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涵虛聽到一半的時候,早已料到這個女子定是嚴烷,但如今從祝老三口中得到了證實,仍是不禁大吃一驚,失聲說道:「她怎麼會落到這惡道的手裡?」
祝老三道:「是呀,初時黑石道人還幾乎吃了她的虧呢。後來他用了迷香暗器,這才把嚴姑娘擒了的。」
祝老大善於觀顏察色,看了谷涵虛這副又驚又急的神情,已知谷涵虛與這女子交情非淺,為了討好谷涵虛,連忙說道:「我們是前天在蘇州城外三十里的野豬林碰見他的,他說他要把這女子送到飛龍山去給竇寨主,從這裡到飛龍山和從野豬林到飛龍山的路程是一樣的,一般的坐騎,總得跑個四五天,若是有快馬去追還可以在他未到飛龍山之前追趕得上。這牛鼻子雖然是我們的朋友,但我想不到他會幹出這種為武林朋友所不齒的事情,只恨我的本領與他相差甚遠,否則我也要教訓教訓他了。」
谷涵虛咬牙道:「他就是走到天邊,我也要找著他!」」
祝老大道:「對呀,不畏強橫,打抱不平,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不過,他若到了飛龍山,人多勢眾,大俠你雖然還是可以穩操勝券,究竟要費許多功夫了。不如在途中截住他可以省點氣力。成莊主,你趕快挑選一匹好馬送給這位大俠吧。」說出話來,好像是完全為谷涵虛著想,連自己是來為惡霸搶親而作賀客的身份都忘記了。
那傻里傻氣的祝老三卻忽地叫了起來:「哥哥,你怎能說出這種話!黑石道人是搶了那位嚴姑娘,但這卻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請他做的,竇安平才是主使的人。這位大俠,我求你一件事情。」
谷涵虛雖然痛恨黑石道人,卻也有點喜歡祝老三這個心直口快的傻小子,說道:「你不用開口了,我知道你是求我饒了這臭道士是不是?我不能答應!」
祝老三道:「你不答應,我也要說。我告訴你,我們碰見他的時候,他非常難為情,怕我們以為他是淫賊,這才告訴我們是因何搶這女子的。但竇安平為何要他搶這女子,這他就不知道了。你們罵他行為不當,我不為他爭辯,但他卻絕對不是貪花好色之徒,這件事情,他也只是幫兇而已。老實說,講起在黑道中的行為,他還算得是個響噹噹的漢子呢。最少要比我們三兄弟強多了。」說到此處,瞪了他哥哥一眼,顯然是不服氣哥哥剛才所說的話。
祝老大喝道:「這樣的惡道你還替他求情!俠士,我的弟弟有點糊塗,請你原諒。」
谷涵虛「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弟弟或許糊塗,卻沒有你這樣令人討厭!好,祝老三,看在你的份上,我不殺他也就是了。但我可不能答應你就饒了他,至少也得廢掉他的武功。」
成莊主看見谷涵虛要走,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漢,我已叫人給你老挑選坐騎。馬上就可牽來。」嘴巴向管家一呶,管家連忙捧上一盤銀子,說道:「這是敝主人送給你老的一點盤纏,不成敬意。」成莊主巴不得谷涵虛早走,只怕他一不如意,又要和自己為難。
谷涵虛雙眼一翻,想把銀子摔掉,忽地轉念一想,隨手抓起了十幾錠碎銀,說道:「也好,反正你這是不義之財!但你可不要以為有了錢就什麼都行了。你若是不依從我的吩咐,我一定回來和你算帳。
成莊主見他收了銀子,鬆了口氣,說道:「是,是。三天之內,我一定把你老吩咐的事情辦妥。」他以為谷涵虛收了他的銀子,已是多少給了他一點情面。卻不知谷涵虛乃是另有用途,後來成家父子因為並沒有遵照谷涵虛的吩咐,將三年來所收的田租折成銀子老老實實地退還佃戶,結果給谷涵虛率領的一支義軍抄了家,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成家的家丁牽來了坐騎,谷涵虛道:「我自己會挑,不要你的。」驀地想起一事,回頭問祝老三道:「姓白的那廝是什麼人?住在哪裡?」
