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浩和蓋覆天交換了一下眼色,蓋覆天隨即點了頭。這是表示「英雄所見略同」的意思。宇文浩得到他的鼓勵,膽子更加大了,昂然就走過去。
「齊老頭,咱們兩家的仇冤如何了斷?」宇文浩喝道。
齊燕然眼睛裡好像根本沒有他這個人,完全不予理睬。
宇文浩冷笑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倚老賣老?哼,你以為倚靠徒孫的保護,就可以做縮頭烏龜了嗎?我告訴你,我是奉了父親之命來處置你的,你要躲也躲不掉!」
齊燕然雙目圓睜,眸子精光電射。宇文浩吃了一驚,不知不覺退了兩步。隨即心想:「他若是恢復了一分功力,也不會讓我這樣辱罵他的。看來,他受的傷恐怕是比我的估計還更重了。」
「我看還是由我們趕快了結吧,免得阻礙人家的大事。我不想給人說是欺負糟老頭兒,你站起來,我讓你三招!」
齊燕然仍然盤膝坐在地上,而且索性閉上眼睛了。
宇文浩獰笑道:「你不敢和我動手嗎?也罷,念在你年紀老邁,我可以給你另外劃一個道兒。常言道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給我磕三個頭,我可以當作是替我的爹爹受你的禮。這樣,我也就可以替爹爹作主放過你了!」
齊燕然宛若視面不見,聽而不聞。但尚在和武鷹揚惡鬥的衛天元卻是忍不住了,大怒喝道:「放屁,放屁,好臭的屁!那邊放屁,臭到這裡來了!」
高手搏鬥,豈可分心,武鷹揚趁機急攻,頓時奪了先手。衛天元連連後退,給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武鷹揚冷笑道:「看你還敢放屁!」衛天元罵道:「你才是放屁,你們白駝山的人就只會放屁!」他一輪反攻,陣腳稍定。但卻是擺脫不了武鷹揚的纏鬥。
宇文浩恐防失了時機,不理那邊吵鬧,喝道:「齊老頭兒,你聽著,我數到三字,你若不磕頭賠罪,可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忽地聽得有人喝道:「宇文浩,給我跪下!一、二、三!」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聲音遠遠傳來,己是震得宇文浩的耳鼓嗡嗡作響,他窒了一窒,那個人已是搶在他的前頭,數到「三」字了!
宇文涪大吃一驚:「是誰有這樣功力?」
謎底立即揭開,那人已是聲到人到。
宇文浩好像是碰見了勾魂使者,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來的不是別人,是齊燕然的兒子齊勒銘!
跟在齊勒銘後面的還有一個女子,是銀狐穆娟娟。
宇文浩嚇得宜打哆嗦,雙膝就要彎下去了。
齊勒銘喝道:「好小子,我數到三字,你還不跪下來給我爹爹賠罪。如今你要下跪,已經遲了!」
宇文浩叫道:「姨媽,救我!」
穆娟娟淡淡說道:「你若不是死到臨頭,恐怕也不會認我這個姨媽吧?」
宇文浩寒透心頭,驀地想起:「媽媽說過,齊勒銘曾經服下她的一年之內有效的酥骨散,而且後來他的琵琶骨亦已給他這姘頭捏碎了的。即使酥骨散有解藥,但琵琶骨碎了是難補好的,琵琶骨一碎,氣力就使不出來,我怕他作甚?」
這麼一想,他剛才被齊勒銘用獅子吼功嚇破的膽子又大起來了。他自作聰明的猜想:琵琶骨碎了,內功還可以練,但出手無力,多好的內功也不能發揮。而齊勒銘之所以遲遲尚不出手,目的恐怕就是要用獅子吼功來嚇走他。
生死關頭,與其束手待斃,何如冒險一搏?更何況他以為齊勒銘是真的已經被廢了武功?
「饒命!」他口中大叫。突然在裝作下跪之際,一劍向齊勒銘小腹刺去。
只聽得一聲慘叫,齊勒銘手中無劍,但中劍倒下去的卻是宇文浩。
齊勒銘只是使了一招借力打力的巧招,把他的劍反撥回去,讓他用自己的劍穿了自己的琵琶骨。
「看在你姨媽的份上。饒你不死。但你若想恢復武功,那就得要看你以後怎樣做人了。你若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不定過了三十年,我會教你怎樣在琵琶骨碎了之後重新練功的法子。」
齊勒銘一面說一面向那座冰台走去,冰台下面,上官飛鳳和衛天元還在和對手激戰之中。
南宮旭和武鷹揚看見齊勒銘來到,不是心裡不慌,但一來是欲罷不能,旌鼓相當的高手搏鬥,除非雙方同時停止,否則誰先罷手就只有誰先吃虧;二來他們料想齊勒銘也不會不顧身份,在一對一的單打濁斗中插上一腳。
誰知齊勒銘不但是插進一隻腳,而且是整個身子都「插進」去了。
武鷹揚和衛天元是正在比拚掌力的,要分開他們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齊勒銘卻背負著雙手,硬生生就插進他們中間,把他們分開了。
只聽得「蓬、蓬」兩聲,武、衛二人都是雙掌打在他的身上,也同時給他反震出三丈開外。衛天元靠著一條冰柱,武鷹揚背後是空地,直打了三個盤旋,方始穩住身形。
齊勒銘神色自如,說道:「我是一帆同仁,我既然來到,我的事就用不著別人代勞,誰都不許再打下去。」
他的確是並沒有偏幫哪一方,只是以他自己的身體硬接了武、衛兩人的掌力。
說話之間,他又已來到了上官飛鳳的身邊,上官飛鳳的一把長劍和南宮旭的一對判官筆也正在打得難解難分。
齊勒銘眉頭一皺,說道:「我給你們定出輸贏吧!」突然衣袖一揮,南宮旭的判官筆被捲了過來,飛上半空;上官飛鳳倒躍出去,長劍居然並未脫手。
齊勒銘一看袖子,說道:「我這一卷力道對雙方都是一樣的,上官姑娘的劍沒有給我捲去,但南宮香主的判官筆卻刺破了我的衣袖。依我看是都沒輸贏,你們服不服氣?」原來上官飛鳳勝在乖巧,她雖然來不及收劍,但一覺袖風拂面,劍鋒便即閃電般的貼著袖子「滑」過去,而她的身子也像游魚般的滑開了。不過,南宮旭的判官筆能夠刺破齊勒銘的衣袖,功力卻是勝她一籌。
上官飛鳳道:「齊叔叔,你的劍法我一向是心眼口服的,有你來到,自是無須我獻拙了。」其實齊勒銘剛才顯露的並非劍法,她故意這樣說,乃是來個「伏筆」,要看「下文」的意思。
南宮旭則沒說話。
齊勒銘果然哈哈一笑,說道:「你們不服也得眼,因為是我自己要打下去,你們不罷手,我就找不著對手了。」
齊勒銘喝道:「齊家和白駝山的梁子由我和你們作個了斷,兩位大香主,你們已經打了一場,我不想佔你們的便宜,你們併肩子上吧!」
南宮旭與武鷹揚面面相覷,甫宮旭連跌落的判官筆都不敢去拾,哪裡還敢上前?武鷹揚更如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
齊勒銘冷笑道:「你們的氣焰哪裡去了?剛才還那麼囂張,向我的爹爹挑戰,如今我替爹爹應戰,你們因何還不出手?難道你認為我不配做你們的對手嗎?」
南宮旭道:「齊大俠、我不是你的敵手。你若要替令尊出氣,剁剮隨你的便!」說得似乎頗有「氣概」,其實是存著僥倖的心理,博一博齊勒銘或許下會殺他。因為他業已放棄抵抗,連兵刃也任憑它委棄於地,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對方若然講究「好漢行徑」的話,是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的。
齊勒銘卻仍然冷笑道:「你們不敢和我動手,卻有膽欺負我的爹爹!是誰給你們這個膽子的?」
南官旭道:「我們是奉了山主之命,身不由己!……」
齊勒銘道:「只是奉了山主之命,諒你們也還沒有這個膽子吧?不過,現在我也不想追究這麼多了,看在你們求饒的份上,你們各自把一條手臂斬下來,我就讓你們保留吃飯的傢伙!」
武鷹揚練的是「鷹爪功」,斬下一條手臂,那就等於是自廢武功了,因此他比南宮旭更加著急,連忙叫道,「實不相瞞,這個膽子是蓋覆天給我們的。蓋覆天說他已經安排了巧計,可以讓令尊和上官雲龍鬥個兩敗俱傷。他要我們幫他的忙殺掉上官雲龍,他也幫我們的忙,殺掉令尊。他說這叫做互相幫忙,一舉兩得。但主謀的是他!」
蓋覆天鐵青了臉,喝道:「這計劃是你們山主夫妻安排好的,如今都推給我嗎?」
齊燕然道:「這兩個人既是奉命而為,他們也不值得我拿來當作對手,已經招供,就任憑他們走吧。」
齊勒銘應了個「是」字。喝道:「你們聽見了沒有,還不給我快滾!」
南宮旭、武鷹揚喜出望外,如奉綸音,扶起宇文浩便走。
齊勒銘回過身來,眼睛盯著蓋覆天。
蓋覆天自知不能倖免,喝道:「大夥兒上呀!喂,你們聽見沒有?大夥兒上呀!這個時候,難道還要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嗎?」
