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張丹楓的弟子。真是一代勝於一代,叫我們做長輩的愧死了!」於承珠驚疑不定,拾起寶劍,只見那和尚年近六旬,紅光滿面,手橫禪杖,禪杖被自己的寶劍截了一個缺口,卻毫無惕色,咧開大口,向自己笑個不停。再一看,只見自己的那匹照夜獅子馬正在稱另一匹白馬嬉戲,那匹白馬和照夜獅子馬一模一樣,只是身上多了許多斑點,照夜獅子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著那匹馬摩擦,兩匹馬都在不斷地嘶叫,好像久別的親人在異地相逢一般。
於承珠心中一動,忽聽得周山民叫道:「呵,原來是潮音大師!」只見石翠風扶著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來,未到跟前,便張口大叫。於承珠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個響頭道:「徒孫於承珠,叩見師伯祖。」
這潮音和尚在玄機逸士門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論起輩份正是張丹楓的二師伯,他那匹白馬乃是照夜獅子馬的母親,所以照夜獅子馬和它那般親熱。
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怎麼受了傷?」石翠風將前事說了一遍,潮音和尚道:「原來你們也是找張丹楓的。」笑道:「我也正要找他給我報這兩刀之仇呢!」撕開肩衣,只見左邊肩背交叉兩道傷口,已貼上膏藥。於承珠大駭,心道:「怪不得師父說他的外家功夫登降造極,傷了一邊臂膊,還居然這般了得。」周山民道:「誰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膽,敢與大師作對?」石翠鳳也急忙問道:「這兩刀是誰砍的?」潮音和尚恨恨說道:「他們豈止與我作對,東南沿海的百姓被他們殺戮得盈千累萬,幸而我這根禪杖還不含糊,要不然怕不被他們斬為肉醬。這兩刀是倭寇砍的!」潮音和尚說出經過,原來他平生最愛打抱不平,聽說倭寇在東南沿海天肆殺戮,義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裡的義民首領作戰,但寡不敵眾,在一次戰役中,以數百義民對抗三干倭寇,雖然殺敵無數,但義民亦折損過半,潮音和尚保護義民首領宗留、鄭茂七衝殺出來,混戰之中,肩背被倭寇砍了兩刀。
於承珠道:「我師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師兄出山。」於承珠道:「聽說他是去給太師祖拜壽。」潮音和尚敲敲頭道:「哈,我倒忘記今年是師父的八十六壽了。」又笑道:「丹楓這孩子貌似歸隱,實則一腔熱血。我更愛管閒事,他曾有書信給葉宗留,叫葉幫主和山民兄及山東各寨主聯絡,請你們速發救兵。他此去拜壽,定有所圖,我看他至遲明年,必回江南。」於承珠道:「周寨主你的傷怎樣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藥丸,好了一點。聽得潮音大師所說的抗倭英勇事績,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糊塗,儘管和你說話,你們都該去歇歇啦。」
石翠鳳道:「去哪兒找歇息的地方?」潮音和尚道:「轉過這邊山勒,有一家獵戶,是自己人。」於承珠扶周山民夫婦上馬,潮音和尚在前引路。周山民忽道:「於姑娘,請你每隔十步,給我在樹上留一個記號。」於承珠道:「什麼記號?」周山民道:「日月雙旗和一支大棒。」於承珠心中一動,道:「是留給畢擎天的嗎?」周山民道:「不錯,我這次來除了想找你的師父之外,還想與他會盟。他是我的義弟。哈,潮音大師,此人豪氣干雲,確是後輩中難見的英傑。與你性情必定相投。」
於承珠心頭震盪,畢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腦海中浮泛出來,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厭煩,不想再見到他。潮音大師卻是興致勃勃,向周山民打聽畢擎天的為人和來歷,哈哈笑道:「原來是畢道凡的兒子,那麼說他該叫我做世叔。」畢道凡生前和潮音和尚至為要好,潮者和尚聽得故人之子做了北五省的「大龍頭」,心中自是喜悅。
轉過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隱約見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恐怕也得調養個把月,這家主人頗通醫理,你正好在這兒靜養。」剛說話間,忽見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騎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這人騎術精絕,騎的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畢擎天嗎?」於承珠一眼瞥去,尖聲叫道:「是陽宗海!」湖音和尚道:「哪一個陽宗海?是川西劍客陽宗海嗎?」石翠鳳道:「是當今的大內總管陽宗海,是殺傷我的那個狗賊陽宗海!」
陽宗海騎的是御苑駿馬,僅次於照夜獅子,他一路追於承珠的馬蹄痕跡,追到此地,在馬背上將火把一晃,哈哈笑道:「周寨主原來還在這兒,陽某又要來捉駕了!」於承珠拔劍出鞘,潮音和尚沉聲道:「這賊子交給我,你保護周寨主。」驀地一聲大吼,掄動禪杖,卷地便掃馬足,那匹棗紅大馬雙蹄人立,縱起一躍,陽宗海大怒,將火把劈面擲下,被杖風一震,火把斜飛數丈之外,天嬌有如火蛇。
說時遲,那時快,只這一瞬之間,潮音和尚第二杖又到,而陽宗海也跳了下來,長劍一招「毒蛇吐信」,刺了進去。潮音和尚叫道:「嚇,好快!」倒轉杖尾一擋,叮噹一聲,劍杖相交,各退兩步,陽宗海叫道:「你是何人?」潮音和尚道:「我是專打惡狗的降魔天尊!你這無恥小子也敢稱為劍客,吃洒家三百禪杖!」禪杖直上直下的迎頭痛打,陽宗海試出他的力氣,還真的不敢和他硬碰,只展開小巧騰挪的身法,一口氣長劍活似靈蛇,忽伸忽縮,尋空抵隙,專刺潮音和尚的關節要害!
