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九月底了,接連幾場大雨下來,天氣就明顯涼了。
此時街道上,已經完全恢復以前的繁華,家家戶戶都出門作生意討生活這時,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公子,穿件灰色長袍,腳穿著一雙二齒木屐,不算奢侈,乾淨利落。
青年帶著數個跟隨在街道上走著,沿街而行,只見道路兩面,到處是街道和胡同,各處店舖林立。
肉鋪行、珠寶店、成衣行、玉石行、茶行、繡行、棺材鋪子、滿滿都是,而在街道上,川流不息間人群擾攘來往。
這青年看著,歎的說著:「又恢復了繁華了啊!」
「少主,王鎮軍的軍紀不錯,此城又不是硬攻下來,安撫又算得上得力,所以才半個月,就已經又恢復了往昔了。
這公子聽了,點了點頭,成都的消息他也知道,當初就是第一個一天一夜有著殺戮,以後就很少有了,在在血腥散去後,百姓自然不再恐懼了。
秋意漸濃,歇了幾天的店舖大多重新開門營業。
一行人繼續走著,眼前突然之間開朗,街面一下子變得開闊。
大街從中直直延伸出去,有十米寬,都是青石條鋪路面,人影往返,熱鬧依舊,只是多了不少馬車,行人也沒有落魄的感覺,一望可知,這是富人貴人往來的去處。
這公子進去,就看見幾個巡丁迎面掃看幾眼,又過去了。
不遠處,就有家絲綢店。
夏秋轉變,大戶人家,大多要添些合適衣裳,就算是普通百姓,家裡稍微富足,也會置辦一兩件新衣裳。
這公子就說著:「我們過去看看。」
這絲綢店,竟然也分樓上樓下,人出人進很是熱鬧,公子進去一看,就清楚了,原來下面是一般的緞料,也有著斜紋綢,上面卻是更高精綢了。
靜靜看了片刻,這公子有所領悟,這些大戶子弟,大約是前些時日太過壓抑,現在余驚過去,花錢更是如流水一樣,彷彿是藉著銷金之舉,來慶賀劫後餘生。
等了一會,終於,店裡人客散去不少,掌櫃鬆了口氣,眼下大堂內,只有幾位一同來的客人,在挑選綢緞了。
看這幾人穿著,看樣子是大族子弟出身,雖然衣服算不上等,卻顯得英華內斂,若非是掌櫃的這般閱人無數之人,怕是看不出他這點不同。
這中間的公子,不是尋常大戶家的子弟,要好生招待著。
只是在成都待了這些年,不敢說對所有大戶子弟都認識,但是有名望的大戶子弟,都打過交道,卻未見過這人,莫非是外地的客人?
思量著,掌櫃對面前這幾人身份,有些不好確定了。
正想著,見中間的公子,放下手裡一份綵緞,說著:「這份要了!」
「多謝客官,三兩四錢銀子。」掌櫃說著,露出一絲喜色。
公子讓人包了,卻又問著:「適才過去的車隊,掌櫃可認識?」
他的聲音略帶些沙啞,雖是詢問,自然帶上一種威嚴,一聽他問話,掌櫃在心裡立刻一凜,這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聽了詢問,掌櫃看向店舖外面,正見幾輛車從自己店舖前經過。
和載人馬車不同,過去的幾輛車,拉著的物件是木材,且是很是珍貴的木材。=
掌櫃的注目了兩眼,說著:「客官問著人了,過去的車隊,這幾日往返幾趟在這條街上,聽說是宋家的車隊,給王宮運合適的木材。」
頓了一頓,又說著:「聽說是建宗廟用著。」
這些都不是可保密的,不過說了後,掌櫃就不再多說了。
「宋家?」公子怔了一下,面上顏色不變,又點了幾匹選中的緞子,讓掌櫃包好,就帶著隨從出門。
馬車行去,關上車門,公子皺眉:「有著靠山,宋家還真是實力不減反增,採買貴重木材,修建宗廟,這也是應有之題。」
話沒說完,心裡卻是一歎,這次出行來成都府,的確有些冒險。
這裡才結束戰事不久,不過想像中的蕭條景象,卻並未出現在他的面前,這讓他心下凜然。「少主,我們是出城,還是在城中留宿?」眼見這天有些遲暮,一個侍從靠近馬車車窗,在外面低聲問著。
「找家客店吧,難得來到這裡,自然要多看看,還有,讓我們在城中的人,上門和我聯繫。」
「是!」
就在這時,馬車經過了王宮的區域,經過的街道不甚長,只有一刻光景,可是就這一刻光景,就能看見著王宮的南牆。
南牆有著沿崗,一批批士兵在巡查著,遠處,一重重宮殿,隱現在其中,說不出的肅穆閎深,令人凜凜敬畏。
看到這個,這個公子不由苦笑,找了家酒店住了。
這店是有著院子的酒店,前樓酒店,後樓客房,先是上了二樓雅座,這裡有七八個八仙桌都用屏風隔起。