跟他來的一共有十一家首領,除了熊抱石和叔梁汔已經被廢了武功之外,也還有九個幫派的首領。假如他們都和蓋覆天聯手的話,齊勒銘加上了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也未必能夠打勝他們。但他們給齊勒銘嚇破了膽,卻是沒有誰願意替蓋覆夭賣命了。
蓋覆天喊破喉嚨,他們只當聽不見。
蓋覆天大急,頓足叫道:「我們說過的,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們怎能這樣不講義氣?」
上官飛鳳冷笑道:「我爹把你當作心腹,和你結為八拜之交,你卻要害他性命。虧你還敢講『義氣』二字,知不知羞?」
上官雲龍忽地歎了口氣,說道:「也不能都怪他,我亦有過錯。」
上宮飛鳳道:「爹,你有什麼過錯?」
上官雲龍道:「第一,我有眼無珠,任用非人。我和他結拜,事無大小,都信任他,這就是我的過錯。第二,我御下太嚴,欠缺寬厚。其實要他們尊奉靈旗是不能只憑幻劍誅之的。」
那九家首領一聽見他自責的話,不由得都是大喜過望,黑石山的頭領石龍首先跪下,說道:「我被蓋覆天的花言巧語所騙,上了他的大當。但說老實話,我雖然害怕和白駝山作對,也只是想宗主改變主意而已,並不是想要害死宗主的。請宗主從輕發落。」
有人帶頭,其他八個也跟著都跪下了。紛紛訴說,他們是受了蓋覆天的威脅利誘,事先並未知道蓋覆天有害死上官雲龍的陰謀。
蓋覆夭嘿嘿冷笑,說道:「好吧,你們把過錯都推給我吧。
不過,上官大哥,我即使罪該萬死,似乎也不該死在外人之手。」他自知和眾人辯也無益,只能抬出武林規矩,寧願讓上官雲龍處置他了。
上官雲龍點了點頭,說道:「這也說得是。鳳兒,把靈旗給我。」有齊勒銘在場,這次上官飛鳳是不怕將靈旗交回父親了。
上官雲龍接過靈旗,說道:「不錯,好歹你也是我的結拜兄弟,清理門戶之事,是應該我自己做的,你上來奪旗吧!還是我剛才說過的那句話,要是你能夠奪了這面旗子,我可以任憑你的處置!」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
上官雲龍道:「靈旗在我手中,你給我站過一邊!」
齊勒銘卻上前說道:「上官先生,我蒙你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這點小事,請你讓我代勞吧。」
上官雲龍森然道:「清理門戶,可不能說是小事!」
齊勒銘笑道:「大事也好,小事也好,我只是想請你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
上官雲龍道「我給你一種練功的秘決,換取你給我女兒的幫忙,這是公平交易,誰也不久誰的人情,更談不上什麼報答!」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齊勒銘在殘廢之後,還能夠恢復武功,乃是得自上官雲龍所授的練功秘訣。但齊勒銘幫了上官雲龍什麼忙。可就沒有誰知道了。
齊勒銘已經走上冰台,說道:「清理門戶,一定要你自己出手嗎?」
上官雲龍歎道:「我沒調教出好弟於,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可還不能替我。」
齊勒銘忽道:「好,那麼請你收我做你的關門弟子!」
上官雲龍大吃一驚,說道:「這怎麼可以!」
齊勒銘笑道;「你不是嫌我夠不上做你的弟子吧?但不管怎樣,我也是要拜你為師的了!」不由分說,竟然就跪下去。
上官雲龍連忙托著他的雙臂,說道:「你我份屬平輩,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若要拜師,應該是我拜你為師!」他也跪下去了。
齊勒銘握著他的雙手,結果是兩人都跪不下去。
蓋覆天當然懂得齊勒銘想要拜師的道理,見上官雲龍不肯答允,心上的一塊石頭方始放了下來,冷冷說道:「鬧劇演完了沒有?」
不錯,這樁事情看來的確像是鬧劇,但站在父親身邊的上官飛鳳卻已注意到,父親臉上那一層陰暗的臉色忽地不見了,突然問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神采奕奕,目光流露出又喜又驚的神氣。上官飛鳳明白了幾分,她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也放下來了。
齊勒銘裝模作樣,苦笑說道:「我誠心拜師,別人卻說我胡鬧。沒辦法,我只好自歎沒有福氣得列門牆了。」說罷走下冰台,對蓋覆天喝道:「你上去吧,可不許不守規矩!否則我以證人的身份,還是非得管你一管不可!」
武林中不同門派的決鬥,慣例必有證人,這個證人是由雙方同意邀請的。現在的上官雲龍與蓋覆天之戰,不管算作是「清理門戶」也好,算作是「權位之爭」也好,總之是「家務事」,根本無須邀請證人。而且齊勒銘的這個「證人」也只是自封的。
但蓋覆天卻是不敢反對,也不想反對。
不敢反對,當然是因為他害怕齊勒銘的緣故,目前,最能令他忌憚的人已是無過於齊勒銘了。(上官雲龍的武功最多不過恢復幾分,他是早就已經看出來了的。)
不想反對,那是因為他經過細心一想之後,覺得此舉不但對他無害,而且有利。他是證人,只要我能夠擊敗上官雲龍,他就要執行證人的任務,按照雙方說好了的,承認我有權繼承上官雲龍的位子了。古往今來,決沒有證人再和當事者比武的道理。他最大的希望只是希望可以避開和齊勒銘交手而已。
「不知齊先生要我遵守什麼規矩?」蓋覆天問道。
齊勒銘道:「你們這次交手,和尋常比武不同。你是以下犯上,他怎樣劃出道兒,你就應該怎樣接。」
蓋覆天應了一個「是」字,心裡則在想:「他已經劃出道兒了,只是要我奪旗,並沒附加條件。這話眾人都已聽見,難道你齊勒銘還能節外生枝?」
齊勒銘道:「好,那麼他叫你上去奪旗,你為什麼還不上去?
難道要他貶低身份,下來向你討教麼?」
蓋覆天這才懂得他的意思,原來齊勒銘是要他走上冰台去和上官雲龍比武。
比武地點的選擇是相當重要的,蓋覆天的輕功不大高明,但自忖在水台比武,也還可以應付,於是索性大方一些,毫無異議,便叩走上冰台。心裡想道「上官雲龍不敢下來,顯然是因為武功尚未恢復,在平地過招,更難取巧的緣故。」雖然在冰台交手,於他不利,但如此一想,卻又覺得勝利的把握多了幾分。
齊勒銘繼續說道:「這不是尋常比武,他要你奪旗,你就必須奪得靈旗才能下來。否則,你若因為自知打不過;中途就要逃跑的話,你一下來,我守在台下,立即斬斷你的雙腿!」
比武有兩種,一是「點到即止」,一是「至死方休」,齊勒銘要他遵守的這個規矩,無異是逼他必須和上官雲龍一決生死。
蓋覆天自信有取勝把握,卻裝作苦笑說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這未免……」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什麼未免不未免的,我死你話,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蓋覆天叫道:「大哥!」
上官雲龍喝道:「誰是你的大哥,別假惺惺了,進招吧!」
蓋覆天裝模作樣,歎口氣道:「我也想不到會弄成今天的局面的,但好歹咱們也曾有過八拜之交,大哥,你就不認小弟了麼?」
上官雲龍道:「我認得你,我的劍認不得你!廢話少說,動手吧!」其實上官雲龍的手中並沒有劍,有的只是捏成劍形的一段堅冰而已。
蓋覆天看了他的那支「冰劍」一眼,取勝的信心又增了幾分,但仍是裝出逼於無奈的樣子說道:「大哥,你不肯原諒小弟,那我唯有等候你的處置了,請大哥賜招!」
上官雲龍冷冷說道:「你不值得我站起來和你動手,有本領你殺了我,我死在你的手下,死而無怨。」
這一下倒是大出蓋覆天意料之外,要知上官雲龍是業已元氣大傷了的,即使站出來也未必打得過蓋覆天,何況是坐著接招。
「難道他另有所恃?」蓋覆天倒是不禁有點思疑了。
齊勒銘喝道:「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規矩麼,上官先生劃出的道幾,你非得接下不可!」
上官雲龍道:「放大膽子來吧,你若逼得我站起身,也就算你贏了,我甘願把靈旗奉送給你。」
蓋覆天一想,這樣打法,自己已是立於不敗之地,還怕他作甚?當下陰惻惻的一聲冷笑,說道:「大哥,你定要伸量小弟,我只好領教大哥的高招了!」
他用的是一柄厚背斫山刀,刀重力沉,呼的一刀劈過去,恍如雷轟電閃!
