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手們緊張地握著矛柄,看著敵人在緩慢接近,只盼夠停下來。但是緊張的人們卻忘記了,自己的腳步也在向前移動。剛才大家的長矛還只是一致指向前方,現在到了如此近的距離,就開始有意地對準了最近的敵人。
那些矛尖在空中微微顫抖著,大家為了防止沉重的矛桿下墜,都是有意地略向上提。這樣一來,所有的矛尖都是對著敵人的胸和頭。
這一段距離好像還有一輩子那麼漫長,但是突然有人聽到了輕微的「嗒」的一聲,這是矛桿和對面伸過來的長矛撞擊的聲音。
本來這聲音很小,但是好像所有人都聽到了,並且在這以後,大家的矛桿紛紛撞到了一起。那連綿不絕的聲音響起,就如同戰鼓敲響,一聲聲地擊打在眾人的心上。
長矛手們用矛尖將自己前面的長矛格開,然後猛力地向前刺去。也許會同樣被格開,也許只是刺在空處,只有很少的人刺中了對手。
在第一擊中就被擊中的畢竟是極少數,並且其中還有一些人能夠繼續戰鬥。長矛手們不停地格開向自己刺來的長矛,但是每個人都要面對好幾支長矛。
盾牌在這樣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作用,那是用來抵擋弓箭的。有盾牌的人都是用繩子把那木板捆在左小臂上,在使用長矛的時候,盾牌就是與地面平行了。
有的人體力不足的,但是從後面伸出來的長矛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他。雙方的訓練和裝備情況都差不多,現在比的就是戰鬥意志了。
對於那支瑞恩斯坦公爵那邊的,小領主的長矛手中隊來講,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戰爭。人們在和平時期,生活得不如意的時候,也許會希望有戰爭之類地事情,來打破他們平淡的生活。他們會幻想著,也許會在混亂之中,自己能夠得到平時不敢想像的好處。
但是當他們真正被捲入的時候。卻很少有人會真正喜歡戰爭。對於他們來說,榮譽、信念之類的東西都很陌生而遙遠。而實際的東西,卻很少能夠撈到。
如果是正常的攻城戰,他們也許可以順手牽羊地弄點小東西。可惜的是,瑞恩斯坦地威脅城堡的戰術很成功,領主們都很樂意交一點糧草和財產出來,換得一個不進攻的承諾。
這樣一來,那些財富就直接落到了將領們的手裡。普通地士兵根本就沒有機會經手。士兵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得到什麼。
而韋林這一方,雖然只是經過了弗盧龍騎士的一段時間整編,沒有高強度訓練。沒有更好的裝備。但是他們已經被灌輸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們知道了跟著巴雷特家族地話,前途會有多麼輝煌。
比如承諾授予土地,養老金。傷殘及死亡補償,甚至還有幫助解決婚姻問題等等。當這些士兵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處於迷茫的狀態,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意思。
在他們得知了這些承諾所代表的意義。見慣了巴雷特家族士兵地那種驕傲和自豪以後,自然會有了新的選擇。
對於這些不一定會兌現的承諾,弗盧龍騎士還是很慷慨地。這些人能夠活到戰爭結束地。不知道還會剩下多少。如果真地能夠活下來。那自然也能夠當得起獎勵了。
無論如何。這些士兵們現在知道了,殺敵有賞。受傷有補助,死亡有撫恤。這些東西說起來簡單,但是真正能夠做的卻不多。
並且現在還沒有聽說過,有哪個領主敢於這樣承諾地。大家已經習慣了將農民們驅趕上戰場,如果死了就再找一批。所有的人都認為,騎士才是解決戰爭的關鍵。
也許的確是這樣,農民們的隊伍在騎士的衝鋒下,不堪一擊。但是至少在現在這種長矛對長矛的戰鬥中,戰鬥意志就顯得很重要了。
雙方的長矛手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實力,大家的體力都消耗得同樣快。在旁人看來,這樣的戰鬥實在是很無聊的。
長矛手們戰鬥至今,根本就沒有倒下幾個人。大家對於武器的使用並不是很習慣,他們惡狠狠地刺向敵人,卻幾乎都被格開。
但是大家依舊大喊大叫著,發洩著自己對於死亡的恐懼。緊張的士兵們沒有能夠觀察到戰場上的情況,他們看到的只是自己周圍的那一點地方,
如果他們可以提前溝通的話,相信長矛手們一定會選擇消極怠工。當然大家都認為保護自己更重要,所以在能夠殺死敵人的時候,還是不會放過的,所以長矛依舊毫不留情地刺出。
鮮血立刻湧了出來,那受害者感覺到了疼痛。他騰出左手去摸了下疼處,再伸到眼前來的時候卻發現手上全部都是血。
他大聲喘息著,感覺到全身的力量都從傷口流了出去。他慌張地扔下長矛,想用兩支手來摀住傷口,但是卻無濟於事。
這可憐的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但是他的後面是同樣的長矛手,那些長矛就從他的肩膀旁邊伸出來,刺向前方。他被擋在了前面,無路可退。
傷者張開了嘴呼救,但是前後左右都是兵器碰撞和喊殺的聲音,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當他想要用更大的聲音呼喊時,從前面刺過來的一支矛紮在了他的臉上。矛尖從他的腮幫子穿過去,刺入了他的喉嚨。
這個人倒了下去,他死的時候,眼睛是看著天空的。他的手上雖然有鮮血,卻是他自己的。