潮音和尚久戰陽宗海不下,心中煩躁,陡地大喝一聲,禪杖掄圓,呼呼猛掃,有如猛蛇出洞,餓虎下山,一派拚命的招數,陽宗海不住後退,但門戶封得更其緊密,每一出劍,都是用極巧妙的劍法,將潮音和尚的猛勁輕輕化解。於承珠看得暗皺眉頭,心道:「怎麼師伯祖如此魯莽?竟然完全看不出敵人以逸待勞的戰法?若是我的師父,焉能給陽宗海佔了便宜。」原來在玄機逸士門下弟子之中,潮音和尚氣力最大,武功卻是最弱,張丹楓雖是師侄,卻比他強了不知幾倍。
但雖然如此,潮音和尚倘若是不急不躁,仗著他登峰造極的外家功夫,還可以和陽宗海打個平手,一動了氣,狂呼猛掃,久攻不下,氣力漸漸消耗,加之他一邊臂膊受傷,更是難以持久、三十招過後,陽宗海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誰,使得這樣剛猛的天魔杖法!原來是張丹楓的師伯。可惜你似笨牛一樣,全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奧妙,且待我指點於你。噬,這一杖不應如此橫掃,這一杖用的勁道不對!」他是有意激怒潮音和尚,潮音和尚果然中計,恨不得一杖將陽宗海打死,高手相鬥,哪能動氣,一怒杖法便亂,陽宗海哈哈大笑,劍法一變,著著反攻,劍勢如虹,殺得潮音和尚慌忙回杖護身,攻守之勢,頓然一變。
於承珠瞧不過眼,按劍欲起,但潮音和尚輩份比她高出兩輩,自己上去相助,卻又怕他掛不住面子,手心暗扣三朵金花,想道:「我不如用暗器助他一臂之力。」正在躊躇未決,忽聽得白馬一聲長嘶,周山民叫道:「有賊子暗算!」於承珠一回頭,只見那名叫褚玄的短小精悍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摸地摸到一炔岩石後面,正曳開彈弓,想打周山民,卻給白馬發現了。現在他正用彈子打白馬哩。
於承珠大怒,金花飛出,先不打陽宗海,三朵金花都奔向褚玄,喀嚓一聲,第一朵金花將褚玄的彈弓打得從中斷裂,彈弓兩邊彈起,褚玄虎口流血,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朵金花又到,褚玄一縮頭,頭上一片沁涼,金花五朵花瓣都是鋒利的刀片,將他一大片頭髮削去,頭皮也刮傷了,褚玄嚇得魂不附體,抱頭一滾,他擅長北派的滾地堂功夫,這一滾還真算躲閃得快,第三朵金花從離開他後腦五寸左右飛過,卻沒有傷著他。
於承珠正想再打,忽聽得馬蹄聲來得甚急,褚玄剛滾下山坡,一個魁梧奇偉的大漢已策馬奔上,忽地跳下馬背,朝著褚玄就是一腳,褚玄一閃跳起,一照面就給那大漢擒著,周山民大喜叫道:「畢賢弟!」那大漢叫道:「是周大哥嗎?」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極為狠辣,扼著褚玄的咽喉一捏,呼的一聲,將他拋下山麓,褚玄連叫也叫不出來,便給他摔下去了。
陽宗海正在得手,招招進迫,佔盡上風,忽見畢擎天殺到,只一照面就將褚玄摔死,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畢擎天、潮音和尚與於承珠三人,若然單打獨鬥,都不是我的對手,但若聯手攻我,那我可是難於抵敵。」陽宗海此人久經陣仗,抱定能勝則戰,不能勝即走的主意,猛攻三劍,將潮音和尚逼退幾步,陡地飛身便走,潮音和尚氣得大呼小叫,卻追他不上。他那匹馬是大內御馬,一上馬背,轉瞬之間便奔下山坡,看不見了。
