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仇靜靜的閉目而立,他的姿勢極為古怪,單足立地,另一足自後向前勾在前足的腿彎處,一手豎掌,另一手平托與其手腕處,雖是如此,但他卻站的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再配上渾身冒著的淡淡金色光芒,黑暗中,就好似一尊貼滿金箔的佛像一般,雖然炯炯生輝,但又顯得毫無生氣,如若不是鼻孔中那二道乳白色的氣柱正隨著他胸膛的起伏不住收縮著,真有如死人一般。
此時正是他每日修煉的時辰,就算再有要事,這數百年從未中斷的功夫也不可誤。
他已是七尾之身,離狐妖的最高境界九尾也只是相差二層而已,雖然這二層的突破只怕要窮他半生之力,但以妖類幾近無窮無盡的生命,加上這修妖妙法,總能有到達彼岸的那天。
上官仇原本絕稱不上資質超群,當年得道之後,在狐族中也只是一默默無聞的小卒,由於當年得道幻化時一時不慎,選了個絕對與狐族審美觀大有差別的容貌,更是日日被人欺凌取笑。
然在百年餘前,他偶遇佛道的金蓮尊者,逢他點化,教了這套名為『立地成佛』的功法,在這之後,他修為突飛猛進,短短百餘年時光,便已修至了七尾的境界,地位也是一升再升,在狐族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要鼻孔處的蜒息在吞吐一個回合,今日的功法便能完成,二道乳白色的氣柱再次伸縮往返之後,上官仇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渾身那淡淡的金色光芒也慢慢的斂去,長噓了一口氣,便想收勢,就在此時,他身邊的空氣忽然蕩起了一陣水波似的波紋,幾條人影無聲無息的憑空出現。
上官仇一驚,身子一躬便想逃遁,然而對面金光一閃,一股似有似無的金色霧氣頓時將他緊緊包住,再也動彈不得。
此時方才看清,來著共有五人,雖然不知道這幾個傢伙是如何毫無生息的掩到自己的身旁,也不知道那一點轉瞬即逝的金芒究竟是什麼,但他們的模樣,上官仇卻是認識的。
他也是參加過仙山營地一役的,那四男一女,可不正是那小子的手下、當時結陣以抗帝江的五人?身著金衣的哪位,更是已化龍身,只是他,便絕不是方才有著七尾修為的自己所能抗拒的……
五人身旁,一堆七彩顏色,奇形怪狀的軟肉正在那慢慢蠕動著,卻不知是什麼東西,那東西無頭無腦,可偏偏上官仇卻感到他正在一瞬不瞬的窺看著自己……
那金芒起後,其中一大漢低聲吼了一聲:「老一……留點給我玩玩……可別連皮帶骨頭一人吞了……」急急上前,一雙大手便捏了上去,只聽見啪啦啪啦的聲響,上官仇已如爛泥般癱了下來,渾身的骨骼已然被他捏的粉碎,此人一身紅衣,敞懷坦胸,壯如小山,正是狍鴞,化蛇在五神獸中居長,原本幾人以老大稱之,但又怕與周道兒搞混了,故此現在稱其為老一。
五神獸原本就不是善主,只是礙與周道兒的管教,這才凶性大斂,此時對這曾對周道兒不敬之人,卻哪裡還會手下容情。
上官仇慘嘶一聲,充滿恐懼的雙眼中已泛起了一層血霧,感覺中,歷經數百年修煉卻越發旺盛的生命力正在一點點的流失,但面對身前的這些個傢伙,他卻絲毫生不出半點抗拒之力,想要掙扎,可渾身已軟綿綿好無氣力,想要呼喊求教,努力許久發出的卻只是絲絲的聲響。
化蛇則頗為好笑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周道兒顯然對這正在瑟瑟發抖的老頭極為重視,竟然叫五個弟兄一同上陣,化蛇也是手癢,一上來便使了剛修成的『龍威』,此術乃是龍族秘術,龍乃是萬妖之尊,它們吞吐而出的龍息也可稱得上是妖類之中最霸道的攻擊之技,這龍威便是由龍息轉化而來,只是龍息動輒便驚天動地,而龍威可算是小巧之術,但精妙之處尤有過之,又豈是上官仇這般修為只是中等的凡妖所能抗拒的。
龍族倨傲,見對手無能,化蛇搖了搖頭,頓時失去了興趣,轉身讓開,只留下狍鴞還在一旁頗為興奮的摩拳擦掌,口中不停的叫道:「幻幻小子……你可完了沒……老傢伙骨松氣短,身子極虛,你再如此脫沓,只怕他便要一命嗚呼了……老子可還有許多手段未使呢……」
上官仇聽著,差點沒被氣的背過氣去,他雖然容貌不揚,看上去年歲頗高,但平素修煉勤勉,身板卻是極好,與『骨松氣短,身子極虛』這八字評語毫不相干,但卻總不能去與他爭辯,說自己骨骼強壯,極為抗打?
