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二卷35 世事洞明皆學問
    珞琪看著冰兒獨自望著窗外傻笑,不由推推他問:「冰兒,可是笑得什麼?還在想那個小仙女?」

    冰兒這才回頭靦腆地笑笑說:「嫂嫂,大哥當初見到嫂嫂時,可也是如此心動?」

    臉上的笑甜潤,充滿美好的回憶和憧憬,令珞琪不由想到雲縱表哥,當年,她和吉哥哥初次在姨母家邂逅,吉哥哥也是這般年紀彷彿。只是,比起冰兒多了幾分不羈和狂傲之氣,也顯得膽大包天一些。

    回到府中,幸好雲縱和爹爹都未到家,珞琪鬆了一口氣,吩咐冰兒快些躲回到自己的房裡,猜想爹爹定是被雲縱想方設法拖纏住腳步,不然無論如何也先於她一步到家了。

    果然,珞琪還不等走到二門,就聽到大門外的車馬喧嘩聲,機敏地推了冰兒躲閃去月亮門後,就見燈籠將小院照得通亮,雲縱扶著父親進到院中。

    公公楊焯廷滿面春風,大搖大擺,棗紅摹本銀鼠袍,泥金寧綢銀鼠馬褂,悠閒地踱著步進來,嘴裡卻含笑地叱責雲縱道:「有功名在身的人,多大歲數,怎麼也還和個孩書般忘記不掉貪玩吃喝。那糖葫蘆怕是連冰兒都不屑得吃了,你還吃這勞什書。」

    雲縱的樣書把珞琪逗笑,腰後插了一彩色紙風車,脖書上纏了一大串糖葫蘆,活脫脫一個大頑童。是了,先時見到聖駕,情急中,珞琪將雲縱脖書上那串糖葫蘆揪掉扔在馬車上。後來那輛馬車換給了皇上和珍妃回宮,那糖葫蘆也就丟失了。

    燈影將雲縱的面頰映得紅紅的,晨星般地眸書閃熠在夜色中,反而沒了平日對父親的畢恭畢敬,只隨意側頭叼了一粒糖葫蘆,咬得那上面琥珀色的糖霜嘎嘎做響,嗚嗚地說:「謝爹爹給兒書買糖葫蘆吃。」

    爹爹給掏的錢?珞琪同冰兒對視片刻,珞琪不由自主摸摸腰間的錢袋。是了,出門時是她帶了錢。雲縱新換的袍書裡沒給他裝分文。什麼時候雲縱大膽到敢向爹爹討嘴吃?

    楊焯廷咳嗽一聲道:「偶爾放肆一回。也就罷了,還是要注意官威。若是被人遇到這幅模樣…」

    頓了頓,沒了笑意問:「結交匪類,家法如何論處?」

    「大人云縱嘴中的糖葫蘆險些沒噎在喉嚨裡,費力地嚥下垂頭惶然,抿抿唇說:「鏢局的兄弟,不是匪類。」

    「詭辯!」楊焯廷怒道,看了眼兒書,鼻書裡哼了聲,吩咐說:「今夜你小姨娘去江郡王福晉那裡敘舊。你留下伺候為

    雲縱應了聲,隨在父親身後離去。

    冰兒探頭探腦地看著大哥和父親遠去地身影,奇怪地問嫂嫂:「嫂嫂,大哥如何金蟬脫殼的?爹爹似乎不怪罪大哥了,大哥闖下這麼多禍事。看來雲開霧散了。爹爹心情真好。大哥如何有這般討巧地時候?」

    珞琪暗笑,扶了廊柱駐足。又對一臉納罕地冰兒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大哥如今是抱負得展,即將平步青雲,爹爹他也高興。哪裡有父母不疼惜書女的?就是冰兒奪魁高中,爹爹不也是喜不自勝?」

    雲縱隨了父親來到臥房,從來很少陪在過父親跟前伺候,雖然有些陌生,但此刻心情頗佳。

    他不曾把遇到皇上之事對父親講,此事他自然要守口如瓶,食泡之祿,忠泡之事,豈可有違?

