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卷九 逐鹿 第77章 孤臣忠烈
    崇觀十三年六月初五,剛入夜不久,燕京城裡就已經宵禁,除了沿街淹淹一息的一堆堆流乞,整個街巷都沉寂得沒有一點生氣。所謂宵禁,也只是禁止隨意走動,滿街都是流難,又能驅趕到哪裡去?

    一隊巡街的丁卒抱著大槍有氣無力的躲在巷子裡的牆角而坐,巷子口有微弱的光透過來,照在他們身上、臉上,滿臉饑色與絕望。他們身上兵服都染了血,剛剛鎮壓過一起搶劫糧鋪的流民暴動,當街殺了百餘人,才將暴民驅散。屍體換其他隊伍拖到城外去,滿街的血泊已沒有去理會,他們躲在這邊歇腳。

    由於這樣的事情在燕京每天都要發生好幾十起,鎮壓過也都不忙著回軍營歇息——滿城都是饑民,軍營裡也吃不飽飯,剛才殺人殺得手軟,不歇歇都快走不動了。

    「丁都頭,你說除了陳芝虎外,南邊的勤王軍怎麼拖到這時還沒見蹤影?」一個年紀稍輕些的兵卒身子挨過來,單腳跪著問穿深紅兵服的都頭,倒是旁邊一個老卒湊過來頭,神秘兮兮的說道,「上面禁著口,我表姨娘家的二小子在大同鎮當旗頭,月前逃回來撿了一條命,說大同已經完了、宣府那邊沒有動,肯定也玩了。東胡那個騎兵叫一個多啊,站在城頭都看不到頭,日——不要說南邊不敢派兵來救,便是派兵過來,也不夠塞牙縫的……」

    「日,逃回來就叫撿了一條命?」一名臉上帶疤的兵卒啐了一口,有氣無力的將嘴裡的黃綠色濃痰吐到鞋子根,「往南逃才是正經,進了燕京城,半條命便算交給閻王殿了……」

    「交個屁,東胡人騎兵再厲害,叫他們從四丈高的城牆外爬進來?」年輕的兵卒不服,爭辯道。倒是旁邊幾個老卒皮動肉不動的笑了笑,京營軍裡即便是普通兵卒,談論國事來,也要比鄉下財主頭頭是道、消息靈通。

    那臉上帶疤的老卒啐道:「爬個屁!這日頭一天就給半斤糙糧,拖上個三五月,東胡人便是從城外爬進來,你有力氣去殺?」疤臉老卒爬到都卒長身邊,壓著聲音說道:「拖下去不對勁啊,便是兄弟們能捱得住,但家裡人也要餓死啊——銅錢巷胡記米鋪已經踩過盤子,這一波亂民剛散,我們要趕緊下手,便能將事情栽到亂民頭上去……這年景手頭還想要乾淨的,可就活不下去了啊!」

    雖說東胡人沒有將兵力壓上來,但從三月上旬,燕京與外界的聯繫確確實實的給切斷了,燕京被圍迄今快有三個月的時間了。當初東胡人前鋒騎兵從太行山穿到燕南來,南大營兩萬多兵馬還想要過去攔截,在短短三四天內,給吃了個乾淨,還留了六萬人數的京營軍便沒有勇氣出城作戰了。

    好在陳芝虎所部及宣府軍及時進來,組成西路勤王,有了三萬精銳可用,進入燕京東面的台湖駐紮,勉強撐出一處空間,沒有讓燕京給圍一個結實。但東胡人圍而不打,又不撤兵,南邊又沒有勤王兵馬過來,燕京城裡的情形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慘過一日。

    燕京城裡,除了皇宮內廷及百官僚屬外,除了平民及湧入的流民外,人數最多的還是京營軍家屬及官屬匠戶。

    京營軍規模最大時將近九萬餘人,京畿諸縣安置的軍眷就近三十萬人。東胡人從幾個方向打進來,大量軍眷軍屬都隨流民湧入燕京城;此外官屬近四萬匠戶也有十六七萬人口。僅這一部分人就成為燕京城此時背負不起的負擔,使得整個燕京都變成混亂不堪的難民營。