祝老三道:「他名叫白干勝,他爹爹白萬雄乃是一位已經金盆洗手的綠林大豪,和綠林中鼎鼎大名的淳於寨主乃是結拜兄弟。家住滄州白槐莊。淳於寨主單名一個周字。他是——」祝老三因為覺得谷涵虛好像比較看得起他,心裡很是高興,因此不厭其詳地要一五一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谷涵虛。
谷涵虛卻不耐煩再聽下去,說道:「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他的所在住所,自會去找他的。」當下跑進馬廄,取了白干勝的那匹坐騎,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谷涵虛走了之後,祝氏兄弟這才爭吵起來。祝老大罵他弟弟道:「你倒會向這醜漢討好。」祝老三反唇相譏:「你才是向他討好。我問你,你不是一向都在人前自稱黑石道人是你的好朋友嗎,為什麼你卻向那醜漢子誇張了他的罪過,好像恨不得這醜漢子去殺了他。」
祝老大冷笑道:「你懂得什麼?我這是唆使兩虎相鬥的妙計。對我們有大大的好處。」
祝老三道:「此話怎說?」祝老二說道:「三弟,大哥的意思你還不懂?」祝老三雙眼一瞪,傻虎虎地說道:「不懂!」
祝老二道:「黑石道人在黑道上搶了我們不少的買賣,這醜漢子找著了他,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若果是傷了醜漢子,等於是黑石道人替我們報了仇。傷了黑石道人呢,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好處!嘿嘿,哈哈!這你可懂了吧?」
祝老三睜大了眼睛,半晌說道:「懂了,懂了!你們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但這樣的用心不是太惡毒了嗎?」
祝老大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幹我們這一行的,難道還想做正人君子?」
原來黑石道人的潑風刀法乃是武林一絕,祝老大猜準了谷涵虛為了要救嚴烷,必定是馬不停蹄的日夜起路,谷涵虛的體力消耗之後,和黑石道人相鬥,鹿死誰手,就難以預料了。祝老大盼望的最好是兩敗俱傷,所以他才把黑石道人的行蹤告訴谷涵虛的。
谷涵虛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騎了白千勝那匹駿馬,馬不停蹄的一路追蹤。除了吃飯和向途人打聽之外,一天兩晚,連瞌睡都沒打過,更莫說躺下來歇息了。
谷涵虛身上有幾十兩從成莊主那裡拿來的碎銀子,是以他的相貌雖然兇惡,但因出手豪闊,一路上向人打聽,卻是人人都樂意把所知的消息告訴他。
第三天早上,他已到了距離飛龍山只有五六十里的一個地方。路旁茶館的主人告訴他,說是看見一輛騾車經過,駕車的正是一個道士。至於車上有沒有女子,他就不知道了。
谷涵虛得到了確實的消息,精神陡振,按照茶館主人指點的方向去追。這天早上,剛剛下過一場雨,路上的蹄痕軌跡,十分清晰,等於是給他引路。
谷涵虛跟著騾車軌跡,到了一座林邊,不見車跡,頗為詫異,心裡想道:「怎的這個惡道把騾車駕到林中去了,難道他竟敢心懷不軌,意圖非禮麼?」
祝老三雖然一再和他說過黑石道人並不是採花賊,但谷涵虛卻怎敢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話?
