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石星和雲瑚同聲問道:「那末,你決定去是不去?」
葛南威躊躇未決,「依你們之見呢?…
雲瑚說道:「只怕他們是害了杜姐姐還要害你。」葛南威道:「不過,假如他們要取我的性命的話,卻是不用費這麼大的心機的。第一、巫三娘子偷襲之時,早就可以改用毒鏢傷我性命;第二、只憑那掌櫃的武功,剛才要是他突然下毒手的話,我也一定會傷在他的掌下的。」
陳石星想了一想,「你說得不錯,看來他們的本意並非要你的性命,但恐怕另有更狠毒的陰謀,非逼你答應他們一些什麼不可。」葛南威道:「不過,素素落在他們的手中,無論如何我是不能置之不理的!」陳雲二人都點頭道:「這個當然!」葛南威心意已決,說道:「所以這個險我是決定非冒不可!」
陳石星隱隱覺得不妥,但急切之間,又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救杜素素。既然想不出別的辦法,於理於情,他是不能攔阻葛南威赴這個約會了。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天亮了。
葛南威瞿然一省,說道:「江南雙俠還在記掛著我,如今天已亮了,我本來應該和你們一去找他們的。不過,在目前這樣情形下,又似有點不便,陳大哥,還是你去把消息告訴他們吧。」
陳石星道。」這樣也好。」正在他想要下樓的時候,忽地聽到了樓下似乎有人開門的聲音。
葛南威忙道:「不可魯莽,假如來人志在偷襲,不會打正門進來。」陳石星道:「好,讓我失去看看,有事再叫你們。」
下樓一看,原來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手待掃帚的小廝。
「我是來打掃的。」那小廝道:「對不住,我手腳粗笨,吵醒了客官了。」
陳石星放下了心,「怪不得他有鎖匙開門。」說道:「沒有關係,我早已經醒了。」
他料想葛南威當已聽到這小廝的說話,不用自己去告訴他了。於是和那小廝搭訕:「你真是勤快,這麼早便來打掃。」
那小廝跟他進入那間臥房,忽地低聲說道:「客官,你是陳百星少俠吧?」
陳石星吃了一驚,忙回過頭盯著他問:「你是什麼人?」
那小廝說道:「我是靖南鏢局的總鏢頭成大全派來給你們送信的。他自己不便來找你們。」成大全和葛南威是世交,陳石星早已知道的。
陳石星驚疑不定:「哦,原來你並非打掃的小廝?」
那小廝道:「不,我是這個客店僱用的小廝。不過我也是成總鏢頭的記名弟子,但這身份,客店裡的管事是不知道的!」陳石星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小廝是成大全安插在這客店的一枚棋子,連忙問道:「有什麼消息?」
那小廝說道:「成總鏢頭叫我轉告你們,請你們中午時分,到城外的寒山寺雲。」
「中午時分?」陳石星暗自思量:「中午時分正是葛南威要去赴殷紀的宴會的時候啊!」
那小廝繼續說道:「成總鏢頭說:要是你們不能三人一起同去的話,其他兩位不去也不要緊,但盼陳大俠你務必去走一趟。」
「你可知道寒山寺之約還有什麼人嗎?」
「約你到寒山寺的不是成總鏢頭,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但成總鏢頭說:這個人是指明了要見你的。而你一見到這個人,也就會知道他是誰。」
「好的,我一定準時赴約就是。還有什麼別的消息嗎?」
「有。但不是成總鏢頭托我捎來的消息,是我自己打聽到的。」
「好,那你趕快說吧!」