傷亡在增加,聯盟這邊的長矛手們也開始有了些猶豫,但是敵人的長矛手已經在動搖了。瑞恩斯坦公爵那邊又一個人倒了下去
後面的人應該馬上填補這個位置的,但是那人卻躊躇前。
本來整齊的陣列立刻有了缺口,在這個位置旁邊的士兵就少了一點保護。這個缺口立刻引起了旁邊人的恐慌,他們本能地向後退去,但是卻被擋住了。
如果他們無法退後的話,本來就只能夠乖乖地面對敵人了。但是現在,旁邊有了個空位,他們就有了活動的空間。
這裡的混亂向兩邊擴展開來,大多數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感覺到自己旁邊的長矛刺得歪歪斜斜地。便不由自主地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悲哀的是,他們無法向好的方面聯想。終於,有人在一次後退的時候,撞上了後面士兵的身體。本來他即使撞開了人,由於對於軍法的畏懼,也不敢逃跑。
但是現在,持續的,並且越來越大的混亂。使得這士兵恐懼地用肘部狠狠地向後撞去,那後面地士兵痛苦地彎下腰。
前面的那名士兵扔下了礙事的長矛,輕而易舉地推開了後面的士兵,向著後面跑去。當一個逃兵出現地時候。所有人都被影響到了。
大家只是感覺到了身邊的人在向後面跑,來不及考慮發生了什麼事,就也轉過身去逃跑了。他們的士氣本來就不高,這一下更是突然掉到了谷底。崩潰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他們不顧敵人就在前面,也沒有去想軍法的嚴厲,而是慌張地扔下了長矛,跟著其他人一起。慌張地向後跑去。他們驚慌失措,他們相互推搡著,甚至是努力拉著前面人地衣服。這個時候。他們只是想著能夠比別人跑快一點。
南方防禦同盟這邊的士兵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長矛刺出以後。敵人卻轉過身去逃跑了。有人頭腦發熱地想要追擊,但是卻被旁邊的人拉住了。他們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著,想要獲得下一個命令。
瑞恩斯坦地那支長矛手中隊原本有二十人的,現在逃回去的有十多個。韋林吃驚地發現,瑞恩斯坦公爵沒有命令把這些逃兵全部射殺在陣前,他們只是被看管起來了。
然後瑞恩斯坦那邊一陣騷動,看起來是領主們被瑞恩斯坦召喚到他身邊去了。韋林趁著這個機會,把那支長矛手中隊撤了回來。
他們也是還剩下十多個人,雖然對於那些原本就屬於弗盧龍騎士地僱傭兵來講,這樣地勝利根本就無足輕重。但是與他們一樣,那些都是後來被整編地士兵們,卻全部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們。
韋林在他們退入陣中之前,策馬來到前面,對著大家喊道:「看見了嗎?這就是我們地勇士,雖然他們只是平民,但是卻不遜於最高貴的騎士。他們為自己贏得了尊嚴和榮耀,還有土地和財產。每一個人都有同樣的機會,誰還有資格獲得,向我證明吧。」
那些士兵們都豎著耳朵仔細聽著,然後歡呼起來。韋林拿著馬鞭的手高高舉起,如同一面旗幟。他高昂著頭,在陣前來回奔馳,接受著士兵們的歡呼。扈從們緊跟在身後,掀起了大片的塵土。
如此來回幾次後,韋林才回到陣中,朱娜悄悄地問道:「真的準備就給他們授予土地?好像這個戰功也太小了吧。」
韋林也悄悄地說道:「假的,先答應下來再說。在戰爭結束以前,所有的承諾只存在於紙上。」
朱娜沒心沒肺地竊笑起來,兩人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好,看著瑞恩斯坦那邊的舉動。突然身後有扈從跑過來說道:「爵爺,剛才城堡上面扔了幾瓶酒下來,說是送給大人的。」
「哦?」韋林轉過頭去看了看城堡,然後裝成沒有看到那幾張諂媚臉孔的樣子,又轉過頭來對著扈從說道:「全部賞給剛才那個中隊的長矛手。」那扈從領命正要過去,韋林又說道:「別偷偷摸摸的。」
那扈從心領神會跑開了,不一會兒,那邊就傳來了歡呼聲。然後歡呼聲迅速擴大,所有的人都在高喊著,讚揚韋林的慷慨。
韋林倒不是擔心城堡裡面的傢伙會送毒酒來,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這一定是看到韋林小勝了一場,就立刻拍馬屁了。
不過這樣的馬屁實在是太低級了,並且他們根本就沒有一點打開城門的意思。原來他們敷衍了事地假裝在敲開城門,現在連那叮叮噹噹的聲音,都還一直保持著那個頻率在響。
韋林實在很懷疑,這樣敲下去會不會真的敲開可門,那他們怎麼辦?說不定他們就是另外找了塊鐵來敲,這樣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不過在剛才的誇海口以後,韋林正想著用什麼方法來振奮一下人心,城堡裡面這幾瓶酒也算是暫時有個交代了,所以也就順手給了那些士兵。
在韋林這邊士氣高漲的時候,對面終於又有了新的動作。那隊長矛手被押解到了前面,那裡瑞恩斯坦的士兵應該能夠看清楚,但是離韋林這邊就遠了點。
韋林在望遠鏡裡面看到,他們沒有被捆起來,有一個人走到了他們中間,讓他們抽籤。長矛手們默默地服從了,然後都把自己抽到的舉起來給大家看。
有人喜極而泣,有人如釋重負,有人得意洋洋,只有一個人木然而立。然後他被拖了出來,迅速地捆綁好,按在地上,當他還在掙扎的時候,一名戰士揮動了手裡的戰斧。
但是他卻沒有馬上死去,那戰士又連接砍了幾下,直到他的頭顱被整個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