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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婉與劉振之交接過防務,進院子裡來跟林縛回復,林縛喚她進屋來,與宋佳說道:「少夫人,以後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她去做就可以了,」又說道,「這棟院子看風景也不方便,明天我安排人給少夫人換棟位子更好一些的院子」
「呵,原來是個美人呢!」宋佳眸子在孫文婉臉上看了須臾,便看穿她女扮男裝的底細,淺笑起來,「林大人手下能臣武將無數呢,怎麼捨得讓這麼一位大美人兒孤零零的在寺院裡陪伴我們兩個籠中人?」
孫文婉剛進屋裡給宋佳嬌容無端的懾住。她雖然頗為自己的容顏自負,但是宋佳身上透出來的那種鬱鬱芳華的氣質,在她看來,也許就蘇湄能與她比肩;小蠻美則美矣,終是稚氣未脫,也許算是另一種的清麗清媚氣質。與蘇湄的氣質又迥然有異,宋佳身上透出來的彷彿是極致到脫俗超世的媚氣,有一種懾人心魂的異樣魅力。實難想像她淪為階下囚,容色竟然不減分毫,孫文婉心裡正想林縛面對這樣的佳人會不會動心,沒想到宋佳卻先戲弄到她頭上來,她畢竟臉皮子嫩,又措不及防,給宋佳話一逗,嫩臉皮子就漲紅起來,穿著文士衣衫,手裡拿著佩刀,在燈下竟然給宋佳挑逗得嫵媚起來。
孫文婉稍失態也便意識到宋佳是在戲弄自己,再看宋佳時,便多了幾分佯怒;宋佳卻似笑非笑,一雙亮晶晶的美眸深邃而迷人,便是同性也難對她生出忌恨之心。
林縛微微一歎,孫文婉還真不是宋佳的對手,裝作聽不懂宋佳的話,說道:「孫姑娘乃西河會孫敬軒之女,允文允武,照顧少夫人與奢明月不會像那些粗野漢子那麼粗心。我也剛剛回崇州,崇州什麼樣子,少夫人也應該知道,也許前些天照顧會有不周之處,還要請少夫人、奢小姐諒解」
宋佳聽話孫文婉是西河會的女兒,又端詳了她一眼,微微斂道,說道:「原來是孫姑娘,剛才失禮了,以後還要托孫姑娘照顧。」
宋佳的姿態轉換自如,孫文婉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便算是與宋佳、奢明月見過面,先告辭出去,她要熟悉的事情還有很多。
屋裡沒有旁人,宋佳又從容的盯著林縛看,淺笑道:「還沒有恭賀林大人呢,得西河會歸心,實乃一大強助,林大人這些天來,可慶賀的事情著實不少呢」
林縛早就知道宋佳這個女人不簡單,宋博在濟南有意跟自己接觸,似乎也是受其姐的影響,他斂容嚴厲的說道:「孫家是為強助不假,但是奢家借江東左軍陷在山東的機會,悍然大寇崇州,難道也是值得慶賀之事?若非少夫人與奢小姐是女流之輩,這山間禪院雖大,怕也容不得你們二人!」
「奢飛熊知道讓你率江東左軍回崇州站穩腳跟,短時間裡他將無力突破崇州江口防線,所以才搶先下手,」宋佳淡然的凝視著林縛的眼睛,「但是啊,但是啊,他遠遠沒能將你、將江東左軍看透。雖說東海寇此次入侵,給崇州造成數千人死傷,雖說崇州城池給徹底摧毀,但是冷血一點說,對林大人、對江東左軍難道真不是一件幸事?」
林縛的心彷彿給宋佳的目光紮了一下,他不動聲音的問道:「依少夫人所言,奢飛熊要如何做,才不是林某人的幸事?」
「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宋佳綻顏而笑,輕語道,「林大人怎麼又認真起來了?」
林縛看著宋佳的眸子,亮如點漆,端真是美,心想她還真是沒有階下囚的自覺,自己總不能給這個女人佔去主動,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也許你認為奢飛熊應放過崇州城、不計傷亡的全力攻打西沙島我不妨告訴你,西沙島能動員之精銳,可以再組建一支江東左軍,我倒想知道奢家能承受多大的損失攻下西沙島?你也許看到我江東左軍的立足根基跟地方勢力有不相容的地方,奢飛熊攻破崇州城也許是替江東左軍打碎立足崇州的地方勢力阻力實際上,你想錯了。你大概還想不通我為什麼能放心在西沙島用胡家,這時候我不妨告訴你謎底就在崇州童子案上」