畢擎天與潮音和尚見過,各道仰慕之忱。周山民道:「畢賢弟,你是怎麼來的?」畢擎天道:「我聽說大哥南下,歡喜之極。只是有些瑣事在身,不能早來迎接。所以先派畢願窮來,他和你已見過了。」周山民歎口氣道:「見過了。這次咱們可折損了不少人呢。」畢擎天道:「大哥寬心,除了有限幾人外,其餘的人我都救出來了。」周山民大喜道:「你是怎麼救出來的?」畢擎天道:「我和十三家寨主快馬騎來,正好碰著官軍,大殺一頓,官軍之中,只有那婁桐孫最為厲害,其餘的人,卻阻擋咱們不住。婁桐孫見勢不好,立刻撤退,被俘虜了的弟兄,大半都救回來了。我聽說你們向這邊退走,就跟著馬跡尋來。」周山民道:「那老掌櫃呢?」畢擎天道:「救回來了。」周山民道:「那孟長生呢?他是郭老英雄的弟子。」畢擎天道:「他受傷最重,不能跳躍,被押在囚車之中,婁桐孫親自把守,救不出來。」周山民一喜一憂,黯然不語。畢擎天哈哈大笑道:「只要咱們兄弟聯盟,大明的江山都是我們的,何爭在一個孟長生。」於承珠聽來甚不順耳,正想說話,卻又忍住。畢擎天眼光一轉,正對著她,柔聲說道:「嗯,於姑娘,咱們又碰上了,這可真是機緣呵!這回你可參加咱們的盟約了吧?」潮音和尚看了於承珠一眼,笑道:「原來又是個女扮男裝的,真像當年的雲蕾。你這手暗器是她教的吧?」潮音和尚這一打岔,將於承珠引去和他說話,畢擎天甚不高興,好不容易等到個空兒,又柔聲問道:「地圖的事出可問過你師父了嗎?這可是有關天下的一張地圖呵!」於承珠冷冷說道:「爭天下緊要還是救老百姓緊要?」畢擎天怔了一怔,道:「這話甚麼意思?」潮音和尚叫道:「不錯,承珠的話和她師父的話一樣。丹楓的意思也是請你們先發兵去救東南沿海的百姓,近來倭寇正在沿海一帶肆虐,你不知道嗎?」畢擎天道:「倭寇癬疥之患而已!」潮音和尚道:「癬疥若然不理,便成大患。何況也未必是癬疥呢!畢兄,我剛從台州回來,我給你說說那邊倭寇的情形,唉,那邊可真是慘呢。」頓了一頓,敲了一下光頭道:「你看,我好糊塗,周寨主夫婦都要歇息。咱們還是回到那家獵戶家說吧。」
到了那家獵戶,於承珠推說疲倦,先去睡了。周山民忍著劍傷,卻是精神奕奕,和畢擎天、潮音和尚等在大廳談論抗倭的事情。
於承珠哪睡得著,只聽得潮音和尚大聲說道:「畢寨主畢老弟呀,只要你到沿海一帶看看,你非得氣炸肚皮,發豎目裂不可。那些倭寇簡直不是人,殺人擄人,那是不消說了,他們連孩子也殺,我就親眼見過,有十幾名倭寇,用一大鍋沸湯淋一大群三幾歲的嬰孩,嬰孩們呼號哀叫掙扎,那些倭寇還在旁邊拍手笑樂呢。那天可惜我到遲一步,雖然把那些倭寇都打殺了,那群嬰孩卻救不回來了。我為此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一般的海盜,志在劫掠,劫掠之後,便呼嘯而去;倭寇呢,可比一般的海盜狠毒上百倍千倍,他們劫掠之後,還要擄人,還要**,還要殘殺,最後還要放一把火將村莊燒光,你說稍有點血性的人,能看得過去麼?畢老弟,你發不發兵?」
畢擎天沉吟半晌,道:「發兵那是應當的。請問潮音叔叔,倭寇的厲害之處在什麼地方?他們之中也有武功高明之士麼?咱們可得知己知彼。」潮音和尚道:「倭寇其實也沒有什麼厲害之處,但他們分成數十小股,彼此呼應,倒不像是烏合之眾,他們到處流竄,官軍又只是各守防地,不肯攔堵,只靠義民辦的團練,團練又沒有統一指揮,那就往往吃了倭寇的虧了。還有他們所用的倭刀卻是比一般我們所用的刀劍鋒利,在短兵相接肉搏之際,團練也往往招架不住,所以我說非得有一班學過技擊,像你們的部下那樣精銳之師去抵擋他們不可。說到武功,聽說日本的武士多練有『柔道』和『劍道』,柔道有點像我們中國的太極拳,劍道即是日本的劍法,以劈刺為主,看來也似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但和中原習見的劍法卻又不盡相同。聽說他們的柔道劍道,都以「段」分級,最高的九段,我打敗過兩個五段的,九段的高手!卻未曾碰過。」
