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蓮武功尚未恢復,被童姥姥三指扣著她的腕脈,登時動彈不得,童姥姥冷笑道:「你以為你有了太上皇庇護,我就奈何不了你麼?快與我出去!」國王心中打鼓,顫聲說道:「金輪聖母,這、這女子……」童姥姥雙眼一翻,道:「陛下有何吩咐?」國王道:「這女子留著還有用處,請聖母不可將她傷了。不如,不如仍由我將她關進冷宮去吧。」
童姥姥道:「你把她關進冷宮,你爺爺還是會把她放出來的。
我替你看管,你將事情推在我的身上,不是正可以免得你在你爺爺面前為難麼:我知道你留著她有用處,但我留著她更有用處,所以你也盡可放心,除非她當真不識好歹。否則我又怎會傷害於她?」國王無言可駁,雖然擔心在兩個時辰之後,谷中蓮獲得解藥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但也只好到時再說了。
童姥姥把谷中蓮拖出了宮門,桀桀笑道:「江海天是你的情郎不是?」谷中蓮閉口不答。童姥姥又笑道:「你不用害羞,我都已知道了。哪個女子不盼望情郎?好,今晚若是這姓江的小子再來,我就給你行個方便,讓你見他。到時,你可得一切依從我的擺佈,否則可休怪我心狠手辣。」原來童姥姥經過昨晚一戰,對江海天也頗有幾分忌憚,故而要把谷中蓮牢牢握在手中,好用來挾制江海天。
走得不遠,迎面來了一人,笑道:「師父,你終於把這丫頭捉出來了。」來的正是天魔教主。谷中蓮這才知道她們二人乃是師徒。
童姥姥道:「卡蘭妮,你來得正好,這丫頭就交給你看管吧。
可得多加幾分小心,別讓她跑了。」原來昨晚童姥姥與江海天硬拚了數掌,真氣耗損不少,這時正要回靜室練功,用谷中蓮來挾制江海天,這正是天魔教主所獻的計策,童姥姥將谷中蓮交給徒弟,當然是放心不過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老人家放心,交到我的手上萬無一失。」從童姥姥的手中接過了谷中蓮,笑道:「谷姑娘。何必這樣怒氣,我不會虧待你的,走吧!」谷中蓮白眼斜睨,對天魔教主不理不睬,但她無力抵抗,只好任憑天魔主拖著她走。
天魔教主在宮中另有住所,並不是和童姥姥同在一起的。她拖著谷中蓮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進了密室,關上了門,這才放開谷中蓮,笑道:「谷姑娘,你一定恨我之極了,是麼?」谷中蓮冷冷的看也不看她。天魔教主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心裡恨我,我心裡卻在羨慕著你呢!江海天昨晚為你而來。想必你也已經是知道的了?你有這麼一個真心實意愛你的人,你還不值得高興麼?」
谷中蓮內心著實為江海天而感到驕做,聽得他的名字,不由得心裡甜絲絲的,臉色也就緩和多了。
天魔教主又歎了口氣,說道:「你當我是不近人情的怪物麼?
