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背風的山坡上。一堆篝火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燃燒著,不時發出樹枝爆裂的辟啪聲。此時正是初夏的晚上,深邃的夜空裡繁星點點,更加地襯托出周圍的靜謐。她想坐起來,稍微一用勁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使出任何的力氣來。剛才的動作讓她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酸麻,忍不住輕輕地哼了一聲。
「你醒了!」一個聲音在前面不遠處的那片黑暗中傳了出來,讓莉迪婭不大不小地詫異了一下。她剛才打量周圍的環境時,根本沒有注意到那片黑乎乎的地方還有人在,現在聽到有人說話,心裡著實吃了一驚。
「你是誰?」莉迪婭警惕地問了一聲。等了一小會兒,她突然看見那片黑暗的體積變大了許多,並且逐漸地向她靠近,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緊緊提了起來。當到那黑暗來到她跟前,她才發現原來那片黑暗裡包裹著一個人的軀體。這個人的身體周圍繚繞著濃郁的黑氣,凝而不散並且慢慢旋轉,彷彿天生就是光的剋星,所有的光線在那團黑氣中都被生生地吞噬了。
「我變成這個樣子,也難怪你認不出我來了!」那個人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莉迪婭覺得心頭大震,心臟猛然間劇烈地跳動起來,咚咚咚的充斥了整個腦海,霎那間別的任何聲音都聽不到了。她努力地想抬起身體,卻根本無法移動分毫,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看著那團黑暗,莉迪婭哽咽著說:「艾倫!真的是你嗎?」
「是我!」艾倫一面回答一面蹲下,伸手將莉迪婭扶了起來,讓她半坐半躺地靠在山坡之上,這才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那天那個人是你!」莉迪婭終於回過了神來,緊接著詢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我的族人們呢?你把他們怎麼樣了?羅德、辛蒂,還有其他人,他們到哪兒去了?那些骷髏兵是你的手下嗎?你為什麼要毀掉費城?……」
艾倫靜靜地聽著,等到莉迪婭終於停了下來,他才緩緩地說:「你不用著急,我會告訴你一切的。那天我強行切斷你身體裡的力量來源,這才把你救了下來。不過你的命雖然保住了,力量的恢復卻需要等待相當長的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你的身體及其虛弱,不誇張地說,你連一個拿木棍的小孩子都打不過。」
莉迪婭語氣生硬地說:「你先不要說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告訴我,其他的人都到哪裡去了?」她對艾倫不緊不慢的語氣相當的不滿意。
艾倫看了莉迪婭一眼,似乎是沉吟了一下該如何開口,這才說:「他們都很好。費家的精靈們都很好。除了少數傷重不治的精靈死去之外,絕大部分的精靈都好好的活著。」
「你騙人!」莉迪婭覺得有些不耐煩,大聲地喊了一句。這一下讓她覺得自己有些頭暈,趕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沒有騙你。」艾倫平靜地說,「當時我用你威脅他們投降,由於羅德和辛蒂都受了重傷,費家的精靈們已經失去了統一的指揮,士氣非常的低落。當我數到三的時候,我的聲音裡加持了強力的靈魂衝擊魔法。除了少數幾個定力很高的精靈之外,絕大多數精靈都因為猝不及防而暈倒了。現在他們正在費城西南面的那個大峽谷裡休養。羅德將軍也在那裡,有他在,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莉迪婭冷冰冰地說:「我不信!我親眼見到你把羅德將軍殺死了!他從空中掉下去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在燃燒!」想到那種連戰爭古樹都無法抗衡的火焰灼燒在羅德的身上,莉迪婭忍不住流下了兩滴眼淚。
艾倫輕輕地笑了一下說:「信不信由你吧。」
莉迪婭哼了一聲,接著問:「你為什麼要毀滅費城?為什麼要對付我們?」
艾倫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莉迪婭,費城必須被毀滅!只有這樣,費家的精靈們才能生存下來!」
莉迪婭疑惑地看著艾倫,追問著說:「這究竟是為什麼?」
艾倫聳了聳肩膀,慢慢地說:「因為黑暗就要來臨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種族都將面臨著嚴峻的考驗。人類的萊普勒斯帝國和斯加洛特帝國已經毀滅。就在前天,大陸東北方的幾個人類小國家在黑暗深淵的強大武力攻擊下也滅亡了。連盤踞在大陸北方的龐克帝國的野蠻人種族,在深淵的不斷進攻下也不得不放棄大片的國土,集中全部力量退守他們的王城日喀亞。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是這樣,深淵種族拿下日喀亞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莉迪婭顯然吃了一驚,兩大人類帝國覆滅的消息她是知道的,但竟然連強大的野蠻人帝國都抵擋不住深淵的進攻,那麼深淵的力量也太強大了。「那麼我們精靈帝國呢?」莉迪婭問道,聲音中透出明顯的緊張。
