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的從心頭翻過,屠鳳手按掛在馬韃上的骨灰袋,眼淚盈眶,淒愴欲絕。她在火化龍剛的時候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如今卻是不由得哭出來了。她知道龍剛是為了成全她和石璞,是以甘願受她哥哥一掌而不加辯白的。
屠鳳可以想像得到,龍剛在受她哥哥毒掌之時,心中是如何的悲苦。他明明知道她和石璞相愛,但為了洗脫石璞的「嫌疑」,在他受到哥哥拷問之時,卻不得不擔了虛名,直認不諱,希望騙過哥哥,好叫他放鬆石璞。「二師哥呀二師哥,你真是用心良苦!但你這份深情,我今生卻是不能報答的了!」
屠鳳哭了一會,又拿出石璞那封信再看一遍。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張。第一段說他不願屠鳳兄妹失和,是以那日受了她的哥哥責備之後,寧可悄悄離開。第二段說他知道,二師哥苦戀師妹,即使屠龍不責備他,他也早有退讓之意。第三段忽地筆鋒一轉,這才說到他遇見了龍剛之事,他說聽了龍剛出自肺腑之言,這才知道師妹真愛的是他,同時又說龍剛已經告訴他師父的死訊,殺師的仇人是陽天雷他也知道了,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幫屠鳳報仇。信中雖然沒有表明是否改變初衷,與屠鳳重修舊好,但他既然願意回來,那也可以不言而喻了。
屠鳳讀了一遍又一遍,眼淚不禁又淌出來,想道:「石璞,你真是個傻小子,二人相悅,豈是第三者可以替得了的?我那狠毒的哥哥也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麼帶刺的話,傷了他的心?要不然以他倔強的性格,是絕不會對我哥哥屈服的。」
想到她的哥哥,屠鳳又氣又恨,哥哥逼走了她的心上人,這還不算,如今又殺了她一向當作兄長的龍剛。「二師哥,你雖然不要我報仇,但我卻是一定不能再認他作哥哥的了。」屠鳳心想。
不知不覺已是日影西斜,屠鳳回到他們臨時紮營的地方來了。
那日孟少剛父女到他們的山寨報訊,龍剛留守在家,屠鳳出去替母親延醫未回,龍剛和一個師伯、兩個頭領先行出發,打探仇人。第二日屠鳳回來,給母親吃了藥,又待她母親的病況稍有好轉之後,這才大舉率領各地趕回山寨的頭領前往蒙古尋仇,一路上他們追蹤龍剛所留的標記,到了西夏,另外派一支人馬到蒙古去會宋鐵輪。
他們在一個名叫蝴蝶谷的地方安下營帳,屠鳳與幾個頭目分頭去找龍剛。孟明霞和另外幾個頭目在蝴蝶谷留守。
屠鳳策馬走進蝴蝶谷,心裡不禁想道:「孟姐姐昨天才和我說起李思南的事情,她一定想不到我今天就碰上了他了。」
屠鳳與孟明霞是自小相識的,雖然她們二人一在江南一在江北,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卻是彼此知心,情同姐妹,從孟明霞這次願意獨自留下來,幫忙屠鳳報仇,就可以見得她們交情的一斑了。
屠鳳想起了孟明霞對她的情義,不由得心中慨歎:「孟姐姐這樣熱心腸的人,卻偏偏碰上了一個冷面無情的小子。」覺得若是比起了孟明霞來,自己已經是「幸福」多了。
「石師哥雖然是負氣離開了我,但他和我是真心相愛的,龍師哥為我犧牲,對我的友誼更是令人感動。人生得一知己足以無憾,老天爺對我總算是不薄了。可惜孟姐姐沒有我這樣幸運,那姓李的小子只要有我這兩個師哥一半那樣好,我就用不著為她擔憂了。」屠鳳心想。
屠鳳正自胡思亂想,忽見林子裡鑽出一個人來,笑道:「怎的這樣晚才回來?我正想出去找你呢。」這個人正是孟明霞。
屠鳳道:「幸虧你沒有去。」孟明霞道:「為什麼?」眼光一瞥,發覺屠鳳面有淚痕,孟明霞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啦?龍剛呢,見著了沒有?」
