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仍在繼續,觥籌交錯間,韋林慇勤敬酒。等到喝了幾杯後,那使者知道,實在是別想拖過去了,便只好琢磨著如何開口。
「在伯爵大人的治理下,整個南方防禦同盟,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那使者先拍馬屁道,「以前領主間的戰亂,完全沒有了。南方人民歡欣鼓舞,正是因為有了您這樣偉大的領導者。」
韋林配合著,矜持地點頭微笑。那使者接著說道:「想起來也好笑,原來北方的蠻子,都仗著自己離京城塞克斯近,沒有正眼看過我們。現在南方諸領地在伯爵大人的帶領下奮發圖強,已經遠遠地超過他們了,現在是他們要仰視我們了。」
這使者口中的北方蠻子,可不是卡耳塔人通常所說的北方蠻族哈伯爾尼亞人。地域歧視無所不在,指間大陸的人看不起卡耳塔人,認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開化,只能夠躲在小島上稱王稱霸。
而卡耳塔人也有了反擊,本來指間大陸的人,驕傲地自稱這塊大陸是眾神指間的珍寶。但是卡耳塔人偏偏就說,指間大陸其實是眾神指間漏下的渣滓。
即使是在卡耳塔,也是相互歧視的,他們歧視更北方的哈伯爾尼亞人,認為他們是野蠻人,而哈伯爾尼亞人也看不起那些身體不夠強壯的卡耳塔人在卡耳塔人內部,也可以大致分成南北兩方。因為京城塞克斯靠北,並且北方有實力的大領主多些,所以他們看不起南方彷彿一盤散沙的領主們。有趣的是,他們相互把對方稱為蠻子,彷彿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是文明人一樣。
其他的各種歧視,更是林林總總。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南方的領主們被北方領主歧視。不是一天兩天了。偏偏實力不如人,是個不爭的事實。
而韋林上台後,還是帶領著南方地領主們,打了幾仗,特別是最後那次。更是奪取了一些北方地地盤。
雖然領主們都是更關注自己的利益,但是假如他們有錢卻又不受人尊敬,那還有什麼意思?所以因為韋林的戰功,一些聯盟的領主對韋林還是有些好感的。
看到了韋林頗為高興地樣子。那使者感覺自己鋪墊得差不多了。就大著膽子說道:「那些北方蠻子啊,在戰場上打不過我們,就想方設法來造謠了。他們不敢象戰士一樣出現在您的面前,就只好如同女人一樣嚼舌根了。」
周圍的人都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一個個都留意起來。那使者的隨員們明顯喝酒喝得心不在焉,豎起耳朵聽這邊地動靜。
韋林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沒有說話。那使者見韋林不搭腔,只好自己硬著頭皮說道:「前段時間我聽到有人說,其實您地父親麥獨孤老爵爺。就是被狄德羅公爵殺害的,但是您為了自己的野心,卻還是和赫爾姆霍茨保持合作關係。」
那使者偷偷看了看韋林的表情,發現韋林端起杯子來,剛好檔住了自己的臉。於是又急忙說道:「這樣的謠言太荒謬了。雖然沒有人信,但是在我稟報了培根子爵大人後。他馬上就下令說,今後凡是有這種人,可以直接絞死。想起來北方佬應該也是被大人的威名所震懾,他們現在只能夠用這樣的彷彿其他傷害大人您了。」
這些話終於說了出來,那使者感覺終於鬆了口氣,但並不是放心。就如同箭已離弦,射手可以暫時放鬆一下,但是在看到箭矢的最終目地地之前,那顆心一直是懸著的。
使者根本就沒有提到,那謠言裡面說的是巴雷特家族和佈雷德家族這兩家的老家主,都是被狄德羅公爵殺死的。
因為這使者認為,提起佈雷德家族地老家主貝克萊子爵,就更像是來興師問罪地一樣。雖然現在的目地也是不會讓人愉快的,但是相對而言,也許會顯得更溫和點。
使者心中沒有為自己的小聰明而沾沾自喜,他的身體彷彿被凝固了,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等待著韋林的判決。
終於,韋林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滿是怒容。當他看向使者的時候,那使者已經出現了幻覺,認為韋林手中拿著的不是酒杯,而是雷霆。
「跟我來。」韋林用低沉的聲音說著,帶頭走了出去。雖然沒有侍衛一擁而上,但是使者還是乖乖地跟在了後面。
他的那些隨員相互看了看,感覺雖然到外面去就要和韋林在一起,但是留下來等待未知的命運,似乎更可怕些,所以大家還是還是也站了起來,跟在使者後面。
出了主樓,韋林就向城堡後面繞了過去。那裡應該是什麼都沒有的,就是一個碼頭,後面就是明鏡湖了。
一行人向著湖邊走去,有侍從認為韋林是要坐船,就跑過去準備,結果被韋林趕開了。那使者心中忐忑地看著前面黑沉沉的湖水,突然想起了一個很可怕的謠言。
那還是在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據說巴雷特家族與魔神有聯繫,他們在明鏡湖中飼養了水魔獸,使其為巴雷特家族服務。
當初波林伯爵突襲主堡,就是因為湖水中的魔獸突然出現,才讓波林伯爵兵力大損的。據說巴雷特家族的主堡一直沒有被人攻破過,就是因為有了背後明鏡湖中的水魔獸庇護。
當然了,如此強大的助力,要求也是苛刻的,應該是要用活人和巴雷特家族成員的屍體祭祀。很多人都知道,當初韋林確實是把自己父親的屍體放在木筏上,再送入明鏡湖中的。
這個謠言有很多版本,但是大概意思都差不多。嗯,這個謠言當時是得到了駁斥的,並且是父神教和煉金術士方面的權威人物都出面了。所以很多人也就把這個當成奇聞,卻沒有引起恐慌。
但是現在,使者突然有了不妙的想法。這個謠言不會是真的吧?韋林不會是準備拿自己這群人來餵水魔獸吧?