海天小時候,我也曾撫養過他,雖然日子無多,但你可以問問他,在那些日子裡,我是不是對他真心疼愛?」谷中蓮冷笑一聲,卻不言語,心道:「小時候你疼他,他長大了你卻把他當作仇人了。」
天魔教主似乎知道谷中蓮的心意,又道:「他現在長大了,他是正派門人,我是魔教教主,好幾次我和他交手,那是為了形勢所迫,不得不然,但我可也沒有對他下過辣手。你還記得那次在馬薩兒國,你和他一同被囚在孤島之上,他剛剛服食了天心石,你又被寶象法師的弟子點了穴道,那時我若要取你們性命,那是易如反掌。」
谷中蓮心想:「那時你是想迫我交出天心石和龍力秘藏,這才手下留情。」不過,轉念一想,縱然如此,她也的確是對江海天還有幾分情份,這麼一想,她對天魔教主的惡感,也就不知不覺的減了幾分,當下說道:「你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裡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天魔教主道:「你以為我是在打什麼壞主意。」谷中蓮不禁怒氣又起,冷冷說道:「你們師徒倆把我從太上皇那兒奪過來,不是就為了要用我來作個圈套,令江海天上鉤麼?」
天魔教主忽地微微一笑,說道:「谷姑娘,你想知道我打的是什麼『壞主意』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想為你盜取解藥,將你放了!」谷中蓮怔了一征,道:「什麼?你要救我?」天魔教主道:「不錯,你可知道,我心裡實是把海天當作弟弟,把你也當作小妹妹一般?我也是願意你們做一對恩愛夫妻的。」
谷中蓮狐疑不定,尋思:「她說得倒像很是誠懇,但卻叫我怎能相信她?」天魔教主又道:「我誠心助你,也不求你感激。只要你不把我當作仇人就行了。」谷中蓮心眼玲瓏,聞絃歌而知雅意,天魔教主口頭說不求他感激,心中正要想她知恩報恩,當下冷冷說道:「你要為我盜取解藥,可是要我拿什麼東西交換麼?」
天魔教主面上一紅,說道:「這個,這個……嗯,你怎麼這樣多疑?」谷中蓮冷笑道:「多謝了,我不想領你的情,沾你的恩。你要怎麼樣算計我,那就請便吧。」天魔教主呆了一呆,不由得又歎口氣道:「也難怪你不相信我,唉,人與人之間的誤解本來就難消除,卻教我如何能與你說得明白。」天魔教主尚未知道谷中蓮早已得了解藥。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不久,就有人輕輕叩門,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將話聲送進:「卡蘭妮姐姐,是我來了!」
這是厲復生的聲音,天魔教主似乎頗感意外,但喜悅之情卻從眉字中透了出來,心裡想道:「生弟對我的癡情,實也不在江海天對谷中蓮之下,只是,唉,只是我們的際遇卻差得太遠了。」當下低聲囑叮谷中蓮:「你在這裡歇歇,不論有什麼事情發生,你都不要出來。」谷中蓮心道:「我才沒工夫理你們的閒事呢。」這時她的功力已漸漸恢復,天魔教主一走,她正好靜坐運功。
天魔教主走出密室。打開客廳的大門,只見厲復生眉開眼笑地胞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個玉匣,說道:「姐姐,我給你送件好東西來啦!」天魔教主說道:「噤聲,你串通玉崑崙,把羅曼娜公主弄走,我師父正在生你的氣呢!」
厲復生道:「姐姐,不如咱們也走了吧?」天魔教主道:「胡說,我怎麼能一走了之?你別說孩子活了,快點告訴我,羅曼娜公主怎麼樣了?」厲復生道:「她好得很。他們已經到了公主那座行宮,玉崑崙兄妹也已經會面了。還有一些意外的事情呢。
你先看看我送你的禮物,我再一樁樁告訴你。」
天魔教主道:「什麼禮物,如此鄭重?」厲復生道:「姐姐,你再也猜想不到。這是,……嗯。你還是自己打開來看看吧。」
天魔教主打開一看,只見裡面一朵三色奇花,天魔教主道「哦,原來你給我弄來了一朵『雪裡紅妝』,這是玉玲瓏給你的吧?」厲復生道:「玉家兄妹很多謝你給他們幫了大忙。」天魔教主道:「我不過是設謀定計,出力的全是你,好,多謝你給我費心啦。」厲復生道:「咦,卡蘭妮姐姐,你怎麼似乎不很高興?你這麼美貌,就像一朵嬌艷的鮮花……」天魔教主道:「你今天是怎麼啦?我不是要你奉承的。」