屠鳳道:「龍師哥死了。」孟明霞道:「誰殺死他的?」屠鳳木然說道:「我的哥哥。」孟明霞知道她們兄妹反臉的那件事情,當下也就猜到了屠龍要殺龍剛的原故,心裡想道:「怪不得她這樣傷心,這個仇可是不能由她報了。」
屠鳳道:「殺我爹爹的仇人是陽天雷,二師哥已經打聽到了。」
孟明霞道:「好,龍剛的仇我不能替他報,你爹爹的仇我一定要幫忙你報的,我打不過陽天雷,我還可以請我的爹爹出來。」屠鳳抹乾了眼淚,說道:「多謝姐姐。龍剛之事我會告訴媽的,即使不要哥哥償命,至少也要廢去他的武功。」
屠鳳下了馬與孟明霞並肩同行,此時已是月上梢頭,山頂上積雪皚皚,雪月交輝,就像銀光瀉地一般,屠鳳好像出了神,久久沒有說話,孟明霞有點詫異,心裡想道:「屠鳳素來是藏不住話的,為什麼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告訴我她今日的遭遇,即使她的悲傷未過,也該向我傾吐呀。」正要問她,屠鳳忽地打了一個寒噤,喃喃說道:「好冷,好冷!」孟明霞脫下披風,說道:「這裡的氣候早晚差別很大,小心,別著了寒。」屠鳳推開了她遞過來的披風,低聲說道:「我是心中寒冷。」
孟明霞怔了一怔,說道:「對啦,剛才你說,幸虧我沒有去!為什麼?」
屠鳳道:「你猜我今天碰著了什麼人?」她本來不想說的,終於還是忍不住要說了。」
孟明霞笑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屠鳳道:「我找著二師哥的時候,正有兩個朋友照料著他。原來二師哥受傷之後,不幸又碰上追兵,幸虧得這兩人拔刀相助,又給他人參續命,二師哥這才等得到和我見最後一面的。」
孟明霞道:「這兩位熱心的朋友真是難得,想必是稱你相識的了?」
屠鳳笑道:「和我並不相識,倒是和你相識的。不,只有一個是和你相識,另一個想必你也未曾見過。」
孟明霞詫道:「和我相識的那個是誰?你不要故弄玄虛了,快點揭開悶葫蘆吧。」
屠鳳道:「那人就是受過你恩惠的那位李公子,李思南!」
孟明霞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他!他怎麼也到西夏來了?還有一個呢?」
屠鳳道:「是個女子,初時我還以為是他的姐姐,後來問了姓名,才知道是姓楊名婉。這位楊姑娘神情傲岸,對我一直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卻不知她是李思南的什麼人。」其實楊婉並沒有屠鳳說的那樣令她難堪,只因屠鳳對她殊無好感,這就不免誇大其詞。
孟明霞呆了一呆,勉強笑道:「何必管她是什麼人。但你有沒有告訴李思南我在這兒?」
屠鳳道:「說啦,我還請他來看你呢!可是——」
孟明霞道:「你真是多事。可是又怎麼樣?」
屠鳳道:「他不肯來。看神氣好像是不高興我不連同邀請那位楊姑娘。」
孟明霞淡淡說道:「不來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見他不可。」
屠鳳道:「你於他有救命之恩,如今近在咫尺,他卻不來見你,你不怪他,我也為你感到不值。」
孟明霞道:「你說到哪裡去了?我救他是因為我相信他是好人,難道我是望他報答的嗎?」
屠鳳道:「姐姐,你知道我是心直口快,有好說好,有壞說壞的。你的眼光不錯,李思南確是受了冤枉的。原來在蒙古做官的那個並不是他父親,那是一個假冒他父親名字的奸人。」當下將李思南告訴她的話轉告孟明霞。
孟明霞甚感安慰,說道:「這我就放心了。幸虧我那晚勸阻爹爹,要不然可真是殺錯好人。」
