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玄門後山迭翠峰
峭壁上,樹木頑強的從石縫中探出身來,層層疊疊的擁簇在一起,好似給山峰披上了一件綠色的羽衣。
到了山腰部位,陡峭的山坡忽然變緩,形成了一個數十丈寬的石台,石台深處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屏風拔地而起。
微風徐來,石台四周綠樹輕擺,紅花送香,襯上藍天如翠,白雲如駒,端的是風景如畫,美不勝收。
只可惜那石屏後不時傳來聲聲慘叫,著實大煞風景。
「叫吧……老子花了一千兩銀子讓無風子那老頭疏通關節,又花了一千兩租金才覓到這離玄門最遠的寶地,若還會有人敢來打擾,這二千兩豈不是白花了,使勁叫,就算你們喊破喉嚨只怕也沒人搭理,嘿嘿……」
石屏風後露出一小小的洞穴,洞口刻著三個大字『迭翠洞』,洞口很小,一人斜肩將將而過,走進去數米卻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數丈寬的空地,空地上擺著一個半丈多高的巨缸,缸下燃著熊熊篝火,慘叫聲就從那巨缸中傳來。
巨缸旁邊有一石台,石台上一白衣男子斜躺在上,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籐蔓,瞧那滿臉調皮神色和額頭銀光閃閃的面具,正是那周道兒。
燙死我了……」隨著一聲慘叫,一人從那缸內探出頭來,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周道兒手一揮,手中的籐蔓如活蛇一般『唆』的射了過去,在那人腦袋上一點,只聽見『撲通』一聲,那人又跌落了下去。
「老老實實的呆著……再敢往外爬,有你苦頭吃。」
缸內傳來『咕咚咕咚』的幾聲,想是那缸內裝滿了水,那人跌落下去之後灌了幾口下去,而後傳來幾聲哀呼:
「老大……燙死我了……再下去,我們只怕要熟了……」
嗚嗚……老大,您該不會是想換換口味嘗嘗人肉湯的滋味吧……」
「我們幾個幾天未洗澡了,只怕味道未必可口……」……
周道兒恍若未聞,將那籐蔓擒在手中,晃晃悠悠的翹著二郎腿,吹著口哨也不說話。
缸下的篝火『嘶嘶』的燃著,缸頂上已冒出了裊裊白霧,看來缸中的水溫已是極高。
缸內聲音又傳了出來,已是氣若游絲:「老大……實在頂不住了……都已經半熟了……究竟還要多久啊……」
「不久不久,等那火滅了就好……瞧現在的火頭,也就個把時辰的事兒……」
「啊……」
幾聲慘叫,巨缸被敲的砰砰作響……也不知是否裡面的兄弟『痛不欲生』的拿頭和缸鬧起了彆扭……
周道兒一甩籐蔓,怒道:「誰他媽都不許動,老子花了幾百兩銀子老大功夫才搞了這麼一缸來,誰要敢把它砸破了,我就直接將他擱火上烤了算了。」頓了頓聽缸內沒了動靜才又說道:「放心,燙不死你們,那柴火也就燃到現下的溫度,不會再高了。」
十三等人其實資質並不算差,只是自小被李歡喜騙去『修道』,雖然背了一肚子書本,卻沒有築下半點根基。
年齡一大,想要從頭來過很是不易,憑他們的身體,就算服了那『天道飛昇丹』也無大用,這就好比水缸盛水,缸小,水多無用,盛之不下。
周道兒這大缸內盛的名為『洗骨湯』,專能助人洗去凡間積澱的塵氣,並能築基培元,大補元氣,泡完之後修煉起來事倍功半,端的是妙不可言。
按周道兒估算,連『洗』七日之後,再給每人一顆『天道飛昇丹』,加上他們肚子中由李歡喜灌的『滿腹經綸』,自己再加以指點,一個月後大校之時,出幾個小小高手總不是難事。