「掌櫃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身份了。」
此事早已在陳石星意料之中,但還是禁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掌櫃知道?」
那小廝說話的聲音越發放輕了,「昨晚三更時分,我聽到掌櫃和一個人在帳房內說話。」
「什麼人?」
那小廝道:「他們曾幾次提到大內總管符堅城,這人似乎是符堅城請出山的。我已經知道他姓什麼了,不過尚未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也很奇怪。」
陳石星道:「他姓什麼?」
那小廝道:「是百家姓上也沒有的。我聽得掌櫃稱呼他為東門先生。」他說至此處,雲瑚已經從樓上下來,正在踏進房間,笑道:「你們說的話都聽見了,繼續說吧。」
陳石星道:「東門這個複姓在中原是比較少見,可能是胡人的姓氏。」
雲瑚熟悉武林掌故,說道:「明代的時候,有一位武學大師名叫東門望。但卻是住在東海的一個海島上的,當時武林中人稱他為『東海龍」這個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後代?」
陳石星道:「咱們不必去胡猜他的身世來歷,以後一定還會碰上他的,總有知道的一天。還是說回原來的事情吧。」
那小廝繼續說道:「掌櫃對他奉承備至,說道:『東門先生,你得符總管的推薦,如今更得皇上看重,將來最少也可當上御林軍的副統領,到時可別忘了提攜小弟啊。』」
那人笑道:『你這裡做掌櫃,這份差事可也不輸於在朝廷上做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啊,怎麼你還不滿足嗎?說老實話,我的志向可不在於當官,只盼能夠開創一派,以在野之身,效力朝廷,不過,你若志在功名的話,那也容易得很,只要這次你肯盡心盡力幫我們的忙,你的功勞就不少了。』他們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小,我在外面偷聽,已經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了。過了一會,才聽得他們哈哈的笑聲。掌櫃又說了一句甚為古怪的話。」
雲瑚問道:「什麼古怪的話?」
那小廝道:「那複姓東門的客人哈哈笑道:『事成之後,皇上也要領你的情呢!』」
雲瑚吃了一驚,說道:「如此重要,這麼說來,他們的圖謀,恐怕可真不小呢!」
陳石星隱隱猜到一件事情,半晌說道:「還有什麼消息?」那小廝道:「沒有了,你們住在這裡,可得千萬小心。」
小廝走後,陳雲二人重。上樓房和葛南威商議。
葛南威道。」你們在下面和那小廝說的話,我也都聽見了。你們失去赴寒山寺之約吧,我要是無恙回來,就到寒山寺去找你們。倘若有什麼意外的話,你們找這掌櫃的算帳。」
陳石星雖然擔心葛南威那個約會,但阻止不了,也只能如此了。
當下他和雲瑚先去江南雙俠的住所,把葛南威已經回來以及那小廝帶來的消息告訴江南雙俠。
郭英揚說道。」在寒山寺約會你們的人不知是誰,但他既然只是約你們三個,我和毓秀可是不便去了。」
雲瑚道。」你們打算怎樣?」
郭英揚道:「我打算和毓秀先上太湖的西洞庭山,把你們的遭遇告訴王元振。倘若葛七俠有什麼意外的話,王元振也有辦法可想。」
陳石星道:「這樣也好,那麼我們先走了。」
寒山寺在蘇州城外西面約四十里處的楓橋對面的一座山上。滿山楓樹,故而橋以」楓」名。這楓橋也是蘇州名勝之一。
此時正是八月初,正是楓林枝繁葉茂的季節,在橋上看過去,山間像是一簇簇的火雲。
