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洗城(上)
烏程郡
「轟」的一聲,一處城牆終於崩碎,吳兵和放閘的洪水一樣奔流而進。
這些日子,這鎮可說是極盡所能,拚死抵抗。
吳王八萬大軍,打了整整一個月,特別是吳王為了爭取時間,不惜代價,連親直營也都派了出來。
現在,終於到了收割的時候。
缺口處,敵我的伏屍在腳下堆成xiǎo坡,血浸透了城磚直滲下去,在下面彙集成洪流,城內煙火滾騰,殺聲四起,血光噴湧。
堆土成山的高台上,吳王魏越立在城前,默望城上,裡面還在jī烈抵抗。
「賈鑒還不肯降嗎?」轉首面向一個官員。
「正是,有勸降者前去,卻被she殺了。」這官員伏在地上說著。
「讓近衛上,將餘孽全數殺了,還有,許入城之兵,洗城三日!」吳王平靜的說著。
「王上?」這官員大驚,抬起頭來。
洗城是允許著士兵到處燒殺搶劫,未必是大屠殺,但是洗過城,往往一城內,餘下一半人就已經了不得了。
「我軍在城下折損上萬,不洗城何以安撫軍士,又何以警眾鎮?」吳王冷冷的說著。
時間不多了,對烏程郡頑強抵抗,遲遲沒有投降,心中充滿了怒火。
不過,現在四鎮已平,還有一鎮,如果加上路途和修整的時間,最多還有二月,就可平定了。
第二日,羅田縣城
不知什麼時候,天就yīn了,灑下雨珠,雨點籠罩著天空,頓時房間內暗了下來,並且從縫隙裡漏了下來。
目光望著屋頂漏的雨,吳興宗的語氣裡帶著一些情緒:「下雨了啊……投軍去,說不定你我幾年後,能做個校尉和將軍呢!」
「將軍?」湯遠嘿嘿笑了兩聲,說:「對,做了將軍啊,就能和縣老爺一樣,有一座大宅院,養上一些奴僕,再娶兩個好看的婆娘?」
吳興宗笑出聲,一巴掌拍在湯遠腦袋上:「對,你我做了將軍,娶上幾個婆娘!」
說完這些話,兩人都沉默下來。
十六七歲,hun在市井,卻早就到了懂事的年紀。
記憶中,因勞累疾病相繼死去的親人,讓他們的目光空dong起來。
「大哥,你還有個姐姐吧?」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許久後,湯遠的聲音,重新在房間內回dang起來。
「啊,是啊,還有個姐姐。」吳興宗漫不經心的回答的說著。
「她嫁走後,一次都沒有回來過?」湯遠努力回憶著,這幾年和吳興宗廝hun在一起,並沒發現對方有親人來找過他,卻托人送過兩次包裹。
吳興宗語氣惆悵:「不曾回來過,我家嫁妝少,她在夫家日子也不好過,爹娘去世後,還沒有見過她!」
「不過,前兩年,知道我過的苦,前二年趁著夫家不知道,托人送過兩回錢和衣物,也苦了她了。」
在xiǎo戶人家,當人家媳fu,有婆婆掌家,省出點錢不容易,這心意沉甸甸。
「大哥你別洩氣!」湯遠說著:「你成了將軍,去見她就是了。」
「說起來……」吳興宗忽然皺了下眉,心底的不安情緒,蔓延開來。「姐姐家,在烏程郡城,吳軍正在攻城,會不會……」
湯遠怔了下,安慰的說著:「不要擔心了,吳王安撫百姓,大凡攻城,沒有糟蹋普通百姓。不會有事的!」
「嗯,你說的是。」不知是否是湯遠的話安撫了他的躁luan情緒,吳興宗接下來顯得越發沉默。
湯遠也沉默的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中午時,他們才翻身起來。
「吃完乾糧,就收拾下,離開這裡吧。」吳興宗淡淡的說著,湯遠點頭,將放置在一旁的布袋提過來,打了開來。
兩人沒敢多吃,一人吃了兩塊麵餅,喝了些涼水,將袋子收起來。
「乾糧分開來放,遇到事情,還能有個防備。」收拾行囊時,吳興宗提議的說著。
湯遠自聽吳興宗,沒吭聲,卻找了塊還算乾淨的布片,鋪展開來。
一些乾糧放到布片上,包裹著,放進吳興宗背著的行囊裡,湯遠將剩下的乾糧,放到自己行囊中,兩人各背著一些,又取來大葫蘆,一人灌了一大葫蘆清水,留在路上喝。
他們住的地方,本就窮的被子只有半條,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又薄的很,卻還是被他們帶上了。
其餘的物件更少的可憐,大體收拾下,兩人步出了這座住了多年的破舊房舍。
「大哥,接下來,我們直接去烏程郡城?」湯遠問著。
烏程郡城離這裡不遠,就是一百里路。
「嗯,大軍在那裡,我們去碰碰運氣,吳軍肯收下我們,也免得再繼續奔興宗說著:「也正好去見見姐姐。」
要知道,吳軍徵兵在金陵,離這裡很遠,對於囊中無錢,只能步行而去的他們,這可不是輕鬆的事。
現在只需幾日,就能遇到吳軍,可免去許多麻煩。