    官家歷來對京營軍優待,每月都照糧六斗、銀六錢等給餉。

    從崇觀九年之後,京畿糧價就飛漲不下,六錢銀買不到一斗米面,但兵卒即使給盤剝,總還從自己的口糧裡擠出一些來養家,還能勉強餓不死人。但到三月,京營軍只給按丁給口糧,不再放發糧餉,口糧也是一降再降,到今日不當值的兵卒每天只給半斤糙糧——形勢斗轉直下,不要說普通兵卒了,便是基層武官也捱不住,不斷有家小飢餓成疾甚至餓死之事發生。從五月以來就連續鬧了好幾出嘩變,雖給鎮下去,但整個京營軍的士氣比三月之前更加不堪,更加的混亂,不要說拉出去打仗了,連守城的心思都沒有。

    燕京城裡,搶劫、殺戮、暴動每日都要發生數十起。京營軍所屬的九城司所部兩萬兵馬,直接負責城裡的治安,奔走不息,甚至在暗中參加搶劫與殺戮。大量流民湧入,使得城裡疫病滋生,每日都有數百具屍體或殺或饑或病或疫給拖出城外拋屍荒野。

    就在藏於街巷裡角落裡剛鎮壓過搶劫暴展的一支巡城兵卒正秘密籌措搶劫米鋪之際,急促的馬蹄聲從東面信華門方向馳來,在巷子口望風的兵卒探頭望去,就看見數十騎黑影由遠馳近。外圍的騎兵都穿黑色衣甲,是北園禁衛的騎兵,簇擁著中間七八個衣衫襤褸的人往宮城馳去。

    騎隊從巷子口經過的時間很短,但也能讓人看清給騎隊簇擁在中間的那個人給拿繩子綁在馬鞍上,幾乎瘦脫了形,身上血跡斑駁——一時間也讓人猜不透中間那人是因為犯了事才給綁在馬背上帶去宮城,還是瘦脫了形、身上傷勢太重無法騎馬才給綁在馬背上帶回來。

    陳定邦聽著騎兵穿街而過的聲音,與兩名從薊鎮跟著跟京城的老卒避到街鋪的矮簷下。李卓入夜裡咳嗽又嚴重起來,城裡也不安寧,陳定邦藝高膽大,也不敢隨便拿著銀子穿街過巷去藥鋪子抓藥,要兩名老卒跟著自己有個照應。

    騎隊過去,店舖簷頭挑掛著一盞馬燈,恰將給擁在中間那個幾乎瘦脫形的人臉照清。雖說那人臉頰都瘦如枯骨,但他化成灰,陳定邦也認得,心下猛的一驚:郝宗成不是在臨渝給東虜捉住了嗎,怎麼出現在這裡,還給捆在馬背上?

    與郝宗成同給擁在中間的另一個人,下意識的轉頭望來,目光在陳定邦的臉上定了一瞬——陳定邦也瞬時認出他來,竟然與郝宗成同時在臨渝被俘的張希泯。

    騎隊沒有耽擱,轉眼即過,往宮城馳去,陳定邦也沒有耽擱,帶著兩名老卒到常去的店舖子叫開門抓了藥就往回趕,將剛才在街上看到的事情告訴回京後就臥床不起的李卓。

    「郝宗成、張希泯回來了啊,郝宗成還給整得不成*人形啊……」李卓輕輕的應了一聲,就好像極輕的一聲歎息,未對郝宗成、張希泯二人回來之事有任何的評價,只跟陳家邦說道,「你拿筆墨來,我寫一封信,你今日就找機會出城去津海,將信交給宗庭……」

    回京兩個多月,李卓的病情一直都沒有好轉,身如枯蒿,瘦將脫形,彷彿軀體裡的生命已經熬盡,有如風中殘燭,就剩最後一點殘火未熄。

    陳定邦不曉得督帥為何突然想要讓他去津海聯絡高宗庭,讓老卒去煎藥,他跑到書房去拿筆墨到李卓病榻前來,扶李卓從病榻上坐起。

    自高宗庭與耿泉山去津海後,津海援軍遲遲未見蹤影,李卓也不管不問,只是三五日寫一封折子遞到宮裡去等候回音——李卓回京來,恰趕著松山慘敗的消息傳回,朝廷就有要議他罪的聲音。待遼西及整個薊鎮崩潰之後,宮裡才傳旨削去李卓燕國公的封爵,再也沒有其他什麼動靜;李卓三五一封遞進宮裡去的折子自然也是一直都沒有回音。