谷涵虛策馬入林,心頭卜卜亂跳。就可以見著嚴烷了,這次該會見她了吧?哼、哼!那惡道若敢動她一根毫髮,我非將他碎石萬段不可。
不錯,騾車中的那個女子的確是嚴烷,但事情的變化卻大大出乎谷涵虛的意料之外。
按下谷涵虛暫且不表,且說嚴烷的遭遇。
嚴烷離家之後,到處打聽谷涵虛的下落,不覺過了三年,踏遍江南,仍是得不到谷涵虛的消息。
嚴烷忽地想起谷涵虛曾經對她說過自己的身世,是從北方逃來的難民。「或許他已經回老家去了。」嚴烷在江南找不著谷涵虛,於是便渡過長江,到北方來繼續找尋。
不料這一天在冀北道上遇上了黑石道人,給黑石道人用會噴迷香的暗器擒了。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在一輛騾車之中。
黑石道人所用的那種迷香有酥筋軟骨之能,嚴烷醒了過來,手足雖然能夠動彈,氣力卻使不出,不過身體並無異狀,嚴烷這才稍微放心。
嚴烷又驚又氣,醒了過來,對黑石道人破口大罵,心裡想道:「我寧願給他一刀殺了,決不能受他折辱!」
不料黑石道人卻不動氣,揭開了車簾,說道:「你醒來了麼?」嚴烷罵道:「臭道士,你要怎樣?」
黑石道人笑道:「沒什麼,請你吃兩個饅頭。你已經睡了一天,沒有吃過東西,現在醒來,想必亦已餓了。」
果然黑石道人拋進兩個饅頭,連手指都沒有碰她一下。
嚴烷怔了一怔,罵道:「賊道,你為什麼不把我殺了!我告訴你,我是川西大俠嚴聲濤的女兒,決不會平白讓人欺負的。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我會殺你報仇!」
黑石道人道:「也沒有辦法,誰叫我受了人家的恩惠呢!」
嚴烷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好奇心問道:「怎麼,你是拿我去報答人家恩惠的嗎?」
黑石道人道:「小姐真是聰明,猜得一點不錯。」
嚴烷道:「那人是誰?」
黑石道人道:「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向你擔保,那人決不會污辱你的,你可以放心。」
嚴烷罵道:「我不信你們這些臭道士潑皮賊會安有什麼好心腸!」
黑石道人冷冷說道:「信不信由你。但我也要告訴你,你若再罵,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你罵一句,我就打你一記耳光!」
嚴烷想要自殺,但她的佩劍早已被黑石道人繳去,又使不出氣力,想要自殺也難。黑石道人倘若打她耳光,她是絲毫也沒辦法抵抗的。
產烷無可奈何,心裡想道:「他對我也還不算太過無禮,我就暫時忍受吧。待我恢復了氣力,再與他算帳。」於是住口不罵,拿起了黑石道人拋進車廂的饅頭。
嚴烷本來要摔掉他的饅頭,但實在是餓得難受,心裡想道:「如果饅頭裡有毒藥,我死了也好。如果沒有毒藥,吃飽了再跟他拚命。」
嚴烷吃了兩個大饅頭,氣力倒是恢復了一些,可是試著運氣,胸口便隱隱作痛。黑石道人所用的酥骨散,藥力是能夠維持七天之久的。嚴烷自知在未能得到解藥之前,決計不是黑石道人的對手,也只好暫且忍耐了。
如此一來,雙方倒是可以暫時相安無事。黑石道人每天把糧食用水拿到車廂來給嚴烷,對她頗有禮貌。每天三次歇息和晚上睡覺之時,他也總是遠遠的離開嚴烷,讓嚴烷可以有一些女兒家不便為外人所見的事情。
這一天到了飛龍山東面約一百里之處,已經可以隱隱看見高聳入雲的飛龍山了。黑石道人吁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做過服侍妞兒的事,好,還有一天,我就可以不幹這苦差事了。」
嚴烷忍不住問道:「你是要把我送到飛龍山嗎?」
黑石道人道:「不錯,現在不妨告訴你了。不是我要捉你,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要我將你『請』到他那兒去的!」
嚴烷詫道:「飛龍山的竇寨主是什麼人,我又不認識他!」
