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子瞧著身邊稀稀落落的弟子,眼中儘是驚懼的光芒,口中喃喃說著:「九天雷劫……九天雷劫……」
閃電過後,三個老道方纔那仙風道骨的瀟灑模樣已經蕩然無存,身上的道袍已經成了一條條破爛的布條,下擺還冒著裊裊輕煙,滿頭銀髮也已被炸成了刺蝟一般,三張老臉黑黑黃黃色彩斑斕有如戲子。
無涯子究竟法力高強,方纔那縛龍網又恰好還未收起,閃電一到,物隨心動,在那剎那間擋住了大部分電擊,但就算那餘下的電力,也足以使他們吃盡苦頭。
無心子摸著下巴的鬍子,欲哭無淚,心中痛極。
他平素最重保養,在道上有美髯道長之稱,但那一縷美髯現在已只留下寥寥幾根。
就算這幾根都已經被閃電焦灼得不成了樣子,遠遠看去,就好似麻雀屁股上的爛毛一般。
無情子情況最為好些,但也一樣焦頭爛額狼狽的緊。
瞧了瞧無涯子,無情子說道:「師兄,我瞧未必是九天雷劫,否則在這無數雷電之下,我們三個哪裡還有命站在此地?」
無涯子正無好氣,轉頭怒道:「你懂什麼?如若不是天劫那又是什麼?只是我們不是正主,這才逃過一劫而已。」
說著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恨恨的咒道:「也不知是那個王八蛋造孽太多,引的這許多雷電來轟!也不知道轟死了沒有,想來是逃不掉了。」
無情子歎了口氣說道:「「師兄,就算是九天雷劫,也只不過是九道閃電而已,哪裡會像方纔那般漫天遍野狂轟不止,偏又範圍極散,毫無目的?」
說著,往腳下瞧了瞧,招搖峰旁是一片片鬱鬱蔥蔥的密林,方才閃電有許多落到了林中,秋季樹林乾燥,此時到處都是火頭,那些密林已被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
無情子眉頭一皺,指著山下說道:「師兄,我看只怕是那些妖魔鬼怪搞的鬼,一來傷人,二來也可趁亂逃走。」
無涯子頗有些不以為然,搖頭道:「如真是法術,這必然已是天仙之術,那些跳樑小丑怎可能使得出來?」
仙道和魔道爭鬥已久,近千年來,仙道穩穩佔得上風,還從未吃過如此大虧,又怎會將魔道中人放在眼裡?
無情子想想也是,往四周瞧了瞧又憂道:「我們現在損傷慘重,其他門派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是否暫且回去,稟告宗主之後再作定奪?」
無涯子沉吟不語,無心子在一旁又習慣性的摸了摸鬍子,卻摸了個空,惱怒的甩了甩手,喝道:「管他怎麼回事,就算只留下我們師兄弟三個,也不怕那些垃圾。
無涯子點頭道:「無心師弟說得有理,況且我們玄心宗立派以來,剿滅魔道餘孽從未空手而歸,如若現在就回去,以後我們西玄門還怎在宗內抬頭?」
說著,長嘯一聲,身旁那些失魂落魄的弟子紛紛聚了過來。
無情子點了點人頭,就算加上其他門派之人,也才留下了數十人而已,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還未和人家交上手,被方纔那一陣雷電蹂躪過後,來時浩浩蕩蕩的人馬就只剩下了這些……
無心子往四周看看,狠狠的呸了一口:「倒霉,真***倒霉……咦,我怎說髒話了……無量壽尊,罪過罪過,」
他們在天上哀怨不休,紫竹林中的幾個卻樂的手舞足蹈。
黃流幾個好奇之至,圍著周道兒追問不休。
周道兒得意洋洋的摸了摸下巴說道:「方纔我那兄弟拿去的乃是『引雷粉』,原本是仙道中人為抗拒天劫將天雷引至他處時所用,那玩意也不難煉,有錫粉、銅精、水石等就能練成,小小的一瓶足能用上數十次,我原本是想煉來備用,卻沒料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哈哈哈哈。」
一瓶就能用上數十次……黃流等幾個想起方才化蛇拿去的那一堆,寒的毛都豎了起來。
周道兒說著話兒心中卻也有些不解,方纔那陣雷電劈的極準,十個倒有八九箇中的,這引雷粉雖有妙用,但引來的雷電往往是四處亂劈,不可能擊的那般準法,原本就是想嚇唬嚇唬那幫仙道狗賊,卻沒料到成了殺敵的手段,自己也是大為奇怪。
周道兒卻不知,雷電對金器、鐵器、銅器之類最為敏感,而那些仙道中人的飛劍大多是用此類製成,加上他們懸在空中距離又近,倒成了最好的導電之物,連帶著那些個主人也倒了大霉,他這無心之舉,故此才有如此偌大效果。
黃流等人卻不知周道兒也是趕了個巧,頓時馬屁如潮,不用法術,靠小小丹粉就能對敵人造成如此傷害,當真是聞所未聞之事.
