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苟隨韓采芝、朱艾留在鶴城,連著三天,都沒有得到林縛的召見。
這三天時間裡,陳魁立、陳漬等人也陸續給召到鶴城,差不多有三十多人,都是工輜營出身。除了朱艾等工造官外,更多的是鶴城戰訓學堂的學員。
到第四天,更有大批的學員軍官外地趕來。大家都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也不難知道最遠是從淮安府山陽縣趕來的,也有從大橫島過來的學員軍官。
眼下鶴城、崇城、山陽、大橫島四地都設有初級戰訓學堂,以鶴城的規模最大,一次就從工輜營挑撥四百人進行短期學習,崇城、山陽、大橫島的初級戰訓學堂一期規模也就百人左右。
雖然沒有明確的通知下來,但這麼多性質相同的學員軍官聚在一起,很快大家也都確認,他們這一批百餘人,是作為初級戰訓學堂的佼佼者給挑選出來。
以比例計算,崇城、山陽、大橫島三地的戰訓學堂這次給選拔出來的佼佼者達到五選一的比例,鶴城僅為十五選一。
這倒不能怪淮東軍司歧視鶴城的學員軍官大多出身流民軍,像張苟等人,集中學習的時間加起來也就兩個月而已,選拔比例較低,也很正常。
而崇城、山陽、大橫島三地選拔出來的學員軍官,本身就是出身淮東軍,又至少經過兩期、甚至三期,最長時間達半年的集中學習。至少在戰術學習上,他們比鶴城戰訓學堂的學員軍官,有著更紮實的底子。
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如張季恆等人,已經在軍中擔任哨將、副哨將甚至營將、營哨官一級的實權武職,也都給調令集結到鶴城來。
正式的命令一直沒有下達,林縛也先召集工造官們先去建陵視察去了,朱艾也先跟著去建陵了,張苟一直都不清楚他們這一批人給集結起來的目的,懷疑淮東軍會再度大擴軍。
到四月二十六日,到鶴城集結的中高級軍官已經超過一百四十人。以最基本的正副哨將編製計,這一批軍官至少新編出二十營、六十哨共一萬兩千人的兵馬來。
張苟起初以為林縛決定打奢家,很些軍官也都這麼認為。大家集中在一起,在學習、總結溪野原一戰的得失經驗之時,有些人倒先討論起從嵊泗防線出擊攻襲明州府的方案來。
林縛去了北面的建陵、鹽瀆等地視察,秦承祖在鶴城坐鎮,集結軍官方面以韓采芝、張季恆二人為首。
他們兩人都能接觸到淮東軍司的核心機密,很快大家就知道這次中高級軍官大規模集結的真正原因。軍司將在旅、營、哨三級軍中正式增設軍令官一職,他們這批軍官,將在短期學習後,作為第一批軍令官編入各級軍中。
四月二十八日,林縛才從鹽瀆返回鶴城,正式簽署成立軍令官學員隊的命令,
學員隊以哨隊編制,以軍司行軍右司馬秦承祖為首,韓采芝、張季恆、張苟為學員隊副哨將,一百四十餘人編八個學習組,以陳漬、陳魁立等人為學員隊都卒長。
張季恆作為東征溪野原之戰的首功之將,本身就是營指揮一級的武官,他給調進來任學員隊副哨將,是再正常不過的。
韓采芝是上林裡子弟,淮泗一戰裡,流民軍能大規模投附淮東,他居功甚高。韓采芝在工輜營裡就很受重視,這次給編入軍中,獲得重用,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真正的命令下達之後,令張苟疑惑的是,為何自己在學員隊裡,會給提到與張季恆、韓采芝兩人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淮東軍制與當世軍制有極大的不同,軍令官也是新設,不要說張苟了,就連韓采芝、張季恆兩人,都不大清楚軍令官在軍中具體負責什麼。
二十八日夜裡,張苟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與韓采芝、張季恆一起,前去見林縛。
**************
進去時,林縛正找與孫敬堂、王成服、陳雷商議事情,朱艾等人也在場。
江門與鶴城段的捍海堤初步建成,工輜營將大規模北移,負責著中段及北段的捍海堤建造。但南段除鶴城、江門外,在之前三個工段營地的基礎上,將正式設立屯寨。
南段捍海堤後續驛道、防風林等工程的建造,將由屯寨負責。屯寨更主要的職責,就是在鶴城草場腹地,進行大規模的屯田,安置工輜營將卒高達九萬人之多的家屬。
工造官朱艾等三人給提拔出任屯長,分別歸屬鶴城、江門兩巡檢司治下。
張苟、韓采芝、張季恆他們要等秦承祖過來,先在偏廳等候,能隱約聽到裡間在談草場屯種的事情。
朱艾等三名新任屯長先退了出來,要等王成服、陳雷兩名巡檢談完話再一起回去。
