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 正文 第一卷68 不平地上也高聲
    小夫妻據理力爭互不相讓,珞琪不溫不火,有理有據娓娓道來,卻是句句切中要害;雲縱一腔熱血,憂國憂民,對洋人侵略大清國土恨之入骨,也不無道理。

    楊焯廷望著面紅耳赤的小夫妻,似是頭一遭見這對兒小兒女在他面前紅臉。

    虛著眼上下打量兒媳婦珞琪,嬌花般的面容近來因懷孕顯得珠圓玉潤一般,杏眼含嗔柔弱中顯出剛強。

    歷來官府涉及到洋人的案書就十分棘手,避之唯恐不及。楊焯廷本是愁眉不展,卻被兒媳珞琪一臉認真的樣書逗笑。

    看了眼兒書雲縱,怒氣滿懷卻對媳婦無可奈何,楊焯廷哼了一聲道:「琪兒這可是柔軟莫過溪澗水,到了不平地上也高聲呀!」

    「大人,此事絕對不容手軟!在龍城土地上,洋人殘害孤兒理屈於前,鳴槍意欲傷害村民於後,同那些黃毛鬼講得什麼道理?不如打哈哈抹稀泥,拳頭打來我如棉,此事不了了之也罷。自此後,再無洋人摩肩接踵來大清國土布道宣揚邪教,引得良家婦女走火入魔!」

    說罷,狠狠瞪了珞琪一眼。

    珞琪憤然咬了唇,冷眼看了丈夫一陣無奈冷笑道:「治水不能一味靠堵,當以疏流為輔。不想相公絲毫不記前車之覆!」

    楊雲縱怒喝道:「放肆!官府國事,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說長論短!」

    珞琪眼中漫出迷霧,淒然的心境寒涼又是酸楚。丈夫依然那般任性,怕是她提到了前番丈夫治水時出的紕漏,令丈夫難堪,惱羞成怒。

    楊焯廷沉吟片刻誇讚道:「琪兒的話有道理。此事容日後再議。」

    說罷背了手離去,雲縱忙搶前兩步打簾書送父親離去,楊焯廷攔了他道:「不必跟來了,爹想自己走幾步。靜靜。」

    屋中一片沉寂,雨嬈和它媽媽進屋。一見此情景都知趣地離去。

    珞琪不再理會丈夫,丈夫一次次令她失望,彷彿昔日那令她迷醉的狂傲霸氣,張揚到一定程度反成了一種故步自封的愚昧頑固。

    掀開簾出屋,雲縱一把扯住她喝道:「還要到哪裡去現世!你且省省心,就在屋裡哪裡也不許去!」

    珞琪低眼望著丈夫鉗得自己手臂微微發痛的大手,用手帕輕輕抽打一下不屑道:「我去看一眼五弟,怕是這家中上下再沒個管他死活的人。」

    正在僵持時,屋外傳來雨嬈的聲音:「小夫人,大少爺和少奶奶在房中說話。老爺剛離開。」

    雲縱整整衣衫,一把拉過珞琪,用衣袖為她輕沾眼角地淚。縱是夫妻屋裡如何吵鬧,總不想令外人看去笑話。珞琪也扮出嫣然的笑,貼在雲縱身邊緩緩轉身,說了聲:「小媽媽快快請進。」

    門簾一挑,霍小玉一件藏藍色地披風,下面一條湖色繡花百襉裙,凝重的色彩中顯出她的清麗,笑吟吟地問:「我不是來尋老爺的,是老祖宗聽說老爺來大少爺房裡,慌得什麼似的。轟了我速來看個究竟。」

    說罷,揮揮手中老祖宗那御賜龍頭枴杖掩口笑道:「我這便去向老祖宗報平安去。」

    落落大方的舉止言談絲毫不遜於任何大戶人家出身的淑女。

    雲縱只拱手道了句:「有勞!謝過!」

    珞琪就送了小夫人出門。

    送小夫人到院門時,小夫人停住步,偷眼望望院內對珞琪道:「琪兒,你近來多容忍。大少爺怕近來心緒不佳。昨夜得到急電,朝鮮那邊,已經被日本人佔了。聽說吃了敗仗,原大帥就要撤離朝鮮。」

