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天池狐族禁地
天池旁邊的樹林已被砍伐一空,在那空地上密密麻麻蓋滿了簡陋的木屋,二年時間,已足夠將族人從那防禦薄弱的居處搬來此地了。
狐族之中能工巧匠甚多,又有許多無論何時都不放過一展身手的機會、號稱藝術家的能人,故此就算這只是用普通木材隨意搭成的小小木屋都搭的間間不同,各有妙處。
雖然大敵壓境,自己的家園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但狐族之人似乎對天池那神器甚有信心,個個仍是一副輕鬆的神色,比較起來,反是那些從出雲而來的客人神色顯得更為凝重些,走路之時,腳步都要比平時快了幾分。
天池中央有一個兀立的小島,形狀就好似一四肢沒入水中、卻竭力想將身子探在外頭的怪獸,那怪獸的頭上有一個畫著古怪符咒的平台,平台中央,金帝昂然而立,難得見他將衣裳穿的如此整齊規範,瞧他嚴謹的神情,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延湖搭起了一座座數丈高、底部寬大的石台,每個石台最高處均有一塊血紅的古怪石頭,那石頭雕成牛角狀,尖銳的一頭正對著那小島的方向。
此時風高雲淡,就算是春天,北蠻之地依舊是寒冷異常,但在這天池之中,湖面上卻奇怪的有蒸蒸的熱氣冒出,熱氣之下,湖面平靜光滑,只有那些活潑的魚兒似乎耐不住這份寧靜,金鱗一閃之後,平靜的湖面蕩起圈圈漣漪,就好似一被打破的明鏡般碎開。
看著湖邊那些忙碌著的狐族,金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任憑衣裾被湖風吹的獵獵作響,仍是一言不發的默立在那。
狐王一身紅衣,站在他身後也是眉頭緊鎖,自己的這位大哥,永遠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就算剛戰敗來投之時,也日日能聽見他爽朗的笑聲,而這幾日來,顯得沉默了許多。
此次接納出雲之人,而後又將全族的指揮權一併交給了金帝,對此,族內長老也有幾個頗有微詞,但在狐王連斬三人之後,總算將這些不和諧的聲音給壓制了下去。
內不穩,何以攘敵?
但如若連他都失了信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何用?
似乎知道金帝所想,狐王輕輕說道:「大哥……有神器護佑,就算仙山聲勢再壯又有何懼,你不必如此的……」
金帝緩緩搖頭,長歎了一口氣,指了指湖邊說到:「他們不知,我們倆難道還不知嗎?仙山此次前來比我們估計的要早了一年,如無十足的把握,帝江怎會如此莽撞?外面那般若蓮台已經升起……帝江……終究還是將他們引來了……」
狐王看了看外頭那陣似乎將天地一同籠罩在內的淡淡白光,嘴唇微微嚅動了一下,卻未再說話。
傳說中,般若蓮台乃是佛界之主大日如來的布經時所用,可稱得上是佛道頂尖的神器,相較之下,自己所依仗的那件,卻連操控都操控不了,孰優孰劣,不問可知。
但總想說些什麼……
自從入道起始,這大哥便對自己多加照顧,雖然現在自己已是九尾天狐之身,但這份情感卻從未有絲毫更改,此時,他卻不願見這一生金戈鐵馬、豪氣干雲的大哥如此消沉……就算只是剎那間的憂慮……都不成。
沉默了良久,狐王說到:「佛道於帝江都是極有野心之輩,其間就有如二虎,此時雖然走到了一塊,但總有相爭之時,我們只要堅守不懈,便會有機可乘……」
金帝搖頭道:「你在仙山日短,許多事情你並不知……」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抬頭看了看月色,隨便往那符咒中央一坐,而後道:「時辰還早,反正閒來無事,我就將帝江與佛道的關係說與你聽聽吧。」
「帝江和佛道?」狐王心中訝疑,此時卻也顧不得乾淨與否,就近坐了下來。
「我且問你?你可知我們妖類原先修的是何道?」
狐王略微思索了道:「我只知帝江修的乃是天道靈心,而後又有大哥所創玄珠一脈……原本修的……我卻不知。」
金帝總算浮現了個笑容,歎道:「你啊……」
他知以狐王的聰明,這些許仙山之中日日背誦的典故怎會不曉,此時說不知,原也只是想讓自己多說說話,排解煩憂而已,但兄弟好意,金帝也不說破,繼續說道:本有帝江的天道之前,我們妖類都以修內丹為重,內丹之術有點類似於人類的道胎,而無論是道胎還是內丹從根本上來說都修得是身外化身。」
狐王拍了拍腦袋叫道:「我想起來了……原先我們修的也是人類之道啊……」
金帝點頭道:「正是,可是人間修道之士能修得飛昇境界已是萬中無一,我們這些畜生道而化的妖怪想要修成正果更是難上加難,最好的結局可能也莫過於成了哪位仙人、魔神的坐騎而已。」
狐王接口道:「所以便有了帝江,他歷經數劫修煉千年,終於大徹大悟,自創了天道靈心,『靈心無物,隨心而動。非彼化身,化己虛無,萬物皆空。』」
