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洪台彈指笑道:「就在這裡!」卓一航驀地一驚,一個念頭閃電般的從腦海中掠過,莫非碰到的那個練霓裳,就是什麼「玉羅剎」-轉念一想:不會呀不會,玉羅剎一定是個窮凶極惡的女人,練霓裳卻是千嬌百媚的小姐,怎麼會扯到一塊。鄭洪台見他低首沉思,又激他一句道:「怎麼聽說玉羅剎在此,就害怕了?」卓一航道:「誰害怕了?不過和她之間雖有梁子,但到底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又何必小題大作,找她尋仇?」鄭洪台嗔道:「那麼她劫你祖父的事你就不理了?」卓一航道:「我爺爺已平安到家,失點銀子也就算了。」鄭洪台道:「那麼她侮辱你的師兄,這事關係你們武當派的聲譽,難道也就算了?」卓一航道:「本門的事,我要聽師父吩咐。」鄭洪台道:「好吧,那玉羅剎找上門來,你也不理好了。武當派的威名,豈不在你手裡斷送了?」卓一航道:「她並沒有找上門呀。」鄭洪台冷然說道:「老實告訴你吧,她明晚就要和我決鬥,你和我在一起,難道你就能置身事外?」
卓一航眉頭一皺,心想自己和鄭洪台雖然沒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但到底是同行的夥伴。而玉羅剎又確實是本門的仇人,自己若不出手相助,鄭洪台怪責也還罷了,只怕武林中的朋友,真會以為自己膽小怕事,不敢惹她。又想道:「三師叔也要找她晦氣,那麼我幫這個姓鄭的鬥一鬥她,師父一定不會怪責。」當下說道:「鄭老前輩,玉羅剎既然要和你為難,那麼我也要看看她有什麼本事。只是我年輕技短,只怕幫不了什麼忙。」鄭洪台喜上眉梢,哈哈笑道:「好說,好說,這才是個有種的男兒。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咱們明晚合夥兒去鬥一鬥那女魔頭。」拉起卓一航,跳出窗外,奔向荒野。
淡月疏星,遠處有點點火。跑了一陣,忽聽得幾聲怪嘯,鄭洪台倏然停步,拍拍手掌,荒郊野墓旁,忽然鑽出了幾個人來。卓一航定睛一看,只見高矮老少,共是四人。鄭洪台問道:「范二哥有急事不能來我已知道了,應大哥也不能來嗎?沒有他怎成!」其中一人答道:「他要算準時刻,明晚突如其來,嚇嚇那個女魔頭。」
鄭洪台將四個怪客一一介紹。頭一個是趙挺,乃嵩陽派的名宿,第二個是范,以大力金剛手名聞江湖,第三個卻是個廿六七歲的少年,名叫玉面妖狐凌霄,出道未有幾年,是個劇盜。第四個是道士,名叫青松道人。這四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卓一航心想:這趙挺范也還罷了,青松道人我不知他的來歷,那玉面妖狐卻不是個正派的人。鄭洪台為何把這些三山五嶽的人馬都約在一起。
鄭洪台道:「卓兄,明晚我們在華山絕頂,鬥一鬥那女魔頭,咱們先練習一下陣式。」卓一航道:「什麼陣式?」鄭洪台道:「我們本約好七人,每人都不同派別,各有特殊武功,準備在合鬥玉羅剎之時,互相配合,相輔相成,因為大家武功不同,又要配合得妙。所以要預先操練。現在我們約定的士人,有一個臨時有事,不能趕來,因此一定要卓兄加入,才能湊數。」卓一航道:「但現在連我在內,也有六人。」鄭洪台道:「我們的大哥,明晚要算準時刻才來,這陣式就是他研究出來的,所以不必等他。」卓一航心想:也好,看他怎樣練法。鄭洪台六人排成一個圓圈,首尾相應,說道:「武功的玄妙,就全在時間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比如你這一招,本來極為辛辣,但發得過早,敵人便能有餘暇應付,發得過遲,方位已變,敵人又便可以趁你招老反擊,所謂差之毫