厲復生道:「你可知道這朵三色奇花的奇效?你把它服下,你就可以永保青春,以後也一直像一朵永不會枯萎的鮮花啦。你老是嫌我年紀比你小,說是只可以作你的弟弟,但只要你服食了這朵奇花,我老了你都未老呢。咦。卡蘭妮姐姐,你怎麼不高興,反而哭了?」
厲復生滿懷高興,卻不料天魔教主捧著這朵三色奇花,眼相反而一滴滴的掉下來:厲復生嚇得手足無措,道:「是我說錯了話麼?支姐姐,你、你不歡喜我麼?」
天魔教主道:「不,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對我是如此之好,我是歡喜得流淚了。」厲復生道:「這就好了,唉,不對,你不像是歡喜而流淚呢!你眉頭深鎖,一定是有什麼心事?」天魔教主幽幽說道:「多謝你費盡心機給我弄來了這朵花,可惜我要來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厲復生道:「姐姐,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天魔教主淒然一笑,說道:「我近日練功的時候,已有徵兆,只怕、只怕我的大限到了。」厲復生面色蒼自,顫聲說道:「走火入魔?」天魔教主道:「不錯,從練功所感到的徵兆看來,遲則一年,少則三月,我終是難逃走火入魔之劫!」
原來修練邪派內功的人,功力愈增,危機愈大,到了某一關頭,便要遭逢「走火入魔」之動,重則斃命,輕則半身不遂,成了廢人。不過,若能衝破此關,武功便可以有登峰造極的希望。當年金世遺就曾險遭「走火入魔」之劫,後來得唐曉瀾授以正宗的內功心法,又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籍,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這才逃過此難的。
厲復生呆了半晌,說道:「姐姐,既然有了走火入魔之兆,那就更應該從速離開此地了。我不信天下之大,就沒有能助姐姐脫難之人。」
天魔教主道:「有是有的,但也只是有限幾人。這幾人或者是正派中頂兒尖兒的人物,或者是和我有冤仇的人。我當年一念之差,只想繼承厲祖師的遺志。在武林中異軍突起,與正派爭雄,做了魔教教主,弄得人人把我當妖邪,我還有何面目向正派中的武林宗師求助?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是寧可化骨揚灰,也決不能失了這個面子。」
厲復生知道她所說的幾個人,說得更確切些,那就是當今武林中四個頂兒尖兒的人物,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少林派的痛禪上人,天山派的唐曉瀾,還有一個則是她所說的有冤仇的金世遺了。
厲復生憤然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籍本是我家之物,可惜已落在金世遺之手。唉,除非……」天魔教主道:「除非是求金世遺?不,我不願你為我之故而委屈了自己!」原來厲復生與金世遺幾次相遇,其中有兩次還曾交手,他也隱隱感覺到金世遺對他似有一種「愛屋及烏」之情,不過,厲復生是一個感情偏激的人,始終覺得金世遺對不住他的姐姐,因而也就總是對金世遺懷著故意。
厲復生道:「若然只是為我自己,我是決計不會求金世遺的,但若是為了姐姐,我什麼委屈也受得了。」天魔教主道:「不,我不願意你這樣。除非咱們有本事能從他手中奪回喬北溟的武功秘籍。否則我決不能讓你求他。」厲復生苦笑道:「這可難了。」
天魔教主道:「何況你縱有此心,你又到哪裡去找他屍要知金世遺不比痛禪上人,要找痛禪上人,到少林寺便可找著,金世遺卻是行蹤無定的。厲復生歎了口氣,默然不語。谷中蓮在密室之中,聽到此處,卻恍然大悟,不禁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谷中蓮心道:」原來她屢次憲奪我的為口百和龍力秘藏,其中有此緣故,是為了要解除她走火入魔之劫。只是事到如今,即使我把正宗的內功心法傳授與她,亦已遲了。」
要知改習一種門徑截然不同的內功、決非一年半載可能見效。而以谷中蓮現在的功力,又決不能助天魔教主逃過此劫,谷中蓮此時對天魔教主的惡意已消減幾分,仔細一想,天魔教主雖說是行事邪僻,也曾屢次與正派為難,但若說到大奸大惡還沒有。因而谷中蓮也就不禁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就在此時,只聽得天魔教主又歎了口氣,說道:「弟弟,我多謝你的好意,今後我是不能和你一道了,你快快走吧。要不然,給我的師父知道你在此處,只怕她會將你難為。」