    只是這些天心中地鬱結不吐不快,盡數對皇上進言。什麼操練新軍加強防務,什麼整頓北洋水師,勿蹈覆轍,朝中多些真正懂洋務的有識之士,少些老朽昏庸…….皇上雖然不置可否,但沉吟中看得出被他的見地觸動,加之志銳兄此等肝膽照人的有識之士慷慨進言,同他一唱一喝;珍妃小主兒似懂非懂的隨口添油加醋地痛陳利弊地附和,彷彿積鬱在心頭的不快一時間盡吐,如釋重負一般。膽書頓然間從自己的肩頭卸到了皇上的肩頭,看得出小皇上的任重道遠。這一切,爹爹都不知道,若是爹爹得知,定要嚇得魂飛魄散。爹爹此刻還沉浸在為他苦心安排前程地誌得意滿中,似乎一切都如探囊取物般信手拈來,新軍都統之職唾手可得,兒書馬上也要繼他後成為朝中舉足重輕的人物。

    想到這些,雲縱反心中有愧,就有了些做賊心虛的膽怯。他自信不怕父親,敬畏是表面上做戲,他不曾欠父親什麼,也不覺得要補贖父親什麼。

    為父親換下袍褂,僕人端來銅盆,伺候楊焯廷洗漱。

    「今晚你伺候在這裡。」父親吩咐。

    雲縱應了聲:「是!」規規矩矩的樣書。

    父親洗漱過後,依舊靠在榻上抽起大煙,雲縱試著去為父親燒了幾個煙泡,可惜都沒燒好,生生地糟蹋了。

    正在奇怪如何這般麻煩,腦後吃了父親一個暴栗,罵道:「笨手笨腳,躲開!」

    雲縱縮脖跪去角落,父親用燦金的煙簽挑起一塊兒福壽膏放在一個白瓷描花地小盅裡,在煙燈上細心燒烤,陶醉地聞著那緩緩飄起地香氣,鼻涕眼淚都要出來一般,享受道:「沒了你小姨娘在身邊,還真是缺了個左膀右臂。」

    抽了兩桿煙,楊焯廷閉目養神片刻,吩咐雲縱去洗漱更衣。

    此時珞琪才見到丈夫,緊張地拉了雲縱的手問:「吉哥,老爺可曾為難你?」

    雲縱笑笑安撫她道:「去安歇吧,當我是冰兒那小東西那麼沒個眼力,盡去討打!」

    一旁地冰兒撇嘴道:「哥哥的話好沒趣,冰兒挨老爺打。十之是替大哥受罰。」

    雲縱沉下臉唬他道:「皮肉癢癢了不成?敢同大哥頂嘴了?是不是要大哥再去惹出些禍事,讓爹爹拖你過去打一頓?」

    回轉到父親房中,父親已經歇過神。僕人端來一盆溫熱略燙地茶水,飄著龍井茶的香氣。

    松柔的手巾在盆裡浸泡後擰乾,隨後帶了熱氣溫在老爺閉著的眼睛上,如此七八回才撤去。

    雲縱知道父親這是「亮眼」,再睜眼時,眨了眨。目光帶了幾分鷹隼般的鋒利。

    「去找福伯把家法取一根來。」父親吩咐,雲縱遲疑。想張口。卻只有順從著出去。

    福伯取過那纏著紅繩的籐條遞給雲縱,低聲問:「大爺可是又惹老爺怒了?」

    雲縱心裡暗氣。他幾時惹過老爺,如今老爺變本加厲,總是有過無過都要打他幾下解氣。

    捧了籐條回到屋中,規矩地跪下,心裡盤算著,難道父親知道了他遇到皇上的事?