上官雲龍坐在台上,冰劍輕輕伸出,點了兩點,不知怎的。
蓋覆天這一刀竟然劈不下去,反而倒轉回來,轟隆一聲,劈碎一塊岩石,濺起點點火花。
原來上官雲龍那一招乃是後發先至,又準又快,側好克制了他,他若不趕快收刀後躍,虎口就要給劍尖刺著。上官雲龍縱然只剩下三分功力,一刺著他的虎口,也就可以把他手上的少陽經脈挑斷了。他收刀太急,險些劈傷自己,幸虧有冰崖擋住。
衛天元拍掌讚道:「說得不錯,高招,確是高招!咦、鳳妹,你怎麼不為你的爹爹喝彩?」
上官飛鳳看得出了神,半晌歎道:「劍是幻劍,幻劍非劍,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練到爹爹這般境界!」
冰台不比平地,如果上官雲龍是坐在地上,蓋覆天打不過他的時候,有足夠的地方可以避開,冰台卻是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的,蓋覆天不論如何閃躲,幾乎都是在上官雲龍冰劍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加以冰台光滑無比,稍一不慎。就有跌下去的危險。蓋覆天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這才知道在冰台作戰的不利,實是比他原來估計更甚。
他吃一次虧,已是不敢近身逼攻,當下把一柄厚背所山刀舞得風雨不透,心裡想道:「只要你的冰劍給我的鋼刀碰上,冰劍一斷,你的幻劍絕招就使不出來了。」
上官雲龍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上身微向前傾,手臂放長,冰劍竟然使了一招「白虹貫日」,從他的刀圈中刺進去。
蓋覆天心中怒罵:「你也未免欺我太甚了!」鋼刀一翻,猛砸冰劍。這次刀劍碰上了!
但奇怪的是冰劍並沒斷折,反而是蓋覆天在這一瞬間,陡然覺得一股冷氣從他的掌心透入: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說時遲,那時快,冰劍劍尖已是指到他腹部的「愈氣穴」。蓋覆天大駭,百忙中一個倒翻觔斗,險些從冰台上滾下來。
他倒翻觔斗之時,腦袋夾在雙腿之間,眼睛倒看出去,看見齊勒銘拿著一柄長劍守在台下,忙把鋼刀插入堅冰,這才能夠定著身形,又再爬上。
他死裡逃生,雖是在冰台之上,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上官雲龍的冰劍也短了幾寸,而且有一顆顆的水珠滴下來。
原來他雖然能夠以輕靈的劍法,冰劍只是和鋼刀輕輕一擦,便即滑過。但蓋覆天那一刀也是用足力道的;磨擦生熱,縱是堅冰,也不能不溶化少許了。
蓋覆天看出他內力難以為繼的缺點,他的冰劍短了幾寸,蓋覆天就剛好可以站在他的劍尖所能及的範圍之外了。他打定了消耗上官雲龍內力的主意,舞刀防身,只守不攻。不過相差僅只數寸,有時刀劍還是不免碰上。每次碰上,蓋覆天都感到冷氣直透心頭。
不僅如此,再過片刻,他的鋼刀也好像變成冰塊了,冷得他幾乎掌握不牢,而且冰台的冷氣也從他的腳心傳上來,上下夾攻,令他如墜冰窟,饒是他咬緊牙關,也禁不住連打冷顫!
要知這冰合乃是一塊碩大無朋的冰塊,中心部分更是亙古不化的萬載玄冰,比尋常冰雪冷了不知多少倍,蓋覆天在消耗對方內力的同時,也消耗了自己的內力,他是禁受不起這種徹骨的奇寒了。
但上官雲龍的上乘內功,卻正是在這座冰台上練成功的,縱然只剩三分功力,亦可禁受得起,不但禁受得起,他還可以運用「隔物傳功」的手段,將萬載玄冰的奇寒之氣,透過冰劍與鋼刀的接觸,傳給對方。
再打一會,蓋覆天雙足已是麻木不靈,只覺冰劍好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要躲也躲不開。他顫聲叫道:「大哥,我,我知錯了,你,你……」一張開口,冷風吹進口腔,舌頭都冷僵了。上官雲龍的冰劍輕輕一點,點中他的脈門。蓋覆天的厚背斫山刀脫手飛出,他的身子也骨碌碌的從冰台上滾下去了。
上官雲龍站了起來,說道:「知錯就好,齊大俠,讓他去吧!」
上官飛鳳道:「爹,他背叛你,你還饒他?」
上官雲龍道:「他現在背叛我,但當初結拜的時候,他是確實把我當作兄長,」
齊勒銘道:「上官先生,可惜你雖然肯放他走,他卻是只能走進鬼門關裡去了!」
原來蓋覆天殘存的功力,已是不足抵禦奇寒,何況他在冰台滾下之際,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又哪裡還能運功御寒?他是給凍死的。
與蓋覆天同來的九個西域門派首領見蓋覆天業已伏誅,嚇得都跪下來,懇求宗主從輕發落。
上官雲龍把冰劍捏成一團,在掌心一搓,張手拋出,冰劍溶兒,只剩下少許冰屑,結他一拋,冰屑亦已隨風而逝。
上官雲龍歎了口氣,說道:「幻劍已幻滅,從今之後,有形的幻劍是沒有了,幻劍只能存在心中,你們即使不奉靈旗,我也不會勉強你們了。你們都起來吧。」
九個門派的首領齊聲說道:「多謝宗主仁慈,懸在我們頭上的有形幻劍縱然沒有了,我們心中還是有著幻劍的。我們願意像從前一樣遵奉靈旗。」
上官雲龍道:「說得好,你們知道用心中的幻劍監督自己,那是勝於有形的幻劍多了。你們可以走了!」
他遣散九個門派首領,但他自己卻已是不能從冰台上走下來了。
齊燕然坐在地上,連站也站不起來,說道:「上官老弟,我錯怪了你,請你接受我的道歉。」聲音低沉,似乎有氣沒力。
上官雲龍道:「不必!」聲音嘶啞,比齊燕然的聲音還更難聽。
齊勒銘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他們都是傷得不輕,爹爹年邁,更加可慮。不過上官雲龍在冰台之上,我應該先把他扶下來。」
不料他剛走上冰台,上官雲龍忽地團了一個小小的雪球,雙指一彈,居然還是彈指神通的功夫,雪球挾著風聲,倏的就彈到齊勒銘面前。
「你我是公平交易,你沒欠我的恩,我也不想欠你的情!」上官雲龍在彈出雪球之時,冷冷說道。齊勒銘心念一動,接下雪球,便即回到父親身邊。
上官雲龍彈出雪球,已是恍若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他因急於見效,逆運真氣,但逆運真氣,見效雖快,消失也快,此刻已不住了。還幸齊勒銘剛才和他握手的時候,助了他一臂之力,助他把部分逆運的真氣納入正軌,否則早已是元氣大傷。
上官飛鳳連忙和衛天元上來扶他,上官雲龍靠著女兒,卻把衛天元向他伸來的手推開,沉聲喝道:「走開!」
上官飛鳳叫道:「爹爹!」
上官雲龍森然說。「你若是要和這小子在一起,你也給我滾!」
齊燕然叫道:「雲龍,你生我的氣不打緊,但這可和衛天元無關。」他想站起來,但力不從心,又再頹然坐下,
上官雲龍沒有回答,也不知他因氣還未消,還是已經沒有氣力說話。
衛天元大為尷尬,上官飛風向他使了一個眼魚,示意叫他等待她的父親氣平之後再說。衛天元也只好回到齊燕然的身邊了。此時齊勒銘正在救治父親。
齊勒銘握著父親的手,只覺父親的手其冷如冰。原來他的傷雖然不比上官雲龍更重,但因年老氣衰,卻是不能抵禦嚴寒了。他不懂逆運真氣,即使有外力相助,也難以很快凝聚真氣。齊勒銘給父親把了脈。不禁暗暗吃驚。
上官雲龍彈給他的那個雪球,此時已在他的掌心融化,雪球內原來藏有一顆藥丸。齊勒銘轉驚為喜,方始懂得上官雲龍所謂「公平交易」的意思。
齊燕然道:「我大概是不行了,遺憾的是天元……」一股冷風吹來,齊燕然的神智已是逐漸模糊,話也只能說到一半了。
不過他的昏迷也只是片刻間事,迷糊中忽覺好像嚥下什麼東西,丹田如有暖氣,很快就清醒過來。醒過來後那股奇異的藥香還留在嘴裡。
齊燕然皺了眉頭,說道:「我平生從不受人恩惠,你未得我的允許,怎麼可以替我要人家贈藥?」
齊勒銘道:「稟爹爹,這藥丸不是討來的。」
齊燕然道:「分明是上官家的陽和丸,難道你有這種藥丸不成?」
齊勒銘道:「這藥丸是我和人家交換得來的。」
齊燕然霍然一省,說道:「對啦,上官雲龍說是和你做了一宗公平的交易,究竟是怎麼回事?」