苟布理心中暗讚,這小尊主當真了不得,原本答應黃流入會也就是看在那些法寶的面子之上,此時卻有了些誠意。
周道兒聽的舒爽,閉眼陶醉了會,而後『呵呵』一笑,指了指洞外說道:「我瞧那幫妖人卻還賊心不死,等會只怕還有大戰,方纔我瞧咱們那些魔道前輩都未雨綢繆,知道會有天變,俱都紛紛躲藏了起來,勞煩苟前輩、血前輩一下,出去整頓整頓,也好迎戰。」
古往今來,魔道被仙道中人稱為妖魔已經慣了,就算對敵之時雙方破口大罵,說仙道卑鄙無恥、偷襲暗算、以眾欺寡、不守信用等等均是常有的事,但倒也從未有人將『妖人』這個魔道專用稱謂加在仙道人頭上,周道兒也算開了個先例。
苟布理和血影聞言頓時一怔,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此時瞧瞧空中殘留的『妖人』不過數十之數,頓時信心百倍,點頭答允,笑著走了出去。
周道兒回頭朝著黃流師徒又說道:「我瞧來犯妖人中幾個領頭之輩只怕未曾受傷,我們還是多小心點為好,黃天工、蘇前輩醉與煉器之道,魔功卻未大成,等會留在此地先別出門,等到我們收拾乾淨了,再來打落水狗也是不遲。」
「如若我們輸了……喏,這裡是二張仙隱符和二顆能暫時提高靈力的丹藥,你們就先服這丹藥,而後使這仙隱符,盞茶時間內無人可發現二位要二位記得為我們收屍就好。」說著,摸出二張符紙和二顆丹藥遞了過去,真誠之意拳拳以表。
黃流師徒二人乃是周道兒手中煉器王牌,此時勝利看來唾手可得,也不用拉什麼陪葬,周道兒立馬關心了起來。
黃流師徒聽著周道兒關心切切的話語,頓時老淚縱橫,大為感動,道謝不已。
------------------------------------------
狄勇卻是好命,方纔那一陣雷擊,身邊的師兄弟紛紛中的,可偏就他安然無事。
他那飛劍與眾不同,非金非銅乃是用骨玉製成,恰好不會引雷來擊。
原本狄勇使那飛劍一直被師兄弟嘲笑,比劍之時更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一劍斬裂,但卻在此時救了他性命。
他卻不知那乃是他飛劍帶來的好處,直道自己命大福大,瞧著前頭那些飛揚跋扈的銀衣、玄衣師兄們紛紛落馬,心中直樂,少了這許多對手,回去之後要升上青衣只怕不難,就算是玄衣也有想頭。
狄勇身前,無涯子點著身邊的弟子,面色極為難看。
來時九十六名銀衣弟子現在只剩六名,二百餘名玄衣弟子只留下了十一名,青衣白衣弟子更是差點全軍覆滅,只有一個得存。
其他門派也好不到哪裡去,四個門派五百多人加起來也就剩下了寥寥三十餘人的光景。
西玄門中銀衣和玄衣弟子加起來不過千餘名,在此就損失了三成,就算等會能將那些魔道妖人全數剿滅,回去那歷練簿上難免要添上不光彩的一筆了。
想起年底那十年一度的考評,無涯子苦惱的差點把鬍子都揪了下來……
無涯子雖然已是長老身份,但玄心宗東南西北四峰,光玄門長老就有近百名,地位也不見得有多尊崇了。
而玄門門主之位一共四個,爭奪激烈自不在話下,更何況那些老不死的也不知何時才會退位讓賢,算來算去,只有圖那中峰的宗門長老之位才是實在的打算。
一來真有實權,每年光憑招收門人時的最終考評一項便能財源滾滾,二來宗門長老只有宗主方有權管轄,不受玄門節制,而宗主終日閉關,更是逍遙自在。
而十年一度的考評說穿了便是玄心宗人事之爭。
考評中不僅要考校修為,這十年的歷練優劣也極為重要。
這十年來無涯子刻苦修煉修為日湛,原本形勢一片大好,可瞧現在的光景……
身邊弟子茫然的看著,方纔那可怕的場面讓他們至今尚未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無涯子沉了半天臉,終於憋出一個字來:「殺!!!」
這一聲已用上了玄心宗的仙道密法,聲音不響,卻奇怪的將旁邊的山谷震的轟轟作響,那些殘餘的弟子聞聲頓時精神一振,眼中恢復了點生氣。
無心子脾氣暴躁,生平最好殺戮,聞言歡呼一聲,駕著飛劍率先往下衝去。