畢擎天又是一陣沉吟,周山民道:「就算倭寇最厲害,咱們也非去不可。潮音大師,你的馬快,我將我的令箭交付與你,另外再給你一封書信,你給我趕到雁門關外,傳我的令箭。叫他們立即混進關來,到浙江義烏集合,那時我的傷也定然養好了。我親自帶他們去,雁門關外的老巢,留下十分一二的人力,我看也就夠了。」潮音和尚大聲叫好,又道:「畢老弟,你呢?」畢擎天道:「那當然要迫隨騾尾了。不過,有一件事咱們可得先商量好。」潮音和尚道:「什麼事?」畢擎天道:「剛才聽你所說,沿海的義民和地方的團練都是各自為戰,這不大好。咱們得推一個首領。按說以周大哥的資望,那是最適當不過的了。但當地的葉宗留、鄭茂七等人,不知道肯心服麼?」潮音和尚大叫道:「誰肯抗倭,我就服誰。誰做首領,這有什麼問題。」畢擎天大笑道:「打仗的事,沒有統帥,那可不行。何況咱們還不只是打平倭寇就算了呢。這統帥是非先推定不可的,周大哥,你說是不是?」
潮音和尚道:「蛇無頭而不行,這倒是真的。至於誰做頭兒,我可沒有意見。」畢擎天道:「那自然該是周大哥了,金刀寨主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周山民道:「不,論到雄才大略,畢賢弟,你勝我遠甚,而且你是北五省的大龍頭,這五省的綠林和幫會都聽你的,你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要推舉抗倭的首領,非賢弟不可。」畢擎天道:「小弟托庇,做了個大龍頭,但大哥在前,小弟豈敢磨越?何況,若論到地利人和,當地的葉宗留和鄭茂七等人,那又要比小弟更強了。」潮音和尚大笑道:「又不是做皇帝,何必你推我讓。依我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哈,我說錯啦,畢老弟是名正言順的大龍頭,怎能比作地頭蛇了,我的意思是,畢老弟是主,周寨主是客,若要推舉首領,畢老弟該當仁不讓。至於葉宗留和鄭茂七,他們早就說過,不論是畢大龍頭或周少寨主到來,他們都忠誠擁戴。畢老弟,不必多說啦,你就是要做皇帝;我潮音和尚也一刀保你登基。」三人都哈哈大笑,畢擎天尤其笑得響亮,不知是笑潮音和尚的戇直,還是為他的一力推戴而得意。於承珠在裡房只聽得他故意謙讓了一番,終於答允了。
這一瞬間,於承珠陡然覺得心中作悶,畢擎天那粗曠的笑聲,越發惹起她的反感。於承珠不由得暗自想道:「原來此人貌似粗豪,卻也甚有機心。他明明要做頭兒,卻偏有許多做作!不過他肯派遣北五省的綠林豪傑抗倭,那倒是大功一件。」
只聽得外面潮音和尚又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趕往雁門關外,傳周寨主的綠林箭。畢老弟,你明日也先帶隨你來的人到台州去吧。」畢擎天道:「哪有如此簡單,我還要回山東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龍頭,再說我這大龍頭的職務,也得稍作交代才行呀。」潮音和尚道:「你派人回去傳令不行嗎?」畢擎天笑道:「此等事情,豈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義軍,形勢危急,最少也得有個得力的人前往報訊,好振奮軍心才是。」周山民苦笑道:「誰去呢?」石翠鳳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護周大哥,如何能去?」
畢擎天躊躇不語,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我去!」卻原來是於承珠走了出來,畢擎天抬頭一望,和她眼光碰個正著。畢擎天心中一蕩,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邊做個幫手,那真是最好不過!」
「那真是最好不過!」潮音和尚哈哈笑道:「我怎麼沒有想起你這個娃娃?哈哈,你肯去那真是再好不過!」畢擎天被潮音和尚的笑聲驚醒,只見於承珠冷冷地看著自己,緩緩說道:「畢大龍頭,煩你修書一封,復台州抗倭的義軍首領,好讓他們得知,援兵就要到來。我馬上給你送到台州去。」