齊勒銘道:「這宗交易,其實是娟娟和他做成功的。不過,娟娟和我已經結成……」
齊燕然道:「你和穆姑娘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已經知道兒子想說什麼,他可不願即承認穆娟娟做媳婦。
齊勒銘道:「他幫我恢復武功,娟娟幫他的女兒一個忙。」
齊燕然道:「她幫了上官姑娘什麼大忙,居然可以交換他幫你恢復武功?」
齊勒銘道:「娟娟,你說給爹爹聽。」
穆娟娟道:「我可不敢居功。」
衛天元早已來到,說道:「嬸嬸,你不說,我替你說。」
「爺爺,這宗交易其實都是為了我的緣故。華山派前掌門天權道長被害一案,師叔和我都受嫌疑,上官姑娘為了替我洗脫嫌疑,只好去求師嬸幫忙。」
齊燕然道:「何以要她幫忙?」
衛天元道:「兇手其實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妖人隱姓埋名,裝瘋扮呆,混進華山派做個服侍天權道長的下人,伺機害死天極道長的。華山有個內奸和他串通了的。」
「爺爺,我不說你也知道,師嬸和白駝山主的妻子是同胞姐妹,師嬸為了我的緣故,不借用一種她姐姐都不能解的毒藥,下在姨甥身上。用解藥來交換白駝山主和華山派一個內奸的密件!」
齊勒銘道:「爹爹,她為了我的原故,不借和姐姐翻臉,你可以原諒她嗎?」
齊燕然注視銀狐,忽地說道:「果然不是你,是我錯怪你了。」
穆娟娟莫名其妙,說道:「老爺,我知道我不配做齊家的媳婦……」
齊燕然截斷她的話道:「我不管你做過什麼,就是銘兒說你做過的這件事,我兩個最親的親人已經是受了你的大恩了,我怎能不要你做齊家的媳婦呢?」
穆娟娟道:「爹爹言重了,我和勒銘是夫妻,夫妻理該禍福與共,何況他的武功是因我而廢。至於天元,幫他的忙的可是那位上官姑娘。」
此時上官飛鳳已經把父親扶下冰台,上官雲龍在調勻氣息之後,亦已可以走路了。
齊燕然道:「天元,你過去替我賠禮。」
上官雲龍喝逍:「衛天元,你給我走開!從今天起,不許你來糾纏我的女兒。」
上宮飛鳳叫道:「爹爹!他又沒得罪你……」
上官雲龍道:「你是我的女兒,就該聽我的話。你剛說過的話,你就忘記了?從今天起,不准你再見衛天元!」
齊燕然道:「這又何苦,他們既是情投意合,就讓……」
上官雲龍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們父子仍然是我的客人。但你的徒孫,恕我不能招待他了。免得人家說我千方百計要把女兒嫁給他!」
上官飛鳳聽得父親這麼一說,亦是不好意思叫衛天元過來,只好趕快陪父親下山。
齊燕然歎道:「都怪我說錯了活,但也想不到上官雲龍竟然這樣固執。」
穆姐姐道:「爹爹放心,我看他也不過一時氣憤而已。據我所知,他的確是想把女兒嫁給天元的。過幾天待他的氣消了一些,我有辦法替你化解的。」
齊燕然閉了眼睛不說話,原來他因年紀老邁,元氣大傷,雖然在服了陽和丸後,可以抵禦嚴寒,但精神還是未能恢復。
齊勒銘背父親下山,衛天元和穆娟娟跟在後面。
穆娟娟道:「天元,你別著急。我只想問你,你是不是真正喜歡上官姑娘,別害臊,回答我!」
衛天元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穆娟娟道:「不論她做過什麼事情,你對她都是始終不渝?」
衛天元心中一動,想到:「飛鳳從前也曾這樣問我,難道她果真曾瞞住我做過什麼錯事?」
穆娟娟似乎看破他的心思,說道:「你別胡猜,我只是來個假設,假設她做過對不住你的事,那你怎樣?」
衛天元道:「她曾經兩次救過我的性命,即使她有行差踏錯,我也不能對不住她。」
穆娟娟道:「那我就放心了。」
衛夭元有點奇怪,說道:「什麼緣故,令你為她擔憂?」
穆娟娟道:「沒什麼特別緣故。只不過我和她氣味相投,希望她不至遭遇和我同樣的命運。不錯,我現在是你的師嬸了,但想你也會知道我是經過了許多波折,這個名份可是得來不容易啊!」
衛天元懂得她的意思,她是被人罵作「妖婦」的,而上官飛鳳也曾被人當作「妖女」「但心裡卻不以為然,覺得「妖女」「妖婦」不能相提並論。因為穆娟娟的確曾經做過一些壞事,以前人家罵她「妖婦」不算大過冤枉她。而上官飛鳳的這個「妖女」罵名,卻是她父親的仇家誣蔑她的。
這些活他當然不會在穆娟娟的面前說出來,只是笑道:「武功我學不到師叔半成,但有一樣我相信可以和他作比。」
穆娟娟道:「是哪一樣?」
衛天元道:「他不論經過多少波折,都沒有離開你。我對飛鳳也是這樣。」
穆娟娼笑靨如花,說道:「你倒很會哄我歡喜,但我卻不願你好像我們一樣經過許多波折。」心裡則在想道:「你哪知道你的師叔是曾經想過要拋棄我的呢,但願你對姜雪君的懷念不像他對前妻的懷念那樣深。嗯,姜雪君這件事情,還是暫且不要告訴他吧。」原來上官飛鳳是曾托過穆娟娟,托她在適當的時候,把姜雪君之死的真相告訴衛天元的。剛才她幾乎就想說了。
衛天元道:「師嬸,你在想什麼?」
穆娟娟道:「沒什麼,我已經放心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衛天元道:「我放心什麼?」
穆娟娟道:「上官姑娘的心事我是知道的,關鍵只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自問是真的喜歡她,那你就可以放心,她決不會離開你了。」
衛天元道:「但她的爹爹……」
穆娼娟道:「只要你們真心相愛,誰也不能分開你們。何況她的爹爹也不是要把你們分開。」
衛天元道:「但他的氣卻不知幾時才能平息?」
穆娟娟道:「那就要看你怎樣做了。」
衛天元道:「我應該怎樣做?」
穆娟娟道:「做一件目前他最需要別人替他做的事。」
衛天元霍然一省,說道:「哦,我懂了。目前他最需要的是有人幫他抵禦白駝山主。」
穆娟娟道:「對了。目前他正是元氣大傷,要想恢復如初,最少恐怕也得一兩個月。他是不願接受我們夫婦的幫忙的。我們即使要幫他的忙,也只能暗中幫忙,不能露面。所以這件事情唯有你去做了。但不能只是單純防禦。」
衛天元道:「你是說,我可以去除掉白駝山主?」
穆娟娟道:「對了,你敢不敢去?」
衛天元慨然道:「實不相瞞,白駝山主也是姜雪君的仇人,姜雪君死了,我曾發過誓要替她報九的。只因時機未到,偏忍至今。唉,我本來打算和上官一家聯手的,但現在,……」
穆娟娟道:「現在上官姑娘或許是不能和你聯手了,但現在也正是一個有利的時機。白駝山主已經派了他的兒子和兩名最得力的手下來崑崙山,他以為有蓋覆天裡應外台,必定成功。你正可以趁他那兩個人未回去之前,便即趕到白駝山下手。」
衛天元道:「我不怕和白駝山主拚命,只怕爺爺的傷……」
穆娟娟道:「你放心,爺爺的傷,有你師叔照料。」接著說道:「本來最好是你的師叔暗中幫你的忙的,但可惜他分身乏術,只能你自己去了。你怕不伯孤掌難鳴?」
衛天元道:「我做事從來只問應不應當。好,我現在就去。」
穆娟娟笑道:「那也不必急在一時,明天才走,也未為晚。」
衛天元道:「對,先安頓了爺爺再說。」
齊燕然已是伏在兒子的背上睡著了。是齊勒銘恐防老父的病情有變化,特地用獨門點穴手法,點了他的睡穴的。一般而言,點穴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只有他這種點睡穴的功夫,可令受者有益無損。他知父親的心情未能寧靜,故此唯有用這個方法,使父親得到充分的休息。
齊勒銘道:「天元,爺爺有我照料。你可以放心。不過,你也還是明天下山較好。今晚待我找個機會和你約上官姑娘。」
穆娟娟忽地想起一事,問衛天元道:「爹爹剛才一見我,就說果然不是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衛天元道:「他在今次見你之前,以為你是殺害丁大叔的兇手。」
穆娟娟道:「我也聽說丁勃是已經給人害死的,但何以爹爹疑心是我呢?哪兇手很像我嗎?」
衛天元道:「不錯。爺爺曾目擊兩個女子行兇,其中一個扮作上官姑娘的模樣,聽說是扮得不大像的,不過爺爺沒有見過她,當時也難分真假。至於冒充你的那個女人,卻是扮得唯妙唯肖,幾乎一樣了。」
