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卷一 山海盜 第16章 誰能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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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山寨位於青州城西北十餘里,距壽光近四十里。b111.net

    陽山地勢不高,才**丈高,往大裡說是一座丘陵,實際上只是矗立在陽河河濱東岸的一座土墩子。從西岸望去,陽山臨河一側的土崖陡峭如削,顯得十分的挺拔與險峻,當地人才習慣稱之為山。

    佔地才四五十畝方圓的陽山寨沿半山腰而建,浙兵潰卒佔據陽山寨後,驅使地方上的鄉民在寨牆外側、距寨牆約一丈餘的土坡垂直往下挖深丈餘,形成一座環形的護寨土台。人站在寨子外,那建造在土石上的寨牆看上去十分的巍峨,這也是陽山寨易守難攻的地方。官兵兩次進剿都被擊退,還使得青州西境的陽河給這伙寨匪控制起來。

    在周普看來,陽山寨並沒有特別難攻打的地方,護寨土石看上去險峻,實際上,土石上的寨石十分的單薄,很容易挖塌形成大缺口。他與吳齊揣測柳葉飛的心思大概還是想招攬這些寨匪為己所用,並沒有花大力氣剿匪的意思,才容他們在青州城西北的腹心之地生存到今天。

    吳齊提前兩天上岸,聯絡到苦主,也就是給潰卒從陽山寨驅趕出來的原住戶,不知道瞭解到陽山寨內部的詳細地形,還得知地方上有一家商戶與陽山寨暗中勾結,隔段時間會藉著夜色掩往運送糧草、軍械等物資進陽山寨交易。

    吳齊與周普匯合之後,先直接以雷霆之勢將那家與陽山寨勾結的商戶控制起來,挑選精銳扮成商家旗下的商隊運貨進寨。在假扮商隊控制寨門後,潛到近處的主力一湧而上,只用了半個更次就結束戰鬥,奪下陽山寨。

    當場擊斃三十餘人,促俘兩百二十餘人,有一些人越牆逃走也無關緊要,周普將為首的十一人砍下頭顱,派快馬送到壽光縣報捷,實際上是跟聚在壽光縣的山東郡司諸官員示威,這時候青州府境內的月色還正明亮。

    崇觀十年的壽光只是山東濱海平原上無足輕重的一座小縣城,青磚黑瓦的驛館位於城東,地方不大,住在前面的院子裡,徹夜能聽見馬廄裡騾馬的嘶鳴聲。湯浩信年紀大了,夜裡睡不踏實,屋子裡沒有燒炭,天氣還有些返春寒,蓋著被子還是凍得腿腳關節裡隱隱的刺痛,更是無法休息好。

    驛館院子就緊挨著壽光城貫穿東西的主街,湯浩信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院子的街上奔跑,初時不以為意,過了片刻就聽見步伐雜亂似大軍開拔的聲音。

    為防備江東左軍,山東郡司調到五千青州府軍進入這座小城,攪得人抑馬翻。

    要知道壽光城裡的所有住戶加起來也就三四千人,突然有五千人湧進城裡來,混亂的場面便可以想像。

    看著窗外天色稍青,湯浩信就穿衣服起來,披著棉袍子,推門走到院子裡,院子的光線還很暗,守值的武卒此時也難免有些睏倦。這邊院子裡也有一間馬棚,不過廄裡沒有騾馬,墊上乾草,馬朝夜裡就和衣睡在馬棚乾草堆裡,聽見院子裡的腳步聲,就醒過來,看見湯浩信出屋來,站起來問候道:「老大人這時候就起來了?」

    「我這把年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閉眼入土了,哪裡還有心思睡覺,瞇盹片刻便算是休息過去,倒是你小心著了涼。」湯浩信說道。

    「小的身體結實,沒有什麼大礙。」馬朝說道。

    雖說到壽光來,林縛額外撥了一都隊武卒隨行護衛湯浩信,馬朝還是不敢放心,怕有刺客對湯浩信不利,所有護衛、飲食之事,他都不敢假手他人,就怕出簍子。朝廷險惡,大人在江寧才站穩腳跟,還談不上根基深厚,要是在京中沒有老大人能夠依仗,境遇會十分的艱難。

