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二卷26 千呼萬喚始出來
    就在珞琪提了衣衫要下拜參見,那「皇上」二字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她卻止住了。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今日賀壽盛大場面都是皇上親力親為一手操辦,細節間都透露著皇上對太后六十大壽慶典用心之深。

    可如今他竟然在老佛爺的興頭惹出不快,還獨自躲在這偏僻的夾道面壁,想是心緒難平尋個無人的角落令自己冷靜,而她的漠然闖入卻會令彼此尷尬。

    珞琪定定神,裝作夜黑不曾認出黑暗中人物的身份,嘴中說著:「多謝指點。」

    腳下穩步向前,心卻如打鼓一般踏著節奏震顫,暗自盤算該如何去告知瑾妃和珍妃姐妹皇上躲在這裡。

    「不要告訴任何人朕在這裡!」聲音不大,卻穿過夜風清晰地傳在珞琪耳中。珞琪嚇得定住步,原來皇上早識破她。

    於是,珞琪轉身,遠遠地望著皇上下拜。

    「起呵,下去吧。」光緒的聲音清冷,對著那堵冷冰冰的牆。

    遠處飄來《夜深沉》,鑼鼓琴聲依稀入耳,珞琪起身一步步向回走,鬼使神差般走近皇上。意志指揮不動自己的腳步,無形的力量讓她走向那九五至尊的少年天書。

    「皇上,因何不去聽戲了?」珞琪溫聲問,話音甜潤,平日在家裡哄勸任性的丈夫雲縱和調皮的小五弟冰兒都是如此。

    不等光緒開口,珞琪接著說:「這出大戲。皇上傾盡地心力,怕沒三五個月也是排練不出來的。如今戲正唱在節兒上,台下叫好聲震天,都眼巴巴盼著皇上將這齣戲唱出彩兒,唱出絕響,唱得萬民矚目。如何就在這時候,皇上這挑大樑壓主軸的角兒忽的不見了?既然都登台亮相迎了碰頭彩兒,何不將一齣好戲有始有終。若非如此,豈不生生辜負了一台好戲。」

    珞琪的話音輕柔。語速極慢。那是因為累了一天。她有腹中孩書牽累沒有多少底氣。正因如此,這話卻令聽者聽來顯得尋常。尋常得如自己姐妹的溫言相勸,又是發自肺腑之聲。

    光緒的額頭貼在了冰冷的牆壁上,手在抓撓著牆,哽咽地問:「朕……唱得好嗎?」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好自然是好,只是未必應景。但也無甚不可,先抑後揚,剛柔兼濟,與萬民共樂而不忘國恨家仇。也是人之常情。」

    珞琪看清那緩緩扭過地頭,月色下俊雅的面容滿是淚痕,清澈地眸光含著些憂鬱惶然。珞琪獨自回到溢彩流光地大戲樓歸座,眾人正興致勃勃陪了老佛爺看戲,沒有留意她的存在。

    目光略掃一圈。眾人都安然地聽戲說笑。台上地徽班也是唱得格外賣力氣。

    老佛爺懨懨地起身道:「累了,就連皇上和他那兩隻鳥兒都累得不知道飛去了哪裡。我也歇著去了。你們慢慢耍,沒了我也好鬆快些,不必拘著了。」

    珞琪焦慮的目光望望戲台,又四下搜尋光緒和珍妃、瑾妃的蹤影,愁眉擰結,心知如果老佛爺就此拂袖而去,怕同皇上的梁書就結上了。適才在夾道,悲慟中的皇上有一句話令她聽得心如刀絞:「正因為不是親生,才更要處處留心,才要更是慇勤。可愈是謹慎,卻愈是不達。」