    李卓費力的伏在桌案上寫好信,裝好函封,要陳定邦貼身藏好——這會兒老卒煎好藥端來,李卓將藥碗接過來,不管燙嘴兜嘴就喝下去,好像讓陳定邦放心似的,跟換了裝束的陳定邦說道,「事不宜遲,你快去津海吧!」

    陳定邦本想說等天亮後借送柴車進城的機會混出城去,但看李卓如此焦急,便想去西城找一個認識的守城軍將從城牆拿繩索滑下去。

    陳定邦也不耽擱,離開李卓的房間,將幾名伺候的老卒頭子喚到跟前來吩咐:「這城裡也兵荒馬亂的,你們要守緊了宅子,要有什麼難處,不要管督帥應不應,派人陳相爺府上通知一聲……」

    陳定邦出了府宅,便往西城走去,想找相熟的軍將,趕著那員軍將不當值,又趕腳往軍將在北城的府宅裡趕,才曉得那人所部已經調出守城的序列。

    偷偷摸摸的放人出城,親自做可以,那軍將也信得過出身李卓門下的陳定邦。但是轉托他人行這個方便就不成,萬一消息洩漏出去,給栽個縱間通敵的罪名,誰也擔當不起。那軍將不肯出面托人幫陳定邦出城,留他喝酒到天明。

    雖說東胡人還沒有將兵馬壓上來,但燕京的九個城門在大白天也是緊閉戒嚴。僅抬屍出城或運柴水進城,才間或打開一兩城門,才有混著進出城的機遇。然而陳定邦溜躂了大半天,還是沒有找到出城的機會,將近黃昏時,不得不頹然放棄,先回來見李卓,想著明天拿李卓的名帖去五軍都督府光明正大的要個名義去台湖大營見陳芝虎,到台湖大營後再潛去津海送信不遲。

    李卓北上以來,隻身在燕京任職,家小從江西返回西秦老家,相比較其他重臣。李卓在西槐子巷的府宅窮酸得很,僅有十幾名老卒在府裡聽候差用。

    宅門前有幾株大槐樹,以往李卓在京裡任兵部尚書時,這幾株槐樹總是系滿騾馬,樹蔭下停滿車轎。李卓這趟回來,門廷裡可以羅雀,便是陳信伯陳相爺也好久未來探望了。

    陳定邦趕回宅子,走到巷子口,就遠遠看到數輛馬車停在樹下,還有一大隊甲卒守在宅子前。馬車是宮裡馬車、甲卒是北園禁衛,陳定邦疑竇大增,心想:督帥三天兩頭往宮裡遞折子,跟打了水漂似的沒有回應,怎麼郝宗成、張希泯昨夜莫名其妙的回來,宮裡就派人過來了?

    陳定邦悶頭往裡闖,守在門前的甲卒拆刀喝道:「來著何人?」

    看門人不在跟前,陳定邦探手將腰牌解下來,說道:「我住此間,還要問你們是什麼人呢……」

    陳定邦雖不擔任將職,但從三品的騎都尉武官銜還在,腰牌銀製,牌頭做出虎口狀,有如虎符。領頭的校尉看了陳定邦一身寒酸的衣衫,也沒有兵器在身,說道:「莫不會是你撿了吧?」

    「李帥一身節儉,我等便有錦衣也拿去換食,豈容你在這裡輕賤?」陳定邦咄罵道。這會兒有一人從裡面走來,陳定邦喚道:「狗犢子,你是怎麼守門的,魂都跑哪裡去了,哪有讓宮裡人幫你守門的道理?」

