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不大,霧卻頗濃。晚間的煙雨朦朦替代了日間的波光澈灩。
「湖光澈灩晴方好,山色空茫雨亦奇。」西湖如此,太湖亦然。
一望無際,相傳有三萬六千頃,比西湖大得多的太湖,在煙雨朦朦之下,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編織的輕綃,輕盈的美壯闊的美兼而有之,那意境更是如詩似畫。
但兩葉輕舟上面的五個人卻是沒有欣賞夜雨空茫湖上奇景的閒情逸致,他們的心情也像是蒙上了一層煙霧,陰暗迷茫。
濃霧中忽然發現一點火光,不疾不徐的向前移動。
劉鐵柱輕聲說道:「前面有一條船,那點火星是掛在船頭的風燈,距離咱們這裡,大約是在二里之內的水域。」午夜時分,濃霧之下的夜行船,不問可知,自是甚不平常了。
葛南威心中一動,「劉大哥,輕點划水,追上前面那條船。」劉鐵柱笑道:「我理會得,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們很快發覺咱們跟蹤的。」使出熟練的操舟本領,果然輕舟疾馳,波蕩無聲。聽得見前面那條船上隨風飄來的笑聲了。
是一陣妖媚的笑聲!
是巫三娘子的笑聲!
小船上的五個人不禁都是又喜又驚了!
陳石星等人凝神靜聽,只聽得巫三娘子的浪蕩笑聲隱隱傳來:「咳喲,我不許你這樣,放規矩點,我的女兒在隔壁呢,叫她知道了多不好意思!」顯然是在和一個男人打情罵俏。
葛南威和杜素素不覺一皺眉頭,但也都是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巫秀花果然沒有遇難,她是和巫三娘子同在這條船上。剩下的一個疑問,只是這個男子是誰了。
「嘿、嘿,你那寶貝的女兒,聽你說得可真親熱!要是讓不知道底細的人聽見了,一定以為是你親生的女兒!」那男子調侃她道。
陳石墾怔了一怔,他本來以為這個可以和她打情罵俏的人,一定是她的後夫——毒龍幫的幫主鐵廣的。哪知凝神細聽之下,不像是鐵廣的聲音。
「這個男人是誰呢?」陳石星正自猜想不透,只聽得巫三娘子又在說話了。
「哎呀,你怎的也這麼說,秀花和我雖然是隔著一層肚皮,我可一向對她疼惜得如珠似寶的。要不然我這次也不會冒著這麼大的危險,把她從王元振的山寨中『偷』出來了。你以為從奔雷灘下來是當耍的麼?」
那男子哈哈笑道:「三娘,你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和我說真話,未免過分了一點吧?」
「說什麼真話?」
「你不過是利用她收服巫山幫的人心,同時也是怕人翻你的舊案,這才非得趕緊把這丫頭縛在你的裙邊罷了。否則我看你早就想把她殺掉!」
「什麼舊案?你到底還聽到了多少有關我的謠言?」巫三娘子的聲音似乎有點惶恐了。那男子笑道:「你和鐵廣當年串通了謀害你的第一位丈夫巫山雲的舊案呀!此事你們雖然做得十分秘密,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巫山幫的人雖然未能找到證據,但據我所知亦已有不少人懷疑你了。你說真心話,你不敢殺巫秀花這個丫頭,是不是恐怕殺她之後,巫山幫的人更加會懷疑你,甚至說不定還會追查舊案。只有待她好,幫眾才不會懷疑是你謀害她的爹爹。」
「算你鬼精靈,你既然什麼都已知道,那你就應該知道對這丫頭是該避忌三分了。」
那男子笑道:「我早已知道你下了迷藥了,就是你沒下藥也不要緊,無論如何,她此刻也不會醒著聽咱們說話。」
「你也在她身上做了手腳?」
「不錯,我早已點了她的昏睡穴,她最少也得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方能醒來。」
「你這個鬼,原來你早已沒安下好心!」
「錯了,我正是要和你好才這樣呢!」男子笑道。
「你想怎樣?」
「我只想你做我的妻子!」
「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給你!」
「為什麼不能?巫山雲死了,你可以嫁給鐵廣,鐵廣死了,你為什麼不能嫁給我?難道你當真要為鐵廣守節不成?」
「就因為鐵廣死了還未滿一個月,人家的孝服都未脫呢。你不怕旁人笑話,我也怕旁人笑話!」
「原來你只是怕人笑話,並非不願意嫁給我。那麼我告訴你,我不在乎。有我做你的丈夫,也決沒人敢笑話你!」
巫三娘子這才噗嗤一笑,說道:「當然啦,你是江湖上聞名膽喪的活閻羅,誰敢在你面前笑出聲來?」
陳石星的小船跟在後面偷聽,越聽越覺得這個男子的聲音似曾相識,聽至此處,已經可以確實斷定此人是誰了。這個人是曾經和他交過手的閻王幫大頭領閻宗保!