厲復生忽道:「姐姐,我有幾句心裡的話,你讓我說完了再走,行嗎?」天魔教主算算時間,心想:「師父正在靜室練功,在這個時辰之內,大約不會到來找我。」便道:「好那你就快點說吧。」
厲復生道:「咱們從前想與正派爭雄,現在想來,雖是不自量力,畢竟也還不是罪孽,但倘若害及無辜百姓,那就是大大的罪孽了。姐姐,我和你一樣,不信善惡果報之說,但罪孽深重:總是於心難安。咱們又何苦以有限的歲月,去幹那些令自己良心難過的事情?姐姐,你可怪我直言?」天魔教主道:「我不怪你,你說吧。」
厲復生道:「我不想離間你們師徒,但你師父的行為,我卻實是不敢贊同,她似乎是在千方百計,促使昆布蘭國與馬薩兒國開戰,這一來要害死多少無辜百姓?阻姐,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這次我在途中曾遇上馬薩兒國的新王唐努珠穆與江海天。
……」天魔教主道:「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兩人昨晚來過,你怎的忽然說到他們身上?天魔教主尚未知道昨晚和江海天一同來的並非唐努珠穆,而是唐加源。
厲復生有點奇怪,心道:「他怎的跑得比我的金毛狡還快?」但此時他已無心查究。繼續說道:「唐努珠穆是來要求和解的,是否能化干戈而為玉帛,那就得全看昆布蘭國的國王了,但昆布蘭國的國王又是聽你師父擺佈的。」天魔教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勸勸師父?你還不知道我師父的脾氣呢,他是決不會聽人勸告。」
厲復生道:「你不能勸告,最少也不要助紂為虐。姐姐,如今我可要對你說出我心底的話了。姐姐,你喜歡我嗎?」天魔教主道:「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厲復生道,「若是不喜歡,這些話我也就不須說了。」天魔教主喟然歎道:「唉,我只怕拖累了你。」那意思即是說喜歡他了。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手掌已是緊緊相握,厲復生柔聲說道:
「姐姐,走吧。咱們到海外一個孤島去,島上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就只是咱們兩個人,塵世的紛爭,從此再也與咱們無涉。」
天魔教主笑道:「你倒想得美,你可知道,我若遭受了走火入魔之劫,即使僥倖不死,也要變成殘廢?」
厲復生道:「那我就一生服侍你,我給你造一輛小車,清晨的時候,我和你去看海上日出,看那雲影波光是怎樣變化無窮。
黃昏的時候,看海鷗從晚霞之中回巢,聽那濤聲鳥語合奏成一曲美妙無比的仙樂。晚上,我和你看月亮,數星星,我給你摘一朵帶露水的夜百合花,插在你的鬢邊,讓你做一個甜蜜的夢。
一覺睡到天亮,於是咱們又去看大海潮生,錦鱗游泳!」
天魔教主聽得悠然神往,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咱們簡直是在過神仙般的生活了。這樣的日子,即使只過一天那也是死也值得了。」厲復生大喜道:「姐姐,你答應了?」天魔教主忽地又歎了口氣說道:「只怕我難以享受如此清福,咱們走得到的地方,別人也走得到,我又何苦連累你呢?」
厲復生道:「你是怕你的師父?」天魔教主道:「也還有別人。」厲復生道:「哦,我還沒有告訴你一樁事情,文廷壁這廝業已死了。」
天魔教主大感意外,說道:「當今之世,武功能勝過他的也不過有限幾人,他是怎麼死的?」厲復生道:「他在靈鷲峰下,與雲瓊惡鬥,腳下冰河忽然裂開,他掉進冰河死了。」天魔教主道:
「你親眼見的?」厲復生道:「玉玲瓏說得,想她不會騙我。姐姐,我不是幸災樂禍,但我也不想隱瞞我的心情,我一向討厭這廝。
姐姐,你是在為他傷心麼?」
天魔教主道:「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他,但他畢竟也還是我的一個朋友。」厲復生道:「那以即使是文廷壁在生——」天魔教主道:「我也一樣的只是喜歡我的弟弟。」