穆娟娟道:「然則爹爹何以一見我,又知道錯了?」
衛天元道:「這次你是和他面對著面的。那個冒充你的人,年紀比你老得多。」
穆娟姐疑心頓起,說道:「年紀比我老得多的人,要冒充我,可是很不容易啊!面貌還可以化裝,我的輕功和武功家數她怎冒充得來?」
衛天元道:「是呀,前兩天和飛鳳上山的時候,也曾碰上那個冒充你的妖婦,當時我也看不出來呢。不過,我當然不至懷疑到你的身上,只是奇怪而已。我以為是令姐,但飛鳳說她的年紀是比令姐還要老的。幸虧她看得出來。」
穆娼娟聽罷他細說詳情,如有所思,驀地叫道:「不好!」
衛天元道:「什麼不好?」
穆娟娟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衛天元道:「什麼人?」
穆娟娟道:「我還未敢斷定。現在我就去找她,回來再說給你聽!」
衛天元心想,崑崙山這麼大,怎能說找就可以找到?而且那個妖婦的本領恐怕是還在穆娟娟之上的。
齊勒銘好像亦已知道那個人是誰,說道:「娟娟,我不怕你找不到她,就只怕……」
穆娟娟道:「就只怕我打不過她,是嗎?不用擔心,我想她是不會傷害我的。」
齊勒銘道:「但這件事情,卻是很難做得恰到好處。」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也下會做得太過分的。」
齊勒銘如有所思,半晌說道:「好,那你去吧。弄個水落石出也好。」
穆娟娟走了。衛天元卻是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怎樣一回事情。
不要探聽別人私事,這是江湖禁忌之一。即使師叔侄之親,也是不宜破這禁忌的,穆娟娟已經說過,回來再說給他聽,衛天元此刻自是不便多問師叔了。
他只能問道:「師叔,你怎麼知道師嬸一定能夠找到那個人?」
齊勒銘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白駝山那兩個護法,都是要接受那個人指揮的,只不過她不露面罷了。」
衛天元不知道他說的是女姓的「她」,不覺暗自猜疑:「難道是白駝山主?不對,要是白駝山主的話,穆娟娟怎有把握白駝山主不會傷她?但若不是白駝山主,又有誰能夠指揮那兩個護法?」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卻已懂得穆娟娟何以一定能夠找到那個人的原因了。
白駝山的兩個護法南宮旭和武鷹揚是要護送少山主字大浩回山的,宇文浩已經給齊勒銘廢了武功,走得當然不快,穆娟娟遲早會追上他們。追上了他們,就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那個人的著落。
齊勒銘道:「天元」你在想什麼?」
衛天元道:「沒什麼,我只盼爺爺能夠早日痊癒。」
齊勒銘歎口氣道:「你沒想什麼,我卻是想起我的女兒來了。
天元,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衛夭元心頭一跳,不知師叔要問何事,但料是有關他和師妹的了。
齊勒銘果然問道:「你在揚州可曾見過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見過了。」
齊勒銘道:「你離開揚州之後,是否一直和上官姑娘一起?」
衛天元道:「是的。」
齊勒銘道:「我聽到一個消息,不知真假。依我想,恐怕還是假的居多。不過還是想問一問你,以釋心中疑慮。」
衛天元有點奇怪:「師叔怎的說話吞吞吐吐,這可不像他的為人。難道他是要責備我對不起他的女兒?」
「師叔,請說。」衛天元道。
齊勒銘道:「聽說上官飛鳳傷了我的玉兒,有這事麼?」
衛天元跳了起來說道:「哪有此事,是誰說的?」
齊勒銘道:「是申公豹說的。」
衛天元道:「申公豹的舌也能相信?他最喜歡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挑撥是非,師叔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
齊勒銘道:「我本來是不相信他的,但心中還是有點疑團。」
衛夭元道:「師叔,你想想看,我是一直和飛風在一起的,假如當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還能夠袖手旁觀,不加攔阻,讓她去傷害我的師妹嗎?」
齊勒銘道:「我當然不至於懷疑你會縱容上官飛鳳傷害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所以你要問清楚我是否在場。這麼說,師叔,你敢情還是懷疑上官姑娘?她有什麼理由傷害玉妹?」
齊勒銘道:「你別多心,現在我只是複述申公豹的講法。複述他的講法,並不是表示我就相信了他的說法。」
衛夭元道:「好,師叔,那你說吧。我倒想聽聽申公豹說的理由。」
齊勒銘道:「申公豹說,上官姑娘為了要得到你,因此,要除掉她心目中的情敵。寧可誤殺,也不放過。第一個給她害死的是姜雪君,第二個就輪到我的女兒了。」
衛天元氣得罵道:「申公豹真是胡說八道,上官飛鳳決不是這樣的人。」
「姜雪君死的時候,你雖然沒有在場,但許多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姜雪君是殺了徐中岳之後自盡的,怎能說上官姑娘將她害死?至於說到師妹被她打傷,那更是亂造謠言了,我已說過,自始至終,我都是在場的人。」
齊勒銘道:「賢侄,你莫生氣,我也知道他是捕風捉影,信口開河。我現在就是要查明真相……」
「捕風捉影」和「亂造謠言」雖然都是貶辭,但輕重不同,還是有差別的。衛天元不覺怔了一怔,說道:「捕風捉影,總得有個『影兒』,請問他的『影兒』是什麼?」
齊勒銘道:「申公豹言之鑿鑿,說是上官姑娘用喂毒暗器傷了你的師妹。幸遇華山派的瑤光散人路過,趕走了她,救了你的師妹。在申公豹對我說了這件事之後,我也曾向別人打聽,確是有人見過瑤光散人和一個年輕女子到一間客店投宿,她們是坐馬車來的,瑤光扶那女子下車,那女子面上毫無血色,一看就知不是中毒,就是受傷。當然那人並不認識瑤光散人和我的女兒,但他說的那個中年道姑和那個年輕女子,年紀相貌卻都相符。」
衛天元道:「地點是……」
齊勒銘道:「風陵渡南面的一個小鎮。」
衛天元道:「飛鳳是從來不用暗器的,更不要說喂毒的暗器了。但若那人說的是實,則恐怕師妹是給不知哪一派的妖人所傷了。不過,風陵渡的南面正是前往華山的方向,瑤光散人料想是護送師妹回華山調治的。華山派的瓊花玉露丸祛毒的功效不在天山派的碧靈丹之下,瑤光散人又正是擅治毒傷的能手,師叔可以放心。待此處事情了結,咱們到華山去一見瑤光散人,真相就可大白。」
齊勒銘點了點頭,跟著卻歎口氣道:「我對玉兒從來沒有盡過為父的責任,說來真是慚愧。唉,我不是害怕瑤光散人醫不好她,但我害怕她未必肯認我這個父親。」
衛天元道:「感情的事是很微妙的,我想師妹現在亦已是明白了。她會原諒你的。」
齊勒銘當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是說什麼,半晌問道:「她的母親在楚家好麼?」
衛天元道:「好。楚伯伯對師妹也很好。有一件喜事我正想告訴你。」
齊勒銘道:「你想說的是玉兒和楚天舒的事吧?我已經知道了。」
衛天元道:「你不會反對吧?」
齊勒銘道:「我和楚勁松給的粱子也不必瞞你,對楚勁松我本來還是有點芥蒂的,但這頭婚事是你的師嬸極力主張的,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結成親家,芥蒂自然就消除了。我想通了,就任憑她和上官姑娘合力去促成這頭婚事啦。」
衛天元不覺有點詫異:「我只道是師妹和楚天舒相處久了,自然而然的愛上了他,卻原來是外力『促成』的麼?飛鳳也插了一手?她又怎的從來沒和我提及此事呢?」
齊勒銘道:「我倒是擔心爹爹可能反對。」