屠鳳道:「可是他無情無義,我卻又不能不說他的壞話了!」孟明霞嘖道:「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須他對我有情有義?你越說越不像話啦,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孟明霞揮一揮手,好像要把這件令她不愉快的事情揮走似的,可是不知怎的,李思南的影子卻好似一個不講理的客人,硬要佔據她的心房,不肯走開。「可惜屠鳳沒有邀請那位楊姑娘,連他都見不著了。見不著不打緊,只怕李思南以為是我的主意,倒叫他們笑我氣量狹窄了。」想至此處,不禁雙頰暈紅。孟明霞第一次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原來自己是這樣的渴望再見李思南。
屠鳳笑道:「好,你不許說,我就不說啦。其實你若是心無塵垢,又怕什麼?」
孟明霞好似受了當頭一棒,她本來是想裝作發氣的,但轉念一想,屠鳳說的這句話確是抓著了她的癢處,她想假裝發氣也假裝不來了。
孟明霞猛然一省,笑道:「給你纏七夾八地胡扯一通,我幾乎把一件緊要的事情忘了。」
屠鳳道:「什麼事情,大驚小怪?」
孟明霞道:「我說出來,只怕你非得當真的大驚小怪不可。」
屠鳳道:「我不相信。你快說吧!」
孟明霞道:「你今天碰到了兩個意外的人,趙趕驢他們也碰到了兩個意外的人。」趙趕驢是屠鳳手下的一個頭目,今天一早,和另一撥人去找尋龍剛的。
屠鳳道:「兩個什麼人?」孟明霞道:「其中一個是和你相識的,另外一個,找先不說,讓你猜猜。」
屠鳳道:「我認識的那個是誰?」
孟明霞道:「是淳於臏。你想不到吧,他追你追到這兒來了!」
屠鳳面色一沉,說道:「原來是這臭賊。另外一個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一定是我那不成材的哥哥!」
孟明霞道:「不是。是一個紅衣喇嘛,你想不到吧?」
屠鳳怔了一怔,說道:「西夏與蒙古相鄰,成吉思汗手下有班精通武藝的喇嘛,這紅衣喇嘛定然是從蒙古來的。哼,如此說來,淳於臏這臭賊也是早已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的了,這臭賊我非和他算帳不可!」
孟明霞道:「你不找他算,他也要找你算帳呢。」
屠鳳怒道:「他怎麼說?」
孟明霞道:「趙趕驢這一撥人碰到了他,他說他已經知道了令尊被害的消息,要來安慰你呢。」
屠鳳道:「哼,讓他來吧。找不把他化骨揚灰才怪。」
孟明霞道:「淳於臏向趙趕驢追查你的住址,趙趕驢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他也不願意你多惹麻煩,正因為趙趕驢知道淳於臏和蒙古韃子已有勾結,所以他覺得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屠鳳怒氣稍平之後,想了想,說道:「找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眾寡不敵。」
孟明霞道:「不錯,要知你們這次是為了尋覓仇人來的,江湖上尋仇報復之事,本屬尋常,但若是和外敵作對,這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不是說我們不該抵抗蒙古韃子,而是時地不宜!這裡畢竟是他們的地方,以咱們這點力量,實是難以和他們較量。除非是事情逼到頭上,那又另當別論。」
屠鳳道:「趙趕驢一向老成持重,怪不得他有如此想法。不過依我看來,淳於臏既是有心來找我的麻煩,他和蒙古韃子又有了勾結,咱們要躲避恐怕也是躲避不了的。」
孟明霞道:「這點倒是給你料著了。淳於臏果然不肯放過他們,趙趕驢他們當然也不願透露你的住處,結果只有大打一場。趙趕驢和另外兩個頭目受了點傷,逃了回來。據趙趕驢說,幸虧那個紅衣喇嘛沒有動手,要不然只怕敗得更慘。」
屠鳳吃了一驚道:「還有一個頭目呢?」
盂明霞道:「給淳於臏擒了。」
