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粼臉色大變。
那一聲鍾聲彷佛是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元神之上體內的妖丹震動不停隱隱感覺那鍾聲對自己有克制之力。
他急忙默運道力平息血氣翻湧的五髒六腑將體內妖氣小心翼翼地掩住這才覺得舒緩了很多。
鍾聲響了一下後沒有再響起。
冷粼看了看莫問天和四周的香客他們全無異樣。
那一聲鍾聲好像是專門針對自己而發。
他四下張望發覺大殿西南懸掛著一人多高的碩大銅鍾黃澄澄的表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經咒;他又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覺敲鍾的僧人。
正詫異間看到寺中做課誦經的僧人皆起身面向二人的方向手執木魚誦經不止。
冷粼直覺一陣陣誦經聲如實物般鑽進自己的耳朵雖無關大礙卻煩人得很連他道心堅定如此也被這誦經之聲弄得心煩意亂。
此時莫問天也覺察出那鍾聲的古怪目光轉向冷粼頗有詢問之色。
冷粼緩緩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
兩人眼神眉目傳情般交流了幾次依舊不解卻見一位身披大紅袈裟的白眉老僧向二人走來後面跟著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僧人。
那白眉老僧走到二人跟前雙手合十眼簾低輕聲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來我法華寺不知有何貴干?”
老和尚說話很客氣身後那位青年僧人脾氣就沒那麼客氣了。
青年僧人怒目圓睜倒有些像是大殿裡供奉的羅漢粗聲粗氣地說道“方丈!寺中古鍾不敲而鳴正是這二人進殿之時分明是妖邪!”
莫問天還沒來得及回答白眉老僧的話聽小和尚這麼說又怒又氣道“還請小師父口下留德我二人游玩觀光何來妖邪之說?”
那白眉老僧揮手止住還要說話的青年僧人沉吟了一下道“本寺古鍾乃寺中一位有大神通的前輩鑄造靈性非比尋常今日不敲而鳴自是對二位的警示。依老僧之見二位不如留我寺中潛心修佛以期早得正果。”
冷粼聽這老和尚的意思似乎是要自己去當和尚哈哈一笑。
“不見生不見死不減不增不出不入不在外不在內…………無貪無淫無嗔無恚無愚無癡無慳無施…………”冷粼說完這幾句話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道“大師這嗔愚二字你師徒還要細細體悟才是。”
這幾句是他在南平府丁家的時候所讀《法華三昧經》其中幾句無非是指責老少和尚無端將二人指認為妖邪老愚少嗔。
其實這幾句話冷粼講的也不公道銅鍾鳴響自是針對自己而來。
冷粼觀察這寺內和尚修為境界都不是很高只有白眉老僧才達到了化神初期。
以他們的實力還不足以看出自己的妖身只是那銅鍾倒是一件靈氣十足的法器竟會自鳴告警。
不過鍾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子就是不承認你能奈我何?
白眉老僧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佛心宛然;只是敝寺古鍾警示自有其道理。施主研習佛法當知妄語乃佛門第一大忌。”
冷粼暗道我又不是佛門弟子管你忌不忌。
正想著如何再說那老僧幾句莫問天在旁邊露出恍然的樣子從懷中拿出一黑色小旗道“大師請看。”
那白眉老僧一見那黑色小旗面色大變連宣佛號道“罪過罪過施主竟然修煉此等歹毒法寶有傷天和罪過罪過今日拼著本寺全力也要除妖斬邪了!”
