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大賢來投(上)
成都.一處花樓
幾道迴廊,花園裡楊柳下擺著石桌竹椅。
一行人正在其間說笑,清風掠過,柳絲婆娑,頓覺神清氣爽。
又有一女在彈琴,邊唱著一詞,琴聲和清唱,彷彿透穿了人渾身髮膚毛孔,直往心裡,讓人滿身舒服。
直到一曲終了,裊裊餘音已盡,眾人才回過神來,一個青年就笑的說著:「到底還是張攸之第一,來啊,賞銀。」
就見後面伺候的丫鬟,從後面捧出了一盤銀子,上面有五個銀元寶,大概是二十五兩,這個青年看了一眼,就示意給上,笑的說著:「張兄,以你這才,混著青樓詩詞實在可惜了,不如到我府內作事。」
張攸之穿著一件灰色寬袖長袍,搖著一把竹扇,起身欠身笑的說著:「六公子太謬讚了,我這人就喜歡這種生活,啥時候六公子要教習府裡歌舞,我再來湊趣弄點賞吧」
「一曲歌傾倒四座,還說是湊趣?」六公子爽朗地一笑:「若是不湊趣,豈不是傾倒全蜀?」
聽了這話,十幾個人頓時一陣哄笑。
有的說:「我們早看出來了,今兒六公子一語道破天機,張攸之就是傾倒全蜀的大才啊」
說罷,大家更不禁捧腹大笑。
張攸之聽了這話,眸子中亮光一閃,笑了笑,沒有回答。
六公子見笑的有些太過份,就說著:「張兄,收了銀子吧,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好了。」
說的還有幾分誠懇,張攸之也不客氣,拱手一禮,收了銀子大大方方去了。
「真是奇才」六公子悵悵望著他的背影,歎了一聲。
張攸之回得了家,家裡就在一處成都胡同,對面就是一條河,院子裡有一株槐樹,約有合抱粗,龐大的樹冠。
到了院子中,就看見這院子並不大,就五間房,才開門進去,就見一個**迎接了出來:「夫君,你回來了?」
「玉兒,弄了些銀子,你收著吧」二十五兩銀子倒也沉甸甸,**笑了笑,將它收下,說著:「今天弄些什麼?」
「就弄條魚,再弄些羊肉,我們等會用些。」頓了一頓,又憐惜的說著:「你有了身子了,當心些……敏叔在哪?」
「在書房內看書呢」玉兒回答的說著。
這五屋,就是二間臥室,一個大廳,一間書房,還有一間是廚屋,並且放著雜物。
到了書房,棉簾子一放下,渾身立時暖和,張攸之定睛看去,就看見一個老人正盤膝坐在暖炕上,就著窗子看著一封信。
「敏叔」
「回來了?」這個叫敏叔的人,就是張敏之,不易覺察地微笑了一下。
「是,回來了。」張攸之笑著上去,伸手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說著:「我知道叔喜歡這切牛肉,路上看見了給您買了些過來,你先吃點墊肚子。」
「別,今天有事和你說,你就坐下吧,把門關上。」
張攸之一怔,把門關上了,頓時房間內昏暗一片,過了片刻才看清楚,就聽見張敏之悠悠的說著:「你也知道我張家的家世吧?」
「是,我知道。」張攸之不解何故,坐在坑上問著。
「本來張家也是官宦之家,我父親,也是你的祖父,也曾當到郡守,能愛民,有清譽,後來蜀中大亂,你的父親性好清談,往來都是文人騷客,當了縣令,可惜的是早死了,這家業就傳到我手中。」
「我性好道術,多門客,要學這修仙之術,結果古語說的對,家有千金,修法變水,任憑怎麼樣積蓄足夠,修了法就要破家,累的你受苦了。」說到這裡,張敏之不由老淚縱橫。
張攸之自幼失父失母,就是叔父帶大,平時傳授學問,感情是比父子之間還深厚,一看見他老淚縱橫,頓時心裡疼了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叔父,你這是什麼話,你平時對我比兒子還親,我是你一手扶助長大,叔父若再說這見外的話,我就跪在地上不起來」
「嗯,好侄兒,好孩子,我說錯了,快快起來吧」張敏之連忙擦了擦眼淚,把侄子扶了起來,這二月裡,地上還寒,跪久了就寒氣入骨,壞了關節,這怎麼可以。
「但是我話沒有錯,我沒有明師,全靠琢磨著一些道書,這道書都是三真一假,關鍵時又弄了玄虛,不過你叔我還是有點天慧,硬是找出點門道,修出點成果,才知道修了法就要破家是至理,只能用在別人身上,自己是什麼也享受不到——出家出家,就是為了避免修法禍及家人啊」
「若不是叔父時時指點,算計綢繆,我區區一個破落知縣的兒子,哪能有這個八俊的名聲?這法也是有用的。」