屠鳳怒道:「他捉了我們的人,難道我還要躲開他嗎?」
孟明霞道:「淳於臏捉了這個頭目,不問可知,當然是要問他的口供,或者是要他帶路的了,此事可不能意氣用事,我們正是要等你回來商量對策。你到現在才回來,把我們急死了,因此我才出來找你的。」
屠鳳道:「依你之見如何?」
孟明霞道:「趙趕驢的意思是:君子報仇,三年未晚。」
屠鳳道:「我知道趙趕驢是怕我吃虧,但你的意思又是怎樣,你還沒有說呢。」
孟明霞道:「如今龍剛已死,宋鐵輪夫婦未曾會合,趙趕驢又受了傷,淳於臏若是要來的話,定是有備而來,決不會只和一兩個幫手來的,依我之見,還是不宜硬拚。」
屠鳳沉吟不語,孟明霞又道:「殺害伯父的仇人,現在已經知道是陽天雷了,陽天雷投靠金虜,想必現在是在大都?」
屠鳳道:「不錯。據二師哥得到的消息,陽天雷殺了我的爹爹,他自身也受了重傷,如今正在大都養傷。」
孟明霞道:「因此我看還是先回去的好。報了你爹爹的仇,再與淳於臏算帳。如今蒙古正在興兵入侵金國,咱們也不愁沒有和蒙古韃子交手的機會。被捉去的那個頭目,淳於臏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也未必就會殺了他的。」
屠鳳道:「既然你們都是這樣主張,那麼今天晚上先搬個地方,明天一早就走。」
孟明霞道:「你累不累?」屠鳳道:「我倒不累,就只不知趙趕驢他們傷得如何?」孟明霞道:「不算很重,跑不動,騎馬總可以的。」屠鳳道:「好吧,那麼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就走。」
從谷口到他們紮營之處約有六七里路,二人快馬加鞭,不需多久,已是深入幽谷,安在山坡上的帳幕也已經可以看得見了。
屠鳳忽地心中一動,「怎的他們這樣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派人放哨?」要知屠鳳雖然性急,卻也不是魯莽之人,她在綠林長大,多少有點江湖經驗,不見有人迎接,不免起了疑心。心想:這班人都是跟隨她父親多年的部屬,按說決不會這樣糊塗,連放哨把風的人都沒一個?而且她是一路疾馳回來的,即使沒人放哨,聽得馬鈴聲響,也該有人出來看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草叢裡有人尖聲叫道:「前面有埋伏,咱們的營地已經給敵人佔了!」屠鳳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一個血淋淋的漢子從草叢中爬出來,可不正是趙趕驢!
屠鳳失聲叫道:「趙大叔,你怎麼啦?」話猶未了,嗖的一支冷箭從草叢裡射過來,一箭穿喉,登時把趙趕驢射斃。
轉眼間,亂草叢中,岩石後面,伏兵盡現,影綽綽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最前面的那個人正是淳於臏。
原來在孟明霞出去尋找屠鳳的時候,淳於臏早已帶了人偷偷地從另一面上了山。淳於臏的武功遠在留守的這班頭目之上,帶來的人也都是剽悍異常的蒙古武士以及黑道人物,山上的哨衛剛剛發現,便給他們射殺。營帳中的七八個頭目,除了武功較強的趙趕驢帶傷逃走之外,也都盡數被殲。
淳於臏這些人正在搜索趙趕驢,聽得馬鈴聲響,知道屠鳳回來,淳於臏決意要活擒屠鳳,於是叫這些人散開埋伏,準備好絆馬索,還掘了幾個陷阱,只等屠鳳前來上當。倘不是趙趕驢不顧性命出聲叫喊,屠鳳再跑過去,前面就是一個陷阱。
淳於臏的暗算雖不成功,自忖亦已是穩操勝算,當下得意洋洋地笑道:「鳳姑娘,好不容易等著你回來了。你要報仇,靠你這些手下人是沒用的,只要你答應嫁我,我倒可以替你報仇。」
屠鳳沉聲道:「你過來!」淳於臏笑道:「娘子有命,豈敢不從?嘿嘿,從前我在你家,你趕我走。如今我還怕你趕我不成,我只是怕你走了。」大搖大擺地走到屠鳳身邊,說道:「我來啦,你要什麼,請吩咐吧!」屠鳳道:「我要你的性命!」唰地一劍就刺過去。