黑石道人道:「為什麼他要『請』你,我也並不知道。但據我所知,竇寨主也是綠林中一位響噹噹的漢子,我想,他不會對你無禮的。」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嚴烷雖然仍是痛恨黑石道人,但對他的能以禮相待,卻也有一絲好感,心裡想道:「落在他的手裡還好一些,落在那個什麼竇寨主的手裡,那就不知如何了。」儘管她對黑石道人有一絲好感,總還是不能相信他的說話。
嚴烷本來是個個性十分倔強的女子,就是在父母的壓力之下,她也是不肯低頭的,想不到如今竟然要受人擺佈,禁不住心中淒苦,想起谷涵虛來。
「那次我和爹爹碰上了滇南七虎,幸虧得谷大哥趕來相救,唉,如今卻不知他在何方了?谷大哥,谷大哥,你可知道我現在正在受人欺侮嗎?」
心念未已,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一騎馬迎面而來。嚴烷心頭「卜通」一跳:「難道當真是天從人願,谷大哥來了?」
躡聲嚘然而止,那人似乎是又驚又喜地叫道:「黑石道長,想不到你已經來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並不是谷涵虛的聲音。
嚴炕心又一沉,她的幻想破滅了。
嚴烷摘開車簾角,只見來的是個瘦臉孔小眼睛的漢子,令人一見,就不由得心裡生厭。
黑石道人走上上看,說道:「嗯,你不是竇旺麼?」原來竇旺乃是飛龍山寨主竇安平的遠房侄兒,也是他所寵信的一個心腹頭目。
竇旺聽得黑石道人說得出他的名字,大為歡喜,說道:「難為道長還記得我,我正是竇旺。家叔特地叫我來迎接你老人家的。」
黑石道人笑道:「你的叔叔又不是諸葛孔明,怎會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知道我今天一定會來到此處?」
竇旺說道:「嚴家那小妞兒一直不見有人將她送來,家叔這兩天正在等得十分著急。我說,別人恐怕也沒有那麼大的本領活擒嚴聲濤的女兒,能夠辦妥這件事的除非是黑石道長。家叔說,不錯,不錯,那你趕快去找黑石道長探聽消息吧。」我說不用跑那麼遠去打探,黑石道長準保已是手到擒來,此刻只怕已在途中了。家叔說,很好,那你就去迎接黑石道長便是,看看你料得中還是不中。哈哈,果然我今天一早下山,天還未黑就碰見道長了。」
原來竇安平乃是遍托江湖友好,請他們捉拿嚴烷的,不僅是請了黑石道人一個而已。竇旺奉了他的命令,也是要到各處去打聽消息的。適逢其會,一下山就碰上了黑石道人,他說的這番話,當然就完全是為了拍黑石道人的馬屁了。
愛戴高帽的人十居其九,黑石道人也不例外,聽了哈哈大笑:「竇旺,你這小子倒是看得很準。嚴聲濤的女兒現在正是在這騾車之上。不過你可得放尊重些,不許你驚嚇了她。人家的父親好歹也是有大俠之稱的成名人物呢!」竇旺本來已經伸出手來,想要揭開車簾,瞧一瞧嚴烷的相貌,給黑石道人這麼一說,不由得滿面通紅,連忙縮手。
黑石道人受了他的高帽,也不想令他太過難堪,於是找話來和他說,笑問他道:「令叔叫我把這妞兒送來,我已遵命辦到了。但我還不知道令叔為什麼花這樣大的氣力,把這小妞兒請來呢。你可以告訴我麼?」
原來黑石道人因為某次遭受仇家圍攻,得到竇安平出面,替他解圍,黑石道人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受了竇安平的恩惠,竇安平又低首下心的與他結納,兩人遂成了八拜之交。黑石道人答應可以為竇安平做任何事情,是以這次他接到了竇安平的綠林箭,雖然不知道原因,也照辦了。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是以黑石道人雖然知道見到了竇安平之後,竇安平一定會告訴他的,但還是禁不住要先向竇旺探問因由。
竇旺說道:「原來道長還不知道,實不相瞞,家叔要這個女娃兒,乃是為了要來對付孟少剛的。」
黑石道人怔了一怔,說道:「是不是人稱江南大俠的孟少剛?」
竇旺道:「不錯。這孟少剛又有神劍之稱,家叔恐怕打不過他,只好出此下策。」
黑石道人道:「為什麼用這個女娃兒就可以對付得了孟少剛?」
竇旺道:「嚴聲濤是孟少剛的姐夫,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她落在咱們手中,孟少剛就不能不投鼠忌器了!」