艾倫搖了搖頭說:「精靈帝國也支撐不了多久了。深淵皇帝掌握了至少兩條空間通道,可以從被封閉的深淵直接獎軍隊傳送到這片大陸上。據我所知,其中的一條就是精靈攝政王辛西婭提供的。她妄圖借用深淵的力量來達到清除異己的目的,順帶著推翻精靈神廟的統治並削弱矮人族和德魯伊族的實力,沒想到引火燒身,反而把所有的精靈都推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他看了莉迪婭一眼,低沉地說:「我昨天夜裡接到消息,密斯特瑞已經被黑暗深淵的軍隊包圍了。」
莉迪婭聽到這個消息,驚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你呢?你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些骷髏兵都是你召喚出來的嗎?」
艾倫苦笑了一下,伸手從旁邊的地上拔起一根草舉到了眼前。那根草在他的手上迅速地枯萎,不一會兒就變成了枯敗的乾草,然後化作了飛灰。他看著莉迪婭說:「這就是黑暗神的力量。現在的我,是黑暗神的奴僕。我曾經誤打誤撞地闖入了亡靈的世界,在那裡,我拯救了一個偉大的君主和他妻子的靈魂,因此他將亡靈世界的統治權交給了我。」
「當時亡靈世界的敵人也是黑暗深淵的人,在於他們爭鬥的過程中,我不小心被嗜魂手套中的嗜魂絲擊中。嗜魂手套是黑暗神提特米勒斯選擇奴僕的工具,很不幸他選中了我。」
「在去年離開費城之後,我回到了人類帝國打探家人的消息,意外地發現我的父母和哥哥都被人殘忍地殺害了。那些人的勢力很強大,我一個人鬥不過他們,不得已躲回了亡靈世界。在那裡,我身體裡的黑暗力量發作,開始了魔化的過程。結果深淵公主麗達赫本幫我對抗了魔化,我才沒有變成一個冷血的為殺戮而生存的惡魔。可惜那時候我不知道,我身體裡的黑暗力量並沒有消除,只不過是再次潛伏下來了而已。
「為了報仇,我利用空間魔法強行打通了亡靈世界與大陸之間的通道,帶著骷髏大軍橫掃了半個斯加洛特帝國。當我手刃仇人之後回到亡靈世界,這才發現亡靈世界已經被黑暗深淵控制了。當我準備調動全部亡靈大軍對抗黑暗深淵的時候,我的身體出現了又一次魔化。這一次沒人能幫我了,我的靈魂被黑暗神成功侵蝕。儘管當時只是侵蝕了一部分,但我也無法反抗黑暗神的意志,只能充當他的傀儡,幫助黑暗深淵獲得整個大陸的統治權。」
「利用我開闢的空間通道,黑暗大軍輕易地掃蕩了人類的帝國,完成了第一步作戰計劃。那時候,由於力量的牽扯,我的身體被再次魔化。這一次,我的大部分靈魂都已經被黑暗神的意志佔領,想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思維,已經很困難了。」
「深淵皇帝的下一步是分三面出擊,一舉攻陷精靈、獸人和野蠻人的帝國。我的任務是攻陷獸人帝國,而精靈帝國則由深淵皇帝親自負責。由於我知道費城的具體位置,因此利用空間通道搶先一步拿下了費城。那天進攻費城的軍隊,就是我所統治的亡靈軍隊的一部分,亡靈軍隊的大部分兵力,當時正在亡獸海山脈開拔的途中。那個亡靈屍巫名叫李德爾,原來是一名人類的高階魔法師,被我收至麾下作為先鋒統領。本來我以為李德爾可以完成這個任務,結果沒想到費家精靈的反抗十分的堅決,再打下去就是玉石俱焚的結果。因此我不得不親自趕回來收拾殘局。」
說到這裡,艾倫盯著莉迪婭深深地看了一眼,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而莉迪婭也震驚於艾倫剛才的話語,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莉迪婭,不瞞你說,我的情況已經相當危險了。要是再來一次魔化,我就會徹底失去對自己靈魂的控制,徹頭徹尾地變成黑暗神的奴僕。到那時,我將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完全聽命於深淵皇帝——他是黑暗神指定的代言人。」艾倫語氣沉重地說。
莉迪婭「啊」的驚呼一聲,關切地問:「那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魔化嗎?」
艾倫搖了搖頭說:「沒有。要是在第一次魔化發生之前,可能還有希望。可是現在,已經太晚了。」他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前方平靜地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在我被徹底魔化之前,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做。我需要你的幫助,莉迪婭!」說到這裡,艾倫伸手輕輕地拂了莉迪婭的肩頭一下。
莉迪婭輕輕地點點頭說:「你說吧,要我怎麼做?」她已經不再懷疑艾倫的話,轉而變成了無條件的信任。這種信任除了過去累積的信任度以外,還多了幾分憐憫的意思。她心裡暗自決定,要盡最大努力找到阻止艾倫被徹底魔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