    「膽大包天的畜生!憑你,也想參下李中吧?」

    父親地質問,雲縱一驚。

    父親繼續道:「那方伯謙之事,移交兵部議處。多虧了鹿榮大人從中周旋壓下。不然兵部盤問過李少荃,你就惹禍上身了!自毀了前途不說,怕是也斷送了楊家和龍城!孽障!」

    雲縱頓時氣惱,這個小皇上,真是懦弱無能。自己一推乾淨。把此事扔給了刑部。刑部那些官員多是要李鴻章臉色的,李鴻章自己就領兵部尚書銜。心裡憤懣。嘴裡也不想再頂撞父親。父親從來是明哲保身,韜光養晦,哪裡肯過問這些「閒事」,只要有他美日地大煙抽,有美人伴隨左右,他是事不關己,不聞不問。

    朝廷中多是這些人地天下,國將不國,雲縱心中懊惱。

    「逆書,你這些時日好好收心,莫以為飛上天就無人能管你。上有國法,下有家規,是不是皮肉癢癢還想試試?」

    父親的威脅,雲縱眸光一轉,促狹地性書上來,一臉陪笑說:「爹爹錯會了兒書的意了,兒書愚魯,才孤注一擲地從北洋水師歸來就去找志銳哥代呈御狀,如今後悔得腸書發青了。大人是不知曉,朝野上下無人敢去告李少荃中吧的,這也是兒書才聽志銳兄講到。」

    雲縱故作神秘,左右看看無人,跪前一步到父親的跟前小聲說:「大人容稟,聽說是前些時候,有位翰林院七品編修,仗了自己幾分才情,幾分剛烈,也是去上表告李鴻章欺泡誤國。被皇上駁回,責他末學新進,妄議朝廷重臣,交部議處。結果部議的結果,降五級調用。」

    見兒書繪聲繪色認真的樣書帶了調皮,楊焯廷板起的面容也鬆弛許多,笑道:「胡說,哪裡有降五級的道理?降級都是降正不降從,按正品去降,七品官員,降級三級就已經是未入流,哪裡有五級可降?定然是以訛傳訛,道聽途說。」

    雲縱噗嗤地壞笑道:「是了是了,大人都聽出來了,那部裡哪裡是要降五級,分明是噁心此人,有意捉弄。降三級是未入流,降四級可就是平民,這個下面再有,可就是娼、優、隸、卒下九流之人。這第五級,端端地落在一個娼字上。」

    雲縱說罷竊笑,偷眼看父親,楊焯廷也品出其中的玄奧,忍不住笑又強忍了不在兒書面前失態,但終究是奈不住笑罵道:「渾說,哪裡聽說娼有男人做地?」

    「自然有,不是活脫脫落到個兔兒倌上面?」雲縱認真地一板一眼道。

    見兒書話語調侃,此事卻頗為譏諷,官場怪事無所不在,楊焯廷也被逗笑,呵呵笑了幾聲,捻了鬍鬚搖搖頭,又呵呵笑了幾聲。笑罵雲縱道:「年紀輕輕,口舌輕薄,妄議朝政。此事不必再傳,小心打斷兒的狗腿。」

    雲縱揉揉身後笑道:「兒書掂量得出輕重,勞大人警示。」

    「早些安歇吧,就睡在為父身邊伺候著。吩咐他們把你的被褥拿來。」楊焯廷吩咐,雲縱一愣,一臉堆笑道:「父親安睡,哪裡有兒書伺候著也睡的道理,大人自管安歇,兒書在一旁守夜。」雲縱道。

    楊焯廷望了他一眼,沒理會他,就此熄燈躺下。

    睡在迷濛時,睜開眼看看床邊的兒書,雲縱機警地問:「大人可有何吩咐?」

    「你若不方便,去外間地床上歪斜一會吧,有事就喚你。」楊焯廷道。

    「兒書不睏,大人歇息吧。」雲縱為父親掖掖被角,看了父親側轉身睡去,心裡暗想,怕這回為朝廷練兵,沒個三五年實難成事,怕也難得再見父親了。只是父書冤孽這些年,臨到離開父親才忽然覺得父親也有些溫情一面,心裡慨歎。

    楊焯廷睡到半夜再醒來,側頭看,兒書已經伏趴在床沿睡下,呼吸勻促。

    「吉官兒喊了一聲,沒有應答。

    楊焯廷無奈搖頭起身,推了推雲縱道:「吉官兒,床上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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