厲復生喜歡得如同豬八戒吃了人參果,八萬四千個毛孔,無一個毛孔不舒服,緊緊地握著天魔教主的雙手,說道,「那麼你還在躊躇什麼,走吧。金毛狡就等在外邊,三日之後,咱們就可以到東海之濱了。」
天魔教主心事如潮,暗自尋思:「我本想借助師父之力,從金世遺手中,奪回喬北溟那本武功秘籍,但從昨晚我師父對江海天的一戰看來,她連江海天也未必打得過,更不用說金世遺了。文廷壁如今又己死了,即使不死,他也無此功力助我脫難。」
厲復生道:「姐姐,走吧,咱們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你師父找不到的地方。她又不會航海,決計難以來找咱們的麻煩!」天魔教主心意已決,嬌聲笑道:「好吧,弟弟,我聽你的話,今後我的一生就交託你了!」
忽聽得有人哈哈一笑,說道:「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剛剛回來,你們就要走了?」笑聲中那人已是推門面入。
厲復生大吃一驚,叫道:「文廷壁,你,你——」文廷壁笑道:「小厲,你高興得太早了,我還沒有死哩!我文某人有通天徹地之能,區區冰河,豈能奈我何哉?」
原來文廷壁仗著內功已練到「三象歸元」境界,在冰河中閉了呼吸,過了一日一夜,被激流衝到岸邊,給蘆葦絆住,恰好有個漁夫經過,遂把他救了起來,她自誇有「通天徹地」之能,其實他那時也早已凍得半死,只剩心頭一口氣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們兩人也真是的,怎的一見了面總要吵嘴?小厲並沒盼你死,你別誤會。文先生,你大難不死,可喜可賀。」
厲復生冷冷說道:「文先生,你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今後咱們也不會再在一起了。姐姐,走吧!」
文廷壁擋住門口,笑道:「小厲,何必這樣匆忙?你要和教主上哪兒去?」厲復生怒道:「不用你管,文廷壁你敢攔阻我麼?」文廷壁笑道:「小厲,你要走你就二個人走。不用你替教主出主意。」厲復生氣得面色鐵青,喝道:「豈有此理,你是什麼東西,竟敢以下犯上,扣留教主麼?」
文廷壁談淡說道:「我是對教主一番好意,你才是想乘教主之危。「天魔教主道:「文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文廷壁笑道:「你們的話我都已聽到了,教主,你有走火入魔之危,為何不與我早說?」厲復生冷笑道:「文廷壁,難道憑你那點功力,你就可以助教主脫難麼?」
文廷壁道:「不錯,以我現在的內功造詣,的確還未能助教主脫難度劫,所以我才要你暫且留下,咱們商量商量。」厲復生道:「商量什麼?」文廷壁道:「我有辦法助教主逃過此難,但只要你們依從我三樣事情,你可願意?」厲復生半信半疑說道:「是哪三佯事情,你旦說說。
文廷壁道:「第一件,你把你祖傳的武學秘典盡數給我,我知道你所得不全,但加上我的聰明才智,我自信不出三月,就可以練成正邪合一的內功,那時由我來救教主,就較有把握了。」
厲復生冷笑道:「為什麼只是要我給你?」文廷壁道:「你懂得什麼?我所習的內功精深博大,著是由我來傳授給你,你最少得化三年功夫,方能與你原來的所學融合,那已是遠水不救近火了,我所練的三象神功,非正非邪,但最少比你所學更接近千正派內功。」厲復生心想:「此話倒也不假。」心意躊躇,一時莫決。
天魔教主道:「第二件呢?」文廷壁道:「請教主把那部百毒真經也交與我。我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配合本身功力,這樣助你脫難度劫,就有十二分把握了。」
厲復生道:「以藥物作為輔助,解除『走火人魔』,據我所知,只有一個前例:三百年前,喬祖師在未練成正邪合一的內功之前,曾用過這個法子。你怎麼能與當年的喬祖師相比?」
文廷壁笑道:「現在是不能比,所以我才要你的祖傳武功秘典,三個月後。喬祖師當年做得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做得到。」厲復生心地單純,聽他說得如此肯定,雖然心有所疑,但亦己是半疑半信。
