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教主在窗外徘徊了好一會兒,兀是未見動靜,正想離開,忽聽得房間內「軋軋」聲響,天魔教主大為奇怪,急忙貼近窗子,凝神張望,只見房間內靠著牆壁的那張大床,自行移動,向外挪開了幾寸,就在這時,床底下鑽出一個人來,正是那葉衝霄。原來這床底下有一條秘密地道,這張床是有板壁的,板壁貼牆,恰恰堵著他道的出口,所以有人從地道出來的時侯,必須把大床向外推開少許。
葉衝霄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似是甚為疲倦,自言自語道:「咦,我只喝了兩杯酒,怎的就似乎有點醉意了。」他走了幾步,在書桌上拿起一面鏡子,天魔教主暗暗留神,只見他的腳步果然是有點蹌踉,臉上也似塗了一層胭脂,一片暈紅。天魔教主心中暗喜:「他喝醉了酒,我更容易下手了。」
葉衝霄拿起鏡子照了一照,忽地又自言自語:「奇怪!我真的很像谷中蓮的哥哥。怪不得父王要我冒充他。可是父王也從未見過那個小子,他怎麼會知道我長大之後,相貌一定似他,自小就要我頂替他的名字,叫我在江湖走動,就冒認是葉衝霄的身份呢?」
唐努珠穆在外面偷聽,也禁不住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廝問得有理,不錯,我小時候曾被奸王的爪牙擒獲,但是那班傢伙,都被方老前輩擊斃了。再退一步說,縱使其中有一兩個僥倖未死,將我的相貌告訴奸王,他找一個與我相似的孩子撫養,可是長大之後,也不能如此相似呀?聽他的口氣,那奸王要他自小就頂替我的名字,竟是早有預謀的了!」
葉衝霄的醉意似乎越來越濃,忽地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噹啷」聲響,將那面鏡子擲得片片碎裂,掩面叫道:
「我明白了,父王收養我,封我做干殿下,給我高官厚祿,原來就是因為我的相貌似那小子,他早想到有今日之事,要用我去騙取那丫頭的秘密,好除去他的心腹之患。」
葉衝霄一向自負,以為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本領得到國王的寵愛的,如今有了幾分酒意,突然想到許多疑點,內裡可能另有原因,不禁大為懊喪,頹然臥倒,又喃喃自語道:「可是我今日已是一敗塗地,那丫頭已被她的哥哥救出去了。父王撫養我十多年,倘若他的目的只是要用我來哄騙谷中蓮的話,那麼,我現在對他已是毫無用處了!」
天魔教主心道:「皇額娘早就對我說過,國王並不是真的喜歡他,我還不敢相信。哈,現在他也這麼說,看來皇額娘的話,倒並不是騙我的了。」
天魔教主知道了這個秘密,更無顧忌,正想下手,忽聽得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天魔教主閃到假山石後,只見來的是個女子,就是昨晚用毒針將她幾乎刺死的那個歐陽婉。
歐陽婉推開房門,冷冷說道:「干殿下,你現在還生我的氣麼?」葉衝霄跳下床來,說道:「姓江那小子早已鮑了,你可以放心啦,你還來見我做什麼?」
歐陽婉道:「我就是因為他們已經脫險,才願意將你當作朋友看待,前來看你。哼,要是你將他們害了,我還會放過你嗎?」
葉衝霄道:「多謝,難得你還將我當作朋友,那麼,我勸你還是早日回家吧,你在宮中是不宜再住下去了。」歐陽婉道:
「為什麼?是你請我來的,現在又要攆我走啦?」
葉衝霄道:「我現在是干殿下,以後還是不是干殿下,那就不知道了。你得罪了天魔教主,她是皇額娘的心腹,又善於使毒,父王也得忌憚她幾分,只怕我沒有能力庇護你了。」
歐陽婉道:「咦,你居然還會替我著想,良心還並未太壞啊。
那麼,我也為你設想,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可能失勢,為什麼不離開這兒?」
葉衝霄苦笑道:「你叫我去哪兒?何況父王撫養了我十幾年,我本來是個窮苦人家的孤兒,平白得了一場偌大的富貴,即使父王不再寵愛我,我還是要報答他的深恩的。怎能在這個時候拋開他呢?」
歐陽婉冷笑道:「哦,原來你還要報答你父王的恩義?」葉衝霄怒道:「怎麼,你當我是個壞到不可收拾的涼薄小人麼?不錯,我是壞人,但還不至於像你想像的這麼壞。」
歐陽婉道:「好,這話緩提。你說你不是涼薄小人,那麼,我且問你,你還記得我的姐姐麼?」