黑石道人眉頭一皺,心裡想道:「竇大哥本來是黑道上一位響噹噹的漢子。但這樣的作為,卻是未免有點卑鄙了。」但因他受過竇安平的恩惠,不便在竇旺面前直斥其非,心裡想道:「且待我見了安平,再好好的規勸他,寧願我替他出馬,與孟少剛劇鬥一場,死在他的劍下,也勝於做出這等事來,給天下英雄恥笑。」
竇旺說道:「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孟少剛這兩天就會來到飛龍山,所以家叔很急。」
竇旺正要說出他的要求,黑石道人已先問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老兄是否可以為我一破疑團?」
竇旺連忙說道:「道長這樣客氣,折煞小侄了。不知道長欲知何事?」
黑石道人:「令叔何時與孟少剛結的仇,為何我從來沒聽他說過。」
竇旺道:「家叔與這孟老頭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黑石道人詫道:「那又為何要費盡心機來對付他?」
竇旺一來因為黑石道人給了他的面子,二來他只道黑石道人和他叔叔乃是八拜之交,說也無妨,為了炫耀自己是竇安平的心腹,便道:「這個秘密除了家叔只有我知道,家叔本來是不許向外人說的,道長是自己人,當然可以說得。不過希望道長千萬守口如瓶。」
黑石道人心裡很不高興,但仍是忍著不發,說道:「你若信不過我,那就不說好了。」
竇旺惶然說道:「道長千萬不要誤會,找怎會不相信道長?此事實在牽連太大,所以我多說了兩句,請道長見諒。」
黑石道人道:「別賣關子了,爽爽快快說吧!」
竇旺湊到黑石道人耳邊,小聲說道:「實不相瞞,最急於要對付孟少剛的,還不是家叔呢!」
黑石道人道:「那人是誰。」竇旺說道:「是陽天雷。」黑石道人說道:「陽天雷不是金國的國師麼?」竇旺笑道:「一點不錯。道長想不到吧?」
黑石道人暗暗吃驚,一時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竇旺接著說道:「道長這該明白了吧,屠百城與孟少剛乃是陽天雷的兩大對頭,屠百城去年在蒙古給陽天雷與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土聯手殺掉,如今就剩下一個孟少剛了。但若然他不殺掉孟少剛,也還是不能安枕無憂的。」
黑石道人強攝心神,暗自想道:「茲事體大,我須得套他出實話才行。」當下作出稍微驚詫也卻不太過分的神色說道:「確實是有點意想不到,令叔是幾時和陽天雷搭上的交情?」
竇旺說道:「家叔與陽天雷本來沒有交情,但因如今已是一條路上的人,自然也就必須同仇敵愾了。」
黑石道人道:「這麼說來,令叔是已經暗中投順了金國麼?」
竇旺道:「這倒不是。金國目前衰亡在即,連陽天雷都要另投明主呢,家叔豈能不識時務,在這個時候投順金廷?」
黑石道人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令叔是和蒙古人已經掛上了鉤?」
竇旺笑道:「道長這一猜可猜對了。我還可以告訴道長一個秘密,陽天雷如今雖然是身為金國國師,其實也是看風使舵,和蒙古的使者經常暗通消息的。」
黑石道人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二人要合力對付孟少剛了。但何以孟少剛又會到飛龍山來呢?難道他也知道了這個秘密,特地跑來找令叔的晦氣麼?」
竇旺笑道:「孟老頭兒再神通了大,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的,這次他是自投羅網。」當下便把竇安平設計騙新任的綠林盟主李思南來飛龍山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黑石道人,跟著說道:「孟少剛是作李思南的保鏢來的。不過聽說這姓李的小子也極了得,所以家叔雖然請來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白老爺子這兩位強手,也還是恐怕難操勝券,故此寧可備而不用,多找一個辦法來對付孟少剛,這就是家叔為什麼要麻煩道長將這個女娃兒請來的原因。」竇旺哪裡知道,他以為孟少剛和李思南是「自投羅網」,其實他們二人是將計就計,來找他們的晦氣的,黑石道人倒是無意中說中了。