假如說。那些所有地謠言都是真地。韋林確實和巴雷特家族及佈雷德家族的大仇人狄德羅公爵狼狽為奸,那麼他就有理由,殺掉「不顧大局」的培根。當然在此之前,韋林先順手拿送上門來的使者一行餵水魔獸,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使者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看著面前地明鏡湖,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彷彿都是有巨大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他感覺兩條腿有些軟,但是又抱著萬一的希望。繼續跟在韋林地身後。
終於。大家都站在了碼頭上,前面兩三步遠地地方就是湖水。使者看了看那微微蕩漾著的湖面,總感覺下面有什麼東西。他想悄悄地向後退,但是剛才這一站定,兩條腿就像是被鎖死了一樣,根本就不聽使喚。
「我想你也許聽說過,我的父親就長眠在這裡。」韋林看著前面的湖水,突然說著。那使者心想:「來了!」立刻感覺到全身一緊,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韋林奇怪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我沒有按照習俗將他埋在土裡,雖然那樣我可以到墳墓前追思,但是那沒有意義。」
「雖然他再也無法回到我這裡來,但是總有一天,我卻會到他那裡去。」韋林先是引用了一句古語。然後說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復仇的事情,是的。人類如果還剩下什麼古老、野蠻、崇高的規則,那一定有血親復仇這一條。」
風從湖面上刮過來,火把上跳躍的火焰簡直就要被拉成一條直線了。眾人凝神聽著韋林在慢慢說道:「我首先是我父親的兒子,然後才是巴雷特地家主。也許有的人會認為,我這樣是不負責任,但是我要說,如果我真的為了家族的利益,將父仇棄之不顧,那我就不是韋林了。」
「人不能夠象機器一樣活著,就好像是磨坊或者風車一樣。」韋林歎息著說道,「我尊敬那些在辦任何事情的時候,都算計得沒有感情地人。但是我做不到,也不會那樣去做。」
韋林看著使者,誠懇地說道:「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夠明白,我是怎樣地一個人。培根認識我也有很久了,難道我是一個為了自己的野心,就不擇手段地人嗎?」
那使者現在斷定自己被扔下去餵水魔獸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但是也不能夠掉以輕心,他謙卑地笑著,不時地鞠躬。
「從一開始,就有很多針對我的謠言,我已經習慣了。」韋林抬起頭來,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樣子,惆悵地望著月亮說道,「我相信不被人嫉妒的人,想來他的人生也是失敗的。」
「但是我沒有想到,那些一小撮陰謀分子,竟然在造謠的時候,還牽扯到了我的朋友和我尊敬的長輩。」韋林神色轉厲道,「針對著我的那些暴虐的毒箭,我可以坦然面對,並且挺身而出,將其消滅。但是我的朋友,也許就只能夠默然忍受了。」
那使者現在感覺好些了,他接道:「培根子爵大人一直都是為了有您這樣的朋友而自豪的,他還說,幫您分擔一些攻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惜的是,您太過於關心他了,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機會上戰場。」
也許這使者是無意,也許是有心,但是讓培根上戰場,是想都不要想的。現在韋林正竭盡全力地消除領主的影響力,能夠對培根網開一面,就已經是看在過去的友誼上了。
若是讓培根領兵上戰場,憑藉著他的勇猛,將很容易得到士兵們的崇拜。如果培根僅僅是個勇敢的戰士就好了。可惜的是,培根偏偏自己就是個領主,他有實力做些普通戰士不能夠做的事情。
培根是一個家族的家主,他需要考慮到家族利益。在有些時候,他可能會被無法抗拒的潛流帶動,前往一個他自己也不願意去的方向。
韋林心中歎息著,一時還不能夠確定這使者為什麼說這話。他有可能是受到了某人的指示,是來試探的。也有可能是自作聰明,想問個究竟的。當然還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是會讓韋林聯想起這麼多。
想到這裡,韋林的微笑更加誠懇了,他轉過身來說道:「培根啊,我有更好的計劃,他一定會喜歡的。我有個主意,你休息幾天後,再回去告訴培根,就說我馬上要去找他,隨後就到。」
那使者大吃一驚,立刻感覺到手腳冰冷,心裡想著「難道韋林終於想要出兵剿滅佈雷德家族了嗎?」嘴裡還是確認道:「伯爵大人,您說的意思是……到佈雷德子爵領去?並且是在最近?」韋林不以為意地回答道:「是啊,我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所以要遲幾天才能夠出發。但是你可以在這裡多留幾天嘛,到時候,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出發了。」
韋林都這樣說了,那使者怎麼敢厚著臉皮留下來,他急忙答道:「既然伯爵大人您已經決定了,那麼我明天就回去,也好通知他們準備一下。就是怕地方小了,容納不下那麼多的人。」
使者這話主要還是想打探韋林的真實意圖,韋林笑呵呵地擺著手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就帶些隨從就去,不用大張旗鼓的。」
「那就不是戰爭了。」那使者疑神疑鬼地想著,「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當下卻也不敢怠慢,急忙賠著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