淳於臏冷笑道:「臭丫頭,你要謀殺親夫?」鉤光一閃,已是鎖住了屠鳳的劍尖。原來淳於臏早已知道屠鳳性子倔強,決不會毫無抵抗地就依從他,是以屠鳳這一招雖然出手奇快,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淳於臏喝道:「給我滾下馬來!」左鉤一送,刺近馬腹。屠鳳腳踩踏錯,百忙中使出「燕子穿簾」的超卓輕功,斜飛出數丈開外,淳於臏單臂之力奪不了她的劍,鉤上的月牙斷了兩齒。這照面一招可說是彼此都佔不到便宜,但屠鳳的坐騎卻已給淳於臏殺了。
屠鳳立足未穩,淳於臏又已攻了上來。屠鳳厲聲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反手連環三劍,招招都是指向淳於臏的要害,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似的,淳於臏心頭一凜:「這丫頭的劍法似乎還在她哥哥之上,倒是不可輕敵了。」
淳於臏那次敗在屠鳳之手,敗得甚感不值,那次他是客人身份,想不到屠鳳會令他那樣難堪的。在屠鳳家中,他不能不有所顧忌。而且屠鳳一上來又先打著了他的穴道。有這三重緣故,淳於臏當然是敗得極不甘心了。
今日再戰,淳於臏早已有了準備,但在開首十招之內,仍是佔不到屠鳳半點便宜,淳於臏這才知道屠鳳確是有幾分真實的本領,那日勝他,並非全憑取巧。
屠鳳惡鬥淳於臏之時,孟明霞和那紅衣喇嘛也已交上了手。
紅衣喇嘛手下的蒙古武士亂箭射來,孟明霞護得了人,護不了馬,索性跳下馬來,揮劍殺人人叢。
孟明霞的劍法更為辛辣,只見她身子滴溜溜地一轉,劍光過處,三條大漢已是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坡。原來孟明霞一出手便是刺向對方的關節要害,雖無性命之憂,中了一劍,便非倒下不可。
紅衣喇嘛大怒,九環錫杖一抖,攔住孟明霞便掃,劍杖相交,杖上的九個銅環叮叮鐺鐺的響個不停。
孟明霞冷笑道:「這算什麼玩意!」青鋼劍揚空一閃,灑下了點點寒星。紅衣喇嘛不知她的劍從何方攻來,只好把九環錫杖舞成了一道圓圈,銅環激盪,叮鐺之聲更是響得密了。
孟明霞初時並不把銅環的聲音放在心上,哪知聽得多了,竟是不由自己地心中煩躁起來。原來這一銅鋼環發出的聲響,構成了節拍極其凌亂的噪音,足以擾人心神,正是紅衣喇嘛制敵的一件「法寶」。激戰中孟明霞心神稍分,險些給紅衣喇嘛的錫杖掃著。
幸而孟明霞輕功超絕,劍尖輕輕一點杖頭,藉著對方這股力道,騰身躍起,一個「鷂子翻身」,從間不容髮之際,避過了這一險招。
一個手掄大刀的漢子和一個手持長矛的武土兩翼抄來,防備孟明霞逃走。前者是淳於臏邀來的黑道人物,後者是蒙古「神翼營」的一個武上頭目,這兩人的武功雖不是太強,孟明霞想要在三招兩式之內將他們擊劊卻是不能,紅衣喇嘛一抖九環錫杖,又追來了。
孟明霞以一敵三,又必須鎮懾心神,方能不受環聲所擾,時間一長,當然是越來越感吃力。好在那紅衣喇嘛也好似有點氣力不繼的樣子,孟明霞這才可以勉強。
屠鳳的形勢比孟明霞還更險惡。起初她雖然可以與淳於臏打成平手,但淳於臏的真實本領畢竟在她之上,鬥到了五十招之後,屠鳳的劍法已是漸漸為他熟悉,淳於臏雙鈞飛舞,儼如兩道銀蛇,緊緊的「嚙住」屠鳳的長劍,殺得屠鳳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正在吃緊,忽聽得一片蹄聲,震撼荒谷,來勢之疾,儼如暴風驟雨。淳於臏笑道:「他們這個時候才來,這場戲都已經煞科了。嘿,嘿,早知屠百城手下如此不濟,咱們實在是無須知會他們來的。」
淳於臏邀來的兩個朋友笑道:「不過,也還是快點把這兩個雌兒拿下的好,免得他們來了分功。」這兩人抽出兵器,一個奔向屠鳳,一個奔向孟明霞。淳於臏叫道:「小心,你可別把我的新娘子弄傷了。」