衛天元道:「爺爺對楚勁松一向甚為推重,對楚天舒也是甚愛護的。有一次楚天舒中了金狐的毒針,還是爺爺給他醫好的呢。」
齊勒銘道:「那是兩碼事。據我所知,爹爹是想把玉兒許給你的。不過,你現在已經有了上官姑娘,爹爹亦已知道,或許是不會反對的了。就只怕他心裡還是有點不大樂意。」
衛天元道:「楚天舒文武全才,比我強得多。師妹選中他,是師妹的福氣。相信芥蒂很快就可消除,爺爺一定會滿意這個孫女婿的。」
齊勒銘道:「但願如此。」說話之際,躍過一個冰裂縫,他是背著父親的,恐防父親受到震盪,雙手把牢,跟著又替父親把了次脈。忽地低頭如有所思。
衛天元吃一驚道:「爺爺的病情有變化嗎?」
齊勒銘道:「不是。他的脈搏很正常,不過……」
衛天元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齊勒銘道:「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痊癒的時間恐怕要比我原來估計的時間長一些。」
衛天元道:「爺爺已經得到上官家的陽和丸,要是能夠再得一種靈丹……」說至此處,忽地似是猛然一省,叫道:「我想起來了!」
齊勒銘道:「想起什麼?」
衛天元道:「揚州楚家的葆真再造丸,功能固本培元,不在少林派的小還丹之下。」
齊勒銘苦笑道:「從揚州到這裡,少說也要走一個月呢。」
衛天元道:「楚家父子已經離開揚州了。」齊勒銘道:「他們是上哪兒?」
衛天元道:「他們是棄家避難的。當時只是急於離開揚州,還沒計劃好逃到什麼地方。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要暫且離開中原一個時候。」
齊勒銘道:「玉兒也是和他們一起逃難麼?」
衛天元道:「我想是的。」
齊勒銘如有所思,半晌歎口氣道:「他們離開中原,但也不會這樣巧就是來這裡的。」他是在想,女兒會不會和楚天舒回家一趟呢?要是她曾經回到家裡,那也就很有可能借同楚天舒跑來這裡尋找爺爺了。
衛天元知道師叔的心事,師叔固然想要得到楚家的靈丹,同時也在盼望早日見到女兒的。
他不覺也在心裡歎口氣了。但他可不敢把丁勃曾經找齊漱玉回家,而齊漱玉卻已決定了要遲至明年才能和母親一起回家的事情告訴師叔。
衛天元以為楚天舒和齊漱玉是一定不會來到這裡。因為他們沒有回過齊家,當然也就不會知道齊家發生的事。不知道齊家發生的事,又怎會跑來這裡尋找爺爺。
他猜錯了!
楚天舒不但曾經跟隨齊漱玉到過齊家一趟,而且他現在正在崑崙山上。
此際,他也正在想念著衛天元。
「衛天元曾經對我有過誤會,但他現在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對我的芥蒂想必也該消除了吧?不管怎樣,上官姑娘是對我有過恩惠的,這件事情,和衛天元也有關係。我欠了他們的情,就該向他們道謝。」
當然他也並不是單純為了來向上官飛鳳道謝,才上崑崙的。
那日他在齊家,中了早已埋伏在齊家的白駝山妖人下的毒。
在昏迷之前,他只記得是玉虛子和鮑令暉將他抬上一輛馬車的。
後來他方始知道,那天恰巧碰上瑤光散人和瑤光散人那個已經還俗的女弟子青鸞。是靠了他們救治,他和師妹的性命方始得保的。
但因他們中毒甚深,需要較長時間治療,瑤光散人已經帶了他的師妹回華山去了。但卻把也交給她的徒弟青鸞照料。
玉虛子在齊家發現齊燕然的留字,那張字條本是留給衛天元的,說得比較簡略,只是告訴衛天元,他的離家是要為丁勃報仇。
丁勃是給白駝山的妖人害死的,玉虛子師徒和青鸞等人都以為齊燕然既然是要替丁勃報仇,那就一定是到白駝山去了。
青鸞是要找丁勃打聽她家人的消息的,丁勃已死。她只有去問齊燕然。玉虛子也想在楚天舒的傷好了之後,可以和他一起去做齊燕然的幫手,於是一行四眾(包括玉虛子的徒弟鮑令暉在內),同乘一輛馬車,出了玉門關向北走。
玉虛子不是不知,瑤光散人把楚天舒給她的徒弟照料,乃是另有用心的。但他自己也另有打算,樂意接受這個安排。
瑤光散人的用心,楚天舒在清醒之後,亦已是猜到了的。他則是頗為尷尬了。
青鸞一路細心照料,不過六七天,他的傷就好了。但奇怪的是,青鸞對他反而是冷若冰霜了。一路上她沉默寡言,和鮑令暉說話還多一些。對楚天舒簡直是不理不睬。楚天舒心裡明白,她是為了避嫌,才故意和鮑令暉接近,冷淡他的。這種尷尬的處境,令他感到不安。
第八天,他們碰上了一個熟人,
這個人是上官雲龍的手下,名喚申洪。他奉主人之命,來揚州尋找小姐。楚家出事那晚,他也是曾經到過楚家的。
楚天舒有點奇怪,間他:「你不是和上官姑娘一起離開揚州的嗎?你家小姐呢?」
申洪道:「小姐已經和衛天元先回去了。」
原來申洪是在下了華山之後,就和他們分道揚鑣的。分道的原因,倒不是為了「知情識趣」,而是為了主人的大事。
他要為主人擔任聯絡西域十三家首領的任務。而在執行這個任務的過程中,他也開始發現蓋覆天的陰謀了。
十三家首領中,早已有十一家首領奉了蓋覆天之召,到崑崙山去了。
另外兩個不肯奉召的首領,則把他們對蓋覆天的懷疑告訴了申洪。蓋覆天要集十三家首領之力,壓迫上官雲龍向白駝山求和!這兩個人還未知道蓋覆天的全部陰謀,但只就這點來說,他們已經知道蓋覆天是決心背叛宗主了的。
申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急忙趕回崑崙山的。
玉虛子和申洪也是相識、那天,他們是在沙漠之中,黃昏的時候碰上的。故友相逢,玉虛子留他夜話,同度一宵。
不過,他們並不是一直留在帳篷裡談天,晚飯過後,他們藉口要勘察地形,以便明天趕路,就走出帳篷了。
楚天舒此際,正在想起了那夭晚上,他在無意之中,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他是因為睡不著覺,出去散步。玉虛子和申洪在沙丘的另一面談話,沒發覺他。
他們剛好在說到他。
玉虛子道:「不錯,瑤光散正是要為他們製造機會,希望楚天舒娶她的徒弟。不過我卻希望青鸞嫁給我的徒弟。」
楚天舒一聽,就知道他們在前面說過的是些什麼話了。不過,玉虛子的心意他卻是現在方始知道。
申洪哈哈笑道:「原來瑤光散人使的也是這一招!」
玉虛子道:「哦,還有什麼人使過這一招?」
申洪道:「我家小姐早已用過這個手段替別人撮合了。瑤光散人這一招可沒我家小姐用得高明。」
玉虛道:「她是替誰撮合?」
申洪道,「你還不知道嗎,猜也猜得到的,當然是替楚天舒和齊漱玉撮合啦。」
玉虛子大感興趣,說道:「願聞其詳。」
申洪道:「楚天舒在北京的時候,曾受白駝山少山主宇文浩暗算,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地點就是我家小姐在京城的寓所。無巧不巧,他中毒針的時候,剛好我家小姐回來。我家小姐本來可以救他性命,但她卻把這份人情送給了齊漱玉。」
玉虛子道:「齊漱玉也在場?」
申洪道:「不錯,不過她是在楚天舒中毒之前就昏迷了的。
我家小姐將他們搬到一個荒山的古廟裡,給他們留下解藥。楚天舒中毒較輕,他好了之後,當然就只能由他來照料齊漱玉了。」
楚天舒心中苦笑:「我真是糊塗蛋,原來上官飛鳳才是我的救命恩人。」隨著想道:「不過,即使沒有她的撮合,我也會喜歡玉妹的。」
申洪跟著說道:「小姐和衛天元現在恐怕是已經回到崑崙山了,你要不要我替你傳話,叫衛天元趕往白駝山會他爺爺。」
玉虛子道:「不必了,有我和齊燕然聯手,相信對付得了白駝山主的。白駝山之事一了,我們會到星宿海拜訪你家主人的。」
申洪道:「好的。不過有個消息,不知道兄已否知聞?」
玉虛子道:「什麼消息?」
申洪道:「聽說齊勒銘已經恢復武功了。」
玉虛子道:「那又怎樣?」
申洪道:「齊勒銘恢復了武功,當然是要去幫他的父親的。
說不定他此時已經到了白駝山了。」
玉虛子道:「那不是更好嗎?齊勒銘的武功比他父親還更厲害,有他在場,對付白駝山主,是可以穩操勝算了。」
申洪道:「兒子恢復武功,對齊燕然來說,當然是好到無以復加的好消息。但對你們來說,恐怕就不一樣了。」