「這家主人不是個普通的獵戶,他還精於歧黃之術,是個醫生,家中備有紙筆,聽了於承珠的說話,立刻拿來,放在畢擎天的面前,畢擎天雙眼一掃,只見眾人的眼光,都在望著於承珠,於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靜,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光輝,畢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動,面對著這樣一個少女,既是愛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好一個孤身女子,為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傳書,我是個自命為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豈可不如她了。」這一瞬間,忽覺得自己適才的想法,想永遠留著她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抬頭,又碰著於承珠那如劍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畢擎天禁不住面上一熱,慌忙低下了頭,避開於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紙上疾書,不一刻就把信寫好了。
潮音和尚道:「畢老弟,你也給我寫兩封信。」畢擎天道:「寫給誰?」潮音和尚道:「一封寫給葉宗留,就說我到雁門關外請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寫給長江邊上的一個舟子。」畢擎天詫道:「一個舟子?」潮音和尚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帶她去見葉宗留呀。這個舟子名叫張黑,住在靖江,是葉宗留派在長江邊上,專司聯絡之職的。你說這個小姑娘是我的師侄張丹楓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顧。」
待到畢擎天把信寫好,晨曝已透進窗戶,眾人一夜未睡,只因胸中熱血沸騰,卻無絲毫倦意。於承珠將信藏好,向眾人斂身一禮,朗聲說道:「多謝畢大龍頭,多謝周寨主和師伯祖,我先走了。」畢擎天道:「你就走了麼?」於承珠道:「救人如救火,天快亮了,我不走待何?」眾人送出門來,於承珠跨上白馬,便在晨光曦微之中,揚鞭東去。畢擎天好生惋惜,但卻怎說得出口要將她留住?
照夜獅子馬日行千里,兩日之後,就到了長江邊,但見煙波浩渺,水天相接,江濤滾滾,於承珠頓覺胸襟開闊,郎聲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多少英雄豪傑」。想起張士誠當年與朱元璋在長江決戰之事,心中十分感慨。
第二日到了靖江,依著住址在東門之外找到了那個舟子張黑,將潮音和尚的信交給他,張黑歡喜無限,道:「於相公,你來得正是時候。台州沿海又來了兩股新的倭寇,義軍處境更為危急,咱們的援軍雖然未到,畢大龍頭那封信等於給他們吃了定心丸,軍心一振,就不怕了。」當日張黑就備了小舟,渡於承珠過江,照夜獅子馬不便攜帶,留在張黑家中。
小舟如箭,順著江風,疾行而下,於承珠立在船頭,遙望水天相接之處,激越情懷,難以自抑,正想與張黑談論抗倭之事,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舟子,舟子!」