門口傳來吱呀的聲響,木門被人輕輕推了開來,五神獸早已從那腳步聲中聽出所來何人,連忙各自後退一步,讓在了一旁。
上官仇卻是一喜又是一驚,喜的是眼見便要嗚乎哀哉,卻來了人,雖不知是敵是友,但總也多出了一絲生機,驚的是,等定睛看去,那進來之人,領頭的一個白衣飄飄,一張俊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周道兒卻又是何人?身後三人,那灸衛壺乃是熟識,另外二人則好像乃是周道兒新來的手下,但看氣度襟岳均是不凡,顯然都是高手一流。
上官仇正暗自叫苦,卻聽見面前那團七彩軟肉『咕咕』的二聲低鳴,似乎答了什麼,而後一陣毫光升起,光芒斂去之後,一張熟悉的臉孔露了出來,上官仇心中大震,那鷹鼻凹目、短鬚飄飄之人,可不正是自己……
他也乃聰明之極的人物,此時一看,便知對方拿的是什麼主意,自己定然無倖,心中暗歎一聲,知道仍是小窺了對方,此人心機絕不在自己之下,談笑之間,卻早已布下了這般的奸計。
周道兒踏步而前,在上官仇面前蹲了下來,忽然哈哈一笑,轉身對著身後自頭部開始一點點幻化成人的幻幻說道:「上官長老……您怎在此啊……」
幻幻努力的將最後一隻腳也幻化了出來,用力的在地上蹬了蹬,朝著周道兒笑道:「小老兒先前多有得罪……還望陛下勿怪啊……」
他手捻鬍鬚侃侃而言,聲音,動作無不惟妙惟肖,且別說灸衛壺與黃流等人,便連那躺在地上的上官仇都看傻了眼。
周道兒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唉,你一時糊塗,我也不來怪你……不過以你的智商,又怎能負起一族之主的大任?看來這狐族的事情,我也得多擔待操勞些了……」
那幻幻化做的上官仇點頭應道:「如此甚好……只是辛苦陛下了……」
周道兒點頭笑答:「……無礙無礙……我們出雲與狐族本是一家人,日後更該攜手相助才是……上官長老年歲已高……實在不能太過勞累了……嗯,不過我尚不便出面,日後檯面上的事情你還得多多照應,等到族內諸事穩定之後,我便送你去榮修吧……」
二人一搭一檔,灸衛壺等人怎還能不明白周道兒的心思,三人均在心裡輕聲喝了一聲采。
雖然憑出雲的實力,就算撕破臉皮,狐族也奈何他們不得,但大敵當前,二族之間有了這道仇隙,卻是不妥,況且此處畢竟乃是狐族根基之地,狐王去後,上官仇又乃是狐族名義之上的頭號人物,且不管狐族百姓如何想法,只是由他出面逐人,出雲再盤踞與此便已名不正言不順。
周道兒面上答應,半點不傷和氣,其實卻早已布下了這一妙招,只要明日再由這『上官仇』出面加以挽留,也就順桿而下,留下也是順理成章之事,至於昨日如何,自然有千萬種理由可以解釋。
況且聽周道兒的意思,顯然是要將狐族大權一起在握,此時天池六大長老中,上官仇已然『降服』,其餘五人以他馬首是瞻,另外三人,紅月一族的自然對周道兒言聽計從,影狐的影蒼松卻是隨著紅月走的,按現在的形勢,就算日後周道兒想登上狐王的寶座,以他半個狐族駙馬的身份也不是不能。
灸衛壺心中暗暗稱妙,但他乃是極為謹慎之人,細細思量了一會,朝著周道兒問道:「陛下……這上官仇與另外那五位長老相交極深……這一時尚且能相瞞得過……只怕日子久了……」
周道兒眼中寒芒一閃,冷笑道:「那五個老頭垂垂老矣,只怕腦子也早已糊塗了,再據這長老之位只怕不太合適,等明日諸事料定之後,我便會安排他們閉關潛修……嗯,狐族也有許多功法是極妙的……只是修煉起來需要些時日,不知道幾百年時間是否足夠……道漫漫,卻也無法啊……當然了,這長老之位不可空缺丞相,你也是狐族出身……對狐族的人手比我熟悉多了……這事情就由你來安排可好瞧日後上官長老退位之後……這首席長老之位嘛……便由你來接任也不是不可啊……」
灸衛壺先是身上冒出了一股子寒氣,周道兒說的雖然好聽,但言下之意他卻怎會聽不明白,那五位長老只怕命不久矣,等到聽到後面的話,心中卻是大喜,他乃是狐族之人,當年追隨金帝雖然乃是心甘情願,但在狐族之內鬱鬱不得志也乃是一大因由,此時周道兒之意,卻等若將狐族大權交與他手,頓時將當年的鬱悶一掃而空,連忙對著周道兒拜下,連聲稱謝,心中卻立馬盤算起自己族內尚有那些親人,那些又是自己的至親深交……
周道兒瞥了他一眼,早已知他所想,微微一笑,說道:「狐族與我也算是至親了……還望灸丞相好好輔佐,也好與我一同將它發揚光大……說狐類多智,只盼不要都是這樣的小聰明便好……」
說著,手往後一揚,一道青芒閃過,上官仇的大好頭顱頓時就有如西瓜般爆裂了開來,在化蛇龍威之氣的包圍之下,卻半點血肉都未曾濺出,剎那間便成了一堆爛肉,一點白光自他印堂處飛出,一旁,狍鴞歡呼一聲,一把將它捏在了手裡,咕咚一聲便吞落在肚,還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嘟噥著:「這老頭……也不好好修煉……元神如此小法,沒滋沒味之極……」
灸衛壺心中一凜,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只是面前這位主子的代言之人而已,切不可持寵生驕……
周道兒心中卻忽然泛起一陣沒來由的煩躁,看見上官仇鮮血淋漓的屍體……為何自己卻起了一陣歡快之意,好似是一嗜血之徒,忽然看見了美味一般……
他卻不知,他原本也算是個單純少年,但金帝與狐王二人卻是不同,這些王者能登上大位都非易事,當年征伐之時,雙手也曾沾滿鮮血,傳心與周道兒之後,這些殺伐之氣也一同傳與了他,有此為壤,配上冥龍珠的黑暗神力、冥王盔甲傳與他的冥界死息,當年魔道埋在他心中的種子,終於開始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