玉虛子笑道:「你是恐怕齊勒銘還在對我記仇?不錯,當年我們武當派是曾和他鬥得兩敗俱傷,但這梁子早已解了。」
申洪道:「不是對你記恨,我是怕他未必喜歡見到楚天舒。」
玉虛子道:「他不喜歡楚天舒做他的女婿?」
申洪道:「我不敢說。」
玉虛子道:「不會的吧?我聽到的消息倒是剛好相反,聽說他已經聽了妻子的勸告,我說的是他現在的妻子銀狐,已經同意和楚家相聯姻了。」
申洪道:「事情往往是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的。但卻不一定是齊勒銘不喜歡楚天舒做他的女婿,而是楚天舒到了白駝山,就不想做齊勒銘的女婿了。」
楚天舒聽到這裡,心中暗暗好笑:「哪有這個道理,難道你比我更清楚我自己?」
玉虛子是然問道:「你的說法太奇怪了,為什麼?」
申洪道:「因為白駝山上藏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假如給楚天舒知道,說不定他就會變心的。所以齊勒銘就未必喜歡在白駝山上見到楚天舒了。」
玉虛子道:「什麼秘密,可以告訴我嗎?」
申洪道:「我已經說得太多了。反正你是要到白駝山的,到時你可以親自去問齊勒銘夫妻。齊勒銘不肯說,他的妻子也會告訴你的。但最好不讓楚天舒在場。」
玉虛子道:「我不勉強你說,但我覺得你可真是越說越奇怪了。齊勒銘不肯告訴我,他的妻子反而肯告訴我?」
申洪忽道:「道兄,我知道你的圍棋下得很好。」
玉虛子一怔道:「這和下圍棋有什麼關係?」
申洪道:「下圍棋往往會出現纏扭不清的盤面,而圍棋又是很難下成和局的,對嗎?」
玉虛子道:「不錯,下一百盤圍棋,也很難有一盤剛好下成和局。但,這……」
申洪道:「俗語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出現這樣複雜難解的盤面時,倘若有高手旁邊觀戰,他就可以為雙方指點迷津。」
玉虛子如有所悟,說道:「齊夫人是想這盤棋下成和局?」
申洪道:「不錯,這盤棋目前正在下到十分難解的局面,齊夫人把秘密告訴你,就等於讓你縱觀全局,希望倚靠你的指點,令雙方可以下成和局。」
玉虛子道:「但下棋的人是最不喜歡旁觀者多嘴的,說不定下棋的雙方,非但不肯聽他的指點,還要把他趕走呢。」
申洪道:「這就要看旁觀的是什麼人了。」
玉虛子道:「你以為我最適合充當這個角色?」
申洪道:「我想是的。第一,你不是局中人,第二,但你和局中人又有淵源。」
玉虛子心中一動,問道:「你為什麼不用對局雙方的字眼,是不是因為『局中人』可能不僅是包括對局雙方?」
申洪道:「你猜對了。尋常的對局只有兩方,但這局棋卻可能是有三方的。因此我說的局中人也不僅只限於正在下棋的人。」
楚天舒聽到這樣,心裡想道:「他越說我可越糊塗了,哪有這樣複雜的棋局?」
但玉虛子卻已明白幾分了,說道:「我和局中人都有淵源?
那麼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了?」
申洪道:「不錯,甚至其中還有你最要好的朋友。」
這個提示可明顯了,玉虛子道:「我想對局的不會是出家人,我的俗家朋友最要好的是揚州大俠楚勁松,還有,嗯,死了的算不算?」
申洪道:「也算。」
玉虛子道:「楚大俠的師弟,生前也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
但還有一方,你說是可能有三方面的人的。」
申洪只是微笑對他,沒有回答。
玉虛子見他笑得古怪,忽地省起,說道:「不打不成相識,這第三方面,假如和我也有關係的活,莫非就是齊家的人?」
申洪微笑道:「道長不妨這樣猜,但真假虛實,我這個局外人也是未明底蘊的,要答也無從答起。對不住,我只能說到這個地方了,再說下去,就要違反小姐的禁令了。」
他雖然不敢作答,但揣摩他的語氣,則似乎玉虛子已是猜對了。
楚天舒在無意之中,偷聽了他們的談話,不由得滿腹疑團,回到了帳篷睡覺,也還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他理好思路,把已知的材料歸納如下:
一、這個秘密和三方面的人有關。二、玉虛子和三方面的人都有關係。三、玉虛子的兩個好朋友是他的父親和他的師叔,而從申洪的話語中,亦已可以確定是和秘密有關的兩方了。他的父親和師叔當然不是對局的人,那麼可以被當作『局中人』的就只能是屬於楚家和姜家(他的師叔是姜志奇)的人了。四、齊家也可能有關,但未經申洪證實,暫且可以擱在一邊。
楚家的人,若把他的父親撇開,「就只有我和妹妹了。從他們的口氣判斷,最有可能被他們當作局中人的可正是我啊!奇怪,白駝山上藏有什麼秘密,竟然與我有關?」楚天舒心想。
而更令他奇怪的還不是因為這個秘密涉及他自己,而是:
「楚家的人,倘若是指我的話,姜家的人又是指誰?」
他的師叔姜志奇早已死了,他的師妹姜雪君亦已死了。雖然申洪說過一句「死人也算」的話,但這句話顯然是和他另外的話有矛盾的,因為「死人」又怎能是「局中人」?
他可真是百思莫得其解了。
還有一點,從申洪的口氣看來,上官飛鳳似乎是最清楚這個秘密的人,否則申洪不會說出那句「再說下去,就要違反小姐的禁令了」的話語。
他一來是疑團難釋:二來是想避開與青鸞相處的尷尬處境;三來是要向上官飛鳳道謝救命之恩;四來也是想要去會一會衛天元。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就向玉虛子提出,不跟他們去白駝山,改為跟申洪上星宿海。玉虛子見他業已痊癒,當然也就樂得答應了。兩人一路同行,相處頗為融洽。不過楚天舒也知江湖避忌,申洪對五虛子也不願吐露的秘密,他自是不便向他打聽了。
這日他們已經踏上了崑崙山,忽見有兩個人抬著擔架,從冰坡上走下來。一步一步,走得甚為安穩。走得似乎不快,但也不過片刻,距離就拉近了許多。從初時所見的一回影子而變得輪廓豁然了。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這兩人武功不弱!」要知在冰坡行走,稍一不慎,就會滑倒,輕功好的,順勢滑行,還比較容易,但若要在冰坡上如履平地,邁出的腳步差不多都是同等距離,以保持擔架的穩定,這就必須兼有上乘內功的造詣,要比只能施展輕功,難得多了。楚申二人都是識貨的行家,故此一見之下,均感驚詫。
那兩人抬著擔架,來得更近了。
申洪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不是我們的人!」
那兩個人亦己發覺他們,同樣也是不約而同的「咦」了一聲,便即把擔架放了下來。
擔架上躺著的那個少年也坐起來了。
這一下可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少年冷笑道:「姓楚的,你僥倖未死,還敢跑到這裡來麼?」
楚天舒也在大罵:「你想不到在這裡碰上我吧,你有多少毒針,儘管發出來吧。我正要找你們這些人算帳!」
原來擔架上這個少年,正是白駝山的少山主宇文浩。
抬擔架的那兩個漢子是南宮旭和武鷹揚。
宇文浩已經給齊勒銘廢了武功,在雪地上行走還可以,交手當然是不行了,他不想給楚天舒看破,哼了一聲,說道:「收拾你這小子,也用得著我親自出手麼。兩位香主,這是你們立功的機會,還不快上!」
南宮旭與武鷹揚鎩羽而歸,他們自己吃了虧也還罷了,少山主給人廢了武功,事情可就大了,他們正愁回到白駝山要給山主降罪,於是一聲「遵命」,立即向前。
南宮旭與申洪相識,申洪搶上前喝道:「你們為何跑到我們的崑崙山來了?」南宮旭哈哈一笑,說道:「你回去問蓋覆天就會明白了。這件事情,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為妙。否則我們的少山主固然不肯放過你,你的新主人蓋覆天也不肯放過你的!」他故意把已經死了的蓋覆天說成好像是已經取代了上官雲龍位子的新宗主,目的當然是要挫折申洪的鬥志。
哪知申洪雖然大吃一驚,卻越發憤怒,他呆了一呆,陡地喝道:「我與你拼了!」聲如霹靂,掌似奔雷,果然真的是形同拚命!