,謬以千里,就是這個道理。這道理雖然簡單,但要實行卻不容易。非有爐火純青的武功,出神入化的本領,談何容易。現在我們七人,雖然都是一流高手,但那玉羅剎出手如電,我們若不預先練好,合七人之力,要勝她不難,要制她死命,卻未必能夠。所以我們大哥,研究出這個陣式,名為七絕誅魔陣,以三人作先鋒,三人作後衛,一人當中作為主帥,策應四方。先鋒後衛,互相調換,陣容變化奇詭,這樣三進三退,此去彼來,中間又有人策應,必弄到敵人毫無喘息的可能,算她三頭六臂,也難逃脫。現在大哥未來,主帥暫缺,我們六人先練攻擊的配合之道。」將陣勢講解之後,把手一揮,轉動起來,先鋒三人各發一招,後衛三人迅即補上,陣形忽圓忽方,忽如一字長蛇,忽如二龍擾海,忽而四面合圍,忽而左右包抄,但步伐卻是絲毫不亂。陣勢催動,真如長江浪湧,威力驚人。卓一航本就聰明,不須多時,已是心領神會,暗想:現在那個什麼「大哥」未來,已是這般厲害,若然來了,中間再添人策應,那就真是天羅地網,插翅難逃了。不知他們與玉羅剎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將她置於死地。
鄭洪台見各人操練已熟,將陣勢一收,笑道:「卓兄,你這手武當連環劍配上趙兄那手嵩陽披風劍,真是為七絕陣增色不少。」隨後又說了好些玉羅剎的惡行,無非是怎樣殘害武林人物的事。卓一航心想玉羅剎既然如此凶暴,除了她也好。
月亮西斜,疏星漸隱,鄭洪台道:「咱們回去吧,明日午夜,到華山玉女峰會齊。」話聲未完,忽聞得不遠處似有一聲冷笑,鄭洪台大喝一聲,六人紛紛向笑聲來處撲去。
一陣冷風,火明滅,疏林葉落,宿鳥驚飛,那裡有人的影子。六人紛擾一陣,毫無所獲。金剛手范驚道:「莫非是玉羅剎來作弄我們!」青松道人道:「不像是女子的笑聲。」玉面妖狐凌霄道:「難道是鬼魅,鬼魅也沒有這樣快的身法。」嵩陽劍客趙挺道:「莫非是我們聽錯了?」鄭洪台心內暗驚,口中不語。卓一航心想不知這人來意如何,若然是玉羅剎的幫手,那可糟了。
鄭洪台見各入神沮氣喪,強作大言道:「不管他是友是敵,若闖進我們的七絕陣中,不死也傷,何必害怕。」其實他自己正是害怕。當下六人分散,鄭洪台和卓一航回到客寓,鄭洪台歎道:「若然是令師肯出山,那就好辦了。」卓一航道:「他老人家最不變理閒事。」鄭洪台道:「適才看你的劍法,已經精妙絕倫,明晚你與嵩陽劍客互為鋒衛,我們都要仰仗你了。」卓一航聽他語氣,竟似擔心自己不肯用力,當下慨然說道:「我既然答應得你,就算是玉羅剎有天大本領,我也絕不臨陣退縮!」鄭洪台急道:「老弟休要多心,愚兄只是見大敵當前,所以不得不提心吊膽。」
兩人歇息了一日,吃過晚飯,聯抉攀登華山,夜靜林深,崇崗深澗,籐蘿遮道,茅草齊腰,比白日登山,何止艱難十倍。好在鄭洪台和卓一航都是上上武功,攀籐附葛,疾掠輕馳,到了玉女峰頂,月亮還未到天心。
青松道人等四人已經在候,面色都極緊張,看那月亮慢慢移動,鄭洪台手心淌汗,忽然跳起來道:「看那月亮。」月亮當頭,四周仍是靜悄悄的。青松道人道:「玉羅剎還沒影兒。」趙挺道:「玉羅剎言出必行,我只擔心應大哥不能準時趕來。」鄭洪台道:「應大哥絕對不會失約。」卓一航聽他們屢屢提起「應大哥」不覺心念一動。正想開言,忽然一聲冷笑,隨著山風直飄下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白衣少女,直似凌波仙子,冉冉而來,倏忽從對面山峰飄落到玉女峰頂。六人一齊站起,卓一航嚇得呆了。
卓一航做夢也想不到:這玉羅剎竟然就是昨日在華山黃龍洞中所見的少女……練霓裳。一時間奇思異想都上心頭,恍恍惚惚,機乎疑是作夢。昨日還是那麼楚楚可憐,要人庇護的女子,難道竟然就是江湖上聞名膽落,殺人不眨眼的玉羅剎?自己可還答應過和她做個朋友,重逢時把她當成姐妹款待呢!想不到僅隔一天,就在這樣的情景下再見!而且兩方居然成了死敵!