只見一個少年書生在江邊招手叫喚,張黑詐作不聞,雙槳一劃,小舟順流而下,那書生趕上兩步,氣喘吁吁地又叫道:「舟子,舟子!」於承珠道:「出門之人,該與人方便,撐回去讓他上船吧。」張黑道:「江湖險惡,咱們有事在身,假如搭了一個壞人,那豈不誤事?」於承珠笑道:「一個文弱書生,何須顧慮。」張黑見他如此說,只好停船,那書生好不容易地趕到,曳起長衫,接著張黑拋過來的槳,跳上船頭,身子搖搖晃晃,一隻腳踏了個空,幾乎跌下水去。於承珠伸手一拉,暗用勁力相試,那書生身子一傾,幾乎跌入於承珠的懷中,於承珠急忙將他扶住,那書生兀自晃了幾下,才穩得住身形,於承珠心道:「習武之人,碰著外力,必生反應,這書生看來非但不會武功,而且弱不禁風,張黑確是過慮了。」那書生汗流滿面,氣喘吁吁,掏出一張絲帕,慢條斯理地拭汗,好半天才說得出話道:「多謝了!」
於承珠請那書生到船艙坐走。拱手說道:「請間兄台貴姓大名,渡江何事?」那書生道:「小弟姓鐵,賤號鏡心。家父有病,小弟要趕回台州探望。」於承珠心中暗笑,這書生文弱雅靜,與他姓氏可是大不相稱。說道:「那好極了,小弟也是要到台州去的。」書生道:「如此說來,渡江之後,咱們還是同路。請教兄台高姓大名?」於承珠毫無顧慮,依實說了。說了之後,忽地心中一動,問道:「聽說台州倭寇為患,道路恐怕不甚好走哪。」那書生道:「聽說倭寇是在台州沿海一帶肆虐,台州城還在官軍手中。危險是有的,只是為人子者,父親有病豈可不回去探視?」於承珠觸起心事,想起自己的父親,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書生道:「兄台歎氣何來?」於承珠道:「東南沿海,倭寇荼毒生靈,朝廷又不能保民,是以浩歎。」那書生道:「兄台仁者之心,小弟敬佩。」轉過頭去。於承珠道:「兄台意欲賞覽江上風景麼?」只見那書生舉袖在臉上一折,回轉頭來,道:「小弟眼睛,有點毛病,被江風一吹,不覺淚下,失禮了。」於承珠見他眼眼紅潤,眼角果有淚痕,本來不以為意,只是聽他語音酸澀,竟似忍著淚說出來的,心中又不禁隱隱起疑。
再留神看時,那書生眉清目秀,眉宇間卻隱有一股憂鬱之氣,於承珠心道:「是了,想必是他記掛父親的病,所以心中悶悶不樂。」正想說話勸解,忽見上流來了一隻大船,船頭刻成形,那條船其大無比,共有兩層,船樓上似有許多人,正在那裡飲酒作樂,絃歌細細,隨著江風送到耳中,於承珠的師父都是博學多才之士,她自幼受薰陶,亦能審音辨律,但仔細聽,這樂聲卻全不似中原之音!
樓般直駛而來,湧起層層波浪,看得更清楚了,一眼望去,船艙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個個都是身軀粗矮的漢子,於承珠笑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蘿蔔頭?」樓船上的歌聲粗曠之中帶有一股悲涼的韻味,於承珠側耳聽時,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麼「依羅哈尼阿與陀,嗤裡奴魯喝!」那少年書生忽地歌道:「花雖芳蕩兮,飄零無依。這是日本櫻花歌。」張黑停了划槳,叫道:「不錯,這是倭奴的貢船。」
於承珠吃了一驚,道:「怎麼任由倭寇的樓船在長江行走?」張黑道:「相公有所不知,倭奴狡猾得很,他們一面在沿海劫掠,一面假借進貢為名,做走私的生意。」於承珠道:「有這等事?」張黑歎口氣道:「官家的市舶司還將他們奉為上賓呢。」原來在明朝的正統(英宗)年間,正當日本的「戰國時代」,各地諸侯擁兵割據,這些諸侯爭派貢船向中國進貢,因為根據明朝「市舶司」(即海關)的規矩,外國貢使帶來的「私貨」可以免稅,那些諸侯便乘此大做走私生意,以圖巨利。明朝問起倭寇騷擾的事件,他們便說這是本國的「浪人」,政府無法管轄,其實這些「浪人」十之八九都是得到日本各地諸侯的,甚或是直接遣派來劫掠財貨的。
於承珠道:「他們在中國地方焚燒劫殺,為什麼中國的官員還要待如上賓?」張黑道:「還不是為了一個利字?他們的身份是貢使,本來朝廷規定他們三年只能進貢一次的,每次來的貢使人數也有限制,可是日本各地的諸侯都爭著來進貢,每條貢船都賄賂市舶司早些放他們入來。」於承珠搖了搖頭,心中無限憤慨!