莫問天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莫問天忙解釋道“大師誤會了前幾日我兄弟二人除掉了一個妖道這黑旗就是從那妖道手中所得只是不知有何用處暫時帶在身上也許銅鍾就是因此示警。”
老僧寶相莊嚴緩緩念道“是非是非是非一者法身如幻如化二者知怒癡無根無形……”
隨著他淡淡的誦經聲音寺內的和尚們誦經之聲大振梵音清唱在整個大殿中回響激蕩化作淡淡的佛息充斥於偌大的大雄寶殿。
大殿正中的釋迦牟尼金身佛像在若有若無的佛息籠罩下泛起一層霧靄般的金黃。
冷莫二人沒想到這群和尚竟固執至此相互對望了一眼心領神會的搖了搖頭。
冷粼嘴角幾不可察的撇了撇雙手負在身後向殿中的如來金身走去。
似乎是害怕褻瀆這莊嚴佛殿腳步聲聽來來很輕。
可是冷粼每走一步眾僧人的誦經之聲就倏地停頓一下似乎這腳步聲與誦經之音格格不入般。
白眉老僧及眾多僧人臉色同時大變。
梵音佛唱最能降妖除魔何況寺內三十六名僧人所布之金剛伏魔陣更是威力無比。
那二人在陣中竟如沒事人般不受梵音干擾還能以腳步聲打斷眾僧誦經的節奏那份修為功力當真令人駭然。
冷粼施施然走到殿中看著那大耳如輪、金光燦然的釋迦牟尼像雙手合十極為瀟灑的行了一禮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自言自語道“佛祖啊佛祖想不到你竟收下如此著相的弟子可悲啊可悲。”
白眉老僧見冷粼對眾僧出言譏刺暗道劫難傾我法華寺眾僧之力恐怕也難以制住這等妖人。
他又看莫問天手中所執黑色旗子黑光慘然不知由多少生魂祭煉忍不住長歎一聲。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今日拼盡全力也要降住這二位否則世間又多些冤魂野鬼。
這會工夫一直站在老僧後面的青年僧人卻是受不得冷粼瘋言瘋語。
他一振手中降魔杵怒喝一聲“妖孽休得猖狂”帶著陣陣罡風轉眼已到冷粼身後向他後背砸去。
冷粼似乎沒有注意到身後變故仍在那兒胡言亂語直到降魔杵帶著點點黃芒就要擊中後背的那一瞬右手隨意的向後一拂蓬的一聲青光爆閃那小和尚連人帶杵被震退至三丈開外手臂被震得酸痛臉色慘白。
冷粼緩緩轉過身來輕輕彈了彈衣袖笑咪咪的對那和尚道“小師父嗔念大動將來如何修成正果?”
那和尚也倔強得很咬了咬牙挺直身軀道“除魔衛道乃是小僧的本分!”揮動降魔杵又向冷粼砸來。
冷粼知道他在嘴硬不過這和尚性子倒是強得很明知打不過還要繼續怪不得外邊人都罵和尚為禿驢果然如驢子般倔強。
看那降魔杵轉眼又到身前這次是從頭砸下。
冷粼哂然一笑又是一揮手那和尚這次摔得更遠劇震之下降魔杵鐺啷一聲脫手掉在地上。
和尚兀自不服氣起降魔杵正待又砸將過來那白眉老僧歎息一聲道“慧明退下你不是他對手。”
慧明和尚一臉的忿恨呆了一呆忽地發了狠般向冷粼又沖了過來嘴裡叫道“打不過也要打!”
空闊的大殿上上演著一出怪異的爭斗。
慧明和尚如同一只被激怒了的獅子般不斷沖向冷粼又不斷地被擊退摔倒。
白眉老僧也不再勸阻長眉低垂輕誦佛經。
一旁莫問天則微笑著淡然而立如同不相干的看客。
大殿內誦經之聲依然爭斗依然。
不知道如此反復了多少個回合慧明嘴角已滲出淡淡血跡揮杵擊向冷粼的力道也越來越小最後降魔杵上淡淡黃光愈來愈淡直到消失。
慧明依然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向冷粼攻去只是此時僅僅是最普通的攻擊對冷粼如同搔癢一般。
無奈。
冷粼剛才的寫意瀟灑現在只留下一種無奈。
這和尚傷不得殺不得卻又性子如此倔強叫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冷粼干脆徹底的放棄了抵抗最後連護體神光都散了任由這個執拗和尚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在他身上。
反正他肉身強橫這如凡人般揮出的攻擊自可無視。
只是這可慘了冷粼身上青衫——那只是件普通貨色我們的慧明大師再不濟打爛這件青衫還是綽綽有余的。
後背的衣衫已經被打破一個大洞露出他健康的肌膚;肩膀上的衣服也被打爛只剩兩條疲軟的袖子軟啪啪地堆在他的肘間。
冷粼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
本來他看這慧明和尚性子倔強耿直對他好感漸生怕這和尚真元枯竭後受自己護體神光反震必然受傷無奈之下撤了護體神光。
沒料這下保住了慧明卻沒保住自己衣衫真是無奈得很。
慧明和尚執著依然倒提著降魔杵一步步挨著向冷粼走來似乎還要再戰。
冷粼此時也有些不耐煩——你都把老子衣服打成乞丐套裝了還想怎麼樣?
輕輕冷哼一聲手一揮一股勁風向慧明疾吹而去。
慧明無力閃躲勁風直直地撲面吹來如同刀割般疼痛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咕咚一聲偌大一個光頭硬生生地砸在青石板地面上。
不過在他暈倒之前正好聽到冷粼說的話“勇敢不是壞事太勇敢就是魯莽了!”