玉羅剎本來是氣定神閒,低鬟淺笑,秋波一轉,忽然面色慘白,心裡難過到極,兩顆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鄭洪台站在前面,看得分明,玉羅剎竟會流淚,這真是比泰山崩黃河清更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聞,然而這卻不是傳聞,而是自己眼見的事實。玉面妖狐陵霄生性輕薄,又未曾領教過玉羅剎的厲害,笑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流,玉羅剎,你乖乖降順,咱們也許還可以饒你。」玉羅剎面色一變,忽而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盛情!」鄭洪台急忙嚷道:「玉羅剎,你不能不顧江湖信義,時刻未到,人還未齊,你休動手。」話未說完,玉面妖狐陵霄,忽然捧腹大叫,躍起一丈來高,玉羅剎的獨門暗器定形針驟然出手,虛打陵霄腰際的三台穴,凌霄輕功甚高,見她纖手一顫,急忙跳躍,那料玉羅剎的暗器虛實莫測,早算定他有這一跳,雙指一彈,利針已刺中他腳跟的「湧泉穴」,頓時又酸又痛,眼淚竟似泉水一樣的流了出來。青松道人急忙替他將針拔下,揉了兩揉,這才沒事。玉羅剎冷笑道:「我以為他是從不流淚的鐵錚錚漢子,那料如此膿包。」玉面妖狐陵霄滿面羞慚,那敢說話,只聽得玉羅剎又道:「你知道什麼?我是為你們弔喪。可憐我新交的朋友,今日也自尋死路。」卓一航知道玉羅剎說他,也是感喟交集,心想我也可憐你這絕代佳人,甘心作賊。七絕陣威力無窮,你武功再高,今日也要被迫上死路。
玉羅剎見卓一航眉頭深鎖,定睛的看著他,似有情又似無情,恨聲說道:「你,你……」語聲哽咽,說不下去。鄭洪台,青松道人等知道玉羅剎喜怒無常,雖不知她意何所指,尚還不以為怪,其他三人卻是莫名其妙。嵩陽劍客趙挺急忙推了鄭洪台一下,示意叫他把六人的圓陣先擺起來,預防玉羅剎進襲,鄭洪台正想說玉羅剎從不偷襲。那料玉羅剎越想越恨,恨卓一航明明與她為仇,昨日卻又騙她。見眾人擺好陣勢,驀然一聲長笑,一口寒光閃閃的劍早拔在手中,叫道:「好,現在巳是午夜,我不等了!」身形微動,疾如電閃,唰的一劍先向鄭洪台刺來,鄭洪台使的是日月雙輪,日輪一鎖,月輪平推,陣形發動,青松道人的戒刀從左面劈至,陵霄的判官筆又斜點她的「關元穴」,玉羅剎翩然掠出,後衛三人交叉替上,玉羅剎霍地一個晃身,劍鋒自趙挺肩頭掠過,金剛手范一個大擒拿手拿她不著,她已翩如飛鳥般的直向卓一航衝來,卓一航急使連環劍中的防身絕招「玉帶圍腰」,劍光一繞,帶守帶攻,驀覺冷氣森森,一道銀虹,劈面射至!
卓一航急使個「早地拔蔥」,玉羅剎劍鋒霍地從腳下掠過,這還是她故意留情,要不然卓一航就要當場掛綵。玉羅剎霎忽之間,連襲六名高手,鄭洪台大叫「留心」,轉動陣勢,把玉羅剎圍在核心,玉羅剎劍招辛辣,凌厲無前,連下殺手,幸在六人首尾呼應,互相救護,玉羅剎雖然連搶攻勢,卻也衝不出重圍。卓一航夾在眾人之中襲擊,不知怎的,總起不了殺機,七十二手連環劍,只求自保,並不貪功。而玉羅剎雖對他恨極,出手時也不知怎的,總避免刺他要害。六人如潮水般的倏進倏退,越攻越緊。玉羅剎因為屢次對卓一航輕輕放過,不出辣招,反而險象環生。氣得銀牙一咬,心道:「你既如此,我也顧不得你了!」劍法一變,絕不留情。正當此際,驀聽得山峰上一聲怪嘯,一個乾瘦老頭,驀然從岩石上躍下,大聲叫道:「玉羅剎,你怎麼不顧信義?」鄭洪台一打手勢,六人如潮疾退,玉羅剎也收劍跳出***,朗聲說道:「我怎麼不守信義,你自己誤了時刻。」那老頭抬頭一看,月亮剛過天心,哈哈笑道:「我早就在這裡候你了,你連我這六個兄弟的包圍都衝不出,我再加人你還如何得了?」卓一航心想:這人真是老奸巨猾,原來他早伏在這裡先看風色。看準有十成把捱,他才出來。玉羅剎忽然冷冷笑道:「應老賊你害死羅金峰大俠,自以為無人知曉了麼了這裡的幾個小賊,都是甘心從你的,還是你騙來的!」青松道人和嵩陽劍客趙挺心中一震,那乾瘦老頭急忙罵道:「別聽這賊婆娘挑撥!她把川陝的綠林道欺壓得夠了。又傷了嵩陽派的鏢頭,武當派的門下。她正是武林公敵。咱們再不除她,後害無窮!」拂塵一舉,鄭洪台急將陣形再展,重把玉羅剎圍在核心,這番「七絕陣」人數已齊,那乾瘦老頭居中策應,一柄拂塵,忽當五行劍使,忽當閉穴厥用,神妙無方。玉羅剎凝神應敵,竟不能分心說話。
青松道人、趙挺和羅金蜂本有交情,被玉羅剎一喝,心中也自起疑,但一想到玉羅剎心狠手辣,卻更寒心,勢成騎虎,不得不拚,陣形變化無常,七名高手,各使獨門武功,把玉羅剎殺得香汗淋,玉羅剎心高氣傲,本來以為他們集七人之力,自己也不致落敗。那知他們卻想出這樣古怪的打法。越戰越危,越打越險,自知這次萬難脫逃,但她卻看出這七人中,只有卓一航還未盡全力,不是拚命的樣兒,刷刷兩劍,湯開攻來的兵刃,待卓一航一劍刺來時,她把劍一引,強用內力將卓一航拉得與她貼身而過,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也甘心為虎作倀麼?」卓一航心中一凜,那乾瘦老頭的鐵拂塵已疾忙替他解開了玉羅剎的劍招。
玉羅剎也不知卓一航是否聽得清楚,但見他劍勢一緩,腳步遲滯,玉羅剎何等厲害,趁陣勢尚未合圍,唰的一劍將金剛手范刺傷,那乾瘦老頭急把拂塵一卷,封住了玉羅剎退路,鄭洪台雙輪一推一鎖,補上空缺,***越收越緊。范雖然中劍,傷勢不重,怒吼如雷,仍然猛撲。那乾瘦老頭見卓一航劍法精妙!卻無故遲緩,起了疑心,正想間他。卓一航刷刷兩劍,擋過了玉羅剎的攻擊,退下時忽然在乾瘦老頭耳邊叫道:「應修陽先輩!」乾瘦老頭突聽得他叫自己名字,忙中有矢,應了一聲,只道他是鄭洪合約來的人,未見過自己,所以想通名致意。正想吩咐他小心應敵,那料卓一航唰的一劍刺來!