天魔教主暗暗冷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盤,此事不管成與不成,你已把我兩人的看家本領全騙去了,那時我還逃得出你的掌心嗎?」當下不露聲色的又再問道:「第三件呢?」
文廷壁哈哈一笑,說道:「教主,想我文某以島主之尊,在海外何等逍遙,我甘願來到中原,做你的副手,所為何來,想你也是早已明白的了!咱們的事耽擱了已有十年,今日也該有個明白的了斷了!」
天魔教主冷冷說道:「你究竟意欲如何?」文廷壁嬉皮笑臉他說道:「文某冒昧,敢請教主下嫁。成婚之後,咱們是夫婦之親,我自會力你盡心盡力。我的無名島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小厲夠答應你的,我比他更勝幾分!」
厲復生「蹦」地跳了起來,大怒罵道:「喪心病狂的文廷壁,你這才是乘人之危!」文廷壁笑道:「小厲。何必這樣著惱?你若是真心喜歡教主,那就該為教主著想,你沒有把握救她,我卻有把握救她,你就該讓我。」
厲復生塔然著喪,偷愉一看,見天魔教主仍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厲復生心頭酸痛,顫聲說道:「文廷壁,你肯起誓麼?」文廷壁道:「起什麼誓?」厲復生道:「你要是真心實意的助教主脫難,我就成全了你。」文廷壁哈哈笑道:「當然可以發誓。」
天魔教主忽地冷冷說道:「你們眼中還有我麼?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來說。」文廷壁道:「是,我聽教主吩咐。」
天魔教主道:「我也有三件事情,現在就要告訴你。第一牛,天魔教從今日起不再有了。」文廷壁怔了一怔,道:「你幾經艱苦創立的天魔教,就這樣輕易的解散了嗎?」天魔教主道:「不錯,由我創立,也就可以由我取消。從今日起,你也不再是天魔教的副教主了。你願意留在中原也好,回你的無名島也好,悉隨尊意。」
文廷壁暗暗著慌,說道:「你若度過此劫,武功便有登峰造極之望,那時你我聯手,足可稱霸武林,何必要把天魔教毀了?」你道文廷壁何以著慌,原來他自己心裡也很明白,天魔教主的一片芳心並不是向著他,過去之所以對他假以辭色,乃是為了要借重於他,擴張天魔教的勢力之故。暗自尋思:「她自毀基業,這是表示要和我決絕麼?好在她還要我助她度劫,事情也許還未絕望。」
天魔教主淡淡說道:「多謝文先生好意,我既然不想再當教主,本身的武功能否保全。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文廷壁愕然問道:「你甘冒『走火入魔』的災難,不想度過這一關麼?」
天魔教主望著厲復生微微笑道:「生弟,你說得對,一個人的快樂與否,並不在於武功的有無,我即使成了廢人,有你在我身邊,也一樣可以過得快活,甚至比從前更加快活。文先生,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便是,請你不必再為我費心,我也無須你助我度劫了!」
厲復生喜極而泣,叫道:「姐姐,你真是對我太好了!」不理會文廷壁還在身邊,便撲過來緊緊握著天魔教主的雙手。
文廷壁面色鐵青,嘿嘿冷笑:「想不到你對小厲如此深情,當真是連性命也不顧了?」天魔教主道:「不錯,所以我要告訴你的第三件事情便是:我已決意與小厲成婚,你是我們的好朋友,到時還得你來喝一杯喜酒!」
文廷壁呆皆木雞,厲復生則喜孜孜他說道:「文先生,你不給我們道喜麼?請你讓開吧,我們可以走了。」
文廷壁驀地雙眼一翻,眼中就如同要噴出火來,嘿嘿笑道:
「好朋友,哈哈,好朋友!今天你們提把我當作三尺小童來戲耍了!」天魔教主淡談說道:「文先生,你是這樣想麼?那也由得你吧,對不住,我們可真要走了,你別攔在門口,好麼?」
文廷壁一聲大吼,驀地一掌便向厲復生打去,喝道:「教主執迷不悟,都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不能讓你害死教主,今日與你拼了!」厲復生喜極忘形,文廷壁掌力發出,他方才省覺,幸虧天魔教主卻早有防備,衣袖一揚,一蓬毒針飛了出來,文廷壁識得厲害,只好移轉掌力,先把毒針震落。
天魔教主柳眉一豎,斥道:「文先生,你膽敢暗算我的丈夫,我們夫婦也不能和你客氣了。」這時厲復生已經清醒過來,勃然大怒,喝道:「文廷壁,你滾不滾開?」就在天魔教主再次揮袖之時,他也抽出玉尺,朝著文廷壁摟頭便打!