周道兒卻未想過,他自己修道也修的稀里糊塗,全憑運氣才有今日的修為,就算『天道飛昇丹』確實乃是仙家寶物,但如由他指點修煉,這幾個小子的將來著實堪憂……
這『洗骨湯』乃是按仙家秘方所制,湯中參集了數百種藥材,將他辟空袋中帶出來的存貨用了大半,連缸下點的柴火也是珍貴的『餘脈樹』枝幹,確實頗費了一番周折,偏這幾個小子還不識相,舒舒服服的洗個澡之後便能大漲修為,遇到如此好事竟然還敢大呼小叫,可惡可惡。
不過那洗澡水的溫度確實是高了點……但也只是高了『一點』而已嘛……
想了想,還是安慰道:「不怕不怕……放鬆……第一次總會難受些……習慣了就好……」
遠處西玄門內
無風子笑瞇瞇的點著面前的一堆白花花的銀子,老懷大暢,數了會,將銀子收入床下櫃中。
「練那清心丹的藥材總算有著落了……哈哈。」
想了想,坐到了床上,一閉眼,捏了個印訣,雙耳忽然抖動了幾下,細細聽了會,而後才又睜開了眼:「怪不得那小子非要借個隱秘之處……原來還有那種愛好……嘖嘖……可惜可惜……」
瞧他滿臉訝色,搖頭不迭的模樣,也不知他可惜的是周道兒還是那幾個正被周道兒『蹂躪』的小廝。
歎了幾口氣,無風子起身推開窗戶,瞧了瞧天色,朝迭翠峰方向看去,口中喃喃自語道:「那地原本就該屬我管轄,這二千兩銀子卻是白賺來的,只希望那……別作怪才好……不過那事情已過數百年,近來一直安穩的緊,想來那小子命數也不會壞到那般地步。」
周道兒上山之後,無風子少說也搜刮到了近萬兩財寶,確實是一大大的肥羊,故此對他的關心倒是一點不假,聽他口氣,那迭翠洞內似乎有什麼古怪之處。
缸底的篝火終於黯淡了下來,『嘶』的一聲,通紅的火焰化作了裊裊青煙,只留下暗紅的餘燼還在那忽明忽暗的閃爍不休。
洞口小,篝火一滅,洞內頓時陰暗了下來,這一『澡』洗了足有六、七個時辰,洞外投射進來的天光斜斜照落,昏黃黯淡,看來已是落日時分。
周道兒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踱到缸前輕輕敲了敲:「火已滅,出來吧。」
缸內毫無反應。
再敲,還是無聲無息。
難道真把那幾個小子燙死了不成?周道兒心中一急,身子一拔,躍上了缸沿,往內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幾人的頭髮漂浮在水面之上,人卻沉在水中絲毫不見動彈。
這『洗澡』洗出人命來了……
周道兒屈膝勾住缸沿,探手下去,還未摸著人,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猝不及防之下,『撲通』跌了下去,。
「哈哈哈……老大也陪我們洗個澡吧……」嘩啦啦的水聲中,幾聲笑聲傳來……
「好小子……敢耍我……瞧我的無影指……」
「啊哈哈,老大饒命啊……」也不知誰中了招,大聲笑著討饒不迭,洞內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十三等人身上皮膚被燙的通紅,慢慢褪下去之後,皮膚中滲出了點點黑色的汗珠,方才穿上衣裳,便又全數濕透,一股腥臭味傳來。
幾人駭了一跳,周道兒卻微笑點頭道:「我卻忘了,你們洗骨之後,體內積累的塵氣毒素會慢慢排出,這汗都是體內的贓物,嗯,如此看來,這洗骨湯果然效用不凡,再泡幾天,便能服丹了……」
布森濟出去打了幾桶水來,幾人沖了個涼,周道兒身上的衣衫方才也已濕透,又點了一堆篝火,幾人將衣裳用樹杈掛起晾在旁邊,赤條條的躺在洞內的大石上,天南地北的胡吹了起來。
※※※※
