告身,又從步營、騎營各調兩百人給吳敬澤,算是搭起袁州府軍的架子來。
周知正、吳敬澤率周其昌、周修、楊彪等將校拜見過林縛之後,就點齊一千兵馬,往袁州城而去,去接受袁州守兵的投降。
對於非黃秉蒿嫡系、又願意投降的袁州將領及官員,林縛都不會過於苛刻。
實際上,像袁州府錄事參軍周誠,在戰前就主張受降。也因為周誠在戰前立場鮮明,受到黃秉蒿的監視,叫軍情司反而不方便主動去聯絡他。
戰後,哪怕是千金買馬骨,林縛都不會虧待周誠這樣的降官降將。
周知正與吳敬澤二十日即到達袁州城下,吳敬澤率部在城外等候,周知正進城議降。
林縛許韋忠、周誠率部投誠,韋忠麾下兵馬悉由吳敬澤接管,但韋忠保留將職,任司寇參事,為吳敬澤副手,將職還在周其昌之上,只是不直接掌握兵權。周誠保留錄事參軍官職不變,輔助周知正署理袁州民政。
普通軍卒繳出兵械後,發放路費許歸鄉里,也可繼續留在軍中效力,餉糧比照淮東軍卒;投附的吏員及中下層將校也都寬赦前罪,留在袁州待用。
在袁州軍三萬主力會打潰,袁州守兵不過千人,林縛開出這樣招降的條件,再者投誠與投降有著極大的區別,林縛同意韋忠、周誠等人投誠,又如何會給拒絕?
當天午後,韋忠、周誠等人即打開袁州城門,迎吳敬澤率部進城,並交出他們事前扣押的黃秉蒿、陳子壽等人的親族。
陳子壽雖說逃亡在外,但林縛已經明確將他列為必誅之戰犯,其子侄親族與黃秉蒿的親族給一視同仁的對待。只是這裡的「一視同仁」,絕非陳子壽的親族所期待。
在周知正臨行前,林縛就已示下幾點意見:
對於黃秉蒿、陳子壽已經成年並在袁州軍裡任職的兄弟、子侄,一律以叛首問罪在袁州就地問斬。唯一身免者,是黃秉蒿的長庶子黃立行,其在戰前極力反對黃秉蒿與淮東對抗,而給黃秉蒿排斥在袁州軍核心之外。除黃立行貶官為民、得以身免外,黃秉蒿、陳子壽還有一些親族,林縛都叫周知正將他們暫押在袁州的大獄,待日後有時間再詳查其罪以定其刑,而不再一殺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