「而那靈心就是本心,乃是由帝江得菩薩點化所創,是在內丹之上的另一重境界,修煉的是那份虛無之境,修到最後肉身不復,但精神永存,再也不用入世轉生,而能變化萬千隨心所欲。得靈心最高境界者本身就能於天地同壽,加上那至高的精神境界,已全是靈體,到那時想做人就做人想做妖就做妖,何等快活,何必再去踏足那困苦之道?故此自帝江起,仙道魔道之外,我們妖類也有了自己的修煉目標……」狐王滾瓜爛熟般的一誦而就,說罷,對著金帝眨了眨眼睛,笑道:大哥,我說的可對否?」
金帝呵呵笑道:「正是正是,你倒將這仙山必讀背的挺熟啊……」說著臉色一肅,又問道:「可你知這靈心從何而來?這點化帝江的菩薩又是誰嗎?那靈心既然如此之好,我又何苦去創什麼玄珠之道嗎?」
狐王苦著臉搖頭不迭。
金帝歎了口氣,說道:「你進仙山日短,故此不知……那點化帝江的,便是佛道大日如來座下十六大阿羅漢中的迦諾迦伐蹉,靈心……呵呵,那妙境的最高境界……你可曾見過仙山真有誰修成的嗎?」
狐王一怔,想了想之後,面上露出一絲訝色:「就連帝江都未……大哥……難道你的意思是……根本就沒那所謂天地同壽一說不成?」
金帝緩緩點頭說道:「正是,帝江是有大神通的神獸,起點之高連我都比之不上,得點化之前就已號稱是半神之身,那靈心妙境既然如此之好,自然加倍刻苦精進,數千年下來,又怎會連他自己都修之不成?」
看著狐王若有所思的樣子,金帝又道:「這靈心……只是佛道用來控制我們妖類的邪說而已……這佛道來自異域,自傳入漢土之後,一直想在此生根發芽,但鑒於有仙道魔道在,卻每每功敗垂成,三界之中又有默規,上界不得干涉凡間事務,也不得用強侵入他人之地。雖然仙魔戰後,二界式微,但仙界魔界原本實力就遠在佛界之上,就算二敗俱傷不復當年之威,但如若聯起手來,也未必就不是佛界對手了。於是佛道便找到了帝江,妄圖從我們妖類著手……」
說到此處,金帝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之意:「可歎那帝江自詡聰明,卻連這都看之不透,我就是因此才於他起了爭端,反出了仙山……我這玄珠之道,說白了也只是回到勤修內丹老路而已……」
金帝將頭高高抬起,昂然道:「但我們雖然是妖類,但總是漢土子民,仙道魔道再有諸般不是,這賣祖的勾當,我卻是不屑而為的……就算他們勢大,我也必然抵死抗爭……」
說著,指了指那般若蓮台所化的白光又道:「可你卻不知,我愁的並非是這個啊……此次佛道敢光明正大的與帝江聯手而來,不怕仙界和魔界干涉,只怕是另有強援,我當年也曾遊歷四海,在三道之外,另有許多異類,個個對漢土之地虎視眈眈,我怕的是……這次來的……不止佛道……如若真個如此,日後漢土之上,再無寧日……」
狐王凜然,他此時才知,自己這看似桀驁不馴、豪爽單純的大哥,骨子底裡竟然想的如此深遠。
月已當頭,二人仍是靜靜的坐著,湖邊忽然有『噹噹噹』的鐘聲響起,金帝拍了拍狐王的肩膀道:「狐弟,時辰到了……」
狐王也已聽見那鐘聲,怔了半響,喃喃道:「時辰到了……大哥……也已是九尾天狐之身,我看,不如我替大哥……」
金帝長身而起,一把將狐王往空中推去,仰天笑道:「狐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便是,可這逆天塑身大陣的威力只有真龍之體才可以承受,只要將那般若蓮台擊破,就算我只能操控神器半柱香時間,我也能將那些狗賊屠戮乾淨!還你一個清淨的北蠻!」
狐王低頭道:天逆天……凶險實在太多……就算萬事皆順,大陣結成……一不小心,你那萬載修為就將不保啊……」
金帝橫眉豎目叱道:「咄!你怎犯癡了……與漢土平安相比,我那些許修為算得了什麼?就算如此,那也是我的功德造化!你休要礙我!快走!」說罷,一掌將狐王推向空中。
狐王飄然而起,月光下,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天池邊,密密麻麻的人群朝那些石台湧去,而後分隊盤膝而坐,手指間各有淡淡的紅光閃動,朝那石台上方的牛角怪石射去。
過不多時,那牛角怪石已紅的好似馬上要融化一般,噹的一聲巨響過後,那許許多多石台之上射出道道紅芒,直向小島中央的符咒而去。
紅芒到處,那些符咒頓時一個個活了過來,『嗡』的一聲,整個石台緩緩轉動起來,地底隱隱有雷聲響動。
符咒中央,金帝昂首而立,雙手斜舉向天,虯髯如鐵,渾身冒出道道金光,化做一片片金鱗在他身邊盤膝不休,半空中,一條半透明的五爪金龍咆哮而來,朝金帝身上落去……
天池之中,一團火紅的光球一躍而起,那熾烈的光芒中央,似乎有一個金色的淡影忽隱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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