紫竹谷中,血影和苟布理已將魔道中人重新召集了起來,雖然走散了些,但也有數十人之數。
苟布理、血影宣傳之下,人人得知方纔那驚天動地的一幕乃是出自這年輕尊主之手,但卻沒說周道兒用的是何手法,此時人人認為這年輕尊主法力高強無比,心中更是有底。
原本東躲西藏狼狽不堪的眾人,舉頭看看對頭已剩不下幾位,此時眼看取勝有望,頓時又來了精神。
周道兒一至,眾人恭敬之情溢於言表,一聲尊主叫的中氣十足,著實道地。
周道兒抬眼看去,瞧見數十人聚在一起,整整齊齊,個個手執法寶,加上滿臉豪氣,猛一看去倒也頗有些威勢。
他們聚集之地乃是在谷內湖畔,方才一場閃電過後,旁邊的樹林已經起了許多火頭,煙霧繚繞中周道兒腳踩飛劍懸浮在碧波之上,面上的銀色面具映照著火焰閃閃發光,配上一身雪白的長袍,飄然若仙。
苟布理、血影二人各自放出法寶,端立在旁,滿臉肅穆神色。
他們倆卻是明白人,方才一陣閃電之後,仙道中人雖然損失不小,但只怕主力未損,留下來的都是些厲害人物,自己這方雖然看來人多,但均是些烏合之眾,一場苦鬥在所難免,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空中數十道彩光由遠處掠來,周道兒擺了擺手,示意散開,這些魔道中人法力未必高強,藏匿身形卻個個是一等一的好手,剎那間便躲的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周道兒等三人依舊肅立不動。
不多時,那數道彩光已到了上空,在空中頓了頓,立馬發現三人的蹤跡,轉瞬飛來,往四週一散,隱隱有包圍之意。
周道兒抬頭上望,嘴邊慢慢露出一絲笑意,他對上次在魔煉寶庫遇到的那怪陣忌諱的很,此時數了數,加起來也不滿三十六之數,頓時鬆了口氣。
周道兒可不是蠻打蠻幹的主,心中盤算著,自己還下了幾個絆子,怎生勾引他們上鉤才好?
心中想著,口中卻沒閒著,板著臉大聲問道:「上面的幾位可是來敝處旅遊的不成?難道沒看見谷口那『私家重地』的牌子,如此闖來,可辦了手續了沒?」最後二句問的是身邊的苟布理。
苟布理不知從哪裡找了張爛紙,裝模作樣的翻看了幾眼,搖頭不迭,口中怪叫道:「稟告主上,今日只有幾個煙女說要來慰問慰問咱們,我瞧他們模樣卻是不像。」苟布理乃是東海人士,妓女叫做煙女。
說來也巧,無涯子恰好也是出生東海,聞言差點氣歪了鼻子,但心中卻是奇怪,一般魔道中人看見仙道來剿,逃命還來不及,這邊的幾個怎那般好整以暇,絲毫不見恐慌?
往四周看看也未曾發現什麼埋伏,但想起方纔那恐怖的雷擊,雖不相信那麼大的聲勢會是這幾個搞的鬼,但心中究竟有幾分戒意,手一揮止住了正想撲上的無心子,冷冷的說道:「一眾妖孽還敢胡言亂語,本仙乃玄心宗西玄門長老無涯,如若你們乖乖束手就擒,本仙大發慈悲留你們一個全屍就是!」
周道兒『哎呀』一聲,方想說話,忽然好似被東西卡住了喉嚨,拍拍胸脯狂咳了一陣,腳下湖水中『波』的冒起了一串水泡,那細微的聲音恰好被他咳聲蓋住,無涯子等人卻一無所知。
周道兒心裡頓時有了底,眼珠古溜溜的一轉,假意順了順氣,這才拱手說道:「咳咳,原來是玄心宗仙長,失敬失敬,卻不知仙長為何說我們乃是妖孽?道長這話可傷了我們的心了……要知道我們幾個老實巴交,一向奉公守法、從不為非作歹……瞧我身邊這位……您別看他長的凶相,平素卻是連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一隻的……還有這位……您瞧……」
周道兒在那胡言亂語,身邊苟布理和血影二人面上立馬做出一副無害神情,眼淚汪汪的看著無涯子,委屈的緊。
無涯子修道數百年,與魔道交道打的不少,或打或罵經歷多了,卻從未遇到如周道兒這般客客氣氣囉嗦不停的,聽了幾句忽然忖道:「不好,這三個只怕是故此在此拖住我等,好讓其他人逃脫。」
一念及此,哪裡還敢有其他顧忌,手一揚,漫天白光閃起,縛龍網已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