武鷹揚飛身撲上,說道:「南官兄,讓我來領教申先生的大摔碑手。」南宮旭側身避過申洪的攻擊,說道:「好,我也想見識見識揚州楚家名聞天下的點穴功夫,咱們這就換個對手吧。」
楚天舒和他用的都是判官筆,楚天舒的判官筆只有三尺二寸長,他的判官筆更短,只有二尺八寸。武學有云:「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同樣用的是判官筆,筆法卻是大為不同。
南宮旭雙筆交又穿插,一出手就是欺身進擊的險招,左筆點對方的陰矯、陽維兩處經脈的穴道,右筆點任脈、督脈兩處經脈的穴道,楚天舒喝道:「好個雙筆點四脈的功夫,可惜你練得還未到家!」四筆相交,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南宮旭冷冷說道:
「哪點沒到家,倒要請教!」
楚天舒道:「據我所知,連家筆法的最商境界乃是四筆點八脈!」原來山西連家乃是世傳的點穴名家,南宮旭的師父就是「連家筆」的掌門人連城虎,在同門中功夫最好,可說已是盡得連家的衣缽真傳。他聽了楚天舒的話,冷笑說道:「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是要兩個人合使的,你懂……」話猶未了。只見楚天舒搖了搖頭,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
南宮旭驀地想起一個和師門有關的故事,三十年前,他的師父連城虎和他的師叔連城璧聯手合鬥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金世遺,金世遺一個人就能施展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把他的師父師叔打敗。據說金世遺是雙手各執一支判官筆,口裡咬著一支判官筆,腳指也挾著一支判官筆的。這個故事,是他出師之後,別的武林前輩告訴他的,他兀是半信半疑。
他本來想說「你懂不懂」的,想起這個故事,不敢說下去了,卻道:「難道你會使四支判官筆嗎?」
楚天舒道:「我不會使,但我楚家的筆法卻不是以多為勝的。
我還未練得到家,要是練得到家,一支判官筆已經足夠!」說話之間,筆法已是倏然一變,雖然只是兩支判官筆,卻幻出了千重筆影,筆法之奇詭,即使是南宮旭也感到難以捉摸。
南宮旭讚道:「驚神筆法果然天下無雙,不過你也未必就能勝得了我!」
這話倒也不是虛言,論筆法他的雙筆點四脈雖然比不上楚天舒的驚神筆法,但臨敵的經驗卻老練得多,功力也要比楚天舒略勝一籌。楚天舒的判官筆比對方長了四寸,本來可以發揮「一寸長,一寸強」的優點的,但固內力不及對方,優點卻被抵銷了。反而是南宮旭那對二尺八寸長的判官筆,充分發揮了「一寸短,一寸險」的優點。一個奇詭莫測,一個險狠異常,四支判官筆打得難分難解。
另一時申洪和武鷹揚也是打得難解難分,申洪練的是大摔碑手,武鷹揚練的是鷹爪功,雙方用的都是剛猛力道,硬碰硬接。
過了半枝香時刻,楚天舒和南宮旭這對仍是互為攻守,大家和初上場時一樣的身手矯捷,未露疲態。申洪和武鷹揚這時,卻是額頭見汗,雙方都已氣喘可聞了。申洪喝道:「我和你拼了!」「蓬」的一聲,四掌相交,大家都不收掌,掌心相抵,變成了角力的局面。這樣的局面,必定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的。偏巧雙方又都是氣力相當,彼此都不肯退讓半步。
宇文浩一看機會來到,悄悄取出毒針,輕輕彈出,三枚毒針射向楚天舒,三枚毒針射向申洪。他被齊勒銘廢了武功,內力是完全失了,但發暗器的氣力還是有的,準頭也還是和從前一樣。
楚天舒和南宮旭正在鬥到緊處,南富旭步步進逼,楚天舒雙筆盤旋,勢若游龍。射向楚天舒的三支毒針究嫌勁力不足,被箋風一蕩,迅即被他盤旋飛舞的雙筆絞成粉碎。
射向申洪的那三支毒針,卻因申洪的全身氣力都已放在掌心,雙腳又似打樁一樣釘在地上的,三支毒針,只能勉強避開一支,另外二支,都射到他的身上。
申洪大吼一聲,雙掌鬆開,登、登、登倒退三步,喝道:
「龜兒子,我先斃了你!」武鷹揚如影隨形,跟蹤急上,申洪騰不出手來去打宇文浩,只好咬實牙根,和武鷹揚惡戰。武鷹揚知道他是想在毒發之前和自己拚個兩敗俱傷,他倒不忙於求取速勝了,只是緊緊的纏著申洪,不讓他有脫身的機會。
但申洪那聲大喝卻提醒了楚天舒,他和南宮旭是半斤八兩,要擺脫白宮旭的纏鬥,在他來說還是做得到的。他一招「星漢浮搓」,筆花錯落,趁著南宮旭應接不暇之際,一個轉身,就向宇文浩撲去。
宇文涪功力已失,要想躲避,哪還能夠?楚天舒還沒抓著他,他已是嚇得雙腿一軟,站立不穩了。
就在此時,忽地有一片黃砂向著楚天舒吹來,楚天舒見並未起風,卻有黃砂吹來,立知不妙,赴忙以劈空掌打出,但已吸進一點毒霧,腦袋暈眩了。
楚天舒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飛身撲向宇文浩,咕咚一聲,宇文浩早已倒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南宮旭的雙筆亦已指到了楚天舒的後心。
突然有一個人擋在他們中間。
穆娟娟來得正是時候。她衣袖一揮,擋著楚天舒雙筆,楚天舒認得是她,當然只好止步了。
南宮旭吃一驚道:「老夫人,你、你怎麼……」話猶未了,只覺異香撲鼻,頓時全身麻軟,再也發不出力道了。他這才看得清楚,歎口氣道:「原來我是認錯人了!」
這變化突如其來,正在和申洪交手的武鷹揚也不禁大吃一驚。申洪是拚命進擊的,一掌將他打翻。但在擊倒對手之後,申洪亦已是精疲力竭,再也不住了。他和武鷹揚幾乎是同時暈倒的。
宇文浩死裡逃生,只道穆娟娟是來幫他,大喜說道:「多謝姨娘,請你把這小子……」
楚天舒也是又喜又驚,同時說道:「齊夫人,你因何不讓我……」
兩人的話都只是說到一半,穆娟娟便即笑道:「天舒,你怎能還叫我做齊夫人?漱玉雖然不是我的親生,你似乎也應該叫我一聲岳母呀!」接著對宇文浩道:「他不是什麼小子,他是我的女婿,你知道麼?」
宇文浩大驚之下,暈過去了。
楚天舒吸進了一點毒霧,昏眩之感,越來越甚,神智漸漸也模糊了。他聽到穆娟娼最後的一句話是:「姨甥雖然沒有女婿親,但他是被廢了武功的,所以即使不計親情,我也不能讓你殺他。」
五個人暈倒四個,唯一沒有暈倒的只是內功造詣最高的南宮旭,雖然他的內力亦已使不出來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穆娟娟問他。
忽聽得有個聲音道:「娟娟,你應該知道他是在叫誰。不錯,我就是在他們背後指使他們的人。你要難為他們,先得過我這關!」正是:
真假銀狐同出現,是非恩怨共糾纏。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