大船上的浪聲媚笑忽然靜止。原來水上大行家的巫三娘子已經察覺後面有小船跟來的聲音了。
她把閻宗保輕輕推開,不待他說話,便即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後面有兩隻小船追來,你出去看看。」
閻宗保道:「王元振親自追來我也不怕,管它作甚?」他正在得趣,可還不想離開。
巫三娘子捏他一把,低聲笑道:「咱們的日子長著呢,此刻尚未脫離險地,有人跟蹤,我總是難免心神不定。」
閻宗保恨恨說道:「真煞風景,要是當真有人跟蹤,我不把他們的船隻砸個稀巴爛難洩心頭之憤。」
巫蘭娘子撥轉船頭,閻宗保站出船頭一看,果然發現了陳石星和葛南威他們的兩條小船。此時雙方的距離已在六七丈內,但在濃霧之中,閻宗保尚未能看得清楚來的乃是何人。
他撥起船頭的大鐵錨,振臂一揮,就向陳石星這條小船擲去。大鐵錨被他用力拋出,這股力道少說也有千斤。莫說是一條只能容得三兩個人乘坐的小船,就是再大一點的船,被這鐵錨一壓,恐怕也得粉碎。
幸好他是向陳石星這條小船拋去。
陳石星使出張丹楓傳授的內功心法,提起竹篙,順著鐵錨的來勢輕輕一撥,只聽得「篷」的一聲,鐵錨給他撥轉方向,落下湖中,激起數丈高的浪花。閻宗保大吃一驚,這才知道碰上勁敵。
他大吼一聲,隨手拿起一支鐵槳,便向陳石墾的小船跳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已是朝著船頭俯衝而下。
「卡嚓」一聲,陳石星的竹篙給他打成兩截。
閻宗保腳未著地,正待再來一招「橫掃六合」,陡地只見一道青光、一道白光,電射而出,耀眼生輝。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響過,這次是閻宗保的鐵槳給削斷了,陳石星與雲瑚已經雙劍合壁。劍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劍法更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又是出其不意的襲來,閻宗保如何還能抵敵?
他的腳尖剛剛踏上船頭,陳石星的一劍已是指到了他的小腹。閻宗保把半截鐵槳一擋,半截鐵槳又再削去一半,剩下來的已是不能用作兵器。
巫三娘子剛剛披上衣裳,聽得似有聲音,「咦」了一聲,說道:「你怎的這樣快就回來了?」
葛南威一腳踢開船艙的板門,喝道:「你看看我是誰?」
巫三娘子這一驚非同小可,百忙中一把梅花針撒了出去,杜素素運劍如風,一招「秋風掃葉」,只聽得嗤嗤聲晌,那把梅花針果然有如敗葉之遇狂風,在劍光中給絞成粉碎。
杜索素被她阻了一阻,巫三娘子撞開板壁,跑出船頭。葛南威喝道:「往哪裡跑!」如影隨形,跟蹤追出。巫三娘子反手又一枚暗器。
這次所發的暗器更為厲害,名為「毒霧金針烈焰彈」,暗器出手便即爆炸,一團火光,濃煙瀰漫,煙火之中金星閃爍,那是無數淬過毒液的梅花針。
幸而葛南威早有準備,他在躍過大船之前,已把一件長衫浸濕,濕衣抖開,閉了呼吸,撲滅那團火焰,杜素素亦已跳將出來,劍光霍霍展開,把毒針盡數掃蕩。
葛南威欺身直上,玉簫點向巫三娘子的三處大穴,這一招「雲麾三舞」,乃分從「驚神筆法」變化出床的上乘點穴功大,端的非同小可,葛南威雖然病體剛剛復原,也還是點中了她兩處穴道,一舉生擒。
兩人搜索一會,發現暗門,破門而入,果然發現巫秀花躺在那間密室。
巫秀花已經張開眼睛,她在朦朧中看見葛杜二人,幾乎疑心尚在夢中,失聲叫道:「葛大哥,杜姐姐,當真、當真是你們麼?」
杜素素笑道:「巫姐姐,原來你已經醒了。」兩人迅速助她解開穴道。
巫秀花喜極而泣,哽咽說道:「我真想不到還能恬著見到你們。」
杜素素笑道:「你那惡毒的後母已經給我們抓住了,你應該歡喜才對,還哭什麼!」葛南威道:「你的爹爹就是給這惡毒的後母害死的,你知道了麼?」
巫秀花道。」她和那個閻王幫的頭子在鄰房的說話,我都已聽見了。」杜素素道:「巫姐姐,恭喜你啊!」
巫秀花怔了一怔:「恭喜我什麼?」