黑石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出他意料之外了。但因竇旺不是他可以說真心話的對手,他只好隱忍不發,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個哈哈,說道:「想不到今叔倒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呢。」
竇旺裂開嘴巴笑道:「難得道長也是一樣心思,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了。說老實話,咱們做山大王雖也不愁吃喝,但總不能一輩子在刀口上討生活啊,蒙古人眼看就可以得天下了,找個官兒做做,下半世倒是可以安享榮華。」
黑石道人心裡暗道:「鬼才和你一樣心思!想不到竇安平竟會如此,這飛龍山去呢還是不去?」
竇旺只道黑石道人是自己人,哪知黑石道人聽了他這一番說話後,心中已是頗有悔意。竇旺說道:「家叔如今正在急著等這女娃兒,不如道長將她交給我,讓我快馬送她回去如何。」
黑石道人心裡想到:「若不是打狗要看主人面,你這小子我早就一刀將你殺了。但竇安平畢竟是於我有恩,這飛龍山恐怕還是要去一趟的。只是這女娃兒卻如何處置,難道我就當真將她交給了竇安平,讓竇安平拿去討好蒙古韃子嗎?孟少剛縱然不殺我,天下英雄也要恥笑我啊!」
黑石道人內心交戰了好一會,終於立下了決心,說道:「竇旺,我沒有見過你的本領,你斫我一刀試試。」
竇旺莫名其妙,吃了一驚說道:「道長是什麼意思?」
黑石道人淡淡說道:「待會兒再告訴你,你不用害怕,儘管斫來就是。」
竇旺道:「小人不敢。」
黑石道人道:「這是我叫你的,諒你也不能夠傷得了我,就算你傷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竇旺知道黑石道人的脾氣是不容別人違拗他的,心裡雖然有點害怕,也只好拿起了刀,說道:「那就請道長恕我放肆了。」虛張聲勢,揮了一刀,可還不敢當真朝著黑石道人的身子斫下。黑石道人眉頭一皺,道:「我叫你斫就斫,你竟敢小看我麼?」竇旺道:「是人斫了!」閉起眼睛,一刀斬下。
黑石道人待刀鋒堪堪劈到之際,雙指一伸,鉗著了刀背,輕輕一推,竇旺跌了個四腳朝天,額頭碰得腫起了一大塊。」
竇旺爬了起來,又羞又惱,說道:「小人本領不濟,教道長見笑了,但不知道長為何要試我的功夫?」
黑石道人冷冷說道:「你也自知本領不濟了嗎?老實告訴你吧,這女娃兒的本領和我不相上下,她的父親在北五省也有許多朋友,你要將她押解回山,不怕出事麼?哼,你現在只不過跌了一跤,若然出事,那就只怕連你的吃飯傢伙也保不住了。」
竇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訥訥說道:「原來道長乃是一番好意,小的卻吃不消了。既然如此,小的就先趕回去給道長報信如何?」
黑石道人道:「對啦,這樣就沒你的事了,你快去吧。」竇旺心中暗暗咒罵:「你這牛鼻子臭道長縱然是出於好意,也不該如此作弄我。且等你到了山寨,我再慢慢的擺佈你。叔叔雖然和你是八拜之交,諒他總還是聽我的話。」
且說嚴烷在騾車上聽到了竇旺所說的那番說話,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聽到了舅舅江南大俠孟少剛的消息,驚的是知道了他們要拿自己來要挾舅舅的這個陰謀。
嚴烷心亂如麻,暗自思道:「舅舅來了,不知明霞表妹來了沒有?一別四年,不知明霞可曾見過了谷涵虛?」又想:「舅舅武功絕世,他見了我,一定會救我的。不過,只怕我在他們挾持之下,舅舅不敢動手,那就反而累了他。這是關係義軍抗敵的大事,倘若因我而誤了大事,我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想到此處,嚴烷不禁大罵起來:「你這牛鼻子臭道士自誇是黑道上響噹噹的漢子,卻原來是賣國求榮的奸徒!哼,這比殺人放火、擄掠**的匪徒還更可恥可恨!」