出得他們居住的街,步入主街道,兩人步伐快了許多。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郡城那邊,出大事了!」有人在說著。
「已經聽說了,還真是慘啊!」還有人回應著。
吳興宗的腳步一頓,立刻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之處,就見在一處茶肆那裡,有人在議論著事情。
「大哥,他們是在說烏程郡城的事情吧?」湯遠的耳朵很尖,自然也將那些話聽進耳中。
「且聽聽他們在說什麼事情吧?」見吳興宗沒有繼續向前走,湯遠提議。不用湯遠說,吳興宗便已經將注意力,看書*就來w放到那邊了。
這群人說的正在興頭上,聲音並不xiǎo,站在一旁,兩人聽的清清楚楚。
「……要說,這烏程郡的賈大帥也是狠人,在吳軍攻城之時,死了上萬吳兵啊,luan軍之中,連吳王帳下的一員大將都死了,聽聞這大將還是吳王的心腹,官職可不低呢!既是心腹大將死了,吳王又豈有不怒的?」
說到這裡,那人長歎一口氣:「只是,可憐了城中的百姓,不少就因此都成了刀下亡魂……這個慘啊!」
「你怎麼知道?」
「嘿,這裡才隔多遠,前面在殺人,消息就傳了出去了。」
刀下亡魂……郡城!
吳興宗心中一驚,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的浮現出來。
「大哥?」湯遠察覺到吳興宗的異常,擔憂的喚了一聲。
吳興宗漠然的轉過臉來:「湯遠,別說了,我們過去吧!」
語氣平靜的說著,吳興宗大步而去,雖然內心驚慌擔憂,只是這人天生就喜怒不形於se,面上卻是看不出。
但是湯遠十幾年兄弟了,知道吳興宗心裡著急,一路上也不敢luan說話,沉默的跟著趕路。
還沒出城men,耳朵裡就聽到一大堆關於烏程郡城戰役的事。
幾乎所有人,都在說著城破之後的屠城事情,這裡離烏程郡城很近,這殺人的消息,頓時迅速傳播,使百姓帶著驚慌。
對於傳聞中,死在吳軍刀下的百姓,他們臉se蒼白,幾同身受。
「終於離開這裡了。」出得城men後,兩人轉過身,同時看了一眼身後的城。
吳興宗的表情尤其複雜,盯了一會後,揮手:「走吧,總有衣錦還鄉的那一日。」
幾日後,通往郡城的路上,兩個少年正悶頭趕路。
「大哥,都走了一天了,休息一會吧,反正天黑前,肯定能趕到烏程郡城。」湯遠張了幾次口,終於忍不住勸起來。
「好吧,到前面休息一會吧!」吳興宗一指旁邊的高坡,說著,說罷,就先朝高坡走了上去。
當坐到地上,感覺雙tuǐ發麻時,吳興宗才真的感覺到疲憊,望著郡城的方向,吳興宗眼睛有些發澀。
「來,喝一口吧!」一隻手舉著水葫蘆,遞了過來。
吳興宗接過水葫蘆,拔開塞子,嘴對嘴,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遞了回去。湯遠隨後也是喝了幾口,將塞子重新塞好,背在了身上。
「走了這麼久路,終於快到郡城了。」湯遠說著,看了看沉默著的吳興宗,湯遠再次暗自歎氣。
他自然知道,對於很少見面的姐姐,吳興宗還是很在乎,吳軍真的洗城了,只怕吳興宗的姐姐一家,也是凶多吉少了。
「吃塊饃吧。」湯遠又遞給吳興宗一塊麵饃,自己同樣持著一塊,大口的咀嚼起來。
吳興宗xiǎo口咬著手裡的饃,眉頭微微皺著。
正要說什麼,遠處的馬蹄聲,讓兩人站起身來。
「大哥,是一隊騎兵。」湯遠壓低聲音說著。
「是吳軍。」吳興宗確定的說著,複雜的表情,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吳軍?我們怎麼辦?」湯遠皺起眉頭。
「退到草叢去,不要被他們察覺到。」吳興宗說著,拉起他,快速的退到後面的草叢之中。
不一會,騎兵從他們眼前經過,馬背上還有不少貨物!
「大人,這次主公洗城,可真是讓我們出了一口惡氣!」騎兵的速度並不快,只是緩慢行著,其中一個正說著。
一個聽罷,冷哼一聲:「死了這樣多弟兄,不殺回來怎能甘心?」
「所言極是,有此軍威,攻打下一座城池時,怕是他們要上趕著獻城了!」說話聲,漸漸遠去。
吳興宗和湯遠在他們走遠之後,才直起身來。
「大哥,只怕烏程郡城裡,真的是遭屠了。」湯遠說著。
吳興宗咬緊牙,不說話,過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從牙縫中吐出來:「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