杜素素道:「恭喜你的武功大大增進了。你著了那妖婦的迷香,又給閻宗保以重手法點了穴道,還能夠未到時辰,便能自己醒來,這可真是了不起呢!」
巫秀花道。」我給那妖婦挾持的時候,已經偷偷服下了解藥。至於解穴的功夫,那可得多謝葛大哥,是他教會我的。可惜我還未學到家。」原來她和葛南威在山洞相處那兩天,葛南威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故而把運氣沖關的解穴之法傳給她作防身之用的。
巫秀花道:「那姓閻的賊子呢?」
葛南威道:「還在船頭和陳大哥廝殺。」
他們走出船頭一看,只見江心波翻浪滾,看得出水底有人廝殺,劉鐵柱本來是在小船上的,此時也不見了。
陳石墾原來坐的那條小船在江中打轉,船身傾側,隨波起伏,眼看即將沉沒,杜素素道:「不好,雲姐姐還在船上,她是不懂水性的,咱們趕快過去接她。」
他們把大船搖過去,只見雲瑚果然已經躲上船篷,二船相距數丈之遙,雲瑚便即躍上大船。
原來閻宗保給陳雲二人的雙劍合壁迫得跳下水裡之後,他在船上鬥不過他們,卻在水底搗鬼,鑿穿他們這條小船。
葛南威恐防陳石星斗不過閻宗保,說道:「待我下去看看。」
雲瑚忙道:「你傷還未癒,千萬不可下去。」
杜素素道:「讓我下去吧!」
雲瑚道:「小柱子已經下去幫星哥了,要是他們在水底也鬥不過敵人……」
話猶未了,只聽得「卜通」一聲,巫秀花已經跳了下去。不過片刻只見水底冒出兩個人頭。
陳石星首先上了船,跟著劉鐵柱也上來了。此時已是清晨時分,只見他的衣裳一片殷紅。雲瑚吃驚道:「劉大哥,你受了傷了?秀花妹子呢?」
劉鐵柱笑道:「別慌,是別人的血,巫姑娘已經殺了那閻王頭子了。」
果然巫秀花就在他的笑聲中露出水面,說道:「劉大哥,多謝你幫我報了大仇。」原來閻宗保水底功夫十分了得,著不是有劉鐵柱幫忙,陳石星加上巫秀花,縱然不至落敗,恐怕也難免要給他逃走。
巫秀花是在水底證實了閻宗保已死,才上來的,故此比陳劉二人遲了些。
巫秀花正自思量如何處置後母,回到大船中,只見巫三娘子七竅流血,早已死了。她是自知難以倖免,服毒身亡的。
王元振得到喜訊,親自出來迎接他們。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一柱擎天」雷震岳和「鐵掌金刀」單拔群。劉鐵柱連忙上前向師父行禮。
王元振見巫秀花無羌歸來,殷殷慰問。雷震岳聽得徒弟立了大功,也是極為高興。眾人一面慰問巫秀花,一面誇獎劉鐵柱,倒是把這直心腸的鐵漢子羞得滿臉通紅。
慶功宴上,大家都是興高采烈,酒過三巡,王元振道:「這次老朽賤辰,惹出偌大風波,多虧陳少俠雲女俠和巫姑娘大力幫匯,風波方能平息。更難得的是雷大哥和單大哥也聯袂光臨,你們幾位少年英俠和兩位前輩英雄可得在小寨多住幾天才好!」
陳石星首先說道:「多謝寨主好意,但我和雲姑娘恐怕不能久留了。」
王元振道:「兩位有何緊要事,匆匆便走?」
陳石星未曾口答,單拔群已是笑了起來,說道:「王大哥,你真是有點善忘了。」
王元振一怔,」我忘記了什麼?」
單拔群道。」他們兩位大鬧禁宮之事,石星在闖出禁宮之時,曾經留下四句詩給皇帝,我不是和你說過的嗎?」
王元振霍然一省,說道:「對,這四句詩我倒是還記得的。」當下念了出來,「三月之期,請君謹記。背信棄義,天子不恕。」念罷詩句,說道:「石星老弟,你可是要重返京城,向那皇帝小子『討帳」逼他遵守諾言?」
陳石星道:「不錯,皇帝許下諾言,三個月之內,首先處置那大奸臣龍文光的。如今三月的約期將屆,我和雲姑娘恐怕是要早日趕回京城的。」
王無振問葛南威和杜素素道:「你們兩位呢?」
葛南威道:「陳大哥和皇帝的約期,也是我們『八仙』的約期,林大哥和樂大哥到期一定會在京城等候我們的。所以我們也準備和陳大哥一起走了。」
王元振道:「你的傷不礙事麼?」葛南威道:「早已無妨了。」王元振道:「既然你們有大事在身,我自是不便勉強。巫姑娘,希望你留在敝寨。」巫秀花無親無故,樂得有個安身之所,便答應了。
江岸送別,陳、葛琴蕭合奏,雲瑚按拍而歌:
「春汝歸欽?風雨蔽江,煙塵蔽天。
況雁門塞,龍沙渺莽,西邊吳會,東至秦川。
芳草迷津,飛花擁道,小為蓬壺惜百年。
江南好,問先生何事,不少留連?
江南正是堪憐!但滿眼楊花化白氈。
看兔葵燕麥,華清宮裡;蜂黃蝶粉,凝碧池邊。
我已無家,群歸何裡?中路徘徊七寶鞭。
風回處,寄一聲珍重,兩地潸然!」
這首詞在江南送客,而陳、葛等人也是要赴雁門關外的。詞中又切合主客雙方都是一樣的飄零身世,和眼前的情景正是相符。巫秀花感懷身世,聽到「我已無家,君歸何裡?中路徘徊七寶鞭!」幾句,卻是不禁珠淚辮然,深深感到「黯然銷魂,唯別而已」的滋味了。
單拔群笑道:「彈得好,吹得好。只是稍嫌悲傷了些。我不會彈琴,也不會吹蕭,但難得今日之會,待我也借一首張於湖的詞送客吧!」當下屹立船頭,披襟迎風,縱聲高歌: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鑒瓊田三萬畝,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撤。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輕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溪空闊。
盡吸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
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張於湖(孝祥:)是南宋詞人,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狀元。南宋被金人侵逼,偏安臨安(今杭州),和目前受瓦刺侵脅的局勢,正是相同。陳石星讚道。」張於湖這首念奴嬌,氣壯辭雄,一腔憂國傷時的悲憤情懷,卻又不流於傷感,正是我輩所應傚法。」
葛南威道:「不敢有勞王寨主遠送,請回去吧。」
船到江心,還看見巫秀花在岸上招手。葛南威想起她的雪泥鴻爪偶留痕的話語,不覺呆了。
一路無事,他們終於又到了北京了。為了恐防有人認識他們,在路上雲瑚已經使用認韓芷那兒學來的改容易貌之術,把陳石星打扮成上京趕考的秀才,她與杜素素則女扮男裝,扮成他們的書僮。
通衡大道,車水馬龍,宮殿巍峨,金碧輝煌。京城景色,與三個月前一般元異。只是他們的心情和三個月前有點不同了。
三個月前,他們是懷著拼了一死的刺客心情,只望能夠僥倖成功,殺掉龍文光的。情懷雖然壯烈,卻似黑夜行人,看不到光明前景。」
如今他們已經懂得縱然是皇帝也拗不過老百姓的道理,對除奸固然是更有信心,對前途亦已消除了灰暗的心情了。抵京之日,則好三月之期已滿。
住了一晚客店,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往西山丐幫的分舵。
剛一出城,就發現了有兩個人跟蹤他們。
這兩人獐頭鼠目,形狀委瑣,令人一見就有說不出的憎惡。
不多一會,那兩個人已經走近。
陳石星四顧無人,便即迎上去道:「兩位朋友!辛苦了!」那兩個人停下腳步打量他們,臉上的神色頗為古怪。
過了片刻,身材比較瘦小的那個方始說道:「沒什麼辛苦啊。你們出來散步,我們也是出來散步,要說辛苦,那是彼此彼此。」捏著嗓子說話,一聽就知是不願意讓別人聽出他本來的口音。
陳石星冷冷說道:「別裝蒜了,你們究竟是哪條線上的朋友!快說實話!」身材高大的那個人道:「什麼叫做線上的朋友?你先說你是哪條線上的,也好讓我們懂得你的意思。」
陳石星道:「好,那我就老實告訴你吧,我是你們的主子所要找尋的那條線上的朋友!」說到「朋友」二字,倏的駢指如戟向地點去。他出手點這人的啞穴,不會傷及他的性命,但手法則是又快又準,等閒之輩決計躲閃不開。不料那人卻是一閃就閃開了,而且還能張嘴說話:「怎麼你口裡說是朋友,手底卻不是朋友了?」
就在陳石星出手這一剎那,那身軀瘦小的「漢子」忽地「噗嗤」一笑!