應修陽吃驚不小,身子陡然一縮,喝道:「你瘋了嗎?」卓一航運劍如風,大聲喝道:「我先殺你這私通滿洲的奸賊!」應修陽身軀一震,鐵拂塵呼的捲去,玉羅剎厲聲斥道:「原來你這果是私通滿洲!」劍勢如虹,向應修陽疾刺,鄭洪台和趙挺急忙左右救護。玉面妖狐凌霄雙筆疾伸,急點卓一航後心的「志堂穴」,卓一航反手一劍,和他殺起來!
這一來陣勢大亂,變成了玉羅剎與卓一航並肩聯劍,合戰應修陽與鄭洪台六個高手。鄭洪台大聲叫道:「卓一航你是官家子弟,如何反去幫那賊人,太子面前,你如何交代!」玉羅剎笑道:「你興應修陽結為兄弟,一個奔走關外,一個藏在宮內。他私通滿洲,你也脫不了關係。」寶劍一抖,寒光電肘,只見四面八方都是玉羅剎的影子,卓一航劍走連環,也在玉羅剎的劍光掩護之下,著著搶攻。戰了片刻,金剛手范負傷氣餒,給玉羅剎一劍削去四隻指頭,慘叫一聲,慌忙退時,玉羅剎突然凌空一躍,右手長劍,在半空中舞個圓圈,把鄭洪台等幾人的兵器湯開,左手一抓,恰似蒼鷹撲兔,把范一把抓起,笑道:「你的金剛手不如我的。」向外一甩,竟然把范的身軀從華山絕頂直拋下去,山風怒號中隱隱聽見凌厲的慘叫,鄭洪台等不寒而慄。玉羅剎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左一劍,右一劍,前一劍,後一劍,劍劍辛辣。更加上卓一航的七十二手武當劍法,迴環運用,奇正相生,也是厲害異常。應修陽等正人雖是一流高手,竟是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戰到分際,玉羅剎突然喝道:「我要大開殺戒了,青松道人和嵩陽劍客,你們本是正派之人,若再不知進退,可要玉石俱碎了。」玉羅剎這一喝,不啻給他們指出一條生路,青松道人和趙挺倏的收劍跳出***,道了聲謝,疾忙飛跑下山。應修陽面色慘白,鄭洪台膽戰心驚,玉羅剎一劍快似一劍,應修陽突然向後一縱,一抖手發出五柄飛刀,閃電般的向玉羅剎打去!
玉羅剎大笑道:「這些廢銅爛鐵要來何用?」長劍一旋,五柄刀全都折斷,反射回去。那知應修陽明是進攻,實是掩護,飛刀一放之後,迅即和衣一滾,竟然從華山絕頂,直滾下去。鄭洪台雙輪一撤,驟的躍起一丈來高,也想步應修陽的後塵逃走,玉羅剎喝道:「那裡逃?」那邊廂玉面妖狐陵霄也虛晃一招,身形疾起,向另一邊逃跑。玉面妖狐武功在鄭洪台之下,輕功卻在鄭洪台之上,玉羅剎是個大行家,一看便知,也恨玉面妖狐剛才口舌輕薄,縱身追去,玉手一揚,三枚「定形針」全都射入凌霄的穴道,玉面妖狐慘叫一聲,搖搖欲墮,玉羅剎趕上補他一劍,一腳將他的身踢下山峰。卓一航叫道:「練姑娘,捉這個姓鄭的要緊。」玉羅剎霍然醒起,提劍追時,鄭洪台已滾下山腰,遠望只見一個黑點。玉羅剎道:「追!」忽聽得半山有人嚷道:「不要忙,我已替你把他捉著了!」人跡不見,聲音卻是極其清楚,玉羅剎吃了一驚:這手「傳音入密」的內功,其實非同小鄙!要知從高處發聲,低處易於聽見,從低處發聲,高處卻難聞曉。聽這人聲音,並不特別宏亮,就像是在山腰和人隨便談話一般,而卻字字清澈。玉羅剎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定睛看時,只見一人疾似流星,倏忽聲到人到,卻是一個三十歲左右,方面大耳的青年。脅下挾著一人,一到峰頂,立刻放下,被挾著的人正是鄭洪台。這人看了玉羅剎一眼,問道:「你就是玉羅剎嗎?這位又是誰?」練霓裳雖然以玉羅剎的名頭震懾江湖,但卻甚不喜歡別人當面叫她做「玉羅剎」。冷笑說道:「是又怎樣?」卓一航卻恭恭敬敬答道:「小弟是武當派掌門紫陽道長門下,姓卓名一航,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師門宗派。」那人道:「小弟名叫岳鳴珂,咱們先談大事,後敘師門,這人你們準備怎生發付?」玉羅剎道:「他既是你所擒獲,由你作主。」岳鳴珂笑道:「咱們可不必照黑道上的規矩,對這人我所知不多,他是應老賊的同伴嗎?」玉羅剎越發不悅。原來她雖是女賊,卻不高與別人說她是女賊,岳鳴珂一下子揭穿她所說的是「黑道上的規矩」,不覺犯了她的心病。卓一航道:「正是,他還是太子的侍衛,以前西廠的第一高手呢!」岳嗚珂盯了卓一航一眼,忽然笑道:「卓兄原來就是昨晚在荒郊和他們聚會的人,怪不得這樣熟悉他們底蘊。」卓一航面上一紅,這才知道他原來就是昨晚發聲冷笑的怪客。當下說道:「小弟誤交匪徒,慚愧之極,那應修陽私通滿洲,他也一定是滿洲的內應。」鄭洪台在地下翻身滾動,玉羅剎忽然一腳向他去,原來鄭洪台自知不兔,正想咬斷舌頭,那知玉羅剎熟悉江湖路道,鞋尖一勾,頓時把他下顎勾裂,嘴巴張開,不能合攏。