屠、孟二人氣得發抖,心中俱是想道:「殺得一個就是一個,殺不了寧可自盡而亡。無論如何絕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她們都以為來的乃是敵人,殊不知在敵人之中,她們的救星也跟著來了。
且說李思南和楊婉一路快馬疾馳,不知不覺已是日頭過午,離開那座磨房,估計至少也在五十里開外了。屠鳳曾經告訴李思南,說是她們住在「附近」蝴蝶谷,李思南只道早已過去了,卻不知蝴蝶谷還在前面,不過卻並不是在這一條路上。
李思南默念小時候讀過的一首詩:「人心到處知何似?知是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斷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想起孟明霞的知己之情,儘管是心尤別念,也自不禁惘然。
正在悵悵惘惘之際,他們剛好在到一岔路上。忽見前啼來了一隊人馬,共有人七騎之多,正是昨晚第一批准到磨肩搜索的那隊人馬。
為首的那個蒙古武士縱馬過來,哈哈笑道:「李公子,你來得正好!」
昨晚上這批人搜索磨房之時,李思南因為有成大忠計所賜給地的鐵胎弓,又有明慧公主所贈的「金帳令」,這個蒙占武士猜不透他的身份,以為他是奉成吉思汗之命,到西夏來負有秘密任務的,是以對他甚為尊敬,毫不留難。但如今李思南碰上了他,卻是不禁有點惴惴不安了。「不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沒有?姑且敷衍他幾句再說,要是混不過去的話,那也只好拼了。」李思南心想。一心念未已,蒙古武士已是在李思南面前勒住坐騎,一副急著等待李思南回答的神情。李思南言不由衷地笑道:「真是巧遇,你有什麼事麼?」
蒙占武士笑道:「好教你歡喜,我要搜捕的人,如今卻已經知道下落。」
李思南知道他要搜捕的人乃是龍剛,心裡想道:「見你的鬼,龍剛早已化了骨灰啦。」可是又不免有點驚疑:「莫非他昨晚已經看出了什麼破綻,如今來試試我的口風?」當下勉強笑道:「那很好呀,你可以交差了。」
蒙古武上哈哈笑道:「這個可得你幫幫忙了。」
李思南淡淡說道:「對不住,我們可是另有要事在身。」
蒙古武士道:「我知道你有事。但你可知道那姓龍的小子是什麼人嗎?哈哈,他可是屠百城的弟子呀。還有更令人歡喜的消息呢,你要不要聽?」
李思南吃了一驚,說道:「你找著這小子了?」當然他知道蒙古武士永遠找不著龍剛的,因為龍剛已經死了。他只是想試探他還知道多少事情而已。
蒙古武士笑道:「這小子倒沒找著,但屠百城的手下有一批人來到了西夏,他們的下落我剛才知道,就在離此不遠的蝴蝶谷,這就是我要求你幫忙的原因了。」
蒙古武士似乎是怕李思南不肯答應,繼續說道:「難得將這班人一網打盡,這可是個大大的功勞呢!聽說屠百城的女兒也在其中,另外還有個十分美貌的漢人姑娘。只要捉到這兩個女子,獻給大汗,就已勝於給大汗打下一座城池!姓龍那小子是這些人一夥,想必也是在蝴蝶谷。但如今我不在乎他了,屠百城的女兒比他緊要得多。」
李思南本來是想敷衍他幾句的,現在可不能不認真考慮了,「去呢還是不去?」
蒙古武士接著說道:「你也許有很緊要的事情,但這件事更是十分緊要!屠百城手下武功必定不凡,我們已經有人先到蝴蝶谷去,但還怕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反正蝴蝶谷離此不遠,你何妨去趁趁熱鬧,也樂得分點功勞!」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故人相見也傷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