點了幾隻菜,轉眼就端過一個數個,鯉魚、燜雞、爆香菇、五香花生米、清醬燒豆腐,散發著淡淡清香,勾人饞涎欲滴。
公子吃了一碗米飯,放下筷子下去,這時,早有跟班,將客房弄出來了。
一行人進了裡面,見滿院鋪的是清磚,院子裡還幾棵銀杏樹,粗可懷抱,樹冠高大,而屋內。
夥計麻利的開門點燈,公子一看,見裡面的確算得上乾淨,一塵不染,心中很是滿意,等夥計打洗臉、燙腳水,給公子洗了腳,公子隨手賞了個銀角,說著:「等會我有客人要來,你引著進來。」
「是,公子。」夥計滿臉是笑,拿著出去了。
沒有多少時間,天色黑了下來,一輪明月漸漸升起,透過樹影,將柔和的月光灑落下來了,公子趿了鞋,在院子裡散步,仰頭望月。
這時,一個跟班走過來,低聲說著:「少主,人來了。」
公子進了屋,才進去,就見引來的一個中年人磕頭行禮。
公子淡淡的說著:「起來吧,不必拘禮,把情況給我說說!」
凝神看去,只見這人是個中年人,聽了這話,應著:「是!」
頓了頓,才說著:「少主,城中成都兵變,王弘毅進城,據說將所有的降官降將都貶低一品使用。」
公子聽了,問著:「有怨言嗎?」
「說完全沒有是不可能,不過作為降將降官,這待遇已經不錯了,小人沒有打聽到有真正大的怨氣,都聽令調遣官職,遍衛入都。」
公子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又問著:「還有別的消息嗎?」
「王弘毅召集眾多工匠,對蜀王宮進行啟封修復,本來這也是正常,但是後來小人打聽到,不是啟用部分,而是完全按照王宮的規格,全部啟動著。」
聞聽此事,公子心下一驚。
王弘毅欲將此宮,收歸所有,莫非就是想稱王建制?
當下就問著:「莫非此人要稱王?」
「稱王沒有,我打聽刺探著消息,終於得了個准,據說王弘毅,要稱侯——蜀侯!」
「蜀侯!」這公子眼睛中一絲寒光閃過,臉色已是變得鐵青。
要知蜀地甚至天下藩鎮間的戰役,並不少見,可即便是互相爭鬥,或是吞下領地,基本上都是要先向朝廷遞表,才名正言順將新地納入自己範圍。
王弘毅自封官職不算稀罕,勉強還算是臣子,這次要自稱蜀侯,就是鐵了心了。
想到了宗廟的事,公子又問著:「宗廟呢?」
「小人就要說這事,小人打聽到,宋家運輸著貴重木材,已經將宗廟全部修整,原本舊神主全部遷出,王家的三代祖先都已經迎入了三廟,就等著大祭了。」
公子舉杯呷了口茶,目光霍地一跳,盯了這人一眼沒言聲,心中沉思。
「王弘毅自稱蜀侯,修建諸侯三廟,果是反心甚至不加掩蓋了,這明顯建國稱制的跡象,看來此人野心很大,可是觀看著蜀地,現在已經一統東益州,蜀地根本無人可制,照此情形下去,一統蜀地就這幾年了。」
「父帥實際上也有志於秦地,只是秦地藩鎮眾多,多有強鎮,卻是遲了半步,只怕蜀地一統,這秦地卻還真的難以統一。」
公子沉思片刻,又問著:「這王弘毅如此不加掩飾,那蜀中必是都知,有何議論?」
「少主,王弘毅這一番舉動後,蜀地不少人,都對此事議論紛紛,有些人對此舉很是不滿,稱之無君無父,但是真正追查下去,議論的人大部分是平常士子,而大戶大族,或者是沉默,或者是贊同。」
「當然,也有人歌功頌德,說蜀地戰亂已久,有明主一統蜀地,結束藩鎮割據,實是大勢所向。」這人仔細說著。
「總體而言呢?」公子問著。
「少主,總體而言,只能說大局已定,不過少主,隨著封侯大典的靠近,城中盤查日緊,少主還是不要多留,明日就出城吧,若是停留三日以上,必被監查。」這人這時勸的說著。
公子一皺眉,轉眼展開,說著:「你說的不錯,你繼續留在此地,留意這段時日成都府情況,我明早就會離開。」
千金之子不坐堂,這道理幾歲起,便被告知了。
這些情報,和自家性命,以及家族利益比起來,不值一提。
而且收集情報,又不是自己應該作的事,又何必浪費時間,並且冒著危險?
等這人退下去後,這公子出了門,又在院子中度步,看著天上的明月,不過半個月,這成都,這東益州,就平定了,這王弘毅果然是英雄,若有可能,真想與此人見上一面……
不過,這一日,終不會太久。
眼下這情況,蜀地一統之日,怕是不會太遠了,當然,我秦地也不會落後,到時候,自然有機會見面。
公子握住了手,眸子一片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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