玉羅剎先不理他,卻問卓一航道:「你怎麼會知道應修陽私通滿洲?」卓一航一陣遲疑,不敢即答。玉羅剎道:「我就是懷疑他私通滿洲,所以在這兩年中,三次搗他老巢,迫得他要結集黨羽,在華山之巔和我決鬥。哼,想不到你也是他約來的人。」岳鳴珂雙眸炯炯,也盡盯量著他。卓一航心想:這誤會可真大了,看那玉羅剎雖心狠手辣,倒還能辨黑白,知是非,有些豪氣。這姓岳的少年丰神俊朗,正氣凜然,必是非常之人。他們既然也約略知道此事根由,而又對我起疑,那就應對他們說個明白。當下將孟武師怎樣臨終告密,鄭洪台怎樣結伴同行等等事情說了。玉羅剎這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要不然你的小命早就完了。」
玉羅剎問明了卓一航之後,笑吟吟的對鄭洪台道:「怎麼樣,不舒服嗎了要不要我替你治它一治?」語聲溫柔,竟似甚為關切。鄭洪台兩眼翻白,嚇得魂飛天外。玉羅剎提起腳來,又是向他背心輕輕一,這一下鄭洪台更受不了,只覺身體內如有千萬根利針,在五腕六腑裡刺將出來,想斷舌自殺,嘴巴又合不攏,玉羅剎道:「怎麼樣,還不招嗎?你嘴雖然不能說話,手指還能動彈,快點將你同黨的名字在地上劃出來。要不然還有好受的在後頭呢!」鄭洪合身為西廠頭目,審訊犯人,什麼酷刑都曾用過。卻不料天道循環,今日卻被玉羅剎審問,身受比一切酷刑都厲害的痛楚,不由得招了出來,用手指頭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劃了好幾個名字,玉羅剎問道:「這些人是什麼身份?」鄭洪台在前面三個名字下注了「宮中衛士」四個字,在後面雨個名字下注了「綠林強盜」四個字。玉羅剎喝問道:「還有呢?」鄭洪台滿頭大汗,又寫出「沒有了」三個字,玉羅剎道:「我不信,還有地方上的督撫和朝中的大臣呢?」鄭洪台比劃寫道:「我實在不知道了。滿洲王爺指定要我聯絡的是這五個人。」玉羅剎道:「哼,你想隱瞞?」又在他腰脅處踢了一腳,鄭洪台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翻騰了好一陣子,伸出指頭向地上劃字,但卻是許久許久,都未劃得一劃,好像是在苦苦思索倒底要供出誰似的。卓一航不禁說道:「練姑娘,我看他真是不知道了。你用酷刑迫供,只恐他會胡亂招認,連累了好人。」玉羅剎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想胡亂劃供?」卓一航道:「你不看他的神氣,他分明是在心裡比較,看那個夥伴和他交情差,就招供誰,練姑娘,我怕看他這個樣子,你還是痛痛快快賜他一死吧!」玉羅剎道:「你倒慈心!」但終於飛起一腳,結結實實的向他背心死穴踢去。鄭洪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雙眼一閉,終於死了。卓一航在玉羅剎耳邊輕輕說道:「我不喜歡你這樣殘暴,更不喜歡你這樣喜怒反常!你這樣誰敢親近你呢?」
