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事已定,王守田就不是外人,雖然現在不算是主君或者上級,但是也是聽命從事,何五郎於是一聲令下,讓來客不必夜宿在外,騰出房子安排。
並且當晚,在山寨大廳裡舉辦宴會,邀請數人參與。
洗了個熱水澡,王守田等人換上乾淨衣服,在山民的引領下,來到了大廳。
擺好的宴席,十分豐盛,都是些山貨,香氣四溢。
無論是王守田,還是賀仲和張毅,都早就餓了,又因為趕路等原因,吃的都很簡單,一見美味,自是食指大動。
山民中除了何五郎,還有何七,以及其他幾個山民頭目。
「事情就是這樣了,宴後,我們就要為戰鬥做好準備,明天早晨就出兵!」大廳內,何五郎很是嚴肅的將自己的決定說完,一揮手。
幾個大漢捧著事先準備好的大托盤走了上來,托盤上擺的都是裝酒的大碗,一隻隻大碗在眾人面前的長條桌前被依次擺好,一罈罈的酒在開封後,被人抱著酒罈,向著大碗裡快速的倒著酒水。
「來,大家準備歃血!喝了這碗酒,我們就將跟隨王大人,一起殺敵!為妻兒老小博一個錦繡前程!」當一切都準備好之後,何五激情的說著。
「一起殺敵!一起殺敵!」山民隨之大喊著。
當眾人的熱情稍稍平息了一下之後,儀式宣佈正式開始。
以王守田和何五郎為首,山民在後,一人手裡捧著一碗酒,酒裡有著他們的血,仰頭喝掉。
「痛快!」將手裡的酒喝完,何五郎很是高興的邀請客人入座,之後,就是宴會上討論著準備工作,眾人商議著。
何五郎一共點了三百人,連何七算上,也算是一支精銳了。
「還請大人指揮。」何五郎客氣的說著。
「這個使不得,五郎勇猛善戰,深孚重望,又熟悉山林,這具體指揮之事,由五郎掌管才是正道。」王守田說著,見何五郎還要推辭,又嚴肅的說著:「兵者生死之地,不可不謹,由我指揮,只怕難以善果,由五郎指揮,才能得心應手。」
「再說,攻打敵都主營,雖然這時調兵多處,甚至空虛,但是單是留在主營的精兵,就是一塊硬骨頭,豈可這樣兒戲?」
見王守田這樣說,何五郎和幾個山民頭目,都很是滿意,於是,幾次會議都進行的很圓滿。
當天夜晚,寒月清輝,風很涼,山裡野獸的吼叫聲,隱隱可聞。
黑黝黝的山寨中,赤紅的篝火光,處處可見。
山寨房間有限,一下子湧入六十人,當然總有一些人騰出房間,讓士兵睡覺,並且在平地之中,山民也沒有立刻休息,不少親人為著自己出征的男人準備著工作。
長矛一一檢查,長刀磨著鋒刃、弓檢查著彈力,還有著許多山民自製的籐甲,這可不比皮甲差。
片刻後,從一處閣樓上,傳來了笛聲。
笛聲悠揚,在靜靜的月色下蕩漾著,瀰漫著人群中,彷彿是一隻有靈性的小鳥,穿過了清幽的深谷……既有回家之渴望,又有著獲得吃食的欣喜。
本來喧鬧的廣場,一下子沉靜了下來,無論是山民,還是士兵,都暫時放下了心事,聽著這笛聲。
篝火熊熊的火光中映出來的許許多多面孔,都帶著生活辛勞留下來的陰影,同時也流露出人生不由自主的感傷神色。
巡查的張毅,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傾耳聽著。
等一曲而過,餘音漸漸消失在城牆和石階上,怔了片刻,才引起了諸人的迴響,感慨聲,以及甲葉凜然碰撞聲。
「是小官人,想不到還會這笛!」賀仲抬起頭來,喃喃說著,月光如水,使年輕的他,猛的升出感慨。
一處小小閣樓,王守田放下笛,片刻不語,瞑目沉思。
今天雖然看似輕鬆,實是不易,若不是終於動用了節度使私下給他,只有萬一時才可動用的銀羽劍符,借節度使之威壓制,不然的話,就算自己口舌如花,也難以有此效果。
不過,不管怎麼樣,成功了!
「陳翔!」王守田仔細回憶著這個名字,這就是打敗己軍,殺死都指揮使陸炎的人,由於記憶中,也是王守田第一次失敗,被城圍,旦夕不保,因此王守田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從後世的角度來說,陳翔此人倒不是什麼名將,此戰雖勝,由於並沒有佔領要地,因此在長定鎮內,只受了些財物賞賜。
後來陳翔被李承業打敗,殺死,獻上首級,使那時的王守田大喜,提拔李承業,不想就成未來之禍。
就算歷史上,二年後就被殺,但是畢竟是當到都指揮使的人物,以現在自己的格局,要殺他,可不是容易的事。
不過此事勢在必行,頭頂之上,白氣和紅氣之間,臨時多了一大塊朦朧的灰氣,這就是借得的氣數,也是這次小小挑戰命運的本錢!