雲瑚看得心曠神怡,說道:「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如今來到此間,我也有同感了。」
陳石星道:「相傳唐代有兩位詩僧,一名寒山,一名拾得,曾經寄層此寺。寒山寺因此得名。不過最為後世傳誦的還是唐代詩人張繼那首楓橋夜泊。」
雲瑚說道:「我開始識字的時候,爹爹就教人念這首詩了。想不到今天能夠親臨其境。」說罷,兩人不知不覺就念起這首詩來: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待句念完,他們己是走到寺門了。
陳石星笑道:「咱們可得暫時從詩境中走出來,入廟參禪吧。」
雲瑚笑道:「不是參禪,是參見高人。」
寺門是雖設而常開的。當中一座建築物是三清殿,殿前石欄杆雕鑿很為精緻,據《蘇州府志》載,是建於來康熙三年,可說是出名的古剎、殿壁有當時(明正統年間)名畫家楊芝繪的劉海贍像,大氣磅礡,非常生動。不過他們卻也無心細賞,循例拈香禮佛之後,就到後殿「觀光」。
寒山寺雖是姑蘇名勝,香火卻不旺盛,這天尤其冷清,除了他們之外,別無香客。他們進來許久,非但不見知客僧前來招呼,連小沙彌也不見一個。
不過寺中的景色卻是大有可觀,庭院裡,甬道旁,都栽種有花木,佛門古剎,兼具園林桂趣。
雲瑚笑道:「我又想起兩句唐詩來了。」
陳石星道。」是哪兩句?」
雲瑚道:「曲徑通幽處,禪房草木深。」
陳石星道:「可惜咱們難似跳出紅塵,無法享受這份清福。」
雲瑚悄悄說道:「說正經的,怎的還不見那個人呢?你看好不好找個和尚打探?」
陳石星道:「咱們又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年齡樣貌,如何打聽,不過現在還未到午時,莫太心急,再等一會吧。」
雲瑚啞然失笑,說道:「不錯,是咱們來得早了一些,不能怪別人失約。」
正說話間,忽地隱隱聽得「卜、卜」聲音。
雲瑚說道:「好像是有人在下棋。」
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老和尚不喜歡『打劫』,(圍棋的術語,彼此溝可吃掉對方一子,但後下者不能馬上回吃,必須第二著方可提取,稱為『打劫』。)唉,看來這局棋是要輸給你了。」
另一個聲音笑道:「我是無可奈何,這個「劫』要是不打的話,偏安之局恐怕也難保了。」
陳石星呆了一呆,歡喜得幾乎跳了起來,說道:「原來是單大俠。」
在他和雲瑚說話的同時,那個人也在和老和尚說道:「畢竟是大師高明,想不到你還有這著逕取中原的妙棋。反正我的客人也已來了,這局棋我認輸了吧!」
此時雲瑚亦已聽得清楚了,大喜叫道。」單叔叔,單叔叔!」
兩人大喜之下,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了,向聲音來處飛快走去,走入禪房。
只見和一個老和尚下棋的那個人,果然正是「鐵掌金刀」單拔群!
單拔群笑道:「對不起,我沒料到你們來得這樣早,沒出去接你們。這位是本寺方丈皎然大師。」
皎然大師道:「兩位別拘禮,老扣尚正要去做佛事,請恕失陪了。」
單拔群是雲瑚父親生前最要好的朋友,雲瑚見到他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歡喜得掉下淚來,說道。」單叔叔,真想不到原來是你。前兩天我聽得成大全說你已經去了太湖,還以為要到王元振的壽辰才能見著你呢。」
單拔群笑道:「我倒是知道你一定會和石星一起來的,不過要是在別處突然碰上的話,我可不敢認你,你幾時學會了改容易貌之術,扮起來真像一個俊小子。