寺內眾僧見慧明暈倒個個面色悲戚誦經之聲大振更有其它勇如慧明者持手中法器向場中間的冷粼躍躍欲試。
愛徒暈倒白眉老僧再也無法在一旁裝作心如止水了。
他唱一聲阿彌陀佛道“多謝施主手下留情小徒性子剛烈施主教訓得好。只是施主二人煉制那陰邪法器為天道所不容;若二位施主肯留在我法華寺修行皈依我佛一心修行日後也能成就正果金身。”
冷粼被這老和尚說得有些目瞪口呆。
這師徒兩個一個嗔一個癡。
若我真是魔頭一般的人物那慧明早就小命不保還會留在寺裡陪你當和尚?
怎麼這些和尚性子都如此古怪?
苦笑了兩聲冷粼道“老和尚別和我講那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事小子現在快活得很還不想當和尚若您老沒什麼事兒我可就先告退了。”
白眉老僧面色不變仍一副高僧的樣子道“若如此莫怪本寺僧眾以多欺寡。”
話剛說完寺內眾僧誦經之聲突變空氣中佛息更重句句經咒從僧人口中吐出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金色向陣中冷粼飄去。
冷粼頓感壓力大增暗道這金剛伏魔陣還有得看身上神光一現那重重如泥牛入海一接近護體神光就消失不見。
白眉老僧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潔白無瑕的精致玉槌向那殿角的巨大銅鍾虛點一下。
鐺!
清脆悠長的鍾聲響起。
冷粼早有防備護體神光光芒驟現體內道力運轉透過清心佩又外放出來周身的道息大幅加強徹底地將那鍾聲與體內妖丹隔絕開來否則到時候就真的百口莫辨了。
即使如此雙耳也被那鍾聲震得有些脹痛。
冷粼此時心中已經動怒這群和尚怎麼如此死纏爛打?簡直就如同胡鬧一般!
單挑不行就群毆虧得那老和尚還長了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
佛家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佛也有火?
老子不是佛火自然比佛還要大些。
默運道訣龍牙刃帶著一抹白光從體內飛出直直的向那座大鍾飛去在大鍾上方打了一個轉兒又飛了回來直向白眉老僧眉間刺去。
忽然聽得殿處一聲大喊“道兄不可!”
緊接著“鐺”的一聲在殿頂懸掛的那口大鍾掉在地上砸得青石碎裂粉塵飛揚原來那龍牙刃剛才在上面一閃而過已經斬斷銅鍾上方鑄銅橫梁此時方才落地。
而龍牙刃則沿著白眉老僧的耳邊風一般地掠過又飛回冷粼體內。
幸好和尚沒有頭發否則定要斬掉幾根煩惱絲。
也幸好冷粼只是想嚇一嚇老和尚否則老僧豈有命在?
此時大殿門口多了一個人灰色僧袍油光頭頂也是和尚。
冷粼一見大喜叫道“法相你來得正好!”
法華寺後院精捨。
法相看著冷粼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道“冷施主你穿一身僧袍也頗像我佛門中人了看來施主與我佛門緣分非淺。”
一旁的莫問天呵呵大笑白眉老僧尷尬道“此事皆由老衲引起累冷施主衣衫損壞實在慚愧。”
冷粼摸了摸自己頭頂發覺頭發還在笑道“白眉大師的那個徒弟真是勇猛得很啊!小子佩服之極將來必有大成為佛門護法。”
白眉面色有些尷尬一聲阿彌陀佛道“多謝冷施主誇獎小徒此次受此教訓若修行有所精進當是冷施主之功。”
轉過頭對莫問天說道“莫施主剛才那柄黑色小旗可否借老衲一觀?”
莫問天從懷中拿出小旗遞給白眉眾人看著白眉拿著小旗細細端詳似有所得。
法相見白眉久久不語問道“白眉師兄可知這小旗的來歷?”
白眉沉吟許久終於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這面黑色小旗應該是陰風門人信物。”
“陰風門?”
法相和莫問天同時驚呼出聲只有一頭霧水的冷粼不知這陰風門是何許門派。
莫問天看冷粼迷惑解釋道“這陰風門乃是三百年前修真界第一邪門宗派宗主陰風子本為道門正宗只是不知為何墮入魔道自建陰風門殘害生靈祭煉魔物。
“三百年前道門奇人凌虛上人率正派修士與陰風子大戰陰風子傷重逃逸陰風門從此銷聲匿跡。沒想到今日陰風門人又出現於世間若陰風子還在人間恐怕人間多難了。”
白眉、法相默然點頭。
冷粼抓抓頭皮奇怪的問道“那再通知那凌虛上人去殺了陰風子剿滅陰風門也就是了有什麼可愁的?”