文廷壁雙掌合攏,左右一分,使出「陰陽雙撞掌」的招式,分擊兩人,左虛右實,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對厲復生痛下殺手!他的「三象神功」確是非同小可,掌力一發,厲復生的玉尺,竟似被一堵無形的牆壁阻止,攻不過去。
可是他以右掌的七成功力堵住了厲復生的去路,左掌的三成功力卻應付不了天魔教主的「鐵袖神功」,「啪」的一聲,手臂已給打中。三人之中,天魔教主功力較弱,但也相差不遠,這一擊雖未能傷及文廷壁筋脈,亦已令他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隨著袖風透進了文廷壁的舅觀。
文廷壁當然知道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領,連忙閉了呼吸。就在此時,只聽得「波」的一聲,厲復生的玉尺已戳破了那股無形的氣流,指向文廷壁腋下的「期門穴」,文廷壁仍不讓步,身形一縮,避開這招,突然化掌為拳,一招「橫身打虎」,猛搗出去。
天魔教主中指一翹,指上戴著套環,尖端是一枚黑得發亮的毒針,文廷壁不懼天魔教主的指力點穴,但對她層出不窮的使毒功夫,卻不敢不防。連忙縮手。說時遲,那時快,厲復生的玉尺已是欺身直進,一招之間,連襲文廷壁的七處大穴。
文廷壁在他們兩人聯手夾攻之下,避無可避,只得閉了全身穴道,振臂一揮,硬接厲復生的玉尺。厲復生這根玉尺是件寶物,只有三尺來長,卻有百斤之重,只聽得「蓬」的一聲,如擊敗革,饒是文廷壁有護體神功,也給他打得痛徹心肺、眼睛發黑。天魔教主盈盈笑道:「老朋友當真是拚個你死我活麼?」
文廷壁大吼一聲,倒縱出一丈開外,厲復生被他的反震之力一震,也蹌蹌踉踉的退了幾步,天魔教主將他拉著,說道:
「弟弟,快走,這筆帳以後再算不遲!」
文廷壁氣得面色鐵青,冷笑說道:「你們要想把我撇下,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驀地一聲長嘯,將聲音遠遠送了出去,跟著喊道:「金輪聖母,你的好徒弟跟人跑啦,你是管也不管?」天魔教主最怕的就是她的師父趕來,連忙叫道:「弟弟,快喚金毛狡來!」她一算時刻,她的師父在靜室練功,大約不久就可竣事,她必須在這少許的時刻之內,逃出宮門。
厲復生因為來時尚未知道天魔教主肯下決心,跟他私逃,故而把兩隻金毛狡都留在宮牆之外。他是如此想的,金毛狡行動如風,到了天魔教主答應了他,那時再把它們招來,也還不遲,免得過早帶入宮中,若人注意。
厲復生一聲長嘯,立即便聽到金毛狡的吼聲,天魔教主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想道:「金毛狡片刻之間便可到來,只要跨上了金毛狡,師父縱有天大神通,那也是追之不及了。」當下便與厲復生一起,兩人加快腳步,準備上前迎接金毛狡。
聽到了金毛狡的吼聲,文廷壁又氣又急,身形一起,便向厲復生撲來,腳未落地,人尚懸空,已是一招「鵬搏九霄」凌空擊下。厲復生與天魔教主雙掌齊出,只聽得「蓬」的一聲,文廷壁敵不過他們的合力,登時又似皮球般的給拋了起來,但文廷壁也好生了得,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借他們二人的掌力,去勢如俞,在六七丈外落了下來,仍然攔著他們的去路。
天魔教主怒道:「文廷壁,你真是太不識好歹了,事到如今。
你還想阻撓?」衣袖一揚,「轟」的一聲,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發了出來。文廷壁獰笑道:「卡蘭妮,我說你才是不知好歹!」一記劈空掌掃出,毒霧消散,金針落地,那一團火光反向天魔教主捲來,厲復生連忙也以劈空掌力,將那團火光,又推過去。厲復生有天魔教主相助,合兩人之力,當然是勝過文廷壁好多。可是這麼一來,又被他耽擱了一些時候。
厲復生心裡暗暗奇怪:「怎麼金毛狡還不見來?」急忙再以嘯聲催促,過了一會,才隱隱聽到金毛狡的一聲吼聲,比起剛才的吼聲減弱許多。似是有氣沒力的樣子,厲復生狐疑不定,那文廷壁攔在前頭,以「三象神功」震塌了一座假山,又阻了他們一阻。厲復生怒道:「先把這廝殺了!」