玉羅剎怔了一怔,苦是旁人說這樣的話,她一定動怒,但現在是卓一航說的,她頓如被潑了一瓢冷水,心想:「怪不得人們都怕我,我的脾氣果然不好。叫人害怕,自己也沒有什麼味兒。」低聲答道:「謝謝你的良言。」卓一航瞧著鄭洪台的體,忽然叫道:「不好!」玉羅剎道:「什麼不好?」卓一航道:「我與他結伴出京,同赴陝北,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子豈不要追究於我!」岳嗚珂笑道:「這個易辦。」拔出佩劍,一劍把鄭洪台的頭割了下來,放入革囊,說道:「小弟與熊經略乃是世交,熊經略奉旨巡邊,有函招小弟去襄贊軍務。我此次要到京師報到,然後再隨熊經略出關。到京師時,我自有辦法和太子說明一切。」卓一航大喜謝了。正想道別,玉羅剎忽道:「喂,你到底是那一派的高人,我想見識見識你的武藝。」岳鳴珂哈哈笑道:「你惡戰之後,休息好了沒有?」玉羅剎慍道:「隨便可陪你打三五天。」岳嗚珂彈劍笑道:「若不是想見識你的武功,我還不到華山來呢!卓兄,適才你們問我的師門宗派,等會你看這位玉羅剎便知。」卓一航驚道:「好端端的比什麼劍?」岳嗚珂道:「棋逢敵手,不免技癢,卓兄,你若沒有要事,就瞧瞧我們這局棋吧。」玉羅剎心裡暗罵:好個不知厲害的小子,怎見得你就是我的敵手?搶到下首,立了一個門戶,故意讓岳鳴珂佔了有利的位置,笑盈盈的舉劍平胸,道:「請進招!」
岳嗚珂與玉羅剎相對而立,全神貫注對方,久久不動,突然間岳嗚珂劍鋒一顫,喝道:「留神!」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倏的向玉羅剎肩頭刺去,玉羅剎長劍一引,劍勢分明向左,卻突然在半途轉個圓圈,劍鋒反削向右。岳嗚珂呼的一個轉身,寶劍「盤龍疾轉」。玉羅剎一劍從他頭頂削過,而他的劍招也到得恰是時候,一轉過身,劍鋒恰對著玉羅剎的胸膛,卓一航駭然震驚,只見那玉羅剎出手如電,寶劍突然往下一拖,化解了岳嗚珂的來勢,劍把一抖,劍身一顫,反刺上來,劍尖抖動,竟然上刺岳嗚珂雙目。卓一航又是一驚。不料那岳鳴珂變招快捷,真是難以形容,橫劍一推,又把玉羅剎的劍封了出去。卓一航只聽得兩人都「噫」了一聲,再看時雙劍相交,已是爭持不下。卓一航看得神搖目奪,忽聽得岳嗚珂喝聲:「去!」玉羅剎身子騰空飛起,然而劍勢仍是絲毫未緩,竟然一個「飛鳥沒林」,連人帶劍,凌空下擊,岳鳴珂一招「舉火撩天」,兩柄劍互相激湯,玉羅剎借這劍尖一顫之力,整個身子翻了過來,寶劍疾如風發,刷刷幾劍,直刺岳嗚珂後心,這那裡像是比劍,簡直比剛才在七絕陣中的惡戰,還要驚人!
卓一航正想上前化解,那岳嗚珂反手一劍,擋個正著,轉過身來,吃玉羅剎一連攻了幾招。岳嗚珂踏正中宮,沉穩化解,劍劍刺向玉羅剎胸膛,轉瞬之間,又扭成了平手局勢。玉羅剎劍招怪絕,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時如鷹隼凌空,時如猛虎伏地,時如水蛇遊走,時如龍躍深淵。身如流水行雲,劍勢輕靈翔動。那岳鳴珂然不懼,劍法絲毫不亂,逢招拆招,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華山頂上,寒風獵獵,星月無輝,只見劍氣縱橫,劍光耀目,兩人輾轉攻拒,竟然鬥了三百來招。卓一航是天下第一劍客的高徒,看了也不禁由衷佩服。這兩人劍法的奧妙神奇,看來竟似在武當劍法之上,看了一陣,忽然看出一個道理,不禁連聲呼怪。
這兩人劍法,看來絕對不同,但看得久了,卻又頗似有相同之處,那岳嗚珂劍法極雜,看來有峨嵋派、有嵩陽派,有少林派的,還有自己武當派的,所用的都是各派劍法中最精妙的招數,但卻都稍加變化,而所變化的又似比原來的劍招還要佳妙。卓一航這一看得益不少,這是後話。而那玉羅剎的劍法,也好像是博探各家,但每一招都和正常的劍法相反,例如華山派中的「金雕展翅」,劍勢應是自左至右,平展開來,而在她手中,卻是自右至左。又如武當派中的「無常奪命」一招,劍勢應自上而下,刺向下盤,在她手中,卻是自下而上,刺向中盤。那岳鳴珂應她的劍招,起初還是以另外的招數化解,例如玉羅剎用武當派的「無常奪命」,他就用雪山派的「明駝千里」,避招進招。到後來竟是用她本來模擬的招數來破她的招數,例如她把「金雕展翅」一招,反轉方向來使進招,他也就用正宗的「金雕展翅」那招,卻略加變化,來擋她的劍招。而且尤其奇怪的是玉羅剎每使一招,他都好像預先知道似的,待她一劍刺來,他就恰恰用到她所模擬的那原來招數應敵。