文陽郡·節度使書房
秘書郎李顯,手取一卷通報,腳步匆匆走進,李顯本是文雅人,舉止閑雅從容,氣定神閒,少有如今這般倉促。
到了門前,低聲說著:「主公,臣有急報。」
原本朝廷體制,稱「主公」是不可,但是現在藩鎮林立,朝廷衰微,各有其主,這主公就已經推行百年了。
「咳,進來!」等了片刻,裡面傳來了一聲。
李顯推門而入,就見得窗口下面辦公的節度使,其書桌上,有著層疊的文件,將這個八尺長,四尺寬的公案佔滿。
書桌上,節度使王遵之,實際上年紀並不大,年近五十,穿著普通的衣袍,髮髻上只插了根木簪,沉心辦公,磨墨的童子,屏聲靜氣,墨塊研磨間,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赫義這傢伙又送來報告,說是眼見秋來,將士缺少衣袍,御寒無力……哼,又在跟我喊窮,難道當我不知道,上次送於軍中衣食,被這廝私下扣留了多少?」王遵之的話,落在了書房中。
李顯聽他的話,已經調了呼吸,說著:「主公又何必發脾氣,當今之世,大將有些桀驁,並且借公事謀求私利,這也是人的癖性,唯有平定諸地,多立各軍,各個節制,才能成事。」
節度使王遵之,哈哈一笑,又咳嗽了二聲,說著:「說的好,不過,你剛才匆忙前來,腳步有些焦急,這可不像是你……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李顯浮現出傷感,他和節度使的關係,並非一般主從關係,彼此甚有點推心置腹,直言不諱的味道。
當然也可以看出王遵之雖然不是英明神武,但是也稱得上恢弘大度,可惜,天不假年,王遵之繼位時,就已經是三十六歲,十幾年來雖然勵精圖治,但是卻命運不濟,屢受打擊。
最讓人同情的,還是數子夭折,唯一長子又在去年摔馬死亡,不得不在同族之中,選拔繼承人,可所謂白髮人送黑髮人。
「主公,陸炎軍敗,損失慘重,副將錢信,以及退往正定縣。」李顯恭謹低頭,吐出了這個報告。
「什麼?」王遵之卡嚓一聲,這是毛筆折斷的聲音,在一個公文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墨團。
「以一千五百之軍,被八百人打敗,陸炎真是越來越長進了,他人呢?」過了一會,王遵之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響在書房中。
「……根據戰報,已經戰死!」李顯應著,聽著這憤怒的聲音,連他都有些膽寒。
「……那,眾人呢?」王遵之問著,這話看似是沒頭沒腦,但是他知道李顯知道他的意思。
「主公,王玄之、王忠義,都已經退回正定縣,與副將錢信一起守城,王守田下落不明。」李顯繼續稟告的說著。
王遵之閉上了眼,似是沉思,不動聲色,看不出虛實。
眼前卻浮現出十數年前,那是同族之人的新寡之婦……就是這一夜,他多了一個兒子,只是,這種醜事當然宣傳不得,王遵之也只是暗中照顧而已。
原本以為這個兒子,會平淡過一輩子,畢竟自己有兒子,可是三子夭折,長子又摔馬死亡,連串人禍落在他身上。
心中卻翻滾不停,上天,你已經奪去了我的三個兒子,還要奪去最後一個兒子嗎?
王遵之慢慢睜開眼睛,慢慢地站起來,打開窗戶,凝視窗外,一動不動。
窗外寂然無聲,只有秋高氣爽,他不由咳嗽起來,咳著咳著,手中就有些鮮紅。
不動聲色將紅色掩入袖中,王遵之說著:「燕山都陸炎素來忠義,戰死沙場,讓其子蔭其功績,為宣武校尉,率一衛。」
「其副將錢信,作戰不利,貶一級,同宣武校尉,率一衛,其燕山都指揮使人選,暫時擱置,待其補充完畢後,選其賢能。」
「大戰失利,不能使其動搖根本,我將親率義從軍支援。」
王遵之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義從軍是王遵之的根基,是控制著其它三都,維護大帥地位的本錢,人數總共有二千人,其中有二百人號稱精銳中的精銳,稱黑衣衛。
「主公?」李顯先沒有寫著命令,關切的看著。
「我沒事,按此命令發佈吧!」王遵之閉上眼睛,疲倦的說著。
「諾!」李顯恭謹行禮,開始潤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