「雲妹子,你不認得我了嗎?」
「大哥,別動手。是韓姐姐和——」
雲瑚和這「漢子」幾乎是同時叫出聲來。
陳石星呆了一呆,和他的那個對手幾乎是同時叫道:
「段大哥,原來是你!」
「陳兄弟,果然是你!」
原來跟蹤他們的這兩個人,正是他們最要好的朋友——段劍平和韓芷。雲瑚笑道:「原來是我的師父到了,怪不得你們能夠看出我的喬裝打扮。」她的改容易貌之術,本是韓芷教給她的。
陳石星道:「段大哥,你不是已經回去大理的嗎,怎麼這樣快又到京城來了?」
段劍平道:「你和皇帝約下的三月之期,我可沒有忘記。」
陳石星道:「不過當時大夥兒的意思是希望你們留在家鄉做一番事業的,你似乎不必這樣快就離開家鄉……」
段劍平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不過你別忘記,我的爹爹也是給龍成斌這小賊迫死的,我怎能只是讓你們替我報仇?」
韓芷笑道:「幸好你們碰上了我,丐幫分舵已經搬了。」
陳石星道:「搬到哪兒?」段劍平道:「搬到了翠微峰。我帶你們去。」
到了丐幫,始知他們搬遷舵址的原因,乃是由於他們出了內奸。內奸就是他們以前收留的那個郭「善人」——郭師道。
郭師道帶領官軍來搜秘魔崖,幸好他們早半天得到風聲,立即轉移,並無傷亡。
幫主陸崑崙告訴他們兩個關於龍家的消息,一是龍文光告了病假,如今尚未上朝。二是他的侄兒押解一批財物回貴州原藉,離北京不到百里之遙,便即遇劫。
陳石星道:「敢於動他們財物的,想必不是普通強盜?」
陸崑崙道:「當然不是普通強盜,據說他們乃是渭水漁樵。」
葛南威喜道:「大哥他們果然來了,在哪兒?」
陸崑崙道:「過兩天就到。已有口信捎來了。」
陳石星道:「我與皇帝的約期,不能等他們來了。」
段劍平道:「這次我和芷妹可要和你們一起進官了。」
葛杜本來也要踉他們入宮的,但陸幫主認為去的人不宜太多,二來他們也要等「八仙」中的其他人來相會,只好聽從陸崑崙勸告,暫且留下。
第二晚三更時分,他們就去赴皇帝的「約會」了。
陳雲二人是舊地重來,這次入宮倒是比上次容易得多。陳石星前頭帶路,雲瑚與韓芷扮作兩個小太監跟在他的後面,段劍平則和她們保持一段距離,擔當殿後。段韓二人的輕功雖然稍有不如,卻也是一等一的輕功,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施展出登萍渡水的超卓輕功,無聲無息。加上陳雲二人有過經驗,善知趨避,瞞過了衛士的耳目,不消片刻,就愉偷的入了御花園。御花園花木繁多,又有假山亭閣,更利於遮蔽身形。可是踏入了御花園,他們可就碰上難題,不能像上次那樣順利了。難題是:如何找尋皇帝?皇宮這麼大,也不知有幾千棟房子,單是皇帝大小老婆居住的地方就有三宮六院,怎知皇帝今晚是在哪一宮殿?上次有一個皇帝近身太監作為內應,他們才能夠並不怎麼費力就找到皇帝,但這個小太監早已因為此事犧牲了,如今他們可沒有另一個太監給他們帶路。
有何妙法?議論未定,忽聽得「嗤」的一聲,聲音微細,似乎是被風吹過的一片樹葉,但又不像是風吹樹葉的聲音。他們都是武學的大行家,不覺怔了一怔。陳石星道:「是暗器破空之聲,但不是梅花針。」雲瑚說道。」小石子的聲音應該更響一些。」陳石星道。」看來可能是一顆小小的泥丸。」說至此處,陳石星不覺心念一動,暗自想道。」要是宮中的衛士發覺我們,他無須用這樣的『暗器』來打我們,而且這暗器又是打在我們側邊的,這不是反而令我們有了警覺嗎?他乾脆叫捉刺客那不更好?」他思念及此。決定冒險一試,向那暗器所打的方向跑去。