那條日本的貢船越來越近,張黑道:「咱們快避開它!」於承珠血脈繼張,道:「為什麼要避開它,我說迎上去!」張黑使個眼色,道:「相公,你不是趕著過江有事麼?這些倭寇的貢船,無惡不作,撞著了它,鬧出事來,可不是好耍的。」於承珠本是一時憤恨,被張黑提醒,默然不語。
張黑使船如使馬,船頭一轉,立刻掉過方向,霎忽之間,劃出十餘丈地,忽見江中有一條魚船,船上有個老漁夫和一個女子,似是他的女兒,正在貢船附近經過,船樓上的那些日本浪人「呀依嗚暖」地亂叫一通,百槳齊劃,竟然直追那條漁船。少年書生叫道:「不好,他們要捉這個漁家女。」於承珠大怒,道:「張黑,天大事情,咱們也要碰他一碰,快劃回去。」只見那條貢船堪堪趕上,船上有人拋出兩條撓鉤,要鉤那條漁船。張黑用力一劃,小船如箭駛過,於承珠大喝一聲,拔出青冥寶劍,一劍就把那兩條撓鉤削斷。
貢船上的日本浪人紛紛罵道:「八格馬鹿!」說時遲,那時,那快,兩個浪人拔出倭刀便跳過來,於承珠早有準備,玉手一揚,兩朵金花破空飛出,一個浪人給打得跌下水去,另一個浪人卻跳上了船頭,於承珠青冥寶劍一揮,那浪人哈哈大笑,雪亮的倭刀橫砍直劈,忽聽得「喀嚓」一聲,那柄倭刀斷為兩截。這個日本浪人,是國中的四段好手,自恃倭刀鋒利,哪裡將於承珠這樣一個「小孩子」放在眼內?不料三招之內,倭刀便被削斷,呆了一呆,於承珠叱吒一聲,唰的一聲,劍尖從前心透過後心,飛起一腳,將那倭寇的屍身踢下長江,登時江面染紅了一大片。
貢船上的日本武士大叫道:「八格馬鹿,以爹時!」上一句是罵人的說話,下一句卻不由得衷心讚好,要知在日本,三段四段的武土雖然不算稀奇,但像於承珠那樣交手就連殺兩個上段的武士,即算九段的高手,也未必能夠。
張黑掉轉船頭,便想逃走,早有兩名日本武士又躍了過來,這兩名武士身法極快,一跳上船頭,小船登時沉了一截;於承珠見剛才殺得如此容易,不以為意,寶劍一伸,挽了一個劍花,用了一招「腹式分金」,劍鋒一顫,分刺兩個日本武士,不料那兩個日本武士大喝一聲,兩柄長長的倭刀,一上一下,橫劈過來,攻勢竟是極為兇猛,於承珠斷不能同時削斷兩把倭刀,若然仍用原式,勢必兩敗俱傷,逼得倒退兩步,用輕靈的身法,避開了這兩刀,那兩個日本武士刀法如風,一搶上來,交叉疾劈,忽聽得有人大叫一聲,撲通跌下水去,原來是張黑見狀凶險,舉起鐵槳,向一個日本武士偷襲,這個日本武土是六段高手,尤精於柔術,一低頭讓那鐵漿從頭頂打過,張黑收勢不及,仆倒他的背上,被他使出「柔道」中「背投」的絕招摔下江心。
這樣慢得一慢,於承珠早已站穩腳跟,短劍迴環反削,用牽引粘連之勁,將兩柄倭刀的凌利攻勢化開,這兩個日本武士一個是五段,一個是六段,見於承珠小小衫紀,竟然深明借力打力的道理,與他們所練的柔道不謀而合,哪裡還敢輕視,三人迅即之間拚鬥了十餘招,於承珠一步不讓,以絕妙的劍法,將兩個日本武土迫在船頭,不能再前進半步。但這兩個武土狡猾之極,知道她手中使的乃是寶劍,兩柄倭刀此呼彼應,教於承珠不能乘隙專攻一人,於承珠想在迫切之間,殺兩個五段六段的高手,卻也不能!這時那條日本貢船又已迫近,離開於承珠的小船,不過十丈之遙了。貢船上的日本水手,又伸出十幾支撓鉤,只待兩船相接,便要立即將於承珠的小船鉤住,於承珠只有一雙手,勢難分出手來抵禦,這情勢當真是危險之極!
而且於承珠又不懂水性,張黑已被打下木去,這條小船在江心滴溜溜地亂轉,三人乒乒乓乓在船中惡打,小舟忽而傾向左邊,忽而傾向右邊,震盪不休,船篷也給倭刀砍得稀爛,於承珠不耐震盪,漸覺頭暈眼花,那條貢船疾駛而來,船上浪人轟然大叫,倏地伸出十幾支撓鉤,於承珠心中一慌,右首邊那名日本武士暴喝一聲,倭刀揮了半個圓弧,自左至右,連劈帶削,左首那名武士,虛劈一刀,施展柔術,反手一挾,便要用「負手反投」的絕技,將於承珠擲下江心。
這兩名武士來勢都急,於承珠用了一招「網馬負圖」,短劍揮成一個圓形,當胸一擋,右首那名武士,刀鋒已到,忽地大叫一聲,手臂垂了下來,於承珠見機快捷,急忙一個盤龍繞步,閃過一邊,左首那名武士,施展柔術,一挾不中,正欲再擊,忽覺胸口似給利刃劃了一下,痛得大叫一聲,騰身飛起,於承珠一劍刺去,湊個正著,在他小腹上劃開了一條裂縫,接著反身一劍,又將右首武士的胳膊斬斷,兩名武士都忍痛跳下水中,於承珠驚疑不定,忽見小船滴溜溜一轉,船首掉了個方向,又劃開了數丈,十兒條撓鉤,都撲了個空。