林縛那雙若星子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子銳氣,宋佳的心彷彿給炙了一下,轉念又笑道:「林大人說這些話,好像要跟妾身爭強好勝似的,妾身是林大人的階下囚,哪有什麼資格跟林大人爭強好勝哦?偶爾想鬥一鬥嘴,還怕惹到林大人不高興呢。」
林縛心裡苦澀,不想留下來給這女人奚落,站起來,淡然作揖說道:「不打擾少夫人與奢小姐休息」便袖手離開禪院,留下姑嫂二人在冷寂的禪院裡,離開時,心裡也不由的微歎:這女人還著實厲害啊,要她是男兒身給奢家重視任用,是此生勁敵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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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麼謎底就在崇州童子案上,這話是什麼意思?」奢明月待林縛離開之後,才收起驚惶的心思,林縛有些話她想不明白,便問嫂嫂宋佳。
「當真是想不到啊,又怎麼可能想到呢?」宋佳望著林縛從院門口消失的身影,走過去將房門掩上,扶著明月的肩頭,說道,「你大哥不該對崇州動手的你我怕再也得不到自由身了,這仇怨結深了,對你總不是一件好事」
宋佳見明月還在想林縛離開時說的那些話,說道:「不要多想了,前年崇州縣學被劫,縣學三十餘童子給劫走,我迄今懷疑是不是你二哥派去劫蘇湄的那批人順路下的手,只可惜那批人都葬身海上沒有返回,蘇湄與林縛倒是安然脫身現在看來,當真是同一批人了,那些給劫走的童子應該也都給林縛救走」
奢明月與嫂嫂整天處在一起,也接觸許多秘事,疑惑的問道:「既然林縛救下人來,為何崇州童子案一直都是未能得告破的懸案?」
「也許跟寧海鎮水師統領有關。據說崇州童子案的劫匪正與寧海鎮水師有過接戰,不過最後給他們逃脫貓膩也許就出在這裡!」宋佳說道,「你哥哥他們自以為慈海他們在崇州掩藏得很好,卻沒有料到林縛有一隻眼睛總是盯著崇州這邊這兩年來慈海掩藏得再好又怎麼可能不給林縛看到一點破綻?到底害我們無端給囚在這裡。」
「啊?」奢明月還是有些迷糊,想不透徹其中的關節,宋佳也不忍心將一些細情跟她血淋淋的揭開,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夠讓她驚惶不安的了,說道:「你洗漱一下先休息吧」她及明月貼身伺候的婆子也都給敖滄海第一時間正法滅口,防止消息走漏,這時候也沒有人來伺候她們。
宋佳則站到窗前,望著外面月下的禪院出神,孫文婉的身影在禪院門口出現。
宋佳以為林縛不會那麼早回崇州,沒想到一耽擱就累明月跟著自己一起成了階下囚、籠中鳥。她心裡想西河會孫家這次應該算是徹底投靠林縛了,微微一歎,無論是奢家還是宋家,實際上都忽視這些來自社會底層的力量,貌似林縛是借林族、顧悟塵而崛起,但是認真的去看,江東左軍的核心都是身份低微、素不受重視之人。
為林縛所信任的最重要的部屬,此時能查到身份與根腳的,傅青河是落魄到寄食妓官的武夫,趙虎、林景中、趙青山是平民子弟,曹子昂是流民,寧則臣是流民,葛存信、葛存雄是流民,敖滄海是逃卒刺客,林夢得的出身也不高。雖然還查不出崇州的胡致庸、胡致誠兄弟為什麼突然就忠心給林縛所用,但是胡家在崇州是瀕臨破產的小族,如今西河會孫家差不多也是底層又近乎給徹底打垮的勢力
除了這些核心部屬外,江東左軍的士卒核心戰力也是本不應該給信任的流民,林縛便用這些容易給忽視的底層人群凝聚成勤王戰中一鳴驚人的江東左軍。江東左軍成軍的時間之短、戰力之強,著實讓許多人嚇了一跳,不然奢飛熊也不會急於出兵打擊江東左軍在崇州立足的基礎。
由於忠於林縛的勢力多來自於社會底層,林縛要為忠於他的勢力牟取更多的利益以獲得更穩固的權勢,那自然就要觸動地方鄉豪勢族的利益,這也是林縛去年夏秋之時到西沙島賑濟災民,會與知縣陳坤所代表的地方勢力產生激烈矛盾的主要因素。