「不走了,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密林中,一聲嬌叱響起,樹叢悉窣作響,一群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個白衣少女彎著腰喘息了會,搖搖頭一屁股坐在了身旁倒落的朽木上。
「這小小的林子,運起法術片刻就到,偏你不肯,結果足足走了三天,現下出來了,難道還不肯讓我歇歇不成?」
那少女肌膚似雪,明艷無匹,容光映照下,一身鮮艷的絲袍也失了顏色。
此時這少女雖然看上去頗為疲累的樣子,但那嬌媚之中又帶點刁蠻的模樣還是份外動人,少女額頭點著一花瓣狀的朱紅印記,正是那出雲國的寶寶公主。
「公主殿下,那些仙山的惡賊只怕會窺法之術,一用法術便會暴露行蹤,反是我們這樣慢慢走路更安全些,您瞧,出了這林子,再翻過前頭那高山便是迭翠峰,陛下以前在漢土之時曾在那設了一秘境,有秘境的禁制保護,想來就安全多了,到時公主再好好歇息不遲,我們已在這群山之中躲藏了數月,此時離那秘境已不遠,萬萬不可半途而廢。」
少女身後,一個藍衣女子苦口婆心的勸慰著,正是那金帝托孤的藍寇兒。
說著話兒,藍寇兒心裡卻歎了口氣,要不是這刁蠻公主前幾日非要使法術打獵玩,又怎會差點露了行蹤,只能繞了偌大一圈子以避強敵,這才落到現在這般地步……也不知那幾個派去引開敵人的姐妹怎樣了……
藍寇兒一面想著,一面往身後看了看,身後有幾個一身黑衣的年輕女子,身形筆直,紋絲不動的站在二人身後,每一個臉上都蒙著一片黑紗,雖然看不清容貌,但由那秀美的脖頸,姣好的身材不難看出,幾個均是不可多得的美女,只可惜這幾個女子往那一站,渾身散發著一絲寒意,讓人頓時少了幾分親近之意。
這便是藍寇兒手下,出雲國的影衛。
藍寇兒暗自歎了口氣:「出來之時三十八人,現在只有這幾個了……國內也至今毫無消息傳來,出雲……你現在可安好……」
那日得金帝密令,帶著寶寶從出雲潛伏出走,本想離開戰場遠些之後就用法術遁走,卻沒料到剛出出雲境界,便被仙山發現,一場惡戰之後將將逃脫,但自那時起,便被仙山之人墜上。那幫惡賊有如附骨之蛆,總也甩之不脫,幸好仗著神凰彩羽,幾次都逃過大難,但手下的姐妹卻是越來越少,到了今日,只有寥寥數名了……
原本應往北海而去,但被敵人逼的越來越偏離了方向,此時卻到了漢土腹地,出雲和仙山一戰至今毫無勝負的消息,但看後那些追兵人手越來越多,仙山前線似乎不算吃緊,看來出雲戰況堪憂。
看看面前的寶寶愛理不理的模樣,定了定神,藍寇兒臉上抹過一道剛毅神色,「我身負陛下重托,絕不能有虧職守,公主殿下,得罪了。」話剛說完,一伸手往寶寶身上一觸,寶寶頓時身子一軟倒了下去,藍寇兒反手將她摟住,往身上一背,轉頭說道:「六號,七號在此警戒,如有敵人過來,將其引向西方,如沒有,一個時辰之後過山在迭翠峰集合,其餘幾個跟我走。」
寶寶卻沒想到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的藍寇兒忽然敢如此犯上,瞪著大眼偏又動彈不得,只能在心底暗罵,從樹林到迭翠峰數里山路,已然想了數百個惡毒的法子,要在脫身後一一在藍寇兒身上試過。
山路崎嶇,偏又不能用法術,憑藍寇兒的身手,身後背了一人走起來也是頗為吃力,個把時辰之後,總算到了地頭,幾人幫扶著攀上了陡峭的山壁,山腰上出現了一片寬闊的石台,看著面前一塊巨大的石屏風,藍寇兒鬆了口氣,背著寶寶往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