    「外面街上吵吵鬧鬧的,是發生什麼事情?」湯浩信問道。

    「江東左軍騎營在壽光南三十里外剿平了一座寨子,剛剛快馬將十幾顆匪寇的首級丟到縣城南門前,引起一陣騷亂,」馬朝說道,「具體消息還沒有得到證實,山東郡司大概是受了驚嚇,調兵回青州吧」

    「借清匪的名義啊,」湯浩信微微一歎,他在道口鎮跟林縛分開時,只是要林縛答應他不可以妄動兵,但他不會對江東左軍的具體軍務指手劃腳惹人嫌,他扶著頷下白鬚,細思片晌,又說道,「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借口,青沂山裡的土匪已經威脅到膠萊河沿岸,也確實應該下狠力清一清有這個名義,若是能在壽光南尋了一處合適的立足點,林縛大概會繼續往青沂山區增兵。」

    「這倒是的,江東左軍搞這一出,大概使山東郡司很是意外跟被動畢竟江東左軍拂曉前所剿的陽山寨距青州城只有十餘里地,要是江東左軍繼續往陽山寨增兵,逐點清除南部青沂山區的匪患,實際上也是在青州城門口轉悠他們倒是沒有過來驚擾老大人您。」馬朝說道。

    「我有什麼好驚擾的?」湯浩信說道:「如此看來,我應該回房裡睡大覺才是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在城中散播一些話,就說柳葉飛若給革職問罪,招攬降兵潰卒而成的青州府軍一定會給整肅,那些叛將、降將也會給拽出來清算、嚴懲」

    「哦!」馬朝微微一怔,要是這麼謠言真發揮了作用,不是會促使青州府軍力挺柳葉飛嗎?他一時猜不透湯浩信心裡在想什麼。

    湯浩信見馬朝臉上露出疑惑之色,輕歎一口氣,說道:「柳葉飛這時候還看不明白津海的形勢,真是太愚蠢了,津海實際上就是一根給林縛捏在手裡卻又套在朝廷脖子的繩子。林縛是想借清匪之名義在青州腹心之地不斷用兵、增加兵力,震懾駐守青州的山東郡司不敢對被囚的河幫會眾下辣手。雙方都咬死了一步不退,事情只能等京中來裁決。事情拖一日,津海這根繩子就會緊一日,京畿糧荒便緊一日,形勢便會對山東郡司不利一日京中公函往來,沒有半個月往返不了一趟,要是一趟解決不了,就到拖延一個月。津海儲糧之事中斷一日便要了老命,又怎麼能中斷一個月?」

    「」馬朝默不吭聲,津海儲糧之事真要中斷一個月,京畿必生大亂。不要看林縛才是小小的從五品散階,手裡才三五千精兵,即使京畿生出大亂,到時候依舊有能力迫使朝廷向他低頭。

    「你是一步步看著林縛在江寧崛起的,」湯浩信輕聲說道,「不要看他年輕,我問你,他的手段,你以為有幾人能及悟塵不及,我也不及啊!」

    「老大人以為林縛可能會縱容京畿大亂?」馬朝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他知道這些話本不該是他問出口。

    「京畿大亂,朝廷多半要放棄燕京、暫避江寧你認為有多少人想像不到這種可能性?」湯浩信心裡郁苦,好些事情找不到訴說,全都憋在他一人的心裡,長歎一口氣,說道,「岳冷秋能想像到這種變化,林縛自然也能想像到這種變化。對於林族來說,從處於帝京權力邊緣的勢族,一躍成為能影響朝政的大世家,該有多大的誘惑力?」

    馬朝背脊冷汗直冒,沒有想到這背後藏著這麼大的玄機,說道:「難怪林縛在津海集結全軍時,老大人不責怪他魯莽行事」

    「呵呵,」湯浩信苦笑兩聲,說道,「我不但沒有責怪他,還毫不猶豫的將事情都攬到自己頭上來你在邊塞充軍那麼多年,平時比楊樸要沉默寡言,我想你心裡是清楚的你替我在城中放謠言出去,當前勢態很可能會陷入僵持,我們要索性再添一把柴,將火燒得旺一些。這樣的流言傳出去,一種可能會讓青州府軍團結一致力挺柳葉飛,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柳葉飛不足恃,青州府軍內部會先承受不住壓力崩潰掉」