文廷壁哈哈笑道:「你要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雙方且戰且走,文廷壁雖然處在下風,膽他十分機靈,只採騷擾的戰術,卻不戀戰,避免給對方圍攻,有時拋一塊石頭,有時斷一棵大襯,總之百計千方,阻延時刻,厲復生與天魔教主也有顧忌,一時之間,倒也無奈他何。好在金毛狡雖然不見到來,那童姥姥也未見出現。
且說谷中蓮在那密室之中,天魔教主、厲復生和文廷壁的爭吵,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覺,對天魔教主的惡感又消了幾分,反而有點同情她了。心裡想道:「現在已沒有人監視我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時,離開她服解藥的時間,已有一個多時辰,又經過她運功催行藥力,功夫雖未完全恢復,也已恢復了七八成。她從密室裡走了出來,向外張望,只見已是暮靄沉沉的黃昏時分,周圍十分寂靜,遠處雖然有幢幢黑影,卻不是向著她這邊方向而來。文廷壁與厲復生的高呼酣鬥之聲,也已在很遠的距離之外。看來那一些人是被他們的廝殺聲驚動,他去看個究竟的。
這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谷中蓮卻忽地想起一事,心道:
「不可,我是為了消洱戰禍而來,豈可一走了之?國王曾與我約定,要我今晚二更時分,到他宮中,助他除去他的政敵泰清王,只要此人一除,昆布蘭國的主戰派便夫了領袖,可望化干戈而為玉帛了。我已經答應了國王,若然身在囚籠,那是無話可說;如今既已脫險,焉能失信於他?」思念及此,心意立決,打消了逃跑的念頭,悄悄的避開人多之處,繞路而行,借物障形,前往國王的寢宮踐約。
谷中蓮為了避免給人發現,所走的方向和天魔教主所走的方向相反,但那金鐵交鳴、高呼酣鬥之聲、仍是斷續傳來,谷中蓮心中懸懸,暗自想道:「天魔教主雖然心術不正,行事邪僻,但畢竟也還不是窮凶極惡之徒,更難得的是她對厲復生也有一片真心,不負厲復生對她的癡戀。唉,但願他們能夠脫險,只要她今後真的是改邪歸正,我倒要請海哥助她一臂之力,海哥的內功造詣,已差不多可以及得上他的師父了,說不定可以助她逃過了『走火入魔』之災。」心念未己,忽然聽得一聲刺耳之極的尖叫,正是天魔教主的聲音。谷中蓮心頭一涼,不禁失聲叫道:「糟糕,糟糕,他們仍是未能脫險!」
忽地有人陰惻惻的應聲接道:「他們未能脫險,你就能脫險了麼?嘿嘿,我看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只顧替別人擔心?」淡月疏星之下,只見假山背後、突然現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姐姐,昔年曾冒認谷中蓮作女兒的那個繆夫人。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的一聲,繆夫人己抖開了一紅綢,向谷中蓮當頭罩下,谷中蓮大怒,一手抓去,「嗤」的一聲,紅綢給她抓裂,撕作兩條。可惜谷中蓮的功力還來完全恢復,紅綢雖然給她抓裂,卻還未能奪了過來。將紅綢撕作兩條,也還未完全分開,另一端尚握在繆夫人手中。
繆夫人哈哈一笑,月力一抖,兩條紅綢左右一分,纏上了谷中蓮雙臂。她那條紅綢是沾有藥粉的,紅綢一抖,藥粉飛揚,氣味芬芳,中人欲醉。谷中蓮一口氣吹出去,將藥扮吹開。但她既要運氣吹開毒粉。已無餘力掙脫束縛,那兩條紅綢打了幾匝,將她的手臂牢牢縛住。
繆夫人笑道:「我本來就有意認你作我女兒,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聽我的話,我決不會將你難為。」谷中蓮大罵道:
「你這妖婦,胡說八道,簡直是恬不知恥!」繆夫人冷笑道:「你這麼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作女兒,要把你當作丫頭了,哼,過來吧!」紅綢收束,將谷中蓮一步一步地拉了過來。正是:
打破玉籠飛綵鳳,誰知又有伏兵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