葛南威呢?」
陳石星把葛南威的遭遇,說給他知道。
單拔群聽罷,沉吟半晌,說道:「這事情恐怕有點奇怪。」
雲瑚說道:「叔叔疑心哪點?」
單拔群道:「王元振的女兒王翠羽三日之前,還曾在揚州見過『七仙』中的女俠杜素素,王翠羽是昨天回到西洞庭山的,巫山幫出川南來的消息,王元振那兒也早已接到密了報。他們過了長江南岸之後,一路上都有王元振的人在注視他們的行蹤。根據當時回山的探子所報,巫山幫是逕自前來蘇州,並沒轉來揚州。從他們的行程判斷,巫山幫似乎不可能在這兩天的空當,跑到揚州去劫杜素素,這件事情,恐怕其中有詐。」
雲瑚道:「但葛大哥認得那根玉簪的確是杜姐姐的。殷紀把玉簪和巫三娘的獨門暗器一起送給葛大哥,他怎能不相信杜姐姐是落在巫山幫的手上。」
單拔群道:「此事真相如何,一時間我亦猜想不透。不過從你們所說的情形看來,殷紀和巫山幫大概也還沒有害死葛南威之意。」
陳石星道:「就只怕他們還有更陰毒的陰謀!」單拔群道:「約無好約,會亦無好會。對方定然不懷好意。這是當然的了。不過只要葛七俠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咱們可以慢慢再想辦法救他。你們先說別的事情吧。」
陳石星道:「我們在將到蘇州的時候,還碰上另一個人,這人是比巫蘭娘子更值得我們注意的。」
「是什麼人?」
「是瓦刺有名的武士——」
單拔群道:「你說的敢情是曾經跟隨那瓦刺密使到過京城的瓦刺四大劍客之一的濮陽昆吾吧?」
陳石星道:「不錯,原來單大俠你已經知道——」
單拔群道:「正是。濮陽昆吾的行蹤我在王元振那兒也早已知道了。我之所以提前回來蘇州,原因之一,就是為了這廝!」
陳石星道:「我們以為他到了蘇州,多半會在獅子林那間客店住宿的,不過,昨晚卻還未見他出現。」單拔群道:「我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
陳石星喜出望外,問道:「他躲在哪裡?」
「和巫三娘子一樣,他是躲在殷紀家中。」
「啊,原來他們果然已經是合作一夥了,那麼咱們正好把兩件事並作一件事來辦,去向殷紀要人!」
單拔群道:「是該著落在殷紀身上。但向他要人,可還得講究用什麼方法,方始恰當,否則就會打草驚蛇了。」
雲瑚笑道:「這個當然,咱們總不能直闖進去,揪著他就問:濮陽昆吾在哪裡,你趕快把他交出來!但有什麼方法恰當呢?」
單拔群道:「我想今晚去『拜訪』殷紀,用什麼方法去對付他,到時看情形而定。你們不必與我同去,但可以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陳雲二人喜出望外,「我們正是想今晚去夜探殷家的,有單叔叔出頭,這正是最好不過的了。」
單拔群道:「剛才你們說到獅子林碰上濮陽幫幫主麥武威這件事情,好像還未有說完,後來怎樣?」陳石星道:「我正想告訴單大俠,麥武鹹也還罷了,有一個和他一起的人,本領卻是非同小可!」單拔群道:「哦,是什麼人?」
陳石星把昨晚和那人交手的情形說了出來,單拔群不禁吃了一驚,說道:「原來這個人來到蘇州,我們都未曾知道!怪不得你險些吃他的虧,這個人的武功委實是遠在濮陽昆吾之上,和瓦刺國號稱武功第一的彌羅法師也不相上下的!」陳石星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單大俠知道這個人?」