    「陳將軍,你怎麼回來了?」狗犢子也不識眼色,看到陳定邦返回來,缺根筋的問道。

    陳定邦眉頭微蹙,這狗犢子就是缺個心眼,沒理他的問話,問道:「還有其他人都跑哪裡去了,府裡都有哪些客人來了?」

    「其他人都給督帥打發走了,我不肯走,督帥拿我沒有辦法。有人來了,我才到裡面去招呼,」狗犢子得意洋洋的說道,「陳相爺與內待省的王啟善王大人過來了,在西偏院跟督帥說話呢,督帥要我出來招呼諸位兵爺……」

    陳定邦心裡咯登一沉,這才猜到督帥讓他緊急去津海送信,實際是故意將他遣走,督帥料事如神,那陳信伯與王啟善這次過來就絕不可能是什麼好事。

    陳定邦悶聲往西偏院走去,也不從校尉手裡拿回腰牌,那校尉見陳定邦確實是府裡人,也不擋他,看他走得急,過了片餉才想到沒將腰牌還他。

    陳定邦一身潛行出城的穿扮跟行頭,身如赤貧、走地無聲。之前宅子裡還有十數名老卒照應,今日都給李卓遣散,諾大的院子空無一人,顯得異常的寂寞。

    陳定邦走到西偏院,不僅沒看到府裡人,也沒有看到陳信伯、王啟善有隨待跟進來,好像他們就只從北園帶了一隊甲卒護衛。

    「郝大人回來了,遼西兵敗有了定議,這杯酒是皇上賜給你的!」這是陳信伯的聲音。

    陳定邦心裡奇怪,遼西兵敗有了定議,跟賜酒有什麼關係?心裡一猶豫,便緩下步子。

    「我飲下這杯酒可以,我死不足惜,但郝宗成在臨渝被俘兩月有餘,昨夜突然脫歸,實是偽燕的陰謀啊!」李卓的聲音悲涼。

    「你是說東胡人的苦肉計?」陳信伯反問道,「要不是有勇卒不甘心給東虜所驅,冒死救人,郝宗成便要死在東虜牢裡。聽說他們夜裡回來/經過朱雀街,與你的部將陳定邦遇到。郝宗成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了也不會認為是苦肉計的!至於遼西兵敗,我曉得你心裡不甘,但當年是你空口許下五年平虜之諾不假吧?此征遼西也是你動議成行不假吧?也是你擁兵松山不前錯失良機不假吧?非如此,虜兵怎能從大同脫先?遼西之敗皆因為袁立山率部先降而失全軍崩潰,袁立山是你治薊鎮時依仗的左膀右臂不假吧?你總不能將這些罪失都推到皇上頭上去吧?」

    陳定邦胸口似給塞了一團火,要爆發出來,陡然明白所謂的賜酒其實是杯要奪督帥命的毒酒,這狗日的崇觀兒到這會兒還要督帥來替他承擔兵敗的罪責,陳信伯、王啟善過來當幫兇——他斂起足弓,就要轉身回屋去拿兵刃去,將陳信伯、王啟善砍個七八截,才帶督帥闖出燕京城去找陳芝虎!督帥哪點對不住他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也是為臣的本分。陳芝虎若要問起,便說我是畏罪自殺,想必你們也是這麼安排的。這是我給陳芝虎所寫的遺書,沒有我的遺書,陳芝虎是不會信你們話的——這杯酒我已飲下了,陳相可以回去交差了,還請陳相代我謝皇恩浩大,請代我向皇上進最後一言:燕京突圍,使陳芝虎殿後,南行還有一線生機,斷不可聽信郝宗成之言東去津海!袁立山還有些將勇,他親眷皆在京裡,不可能不戰而降!請皇上對薊鎮將領軍眷皆賜厚賞,不能突圍之時,讓薊鎮軍給東胡人利用了!還有……」那陳涼悲壯的話到這裡就嘎然而止,接著就是酒杯落地而碎的聲音。

    陳定邦顧不得去取兵刃,破門而入。李卓枯蒿的身子站在桌前,已經絕了生機,只是手臨死還撐著桌案維持身子不倒下……

    「督帥!」陳定邦號啕大哭,心裡又恨又悲又痛又悔。

    恨天下代督帥何其不公,恨督帥視陳信伯為師為友,陳信伯卻來逼死督帥!