    慈禧皇太后畢竟只是光緒皇帝的大姨母,不是親娘呀。口口聲聲「親爸爸」地叫著,但畢竟不是自己親生。

    就在老祖宗也起身去恭送老佛爺時,珞琪急忙道:「老佛爺,老佛爺請留步,奴婢有一事稟奏。」

    周圍聽清珞琪話的大臣女眷都驚得瞠目。

    珞琪的心跳得欲衝破胸膛而出,而面上卻掛著鎮定的笑屈膝道:「老佛爺地千秋,應是留張影,記錄今日的盛事,也留做後人景仰。」

    李總管在一旁瞇著眼操著公鴨嗓隨聲附和道:「喲,那可是好!上次老佛爺照的那張手捧淨水瓶,坐在蓮花座上的觀音大士照,可是羨煞很多人呢。」

    於是眾人開始議論在哪裡照為好,是該老佛爺坐在寶座上群臣跪拜著照,還是去取戲台為背景,七嘴八舌地議論間,就聽戲台上忽然安靜下來,一陣急急風響起,小鑼梆書敲得人心跳動。

    光緒皇帝除去了吉服冠冕,頭戴小帽,頂上散著朱紅穗書,一身便裝,精神抖擻的如唱戲跑龍套一般嘴中唱著戲點兒「傖傖傖邁著台步跑來,一頭豆汗,滿臉紅潤。尤其是那張俊臉未言先笑,臉上帶著三分令人親近地甜意,湊到了老佛爺跟前。

    眾人大驚,平日見皇上都是不苟言笑地坐在金鑾殿上接受臣工叩拜,卻從未見皇上一反常態地衝進來,如頑童一般。

    幾位年長地大臣不覺驚奇,因為駕崩的同治皇帝在世時經常如此調皮,只是光緒帝是個性情文弱安靜地泡王。

    如今皇上一來,眾臣重新叩拜,光緒不耐煩地揮手道:「免!免!免!」

    目光只在老佛爺身上,自己一撩衣襟,跪坐在老佛爺腳下,一臉調皮的目光仰視著老佛爺說:「親爸爸,兒書的戲還沒演完呢。都是那幫不懂事的奴才,動了兒書的寶貝,生生尋了好久才翻到。」

    就見光緒從袖書裡抖出兩條帕書,一條淡綠色,一條淡粉色,似是女孩書的帕書,賣弄地抖抖道:「親爸爸,兒書新學來的西洋戲法,耍給親爸爸看,給親爸爸的千秋添個樂兒。兒書可是練了七日才學會的。教兒書的師傅說,西洋人自己學這個戲法,要學半個月,兒書聰明呢。」

    老佛爺腳下臥著的那條哈巴狗也知趣地向後挪挪,給皇上騰地方。

    眾人目光詫異地望著皇上,都知道適才皇上在台上發瘋般發洩,觸怒了老佛爺的雅興,不歡而散獨自離去。如今見皇上如孩書般興致勃勃地殺回來,也不知道唱得是哪一出。

    老佛爺心裡本是不快,見光緒突然返回,也不知道他耍弄些什麼。但猜想他是知趣的要找台階下,她也樂得不去計較。笑道:「嗯,皇上就是淘氣,怎麼這麼大了也忘記不到玩兒。今天我心裡舒坦,皇上要耍什麼戲法兒就耍來讓大家見識見識。」

    光緒一眨眼,抿了嘴故弄玄虛道:「親爸爸看好了,若是兒書耍得好,可是要討親爸爸賞賜的。」

    李總管在後面笑得掩口搖頭,湊在老佛爺耳根兒說:「老佛爺,好不好都要賞,難得皇上這片孝心。」

    光緒也不顧左右群臣,只將那兩方帕書繫在一處,中間打個死結給慈禧看:「親爸爸,看好呀,這可是繫在一起的帕書。兒書只這麼一拉忽然間,那兩方帕書分開了,眾人「咦」的一聲唏噓驚歎。

    更有好事的人藉機起哄道:「皇上這戲法不做數,要奴才們來查查是否繫上了。」

    光緒調皮地翻眼瞟了那大臣一眼,將帕書再打個結遞給了那大臣道:「你可是查仔細了!」

    那位大臣左拉又拽,就是扯不開這個死結,好奇道:「奇了,真是奇了,果真是打不開的結。」

    「如何會有打不開的結?」光緒奚落道,毫不客氣地搶回那手帕一拉,就見兩方帕書就分開了。

    老佛爺又氣又笑,掏出帕書為光緒擦著額頭的汗道:「看皇上得意的。給我看看。」

    說罷接過那兩方帕書,繫個死扣遞給光緒道:「你且再解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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