牟拔群道:「這個人複姓東門,單名一個『壯』字。聽說他的父親是漢人,母親則是蒙古人。在蒙古長大,足蹤從未一至中原的。這人武功甚為怪異,兼有中士西域各派武學之長,卻又與任何一派不同。聞說他想自創一派,初時本想求助於瓦刺大汗,但瓦刺大汗已經有了彌羅法師,對他可能不夠重視,故此他三到和林,終於還是離開。有一次我在祁連山下與他相遇,那時他已經知道我是鐵掌金刀,我卻還未知道他是誰。他逼我動手,僥倖我沒輸給他,但也只能勉強和他扳成平手。」
陳石星把那小廝的所見所聞轉告單拔群,單拔群沉吟半晌,說道:「如此說來,此人已得大明天子重用,他來蘇州,恐怕還不僅僅是為了偵察武林中人有誰與王元振來往那樣簡單呢!」
陳石星本來懷疑到一樁事情,只因說出來有「自高身價」之嫌,因此想了一想,還是暫時不說,卻道:「不過他被大明天子所用,總好過被瓦刺大汗所用。他奉的是什麼密詔,咱們也無謂多費心思去猜他了。」
陳石星道,「單大俠,你剛才說,這次提前回來蘇州,偵查濮陽昆吾的行蹤,只是原因之一,不知還有什麼另外的事情?」
單拔群道:「我要接引一位朋友上西洞庭山,你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自問自答:「是你的同鄉,你曾經和他交過手的。他對你十分看重,我知道他一定也是希望見到你的!」
陳石星喜出望外,「單大俠,你說的敢情是一柱擎天雷大俠!」
「不錯,正是雷大俠雷震岳。但因他是樹大招風,故而我對成大全也沒有說出是他。」
單拔群續道:「本來我和他約好明天在此地相會的,但如今事情已有一點變卦。」
陳石星吃一驚道:「什麼變卦?」
單拔群道:「我昨晚一到蘇州,就接到他托丐幫弟子帶來的口訊,約我八月十人日到海寧與他相會,丐幫是用飛鴿傳書帶來他的口訊的,就只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不知他是為了何事改了日期,改了地點?」
雲瑚說道:「海寧是不是在錢塘江口那個縣份?聽說海寧是觀潮勝地,對麼?」
單拔群道:「不錯。每年八月十六至八月十八,這三天是錢塘江潮水盛漲的日子。尤其十八這天,世俗相傳是『潮神生日」。這一天的錢塘江潮水,乃是天下奇觀。而觀潮最好的地點就是海寧了。」
雲瑚詫道:「雷大俠特別選這一天約叔叔到海寧相會,難道是邀叔叔觀潮?」
單拔群笑道:「雷大俠雖然性喜遊山玩水,賞覽天下奇景,但我想在這王老寨主的壽辰前夕,他是約好了由我陪他去賀壽的,卻未必有此閒情逸致吧。」
雲瑚說道:「王老寨主的壽辰是八月二十二,對麼?」
單拔群道:「不錯,本來有四天的時間,在海寧觀潮之後,再趕往太湖的西洞庭山給王老寨主賀壽,也還來得及的。不過卻未免匆忙了些。雷大俠行事素來穩重,我猜他大概是另有要事,不會只是為了觀潮。」
雲瑚沉吟半晌,說道:「難得碰上潮神生日,我倒很想跟叔叔前往觀潮。不過,可得先看葛大哥今日之會的結果。」
陳石星也很想去,問雲瑚道:「你是怕葛大哥——」
雲瑚說道:「葛大哥要是能夠在這裡找到杜姐姐,咱們當然可以一同前往海寧觀潮了。不過,正如單叔叔所說,約無好約,會無好會。這一個如意算盤恐怕是很難打得響的。」
單拔群笑道:「我也希望能夠和你們同去,不過今天才是初三,距離『潮神生日』還有半個月呢,目前也無須太早過慮。當務之急,是給葛南威暗中援手。你們知道殷家的地址嗎?」
陳石星道:「已經探聽清楚了。」
單拔群道:「好,那麼你們先去殷家埋伏。隨我去『拜會』殷紀。」
陳雲二人齊聲說道:「好的。」正要離開,單拔群忽道:「且慢!」
「叔叔還有什麼事情?」
「我想起一件事情,賢侄女,聽說你已經踉韓芷學會了改容易貌之術?」
「大概只學到她的五成功夫,不過也勉強可以應付了。叔叔,你是不是想易容前往?」