於承珠在百忙中回頭一望,只見那少年書生似笑非笑地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眼光,低頭把舵,於承珠心中一動,道:「多謝你啦!」書生淡淡說道:「多謝什麼?快躲進艙來!」江心一個大浪打到,小船傾過一邊,浪濤中忽地跳起一人,口中咬著一柄倭刀,兩手各提一個頭顱,躍上船來,這人正是張黑,只見他將兩顆頭傾向倭船擲去,取下倭刀,喝道:「誰再追來,這就是榜樣。」回首哈哈一笑,道:「確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鐵相公竟是個身懷絕技的俠土!」原來張黑精通水性,被擲下水,並無受傷,他潛在水中,追上自己這條小船,見那兩名受傷的武士沉下水中,他一口悶氣正待發洩,便在水中割了那兩人的頭顱,搶過一柄倭刀,再跳上來。當他在水中制伏那兩個倭寇時,發現兩個倭寇的胸前,各插著一把小小的匕首,他知道於承珠用的是金花暗器,船上再無別人,匕首定然是書生的暗器無疑。
張黑抓起了槳,助那書生划船,小船去得更快,於承珠吸了口氣,正自慶幸可以脫險,忽聽得張黑叫道:「不好!」於承珠隨著張黑的眼光一看,只見那小船的船板,不知什麼時候,已裂開了兩道破縫,江水汩汩浸入,張黑丟下了槳,慌忙將水潑出。那條日本貢船,扯起風帆,迅即追上,船首一條粗黑的武士大叫道:「達右山摩時兒魯達!」雙手高舉一條大鐵錨,高叫:「咽至、泥、山……」一、二、三,旋風一舞,呼的一聲拋出!
那鐵錨重達二三百斤,被那日本武士一舉拋出,神力確是驚人,於承珠武功雖高,但年小力弱,要接這樣沉重的鐵錨,卻是力所不能。那鐵錨挾著一股巨風,有如泰山壓頂,正正向著小船落下,於承珠跳出船頭,正欲拚死抵擋,忽然被人一帶,於承珠未及看清,那鐵錨已呼的一聲擲到,忽見那書生搶上一步,雙臂一挺,接過那支鐵錨,大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鐵錨飛去,直奔船樓,倚在船舷助威的日本浪人紛紛逃避,那個黑武士是日本的七段高手,急忙沉腰坐馬,力貫雙臂,將鐵錨接著,接是接著了,可是那書生擲過來的力道,卻比他大得多,他放下鐵錨,隨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船上倭寇大驚,他們這條貢船共有兩個七段高手,兩個六段高手,還有六七個四五段的好手,而今六段高手死了一人,五段好手死了一人,三四段的好手死了兩人,這全船倚為長城的七段力士又受傷了,真個是傷亡慘重,不覺都寒了心。有人主張不追,另一個未有受傷的七段高手,看出於承珠的小船已經漏水,排眾喝道:「天皇武士,豈可失威。逼近去,用亂箭射他!」他說的是日本話,於承珠聽不明白,張黑與那書生在海濱長大,懂得日語,聽了可是大吃一驚,小船漏水,裂口擴大,難以持久,被亂箭攢射,縱然抵擋得住,也難免覆舟滅頂之禍。
張黑咬牙說道:「咱們與他拼了。只可惜信息傳不到葉大哥耳中。」書生道:「哪位葉大哥?」張黑道:「台州義軍首領葉宗留,咱們是給他報信的。」張黑知道了書生是自己人,說話再無顧忌。書生「哦」了一聲,突然揮手說道:「你們快划船逃命,抄小路去台州。」在腰間一拍,忽地解下一柄軟銀劍,身形一起,似大鶴一般飛了起來!貢船上嘩然大呼。千箭齊發,那書生人在半空,銀劍卻揮起一圈銀虹,將亂箭紛紛撥落,將近船邊,身子一沉,只見他雙腳一踏,左腳踏在右腳腳背上,一借力身子又升高數尺,恰恰落下第二層的船樓,日本人哪曾見過這樣的輕功絕技,十有八九口瞪目呆,有兩名四段武士不知死活,乘他一上船樓,便來偷襲,尚未沾身,都給他長劍刺傷了。
那名七段武士氣極怒極,他是國中有數的劍客,是九段劍客江口富士技的入室弟子,拔出長劍,站了個門戶,便想挑戰,其他的日本武士也各拔出倭刀,圍在四邊,排了一個以眾欺寡的群毆局面。那書生被圍在核心,傲然不懼,目光如電,週遭一掃,神威凜凜,眾人都曾眼見他大力擲鐵錨,飛身撥亂箭的本領。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動手。正是:
且看長江波浪湧,英雄浩氣掃倭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