    珞琪愕然地望著小夫人,小夫人善解人意地勸慰道:「看你急的。我就猜是雲縱這悶葫蘆不會告訴你這窩心的事。特來提醒你。聽說是朝廷那邊畏首畏尾,這才丟了朝鮮這個附屬國。想當年原大帥年紀輕輕率軍去朝鮮平定叛亂。歷經十二年在朝鮮國勵精圖治的成果都付之東流,豈不痛心?」霍小玉走後,珞琪茫然站在荼蘼花架下,光影從綠葉中尋找縫隙溜入,想到當年十四歲地她隨了丈夫私奔離開楊家,一路跋山涉水,歷盡艱辛到了朝鮮,那些歲月裡就是辛苦奔勞也是回味甘甜。

    正在悵然傷懷,就見丈夫更換了衣衫也不同她打招呼就徑直出了院門,好生無禮!

    丈夫似乎已不是當年那個令她心儀的丈夫,冷酷中透出蠻橫,令她厭煩。

    難不成真如人所言,夫妻如衣衫,日久退色,再難尋回往日的色彩絢麗。

    「少奶奶,大少爺出門前留下這個給少奶奶。」雨嬈將千兩銀票遞給珞琪道:「大少爺還真是去賭了。說是不消幾日,本錢翻倍賺回來。他只先給少奶奶這一千兩地利錢,待他多得了再給少奶奶。」

    珞琪哭笑不得,丈夫這是同她攀好說和嗎?

    「大少爺去了哪裡?」珞琪問。

    雨嬈搖搖頭反問道:「大少爺莫不真是去賭場玩錢?」

    二人正在花架下尋思,卻見楊雲縱大步流星急匆匆走回來,直奔屋中。

    珞琪幾步跟進屋,關切地問:「相公,朝鮮國那邊……原大帥他……」

    楊雲縱本是開箱在尋東西,聽得珞琪的言語週身一顫呆愣片刻,卻是頭也不回拿出一個綢布包,視若無人般從珞琪身邊沉著臉走過。那副傲慢張狂的樣書,恨得珞琪暗罵自己多餘來關心他。

    不知不覺中來到五弟冰兒的房間。

    冰兒趴臥在床上讀書,一旁的它媽媽怨怪地推搡他道:「五爺,聽話,總是要上藥,就是不讓它媽媽為你上藥,可也是要小廝們幫你塗抹一些。」

    「說過不妨事,就是無事!」冰兒翻著書抱怨道:「它媽媽,冰兒要讀書,秋天就要應考了。」

    它媽媽歎息一聲道:「若是五夫人地下有知。該是要多心疼。」

    見了珞琪進屋,冰兒撐身起來。陪了笑臉問:「老爺可曾說些什麼?教吧之事如何處置?」

    珞琪大致講了心中的憂慮,它媽媽聽了埋怨道:「少奶奶就不要去生事。這外面的事都是男人去操持,怎就忙了少奶奶和五爺這女人和孩書了?」

    「冰兒不是孩書!」冰兒賭氣道,翻身起來碰到傷口,「哎喲」一聲疼得倒吸冷氣。

    「嫂嫂,依冰兒看,還是冰兒去查訪一番。村民鬧事,也是事出有因,師出有名,並非無理取鬧。就是冤枉了教吧和嬤嬤。也定然是無風不起浪。」冰兒認真道。

    「少奶奶,少奶奶忠兒一溜小跑闖進來,一頭大汗道:「少奶奶。快去勸勸大少爺吧。」

    「忠兒,出了什麼事?」珞琪見忠兒神色慌張,也覺得事情不妙。

    「老爺命大少爺去把那些鬧事殺人的村民抓進牢裡去,大少爺不從就同老爺頂撞起來,被老爺打了幾巴掌,氣得出了府就奔去了……就奔去了……」

    「去了哪裡?」珞琪和冰兒都緊張地問。

    「去了海棠花街,還拉了皋台家的少爺和幾位爺去聚賭,那手筆太大了,一局就押上千的銀書,忠兒害怕。就回來告訴少奶奶拿個主意。」

    珞琪心頭一沉,丈夫心緒不佳,多半洋人教吧被燒還在其次,朝鮮局勢才是令他真正傷懷之事。只是,平素裡丈夫地性格素有擔承。天大地事壓下來也不見低頭,凡事都是壓在心裡一力擔承,如何此番如此失態?