「嘿,這就是我耗費三十年,浪盡家財,連後裔也沒有,才得了些真法,我為什麼不教你正法?是我知道無論道佛,一修法就要破家,更加不要說邪法了。」
見張攸之有些不信,張敏之苦笑的說著:「這話說起來就是天機,我也不想說,總之這些年來,我教導你讀書閱經,卻從不教你道術的道理,若你以後有幾個兒子,倒說不定可以分一個來繼承這學問。」
「這些年來,我考究你的命理,想辦法找到了旺你運的人,與之結交,合稱八俊,你是不是覺得其它七人都是讀書不精的半調子,靠你幫他們出名,可是若沒有他們,你連八俊之一都當不上,這是你靠他們的命,他們靠你的才」
聽了這話,張攸之若有所思,也有所悟,他不是清高的人,這一點,就明白了幾分。
「本來這話是三年後說的,到時你運而來,趁著這些年借得的命氣,就可一衝上天,以後富貴甚大,但是今日接到了一封信,就讓我心血一動。」
「這些年,你成了大才,以後不必擔心,放了這心,又經過這些年的靜養,我的道術卻越來越清晰可見,接了這信,演算一通。結果卻發現你的命理又有所改觀。」
「前些年,我為你算過,知道你三年後有大富貴在身,幾有封侯之望,唯有晚景迷離,似是大凶相,想推演卻推演不下去,今日再卜時,突然發現你富貴之氣依然在身,且比以前更加逼人,以後凶相卻淡了幾分。」
「這一切都是此信而來,卻是定遠將軍派人招募於你,我又卜之這人,卻感覺天機混淆不堪,這人好比淵海,只能見其表面命氣,內在難以揣摩,卜不出啊」
聽到叔父張敏之的話,張攸之身子一僵,壓低聲線:「莫非此人就是蜀中潛龍?」
張敏之長歎一聲,說著:「知易行難,窺視幾分天機還易,作用在命數就難,是不是潛龍,我不知道,也不敢說。」
「天下的凡人,作戰不利,還可改變門徑,投靠新主,我等煉氣士,哪怕我這個自修的半調子,一旦入世從龍,爭霸天下,非成必死,歷代亂世,無不如此。」
「多少奇人異士,橫死非命?我怎麼敢貿然用道術介入,用這占卜已經是極限,不然就會牽連到你,不過有一點原則,卻可以和你說說。」
「叔父請指點教誨。」張攸之端坐,認真的說著。
「天下大亂,實際上各州各區都有龍氣,此是潛龍,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起始再強的龍氣,也未必能走到最後,再弱的龍氣,若能抓住機會,吞併它龍,也可壯大,因此各龍實際上都有機會,並無定數也」
「這蜀中龍氣不厚,我唯一的一次也觀測過,這龍氣甚細,根基孱弱,就算全得,也不過小小蛟龍,不過若是能抓住機會,入關或者入荊,再奪得一塊龍氣,就可飛龍在天,爭那真龍。」
「因此這真龍之道,說到底,還在於爭奪作戰,要意是眼光明略,作戰得力,能集人,能用人,有法度。」
「用世上法度分析,卻是無妨,定遠將軍來信後,我也打聽了些事,叔父就為你分析一二。」
「叔父請說。」
「汲水縣一戰,王弘毅當時只是隊正,主將大敗而回,這時,王弘毅若是黯然退下,必定因為此次戰敗,從此氣運不興,就算有別的因素而興,也是外運,根基不穩,在這樣的境況下,王弘毅為未來計劃,竟敢不顧生死,冒險轉戰山中,深入敵後,一舉夜襲破敵,由此可見王弘毅之勇武,以及破釜沉舟之志。」
「王弘毅建此大功,卻趁機騰飛,去府中,而是就治汲水縣,你我都知道,王弘毅此舉意義深遠,開墾荒地,安撫百姓,建制立兵,這都是固本培元之舉,不管有意無意,此子當知何為氣運根基、帝王之基」
「及至堂堂正正,舉兵殺大將,破太素,這是立於以威,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連破眾縣,奪長定,治二郡。」
「可是,這定遠將軍之名……」張攸之皺眉說著,看來也覺得這是不利。
「侄兒,自大燕衰世,各地龍氣紛起,天下各州,都各有蛟龍蠢動,欲逐真龍,早自立有早自立的好,晚自立有晚自立的妙,安能一概而論,我倒覺得這是大妙,蜀地龍氣本來貧弱,若不早早自立,先統一以圖秦荊,那必是困龍也」
「龍氣早自立,方可不受朝廷影響,早早統一,吞併它龍,以圖天下,所以這魏存東和王弘毅,都是大妙,只是魏存東畢竟年老,看來機會不大,我話已經說完,侄兒你自己決定吧」
張敏之說完,似乎了結一樁心事,將眸子閉上,養神。
張攸之冥思,過了片刻,慷然說著:「既然叔父如此欣賞這王弘毅,那我就投奔此人吧,明日就收拾東西,出行文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