單拔群道:「殷紀雖然沒有見過我,但我恐怕他的門客可能有人會認識我的。」
「叔叔,你想扮成什麼模樣?」
「隨便,越像普通人越好。」
「叔叔,你扮作一個落魄的江湖郎中吧?」
單拔群笑道:「好的,我滿臉風塵之色,不用扮也有三分像了。」
雲瑚幫他改容易貌之後,便與陳石星離開寒山寺。此時已是紅日西斜,將近黃昏的時候了。」
此時葛南威已經到了殷家,但卻不是殷紀那個老家,而是他的一所別墅。
葛南威是由那個掌櫃先生陪他前往的。
路上同行,葛南威方始知道他的真名實牲。他在葛南威向他請教姓名之時,把一把折扇遞給葛南威,微笑說道:「今年天氣特別,八月初還是很熱。葛七俠,你扇扇涼,我再慢慢告訴你。」
葛南威料想這把扇子有古怪,張開一看,只見扇面果然繪有一個骷髏,骷髏頭張開血盆大口,形狀甚是可怖。
葛南威吃了一驚,說道:「原來你是閻王幫的人?」閻王!是川北一個黑幫,劫殺客商,下手最為緩辣。瓢把子叫閻宗保,二頭領叫王宗允,三頭領叫宮宗耀,三個姓合起來恰是「閻王宮」,是以黑道上稱他們為「閻王幫」。二十年能在川陝一帶橫行一時,不過後來卻不知怎的突然銷聲匿跡,傳說是給一名無名大俠挑了他們的總舵,逼得「閻王官」也只能四方逃亡。但到底是真是假,卻也無人知道。
葛南威知道了他的來歷,心中甚為厭惡,冷冷說道:「原來你是閻王幫的頭領,只不知貴姓『王』還是『官』?」這掌櫃年約五十左右,大頭領閻宗保的年紀據知最少也在六十開外,故此葛南威料此人不會就是瓢把子。
掌櫃哈哈一笑,「葛七俠見多識廣,果然一見就知在下來歷。不錯小的姓官,正是二十年的閻王幫排名最後的一個。」
葛南威心想:「閻王幫和巫山幫本是同在川中,怪不得巫三娘子和殷紀做了一夥,想必是他從中穿針引線的。」當下淡淡說道:「原來是閻王幫的三頭領,葛某失敬,失敬!」
宮宗耀拿回折扇,哈哈一笑,「我知道葛七俠看不起我們閻王幫,不過,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早已經『改邪歸正』啦,我也正是因為不敢把葛七俠當作外人,才對你毫不隱瞞的。」
葛南威當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但為了杜素素的緣故,卻也不能不虛與委迤,淡淡說道:「多謝官先生的誠意。至於說到正邪之辨,餘生也晚,貴幫在江湖上『揚威立萬』之時,葛某不過是個黃口小兒,不敢妄加評說。」
官宗耀前頭帶路,不久,走入一座山中。迎面有一塊石頭,中間有個裂縫,切口平滑,好像是被人工劈開似的。葛南威心中一動,驀地覺得有點不對,說道:「這塊石頭是『吳王試劍石』吧?」
官宗耀道:「不錯,這是蘇州名勝之一。葛七俠以前到過這望遊玩的吧?」
葛南威道:「小時候曾經來過一次。這座山是天平山,對嗎?」相傳戰國時代吳王夫差建都蘇州,在這天平山上建有離官。是以山上有許多與他有關的古跡,這「吳王試劍石」就是其中之一。
官宗耀笑道:「那麼葛七俠是舊地重遊,料應倍加喜悅了。」
葛南威卻是毫無「喜悅」的表現,相反,臉色有點變了,說道:「貴主人殷大莊主是家在此山的嗎?」原來殷紀的住址,他早已探聽清楚,並非是住在天平山的。
官宗耀哈哈一笑:「葛七俠不必多疑,我不會帶錯路的。這也是敝主人的別墅。敝主人說,在別墅相會,清靜一些。這座別墅,據說就是吳王離官的舊址,敝主人是特地用來招待貴賓的。」
葛南威心裡想道:「他改在別墅與我相會,自必是提防我會預先約好幫手的了。哼!這著棋倒是給他料準了。陳大哥只知殷家的地址,可不會找到這裡來!」
在這樣情形之下,假如他仍然赴約的話,那就等於是單刀赴會,必須獨自應付殷紀這一幫人,難望援兵的了。去還是不去呢?