前面一座假山擋路,他們正不知向哪個方向走時,只聽得又是「嗤」的一聲。這次陳石星故意不走「暗器」指示的方向。
只聽得炒豆爆裂似的一聲輕響,化成粉末的一撮碎泥灑在他的頭上。在頭頂上方爆裂的那件暗器果然是顆泥丸。陳石星是個武學大家,當然知道這是上乘的「彈指神通」功夫。
一顆小小的泥丸,要剛好打到某個地方就令它爆裂,這時候拿捏之準,力度使用之妙,當真是匪夷所思。陳石星這樣的武學造詣,也不禁為之暗吃一驚。吃驚過後,跟著來的卻是喜出望外,因為他已經懂得這個「訊號」的意思了。
泥丸在他頭頂上方爆裂落下,這是表示他們走的方向不對,必須馬上停止。
果然心念未已,但聽得又是「嗤」的一聲輕響,跟著一顆泥丸從他頭頂飛位,剛一飛過便轉了個彎,飛向左前方。陳石星猜得不錯,這個在暗中發出泥丸的人,果然是給他們指示方向的。
一顆泥丸從他們頭頂飛過,迅的一個轉彎又飛回來,在陳石星的頭上落下。
陳石星懂得這個訊號的意思是要他們在這裡止步了。
雲瑚咬著他的耳朵悄悄說道:「這個地方是養心殿,是皇帝召見臣子的地方,有時也會在這裡批閱奏章的。莫非皇帝就在這兒?」
陳石星躲在假山石後,凝神望去。養心殿是兩層高的建築物,上面有座閣樓,透出燈光,紗窗隱現人影,宮外黑影幢幢,顯然是負責守衛的大內高手。
陳石星施展超妙輕功,悄無聲的躍上一顆大樹。他是趁著有一股風刮過之時飛身上樹的,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但他駐足之處卻是枝不搖、葉不落,那些在養心殿外的守衛果然誰也沒有起疑。
這晚月淡星稀,這棵大樹又是枝繁葉茂,正是最好的藏身之處,在村頂居高臨下,可以看見閣樓裡的情景。
在閣樓裡的是一個華服少年和一個中年人。這華服少年果然是陳石星曾經見過的那個當今的大明天子朱見琛。
那個中年人則是大內總管符堅城,符堅城的武功稱御林軍統領穆士傑相著,放在武林中也稱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的。
陳石星暗自思忖:「有此人隨駕,想要不驚動眾人恐怕是有點難了。」雖然是敵明己暗,但他自問沒有一出手就制伏符堅城的本領,一時之間倒是不敢輕舉妄動。正當他盤算用什麼方法最好的時候,只聽得皇帝已開「金口」:「那兩個人已經進了宮嗎?」符堅城道:「皇上有約,他們怎敢遲到,早已進來了。是不是請他們現在就來?」
用到一個「請」字,這兩個人的身份顯然非比尋常。陳石星心頭一凜:「這兩個人當然不是我和瑚妹,卻不知是誰?」
心念未已,只聽得皇帝說道:「且慢,讓他們遲半個時辰再來。我想先看一看大同總兵的奏折,不知雁門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符堅城道:「情形似乎不太妙。大同劉總兵的奏折是八百里快馬加鞭,二更時分才送到宮中的,我已經撿出來放在御案上了,請皇上過目。」
那奏折是用銅獅子鎮著的,朱見琛拿起來一看,不覺「咦」了一聲。符堅城走過來看,不禁也登時面上變色。正是:
君皇驚異事,俠士探深宮。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