因此兩人雖然鬥得極烈,卻是相持不下。正看得出神,忽又聽得岳嗚珂喝聲:「去!」玉羅剎又飄身退出數丈,正想回身再鬥,岳鳴珂叫道:「再鬥無益,你的師父現在那裡?她所藏的劍譜是不是都傳給你了?你趕快對她說,天都居士等她相會。」玉羅剎倏然收劍,說道:「你的師娘在三年前已去世了!」岳嗚珂大吃一駕,寶劍揚空一劈,叫道:「是誰把她害死的?」玉羅剎道:「她自己走火入魔,撒手西去,與人無尤。」岳嗚珂道:「她的遺體和劍譜呢?」玉羅剎道:「在黃龍洞後洞的石室中,你搬開後洞那兩塊屏風似的岩石,就找到了。我奉她遺命,在她死後三年的忌日,已將她的死訊,告知了貞乾道長,本想托貞乾道長轉告令師,你既來了,就自己去找吧!」
岳嗚珂道:「請你帶引。」玉羅剎冷笑一聲道:「並肩高手,不能同在一地,十年後我再找你比劍!」向卓一航揚了揚手,展開絕頂輕功,竟自下山去了。岳嗚珂歎道:「玉羅剎的脾氣與我師娘真個相似!」卓一航道:「她武功真高,只是太驕傲了!」岳嗚珂忽道:「黃龍洞不知坐落何方,華山五峰,卻到那裡去找?」卓一航道:「我知道。」帶岳嗚珂從玉女峰轉到雲台峰那邊。
岳嗚珂邊行邊說,將師門的一段情孽對卓一航說了出來。原來他的師父霍天都三十年前是個名聞海內的劍客,妻子凌慕華也是劍術的大行家,兩人在峨嵋山頂結廬雙修,度的真是神仙歲月。卻不料凌慕華極為好勝,常常不服丈夫。霍天都費盡半世心力,搜羅了天下各派的劍譜,潛心窮研,一日豁然貫通,對妻子道:「廿年之後,我就可以把百家劍法治於一爐,獨創一派,天下無敵了。你快點拜我為師,咱們合練。要不然我就不把心得告訴你。」這本來是夫妻間開玩笑的說法,不料凌慕華脾氣十分強項,冷笑道:「你可以獨創一家,我也可以。偏不拜你為師。咱們廿年後再比比過,看是你強,還是我強。」霍天都當是戲言,一笑作罷。那料第二天一早,妻子竟然攜了霍天都搜羅的劍譜,不辭而行。霍天都十分傷心,走盡天下名山大川,都尋她不到。傷心之餘,也不願再回峨嵋故居了。於是挾劍遠遊,到了西北,愛上了天山雄偉的奇景,竟然在天山的北高峰上隱居下來。心想:妻子既然要獨創一家,自己也應該繼續研究,到日後相見,也好互相印證。劍譜雖失,但他已記在心中,窮廿年之力,博探各家,創出一路超凡人聖的劍法,遂定名為「天山劍法」。岳嗚珂是他到天山之後第三年所收的弟子,岳嗚珂一路長大,一路學劍,師徒兩人常常將新研究的劍法,拆招實習。所以天山劍法的完成,岳鳴珂也有一份功勞。兩年前,霍天都忽聽得武林朋友傳言,說是北綠林道上,出現了一個妙齡少女,武功精強,劍法奇絕,一算廿年之期巳滿,其時岳嗚珂已經下山,霍天都將他招回,將廿年前的一段公案說與他知,叫他路過西時,務必要訪那位玉羅剎。
說至此處,岳嗚珂道:「所以我適才興玉羅剎比劍,一見她的劍勢恰恰與師父所傳相反,因此敢斷定她就是我師娘的徒弟。」兩人邊說邊行,不覺巳到了黃龍洞,卓一航領先進人洞中,似覺遺香猶在,腦海中不覺泛上了玉羅剎的亭亭倩影,頗為悵惘。兩人一路行人後洞,果然見有兩塊岩石並列,狀如屏風。岳鳴珂奮起內家真力,呼呼兩掌,將岩石打得兩邊搖動,順手一扳,將岩石向左右各挪動少許,兩人舉步人內,忽見一個骷髏,端坐壁上龕中。
岳鳴珂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抬頭一看,只見石壁上刻滿了各種劍法,打起火石,四處找尋,卻不見劍譜。想是師娘熟習之後,巳把它毀了。岳嗚珂叩頭稟道:師娘在上,今日弟子請你移轉天山與師父相見,願你暗中保佑,不要毀了法體。將骷髏取了下來,忽見龕下裝著一卷羊皮書,書上滿載各種劍式,與石壁上所刻的相同。翻到最後幾頁,卻是用血寫成的文宇。岳鳴珂細讀下去,原來是師娘斷斷續續的日記。頭一兩段寫自己與丈夫別後,怎樣深夜懺悔,所以時時午夜夢迴,就咬破指頭,滴血寫宇。希望廿年後相見,以此日記,證明相愛之深。後面幾段寫練劍的進境。有一段道:
「天都搜羅世間劍譜,必探納各派精華,創世正宗劍法,余偏反其道而行之,以永保先手,雷霆疾擊為主,今後世劍客,知一正一反,俱足以永垂不朽也。」
岳鳴珂歎息一聲,跳過一頁,忽見一段寫道:
「昨夜群狼餓嗥,余仗劍出洞,忽聞女孩哭聲,驅散群狼,在狼窟中,發現女孩,身驅赤裸,約三四歲,見余來驚恐萬狀,跳躍如飛,發音咿呀,不可辨識,噫,此女孩乃群狼所哺,豈非異事。余窮搜狼窟,見有衣帶,已將腐爛,細辨之,宇跡模棚可讀,始知此女姓練,父為窮儒,逃荒至此,母難產死,其父棄於華山腳下,原冀山中寺僧,發現撫養,不意乃為母狼挈去。意得不死,而又與余遇合,冥冥中豈非有天意乎?因攜此女回洞,決收其為徒,仗其先天票賦,培其根元,授其武功,他日或將為我派放一異彩也。」
岳鳴珂招手叫卓一航看了,說道:「原來這玉羅剎乃是母狼所乳大的。」再看下去,又有一段道:「練女今日毛自盡脫,餘下山市布,為其裁衣,伊初學人言,呼余「媽媽」,心中有感,不禁淚下。此女自脫離狼窟之後,野性慚除,不再咬人嚙物矣。余為之取名日霓裳。記余為彼初縫綵衣也。」
以後又有一兩段寫練霓裳練劍的進境。最後一段,字跡凌亂,寫道:
「昨晚坐關潛修,習練內功,不意噩夢突來,恍惚有無數惡魔,與余相鬥,餘力斬群魔,醒來下身癱瘓,不可轉動,上身亦有木之感。余所習不純,竟招走火入魔之禍,嗟乎!余與天都其不可復見矣。」
岳嗚珂歎道:「我師父說內功不可強修,尤其不可獵捷速進。不想以師娘這樣的大行家,竟然也遭此禍。」岳嗚珂看完之後,把羊皮書卷入囊中,說道:「這卷書是我師娘心血,我想托人帶回去給我師父。」正說話閒,洞外忽然火光一閃。
兩人吃了一驚,跳起來時,卻見貞乾道長,緩緩走進,岳嗚珂鬆了口氣。貞乾道長道:「我與天都居士,紫陽道長都是至交。前日玉羅剎求我將她師父遺體,運回峨嵋。偏遇應修陽等一班老賊來此鬥劍,直延至如今,始能辦理。碰巧遇見你們,這真好極了。」岳嗚珂道:「不必運去峨嵋,我的師父現在天山。」貞乾道人道:「這我早已知道,只是你的師娘不知道罷了。」貞乾道人帶來了一個木匣,放在外洞,岳嗚珂將師娘的遺骸放人匣中,忽然說道:「貞乾道長,我托你將一卷書帶到天山,交我師父。千萬不可失了。」貞乾道長微露慍容,岳嗚珂慌忙說道:「不是做小輩的無禮,事關這本書若落在邪派手上,後害非淺。」貞乾道長將書接過,笑道:「我盡心保護便是,你不怕我偷看麼?」岳嗚珂連呼「罪過」。貞乾道長一笑納入懷中。岳嗚珂再巡視一周,忽然拔出佩劍,在石壁上嗖嗖亂削,不過一會,把石壁上刻著的劍式全削了去。貞乾道人說道:「你師娘所創的凶殘劍法,實在不宜留在世問。」卓一航道:「劍法雖凶,用得其正,也可以除暴安良。」貞乾道人笑道:「看來你和玉羅剎倒很沒緣。」卓一航急道:「道長休得取笑。」
三人把事情辦好之後,各自分手。卓一航曉行夜宿,數天之後,回到家中,老家人一見,喜得流淚,說道:「小少爺,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盼得你回來了,老大人思念成疾,等著見你呢!」卓一航急忙跑進內室,見了爺爺,大哭拜倒,卓仲廉一見了他,病容倒減了不少,說道:「你哭什麼?你爸怎麼不回?」卓一航見祖父有病,那裡敢說,只得飾詞回覆,說爸爸身為京官,還未能辭職。卓仲廉道:「官場險惡,不做也罷。」
過了幾日,卓仲廉病體慚健,說起當日碰見玉羅剎之事,猶有餘悸。又問起耿紹南的來歷,卓一航如實說了。卓仲廉這才知道孫兒文武雙修,竟是武當門下,當下又喜又驚,說道:「你文武雙修,自然好極。只是你是武當門下,可千萬不要在江湖道上,胡亂行走。萬一碰到了玉羅剎,那就糟了。玉羅剎好像特別仇視你們武當門人。」卓一航不敢說出遇見玉羅剎的事,只道:「孫兒等時局稍好,總要求個正途出身,繼承祖業。」卓仲廉道:「這樣便好。」又道:「其實玉羅剎也不是壞人,她劫了我的銀兩,我一點也不怨恨。」卓一航聽得祖父如此說法,不知怎的,心中暗暗歡喜。
自此,卓一航閉戶讀書,虔心練劍,約過了兩月,忽然一日,京中派了兩個欽差,來見卓仲廉,卓一航在房中聽得祖父哭聲,急忙走出,只見祖父已經暈死地上。正是:傷心宦海風波險,一紙書來愁斷腸。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