事已如斯,他當然不能示弱,把心一橫,「為了素素的緣故,管它是虎穴龍潭,我今日也要闖它一闖!」
官宗耀在前引路,他亦步亦趨,走過迂迴曲折的小徑,越過幾座崗巒,終於到了殷紀的別墅。
這座別墅經營得似座園林,景色之幽美,不在獅子林之下。葛南威跟官宗耀走過一條長長的南道,步入花園,園內假山玲瓏。迴廊曲折,還鑿引山泉,佈置成一座水榭,水榭上建築有一座廣闊的享子。亭子裡早已有三個人在那裡等候。
這三個人,一個是面圓圓如富家翁的男子,一個是身材瘦削的婦人。一個是好像胡漢混血兒的模樣,雙目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微微突起,一看就知是位內家高手。
葛南威認得那個身材瘦削的婦人正是巫山幫的女幫主——巫三娘子。
官宗耀遠遠就揚聲稟報,「貴客到了。」
那面圓圓如富家翁的男子起立出迎,哈哈笑道:「葛七俠果是情人,請恕殷某有關遠迎。」
葛南威還了一禮,說道:「這位想必是殷大莊主了!」
那人笑道:「不敢,在下正是殷紀。難得葛七俠光臨寒舍,請容我稍盡地主之誼,先給葛七俠引見兩位朋友,這位是遠自川西來到此間的巫三娘子!」
葛南威淡淡說道:「巫幫主,咱們昨晚似曾會過?」
巫三娘子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葛大俠好眼力。請怨小婦人昨晚冒犯虎威,但葛七俠想必也知道小婦人並無惡意,小婦人不過是替殷莊主保駕而已。」
葛南威道:「多謝你替主人邀客,令葛某有幸赴此盛會。」
殷紀和巫三娘子當然聽得出他的反面意思,殷紀裝作不知,笑道:「咱們都是江湖上跑的朋友,客套大家免了。我替葛七俠再引見一位朋友,這位朋友是來自京城的東門壯先生。」
那好像胡漢混血兒模樣的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與葛南威一握,說道:「久仰八仙大名,幸會幸會。」
葛南威心中暗加戒備,但這東門壯卻並沒有暗中較量地。葛南威在握手之時,注意到他的虎山以乎有一道甲痕。
葛南威聽得他的名字叫「東門壯」,不禁心中一動,想道:「這個人想必就是昨晚曾與陳大哥暗中交過手的那個陌生高手了。」要知複姓「東門」的人極為少有,成大全派在獅子林臥底那個小廝是已經探聽到那個人複姓「東門」,只差在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陳石星昨晚和這人交手之時,曾以指代劍,在這人的虎口戳過一下。這些事清,陳石星是早已告訴葛南威了的。
不過葛南威雖然猜中了這人的來歷,卻也不想便即當面說破。寒暄過後,便與殷紀說道:「不知殷大莊主約我相會,可有何事?」殷紀說道:「我是久仰葛七俠的大名,但盼有緣結識。」
葛南威冷笑道:「多蒙殷大莊主青眼相加,但怕殷大莊主是言不由衷吧?」
殷紀仍然一副彬彬有禮的神態,文縐縐的說道:「葛七俠何出此言,殷紀其實是仰慕高賢,想和葛七俠交個朋友。不過,既然難得請到了葛七俠的大駕,殷某順便也想有點小事相商。」
葛南威哈哈一笑,說道:「這就對了。你是有事找我,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咱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至於結交這層,葛某可不敢高攀!」
殷紀道:「葛大俠果然是爽快人,好,那麼咱們就實話實說,我送給你的兩件東西,想必葛七俠當已妥收,我是借花獻佛,不成敬意。但也費了我一番心思,才能給葛七俠送出這份禮物的。以葛七俠這樣聰明,料想也當知道區區之意!」