    「要促使青州府軍嘩變?」馬朝問道。青州府軍若鬧嘩變,山東郡司到時候只怕是會求著林縛帶兵進青州平亂,總歸能促進將事情盡快解決掉,老大人真是為此費用了心思。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湯浩信輕歎一口氣,「青州府軍在城中軍紀頗壞,你今日帶著人上街去,看到有敗軍紀者,直接揪送到提督陳德彪那裡,要他嚴加懲處,現在就要看陳德彪是不是明白人了」

    林縛在營口鎮接到周普率騎營順利攻下陽山寨的消息後,便使周同趕回彌河河口,代替曹子昂暫領第二營,率六百餘甲卒沿陽河東岸往陽山寨進發。陽河河口與彌河河口就相距十幾里地,兩條河流在青州府境內也大致平行。

    在清晨青離的晨光裡,林縛在甲衣外罩著緋紅官袍,站在甲板看著遠岸朦朧的景致,他知道擁兵進迫山東,是很受忌諱的一件事情。也許這件事情解決掉,朝廷就會直接將江東左軍調回崇州去,不會容忍這麼一支不聽話的軍隊留在津海、留在京畿的臥榻之側。

    身後腳步輕響,林縛轉回頭,孫文婉穿著他的衣衫,還是男子打扮,走過來,斂身給林縛施了一禮。

    「天時還早,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林縛問道。

    在青離的晨光裡,孫文婉的臉色還是失血的蒼白,嘴唇彷彿枯萎的玫瑰花瓣,沒有什麼光澤,她的傷勢才休養了三四天,遠沒有到痊癒的地步。

    「文婉無法代替爹爹給你什麼承諾,但是大人為我爹爹、為西河會如此盡心,文婉是能決定自己給大人什麼承諾的,」孫文婉盈盈跪倒在地上,說道,「事情即使得到妥善的解決,我爹爹也是要為昌邑嘩變擔罪責的,文婉便是罪民之女,為奴為婢,望大人不要嫌棄!」

    「你要是來找我說說話,那便站起來,我不習慣跟跪在地上的人說話,彼此都累得慌,」林縛負手在身後,也不去攙孫文婉,要她自己從甲板上爬起來,說道,「你真就甘心西河會為昌邑嘩變擔責?你要清楚了,要是我這邊主動鬆了口,昌邑嘩變的罪責最終會定多大,就不都在我的掌握之內。」

    「大人在河口與曲家爭鬥時,我西河會趨利避害,有失道義,大人能不計前嫌,文婉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裡還敢要求更多?」孫文婉站起來,仍然低頭不敢跟林縛接視。

    「這些事情不必再說,就如我現今會更多為江東左軍考慮一樣,西河會趨利避害,並不值得讓人詬病,你也不會認為我沒有這點容人的肚量。」林縛說道。

    「多謝大人體諒,」孫文婉說道,「我爹爹一生只為西河會勞碌奔波,他束手就擒之前,只吩咐過我一件事,不能讓西河會子弟冤死,孫家人生死、得失倒是小事再說你是不會忍心掐斷津海漕運去要挾朝廷的。」

    「哦,」林縛訝異的盯著孫文婉看,笑著問,「你怎麼會這麼自信就以為看透了我?」

    「大人非拘泥之人,但是京畿若亂,陷入絕望苦難中的,不是宗室,不是那麼官老爺,而是那百數萬手無寸鐵的平民大人是不會忍心看到這種情形出現的。」孫文婉沒有再避開林縛的眼睛,神情安靜的說道。

    「要知道湯少保能毫不猶豫的出面將整件事大包大攬下來,只身前往壽光城替我們出頭質詢山東郡司諸官員,除了我們必須抱在一團對抗張、岳外,實際上他更擔心我會使性子真將津海漕糧輸供給掐斷了以我在江寧所做下的那些斑斑劣跡來看,我可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啊,」林縛笑著問孫文婉,「何況我離開津海做下那麼多的佈置,哪一點讓你看出我不像是能做出這種狠事的人?」

    「大人在河口竹堂所說螳臂擋車之言,」孫文婉淡淡的說道,「這話別人不信,我信。」

    「」林縛抿了一下嘴唇,過了半餉,才說道,「你能理解就好」看到曹子昂從尾艙裡露頭來,說道,「準備一下,你留下來代我指揮江東左軍,我午後就進壽光,事情不能這麼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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