葉衝霄道:「我根難過,我辜負了她的好意。」歐陽婉「哼」了一聲,道:「你只會假慈悲,我姐姐給你害死啦!」忽地取出一縷青絲,說道:「這是我姐姐臨終時割下來的,可憐她還沒有忘記你這個負心漢子,臨終交託我媽,要我將她這縷青絲送給你。」
葉衝霄吃了一驚:叫道:「令姐死啦!幾時死的?你在宮中怎麼知道?」歐陽婉道:「我爹娘都來了,你還不知道嗎?他恨透了你,本來不准我將這件事情告訴你的。但我卻要來看一看你到底還有沒有點人心。」
原來歐陽婉的姐姐歐陽清被迫嫁給文道慶之後,鬱鬱寡歡,終於病死。文道莊則仍在終南山歐陽家養傷,他的妻子病死,他的叔父文廷壁也還未知道。
葉衝霄當年以王子的身份,浪跡江湖,春風得意,年少風流、與歐陽清之戀,實是以遊戲態度待之,談不上有甚深情。但此刻他正是失意的時候,易生傷感,驟然聽到歐陽清為他而死的消息,也不禁悲從中來,手握青絲,熱淚涔涔,追思往日,悔恨重重,悄然歎道:「想不到我葉衝霄還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
清妹!清妹,都是我害了你了!」
歐陽婉在一旁冷冷看他,看他哭了一場之後,這才忽地說道:「看在你這副眼淚的份上我救你一命!」
葉衝霄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麼?」歐陽婉冷冷說道:
「你的父王要取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葉衝霄嚇得跳了起來,叫道:「你胡說!」話猶未了,只覺渾身乏力,雙腿酸麻,他這一跳竟然收束不住,踉踉蹌蹌的向前衝出幾步。
歐陽婉將他一把拉著,說道:「你還不柑信麼?你試想想,你只喝了兩杯酒,怎的連氣力都消失了?」葉衝霄越發吃驚,連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喝了兩杯酒?」
歐陽婉道:「我爹爹已經來到宮中,文廷壁帶他去謁見國王,國王問了他們昨日和谷中蓮兄妹動手的情形,文廷壁說是你有意將那兩兄妹放走的,國王大怒,就交給文廷壁一個命令,要他將你除掉。」葉衝霄大怒道:「豈有此理,文廷壁這廝公報私仇,他以前吃我打了一掌,現在挾嫌報復,我非向父王分辯不可!」
歐陽婉歎道:「你聰明一世,怎的糊塗一時?若非文廷壁知道國王有心除你,他怎敢進讒?老實告訴你吧,你喝的那兩杯毒酒,還是在文廷璧到來之前!」
葉衝霄圓睜雙眼,嚇得呆了,只聽得歐陽婉接下去說道:
「國王忌憚你的武功了得,不敢當場將你殺害,這藥酒是慢慢發作的,喝的時候,決不會發覺。國王本想待你酒力發作之後,叫武士來取你的首極。恰好文廷壁和我爹爹到來,國王為了萬元一失,就叫文廷壁來代替武士於這個事。我爹爹對你含恨,也自願助文廷壁一臂之力。他們算好毒酒效力發作的時辰,約好了今晚三更過後,來到此地,只怕就要到了!我是偷聽爹爹和娘的談話知道這件事的。」
葉衝霄試運內力,一口氣竟是提不上來,不由得面如土色,疊聲叫道:「歐陽姑娘救我,歐陽姑娘救我!」
歐陽婉道:「不是為了救你,我來這裡做什麼?」葉衝霄道:
「這裡有條地道,你扶我從地道走吧。」歐陽婉皺眉道:「地道怎麼能走?」葉衝霄怔了一怔,隨即省悟,說道:「我真是糊塗了,然則怎麼走呢?我已經不能審高縱低了。」要知地道對外面人來說是個秘密,但對於國王來說,卻是毫無秘密可言,說不定地道的另一邊出口,早已有伏兵埋藏的了。
歐陽婉道:「來吧,我背你出去。」葉衝霄有點尷尬,也有點慚愧,想不到自己竟落到這般地步,要仰仗一個武功遠不如他的女子救命。再想想十載繁華,渾如一夢,從今之後,不知何處安身,不禁百感叢生,淚珠兒在眼眶打轉。
歐陽婉道:「別婆婆媽媽了,來吧。」葉衝霄正要過去,忽聽得歐陽婉失聲叫道:「不好,有人來了!」
話猶未了,天魔教主已是一掌擊碎窗戶,竄入房中,冷笑說道:「干殿下,現在要走已經遲了!」原來天魔教主剛才之所以不即動手,乃是她根本沒把歐陽婉放在眼內,存心要偷聽她說些什麼,待聽到了國工也要殺葉衝霄的秘密之後,心中大喜,再無顧忌,這才進來。
葉衝霄吃驚道:「怎麼是你?你要什麼,盡可商量!」天魔教主笑道:「你給我什麼,總比不上皇額娘給我的內庫鎖匙吧?」葉衝霄叫道:「怎麼,皇額娘也要殺我?我可沒有得罪過她呀!」天魔教主道:「你有沒有得罪她,我可不管!」