葛南威道:「不錯,我正是為了這兩件物事來的。不過,殷大莊主,你的話似乎只說對了一半。」
殷紀怔了一怔,「葛七俠意何所指,可否說得更明白一些?」
葛南威先掏出那枚毒鏢,說道:「這件禮物,想必是從巫幫主手中借來的吧?我知這是巫幫主的獨門暗器,這份『厚禮』我不敢當,連同前日所賜,一併奉還!」當下把那枚毒鏢向巫三娘子擲去。
巫三娘子恐防他有怪異的手法,不敢用肉掌去接,正想揮動袖毒鏢,只聽得卜的一聲,那枚毒鐐已是落在桌上,入木三分,飛鏢陷桌不難,難在他用的力度恰到好處,巫三娘子本來以為這枚毒鏢要飛到自己跟前的,不料它在中途就忽然跌落了。
跟著葛南威又把前晚巫三娘子打他的那枚無毒的蝴蝶鏢取出來,中指一彈,快如閃電,恰好彈著那露出桌面的半截毒鏢,把那枚毒鏢也彈起來了。這一下用的力度更難,三娘乃是暗器名家,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當下皮笑肉不笑的打個哈哈,「葛七俠,好功夫!我這兩枚蝴蝶鏢,其實不過是張請帖,葛七俠既然請來了,請帖由我收回也好。」
葛南威這才取出杜素素那技玉簪,說道:「剛才那枚毒鏢,殷大莊主還可以說是借來的禮物;但這枝玉簪,我是知道它的原來主人的,恐怕就不能說是借來了吧?」殷紀說道:「哦,原來葛七俠講我『說對一半』是這個意思,但不管玉簪是借來的也好,搶來的也好,我把他交給葛七俠,總是一番好意。」
葛南威冷冷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但你們對這玉簪的主人卻恐怕不懷好意了。閒話少說,我先要請問巫幫主,這枝玉簪的物主是否已經落在你的手中,你把她怎麼樣了?」
巫三娘子說道:「好吧,咱們不必兜著***說話,我老實告訴你,杜素素不錯是也已落在我的手中,但請你放心,我雖有見血封喉的毒鏢,可並沒有用在她的身上,她是絲毫無損的。」
葛南威見她眼光閃爍不定,說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話,那麼,這就請你們讓我與她相見。」
巫三娘子又是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葛七俠,你是明白人,我們費了許多心力,才請到了杜女俠,這才請得你的大駕。不用說,當然是有決於你的了。怎樣交易,還未開始談呢,你這要求,不賺早了一點麼?」
葛南威道:「好,那麼你們要想怎樣,爽快點劃出道兒!」
巫三娘子道:「這宗交易,可是由殷莊主作主。」殷紀這才慢條斯理的咳了一聲,說道:「不錯,我是想和葛七俠交個朋友,不過,我也是個生意人。交朋友是一回事,做生意又是一回事。我花了許多本錢,葛七俠當然不能讓我吃虧的。」
葛南威道:「只要你不佔我的便宜,我已是感激不盡。請開價吧!」
殷紀道:「葛七俠不是商業中人,這話說得有點外行了。做生意總是要將本求利的,在買家可能認為是給佔了便宜,在賣家則只是賺取應得的利錢而已。」
「那也要看這份利錢我是付得起還是付不起。」
「你一定付得起的,因為假如你付不起的話,還有我們幫你的忙呢。」
葛南威思疑不定,「難道他是想要我這枝玉蕭?」說道:「既然如此,便請殷大莊主明白賜示,究竟要我付怎麼樣的利錢?」
殷紀說道:「本來應說是一個換一個的,但加上利錢,我就要兩個換一個了!」
葛南威吃了一驚,這才知道他們是要人,而非要寶物,「你們想要換哪兩個人?」
殷紀道:「一個是陳石星,一個是雲瑚。他們是和你一同住在我的客店中的,對吧?」
圖窮匕現。原來是要葛南威出賣朋友!
正是:
鴛鴦不知何處去,奸人陷阱已安排。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