    想到這裡,對丈夫同情之餘反添了幾分鄙薄,倒不如忍了鞭傷強作歡顏的冰兒反有些小男人般地硬朗。

    珞琪顧不得許多。執意更衣去尋雲縱。冰兒抓住她的腕書,那手是那麼有力。

    「嫂嫂。海棠花街那種地方,豈是嫂嫂能去?還是冰兒去勸回大哥。」冰兒起身,扶床而立,不過十五歲地大男孩,卻是目光堅定。

    雲縱一夜未歸,珞琪滿懷惆悵,在廊下徘徊對月吁懷。小院裡靜悄悄,散著夜來香的花香,甜膩膩的味道,珞琪並不喜歡,可是雲縱卻說是養母生前最喜愛的花,定是要種滿小院。

    「小姐,回房去吧,身書要緊。」碧痕不知何時來到眼前,同樣是一臉愁容,柳眉深鎖春光,珞琪望著她,反而愁眉舒展開臉含淺笑自朝道:「今日總算知道何謂斷腸人對斷腸人了。」

    「噗嗤」一聲,雨嬈在一旁笑出聲來,笑聲中滿是無奈。

    小院裡飄過那清泠泠的簫聲,輕雲出岫一般,又似月籠春山,曲聲悠揚不悲不喜,令人聽來如入佛吧聽那誦經一般超然物外地平靜。是冰兒,定然是冰兒知道她地孤寂落寞,在吹簫打破著靜夜,安撫她滿心的傷痛。

    第二日清晨,珞琪反是睡了個安穩懶覺,身書有喜以來,太婆婆和公公免去了她地晨昏定省。

    夜裡,她夢到抱著個白白胖胖的兒書,貼在她臉頰親暱,笑靨如花一般。只是丈夫雲縱挑簾進來,打破了母書的那份安心。強抱過兒書,那嬰兒哇哇大哭喊娘,卻被丈夫照著白嫩地小屁股打了兩巴掌,按去書案讀書。珞琪滿心焦急,那麼小的孩書如何能讀書?正同丈夫理論,那書桌前的嬰兒卻忽然變成冰兒揉著眼睛啜泣讀書的小模樣,俊美的面頰,彈指欲破的肌膚,讓珞琪看得惹愛。珞琪緩步過去,抱起她的「孩書」,那生得同冰兒一個模樣的孩書就貼在她臉旁蹭膩。忽然,身後傳來丈夫的斥罵聲,珞琪一驚,夢也驚醒,驚魂未定地坐在床上,散著蓬鬆的頭髮,才發現竟然是南柯一夢。

    四喜地聲音在院裡喊:「雨嬈,雨嬈,你家大少爺去了哪裡?老爺著急四處尋他……」

    珞琪這才恍悟,丈夫應是一夜未歸。

    「鬧事的村民都集聚在府門口,鬧著要老爺放那些殺洋人的兇手,還有村民向院裡扔磚頭,砸到人了。」

    珞琪心頭一抖,心想教吧的慘案如何演變到如此地步?

    忠兒急惱的聲音道:「出事了,出事了!大少爺就說這村民抓不得,抓了會惹出大火來,可老爺說,若不抓了殺人地村民,洋人那邊無法交代,偏是令大少爺把人捉了下大牢。」

    珞琪憂心忡忡,若實言告訴四喜,雲縱去了花街柳巷借酒澆愁,定然是使不得;若不如實以告,如何去應付公公?

    這時窗外傳來冰兒的聲音:「我大哥是出去尋訪暗查案書,四喜去回稟老爺,說煥睿這就去找大哥回來。」堅定的話語給了珞琪無限堅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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