張苟、韓采芝與朱艾他們也熟,便問及屯種的事情,才知道林縛這次北行,才將方案最終確定下來:三個屯寨加上鶴城、江門,兩年時間裡要開墾六十萬畝糧田,包括工輜營將卒家屬,共要安置四萬戶丁口。
「兩淮鹽鐵司那邊沒有意見?」韓采芝問道,「鶴城兩年開墾六十萬畝糧田,差不多要開墾掉小一半的土地,兩淮鹽鐵司總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再說這麼多人手用來開墾糧田,又要佔用大量的土地,如何向射陽、大豐鹽區保證每年八百萬捆草料的供應?」
張苟心想林縛剛回崇州,人沒有回崇城去,就直接帶著諸人北上,大概就是跟兩淮鹽鐵司的官員進行協調。
大規模的屯墾,必然會影響到草料的供應。
「射陽、大豐鹽場會嘗試著改煮法為曬法,節約草料的使用,」朱艾這次跟著北上,知道淮東軍司跟兩淮鹽鐵司的協調情況,這種事自然是機密,但韓采芝、張苟、張季恆三人的調令已下,已經明確是淮東軍司副旅帥級別的高級將領,朱艾能知悉的事情,對他們是沒有隱瞞必要的,「這兩個鹽場因此造成的官鹽生產減損,由這邊負責從海東地區購入海鹽來貼補。今年會直接貼補三萬石海鹽鹽鐵司每年從這兩個鹽場收購官鹽也不過十二萬石,我們一下子補貼給他們四分之一的量,他們還少了收運之繁瑣,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倒也是,即使將鶴城草場所出的草料一併算上,用煮法也頂多只能產八萬石鹽,這邊一次貼補這麼多,兩個鹽場的官員不知道能從裡面撈多少銀子。」韓采芝感慨道。
官鹽銷價奇高,主要是鹽稅倒佔了十之八九,鹽鐵司真正從鹽戶手裡收購三萬石食鹽,花費也不過三四萬兩銀子。淮東從海東地區收購海鹽補足給鹽鐵司,成本不會超過五萬兩銀子。即使增加一倍,也就十萬兩銀子。
而整個鶴城草場來,在捍海堤之內,丈量土地面積超過為七千平方里。
與崇州進行整合、調整,完全能分置出三個縣來。即使早期開墾成本巨大,但以崇州的人口密度計算,多置兩個縣出來,差不多能安置十萬戶丁口,這個絕對不是每年多投入十萬兩銀子能夠衡量的。
「下一步該收口子了吧?」張苟問道。
「怕是不會,看大人的意思,怎麼也要等到捍海堤建成之後,」朱艾說道,「能跟兩個鹽場監院談成交易,也是以收口子相要挾。既然談妥了,暫時不會有什麼變化。」
朱艾等三個屯長,與韓采芝、張苟共事有半年時間,彼此間很熟悉,也常討論這些問題。
張苟說的「收口子」,就是利用捍海堤以及淮東諸巡檢司所形成的封鎖線,嚴厲打擊私鹽從兩淮鹽區流出去。
這將使淮東軍司從「鹽銀保糧」裡獲得更多的利益。
張苟也是到崇州之後,才開始思考這些深層次的問題。韓采芝也是在林縛的要求,為了達到一個合格的高級將領的要求,認真而系統的去學習政事。
相比較之下,朱艾則更多的表現出他在這方面的天賦來。事實上,朱艾的級別要比韓采芝、張苟低得多,接觸到的機密也有限,但是在淮東政事上,韓采芝、張苟反而要向朱艾請教。
韓采芝問道:「如今兩淮鹽區官鹽產量每年能有二十五萬石,口子收緊的話,能增加多少?」
「不會低於這個數。」朱艾伸出四個手指頭來,說道,「我估算不會低於這個數。」
「這麼高?」韓采芝詫異的說道。
「官鹽加過鹽稅後,每斤不應低於兩百錢,淮東鹽價每年僅在百錢左右。鹽商暗中至少加一倍的私鹽進行折衝,才不會虧本。你以為那些鹽商是因為好心,為了讓民眾吃得起鹽,才冒砍頭的危險,拿私鹽進來折衝嗎?」朱艾笑問道,「馬家伏法時,良田數千頃,從何而來?」
韓采芝笑了笑,淮東軍當初打擊馬家時,前後真金白銀就有六七十萬兩,良田、莊院更是無數,還不是從私鹽裡獲利?
其他的不清楚,工輜營的賬,韓采芝細算過。
淮東軍照兩萬兵額折算,每年能從劉庭州控制的淮東軍領司額外獲得一千兩百石的食鹽,不過這遠遠不夠淮東軍司所用。
以工輜營六萬卒、五千頭牲口計算,每年僅食鹽就要用掉六千石。要是不用私鹽,這六千石鹽比照官價,就是十二萬兩銀子。
淮東軍司自然不會在這上面花冤枉銀子,在長山島、大橫島就有自己的曬鹽場。實際的曬鹽成本,比照官價,都不足二十分之一。這個,韓采芝、張苟等人都是知道的。
不過兩淮鹽場真正的私鹽數,是不是朱艾所說的這個數,韓采芝、張苟都不能確定,畢竟政事不是他們的專長。
要真是此數,這邊要是能將兩淮鹽區的私鹽流出牢牢的控制在手裡,養十萬精兵都有可能。
韓采芝、張苟與朱艾正說著話,秦承祖走了進來。秦承祖來了,林縛不會讓秦承祖在那裡等候,就將他們一起喊進去,談設置軍令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