黑石道人叫道:「小姐,你先別胡罵好不好?」嚴烷道:「最多你殺了我,我偏要罵!」黑石道人道:「我的心裡也正在煩著呢,求求你別罵好不好?讓我想一想!好,你若再罵,我只好把你拋在這荒野喂狼了!」
嚴烷聽得他說得懇切,倒是不禁一怔,想道:「難道他和那個什麼飛龍山的竇寨主並不是一條心?但他為什麼又要聽那寨主之命來捉拿我?」嚴烷一來起了疑心,二來也確實有點害怕他將自己拋在荒野,「無論如何,這臭道土雖然可惡,也還是比較正派,我若落在飛龍山的人手中,就只怕要更難堪了。」於是住口不罵,冷冷說道:「好,那你就好好想吧。我是個女子,也知賣國求榮的可恥,你是個男子漢,倒是該好好的想一想,該不該做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了。」
黑石道人給她這麼一說,不禁暗暗覺得慚愧。原來他雖然和俠義道一向沒有往來,但國家民族的觀念卻還是有的,心裡想道:「這女娃兒倒是說得不錯,我倘若幫竇安平幹出這種事來,只怕不但是受天下英雄的恥笑,也的確是對不住自己的祖宗了。給人罵是賣國求榮的奸徒,我還有何面目立於人世?」但另一方面他又曾受過竇安平的大恩,自己曾經親口答應過竇安平,說是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以報他的大恩。
車輪滾滾向前,黑石道人的心也在隨著車輪轉動,一步一步的接近飛龍山了,「去呢還是不去?」
「為了顧全我和竇大哥的交情,飛龍山恐怕還是應該去一趟的。但若果竇大哥不聽我的規勸,那又如何?」黑石道人並不是一個莽夫,他雖然念及八拜之交,想去勸告竇安平,希望他能夠改弦易轍,但他也不能不考慮到,塞安平是經過周密的安排,長期的準備,才會幹出這樁事情的。他有可能只是聽了自己的一席話而就改變主意嗎?
「竇安平私通韃子的秘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他若是不聽我的規勸,又豈肯放過我呢?縱然我和他有八拜之交,只怕他也是非殺我不可的了!如今在他的山寨裡,已經有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等人,在準備著幫他對付孟少剛。到了其時,這些人也當然會來對付我了。陽天雷的侄子本領如何,我不知道。但只以白萬雄而論,我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跟著又想:「我死不足惜,以一死來報答竇支平的恩惠,也算得是一筆勾銷。但這位嚴姑娘卻是我將她送入了虎口了!」
黑石道人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篤馭騾車,離開了通往飛龍山的那一條路。
騾車在樹林中停下,嚴烷的心也跟著一沉,不知黑石道人帶她進入荒林,有何用意?
黑石道人揭開車簾,說道:「嚴姑娘,這是解藥。葫蘆裡還有半葫蘆的水,你用水送服吧。」說罷,掌心一攤,將兩顆藥丸放在嚴烷的跟前。
嚴烷怔了一怔,說道:「你給我解藥?」
黑石道人說道:「你不相信,那就當作是毒藥好了。我並不強迫你吞。」
嚴烷冷冷說道:「我的性命本來就在你的手中,我又何須害怕這是毒藥。」一張口便吞下了那兩顆藥丸。
黑石道人道:「好,難得你相信我。這把劍也還給你吧。」嚴烷的劍,是在被擒之時給他繳去的。
嚴洗吞了藥丸,只覺一般熱氣從丹田升起,過了一會,只覺得氣血暢通,氣力也漸漸恢復了。
嚴烷唰地拔出劍來,一劍向黑石道人刺去。黑石道人叫道:「好,你要報仇,那也隨你。」他正在為著不知如何處理他和竇安平之間的恩怨而苦惱,是以嚴烷一劍刺來,他即不躲避,也不拔刀招架。
只聽得「卡嚓」一聲,黑石道人身邊的一棵松樹,給嚴烷一劍斬斷了一株粗如手臂的樹枝。原來嚴烷乃是試試她是否已經恢復了武功的。正是:
娥眉見識超凡俗,死裡逃生豈偶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