莫問天歎了一口氣道“凌虛上人乃我道門奇才修行不過百年就度過大小天劫飛升登仙。若陰風子此時仍然在世恐怕以他幾百年的修行正派人士中無人是他對手。”
“哦這樣啊。”冷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可惜現在道門式微三百年來成功度劫飛升的只有凌虛上人一人。”莫問天輕輕歎息道。
白眉長宣了一聲佛號道“此事非同小可法相師弟我佛門各宗以你般若宗為首此事應該由你師門向我各宗傳信大家商議如何應對。”
法相點頭道“白眉師兄所言極是既然如此我馬上回師門向掌門師伯和師父稟告此事小僧先告辭了。”
冷莫二人也站起身莫問天拱手施禮道“那我二人也告辭了若有消息可至十方鎮十方客棧找我們。”
三人走出白眉所居之精捨看到慧明和尚正在門外冷粼看著他微微點點頭笑了笑。
慧明滿臉通紅如熟透了的西紅柿一般向冷粼深施一禮。
冷粼拍了拍他的肩膀尾隨莫問天去了。
冷粼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著灰禿禿的屋頂百無聊賴的不知正嘟囔著些什麼。
正無聊間莫問天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冷粼不雅的躺姿啞然失笑道“真難以想象你還是一個修行人。”
冷粼這時來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一本正經地問道“你說法華寺那個白眉和尚是不是天生眉毛就是白的?否則怎麼會叫這個法號?”
莫問天笑道“你又拿老和尚打趣不過我估計白眉這個法號是他後來自己改的。世上哪兒有生來就是白眉的?”
“哦這個有可能。不過這老和尚除了笨了點還算不錯;那些小和尚也不錯比起洞元子那些人要好多了。”
呆了一呆似乎想起點什麼他問道“道門和佛宗有什麼區別?”
莫問天沒想到他問到這個想了想道“佛道都重修行引人向善只不過佛宗更注重結善緣死後往生極樂道門則注重自身修行以肉身為度世寶筏白日飛升。相比來講還是佛宗的救世之心更純粹些。”
冷粼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老少和尚們明知實力不濟還追著我們死纏爛打這份心思可真是難得。”忽地想起自己妖狼之身神色一黯不再言語。
莫問天也不說話坐在椅子上雙目似閉未閉。
冷粼盤腿而坐看似練功心裡卻如沸水般不住翻滾百般滋味從心底湧將上來。
化身為人欣喜之後面對的卻是其它人異樣的眼神甚至於追殺。
在人的世界裡屢屢碰壁、屢屢受挫讓會了隱藏自己狼妖的身分或許在人類的世界裡只有白靈才不會傷害自己。
可是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莫問天心裡泛起一陣愧疚。
同莫問天認識這些日子他一直像個溫和的兄長一樣對待自己關照有加。
雖然不排除他是為了報答冷粼助他全家脫難之恩可是冷粼很難再將他當作一個普通朋友。
或許在自己內心裡是渴望著能夠有這樣一個兄長的吧?
冷粼輕輕舒了一口氣吐出心中少許郁悶。
他試探著說道“莫大哥你對妖怪怎麼看?”
莫問天睜開眼反問道“什麼是妖?”
“這……”冷粼猶豫了一下“非人類的獸精靈怪吧?”
莫問天淡淡一笑“在我看來世間所有生命都是一樣的。人也好妖也好都是平等的都是天地靈氣所化有何不同?”
“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樣想就好了。”
冷粼偷偷想著自己算是什麼呢?妖人?人妖?
打了一個冷顫繼續聽莫問天講妖怪的故事。
“人類之所以害怕妖怪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很多妖怪修行有成後獸性尚存以人為食;二是很多修士垂涎其內丹法寶樹起除魔衛道的旗子作為他們堂而皇之、殺妖取寶的理由這個應該叫做‘人以妖為食’了吧?”
莫問天說到這裡冷笑了兩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此話果然不假。道門四聖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又何嘗是人來著?為何高高在上享受萬民供奉?還不是因為它們實力超強無人惹得起。”
冷粼大呼有理暗道原來人類世界和俺們狼群裡的規則差不多爪子硬才是道理、實力說明一切。
對於冷粼除了境界外各個方面表現得如此白癡莫問天早就習以為常只以為他一直在深山野村中修行世事不通之故。
見冷粼呆子一般不知又在想些什麼莫問天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起身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