    悲、痛督帥際遇淒涼,壯志未酬,還要代君受過。

    悔未必及時反應過來,將督帥手裡的毒酒搶下。

    陳定邦闖進來,陳信伯與王啟善都吃了一大驚。陳信伯也不管他與李卓交識數十年,拿了桌上那封李卓寫給陳芝虎的信函就走,也來不及驗看,王啟善反應也快,跟在陳信伯就往外走,走出西偏院才壓著聲音說道:「這人是誰,有沒有可能給他聽去什麼?」

    陳信伯與李卓相識數十年,陳定邦他自然認得,他不吭聲,往大門口走去,看到北園甲卒頭領,招手讓他走到跟前,壓著聲音,說道:「李兵部畏死自殺,府裡闖入兩賊,請梁校尉將他們格殺勿論,莫要給他們走掉!」

    王啟善才曉得他小看陳信伯了,將李卓兩個門人斬草除根、以絕後遺的決斷,陳信伯在相位上這些年又怎麼可能欠缺?

    校尉揮手領著諸多甲卒往裡闖,陳信伯就站在門口,心裡暗道:「李卓啊,李卓,你也不要怪我對你門人心狠手辣,你也心甘情願替君上擔責,總不能再節外生枝吧?」

    陳信伯本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以他對李卓的瞭解,要他為皇上代過、自盡而亡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者他開始也沒有想到李卓會先一步將府上僕役遣散,但是剛才在西偏院密談的內容很可能給陳定邦聽去,陳定邦是個火爆性子,陳信伯可不想有太多的意外發生。

    這會兒看門人狗犢子從門廳裡探出頭,問門簷下的陳信伯:「陳相爺這就要走啊!」當真是缺一根筋,左右四五名甲卒撥出刀來也沒有覺察異常,待舉刀朝他刺來,才駭然失色,大叫一聲:「媽呀!」碩壯的身子整個的往門房裡猛縮,除了左臂給刺中一刀外,倒是避開致命的幾擊。

    李卓府裡侍候的,都是他這些年來從軍裡帶出來的忠心耿耿的老卒,便是看門人武藝高強也不令人意外。

    一名甲卒居前,持刀就要往裡闖,陳信伯看到狗犢子打出砵盆大的一拳快如閃電,一拳便將這名甲卒的臉打癟下去,這名甲卒抑倒便告斷氣——誰能一拳之力會有如此之勇,誰能想到李卓府上的看門人竟有萬夫不擋的武勇,一下子便沒有人敢往裡硬闖。

    四名持刀甲卒堵在門口,後面人將背上的步弓拆下,領頭的校尉又讓甲卒將陳信伯、王啟善兩人保護起來。還沒有準備好往裡沖呢,側面便傳來轟然一聲,卻是狗犢子硬生生的從側面破牆而出,手裡提著一對黑黢黢的鋼鑭,步如流星似的往西偏院跑去。

    狗犢子邊走邊喊:「陳龜兒,陳龜兒,陳相爺要殺我!」他哪裡是狗犢子,明明是個狗熊犢子!宅院牆與門戶曲曲折折,不利射箭,這邊甲卒追都來不及。

    給狗犢子滿身是血的闖進來,陳定邦才陡然驚醒,曉得陳信伯起了殺心,對狗犢子說道:「督帥給他們害死了,他們要殺我們滅口……」

    狗犢子看到斷了生機仍站在那樣的李卓,忘了給追殺之事,一屁股坐地上號陶大哭起來。陳定邦狠手抽了他兩巴掌,將他打清醒些,說道:「盧雄,督帥是怎麼死的,唯有你我兩人清楚,我們分頭逃,記住了,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讓自己活著,知不知道?一定不能讓督帥含冤死得不明不白!」

    李卓府上用人不多,但畢竟是他擔任兵部尚書時給安排的宅子,還有七八進院落,北園甲卒人數雖多,對宅子裡的地形卻不熟悉,一開始又沒有合圍,硬是給陳定邦與狗犢子翻牆越戶逃了出去。

    燕京裡流民有好幾十萬人,陳信伯心裡懊悔,除了通知城守加強戒備,也只能先回宮復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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