奢飛熊大肆寇崇州,破城後放肆的殺掠,屠殺官吏,將城池摧毀,將崇州搞得一塌糊塗,目標是要阻止江東左軍從崇州獲得餉源,阻止江東左軍進駐崇州城。實際上受打擊最嚴重的恰恰是地方官紳勢力,這些勢力恰恰是限制林縛全面控制崇州的最主要力量。
崇州有十幾二十萬丁口,正印官常設知縣、縣丞、縣尉三人。
除這二三人外,縣衙設六房書吏、三班衙役為爪牙,設緝兇捕盜之弓刀手,無不是從地方抽人充當;城中設廂坊、設市,鄉野設裡甲,設稅司鄉營,無一不是從大族強宗、大田主、富戶裡檢選長者居其要位這些人以及相關人等共同組成地方上的鄉豪勢族勢力集團。
朝廷委派的二三人正印官,必須通過他們才能正常運轉的統制擁有十幾二十萬丁口的崇州大縣,丁稅田賦也必須通過他們才能源源不斷的收取上來。
長久以來,朝廷與地方勢力已經形成穩定的利益分配關係,比如說崇州每年歸戶部調撥的正賦漕糧折銀約一萬兩。一般說來,朝廷將崇州劃為江東左軍的餉源地,江東左軍每年從崇州抽取的餉源也只能是每年一萬兩左右。
顯然每年一萬兩銀子是遠遠不足以養活江東左軍的,便從這一點來看,地方勢力一定對江東左軍是極為戒備、以防止江東左軍侵奪地方利益的。
陳坤不死,與林縛的矛盾只會深化下去,不可能得到化解,除非林縛真就甘心老老實實的每年只從崇州抽取一萬兩餉銀。
實際上,崇州地處肥沃魚米之鄉,實際能抽出的餉銀遠不止一萬兩。
以崇州全縣一百五十萬畝良田計,崇州縣豐年產糧應在三百到四百五十萬石米糧之間。
宋佳跟父親學習過各地的稅賦,知道崇州縣地方勢力要是不隱瞞人口、田地,丁稅田賦以及各種加派加在一起,差不多達到「五抽一」的比例,崇州一縣的應納稅糧就將達到驚人的六十萬到九十石;即使以「十五抽一」計丁稅田賦,崇州也應有稅糧二十到三十萬石,實際上最終歸戶部調撥的正賦漕糧才兩萬石左右。
這其中巨大的差額不是給種田的佃農或小戶田主拿走,也不是憑空消失掉了,恰恰是給地方鄉豪勢族及大田主侵奪走了。
奢飛熊貌似摧殘崇州摧毀了江東左軍的餉源地,但這只是暫時的,實際上卻為林縛全面控制崇州掃除了障礙。一旦給林縛全面控制崇州,林縛每年能從崇州抽取的銀餉將遠遠不止一萬兩,甚至可能是十萬兩、二十萬兩!
宋佳正是看透這點,才放肆的說崇州城給東海寇摧毀,官吏以及相當一部分住在城裡的大戶給屠殺乾淨,對林縛、對江東左軍來說是一件大幸事。
林縛初回崇州,就迫不及待的攻下廣教寺,江東左軍也一副就此在紫琅山扎根長住的樣子,宋佳即使給囚禁在山頂禪院,也能隱約能猜到林縛的一些佈置。
若是林縛將崇州殘城徹底放棄掉,以紫琅山為依托重建崇州城,江東左軍沿紫琅山駐紮,又在崇州縣裡扶持李書義、李書堂、胡致庸、胡致誠等人,即使朝廷委派的知縣等正印官跟林縛不和,也無法阻止林縛全面的控制崇州縣。
可笑的是,奢飛熊還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道他幫了林縛一個大忙。
奢家能在晉安站穩腳跟,也可以說奢家在晉安的統治基礎,跟地方上鄉豪勢族的支持是分不開的,奢飛熊也就理所當然的以為打擊崇州的地方勢力,也將有效打擊到江東左軍在崇州立足的根基。
宋佳微微一歎,心想奢飛熊大概還理解不到林縛及江東左軍勢力的核心基礎,既不是林族,也不是顧悟塵、湯浩信對林縛的支持,而是那些給奢家所看不上眼的身份微賤之人宋佳將窗戶掩上,倒不為自己的命運擔憂,她倒有些好奇了,林縛他所推行的這一套,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從東華城相遇以來,宋佳就覺得林縛身上有著與那些所謂名士、清流迥然不同的氣度,也有著遠超所謂名士或清流的目光與見識,可笑的是其他人唯有在林縛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之後才不得不認同這一點,之前只把他當成可笑的豬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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