葉衝霄道:「喂,我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給你如何?」天魔教主道:「好,我也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但你得把左耳割下來給我,怎麼,你沒氣力自己動手了,是嗎?我來幫你動手:歐陽姑娘,借你的利劍一用。」
歐陽婉剛拔劍出鞘天魔教主已到了她的身前,歐陽婉更不答話,「喇」的一劍就刺出去,天魔教主冷冷說道:「前日你用毒針刺我,我還未曾與你算帳呢!」衣袖一揮,已捲著了劍柄。忽聽得「嗤嗤」聲響,一叢毒針飛射出來,原來劍柄中空,裝有機關的。
天魔教主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只見那一叢毒針在天魔教主胸前結成一團,卻沒有一口毒針刺破她的衣裳。原來天魔教主前日吃了一次虧之後,早已有了防備,她胸口暗藏一塊攝鐵石,磁力極強,毒針隔著衣裳,已被吸住了。天魔教主哈哈一笑,早已奪了歐陽婉的佩劍,信手又點了她的穴道。
天魔教主手持利劍,一步一步向葉衝霄走近,嬌聲笑道:
「干殿下,你願意捨棄一隻耳朵還是一顆頭顱?若想保全首級,那就快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拿來吧,我輕輕削掉你的耳朵,包你不痛。」那副神氣,活像貓捉著了老鼠,在未吃老鼠之前,要盡情戲弄個夠。
葉衝霄本想以秘本換取性命,但聽得天魔教主還是要割他的耳朵,不由得怒氣填胸。要知他驕傲慣了,豈甘受辱?當下恨恨說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天魔教主笑道:「好,瞧不出你倒還有點骨頭。好吧,我就只削下你一隻耳朵,大乘般若掌的秘本我自己會搜。」
葉衝霄狠狠的一咬牙,一頭就向她的劍尖撞去,天魔教主輕輕一閃,葉衝霄撞了個空,已給她扭著了手臂。
天魔教主笑道:「你是打算寧死不辱是嗎?那又何必如此!
你年紀輕輕,死了不太可惜嗎?好,我索性再賣你一個交情,只割掉你一片耳尖。」劍尖一晃,倏地就向葉衝霄的耳朵切下。
忽聽得「叮」的一聲,原來是唐努珠穆折下一段樹枝,約手指般長短,當作短箭射人,將天魔教主的長劍彈開了。
天魔教主大吃一驚,轉身一望,唐努珠穆已進入房中,冷冷說道:「把劍扔下,給我滾開,我不許你害人。」
天魔教主忽地縱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倒奇了!
他冒充你的身份,幾次三番,要害你們兄妹,怎麼你反而給他當起保鏢來了。」
唐努珠穆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話猶未了,天魔教主把手一揚,一股紫氣,從她袖中射出,她正是想逗唐努珠穆說話,冷不防的就用毒煙暗襲。
豈知唐努珠穆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而且口中又含著天山雪蓮,天魔教主這股毒煙雖然厲害,卻是無奈他何。唐努珠穆大怒,立即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夫,一指向她點去。
天魔教主的武功本來與唐努珠穆在伯仲之間,見他伸指搖點,猶未在意,仍然揮袖拍出。哪知唐努珠移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平添了二十年功力,已比原來的功力強了一倍有多,指力激盪,嗤嗤有聲,天魔教主脅下一麻,險險跌倒。手臂也登時酸軟乏力,拍不下去。
天魔教主心頭大震,心道:「哎呀,怎的在一夜之間,他的武功竟精進如斯?莫非也是服食了天心石?」
唐努珠穆這一指點她不倒,也有點詫異,原來這是他功力驟長,罡氣雖然練成,一時間尚未能運用自如的緣故。天魔教主何等溜滑,趁他一怔之際,立即又飛出了毒霧金針烈焰彈。
唐努珠穆運掌如風,雙掌齊出,使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招數,左掌輕輕一拍,解開了歐陽婉的穴道,右掌卻以最剛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對準毒霧金針烈焰彈飛來的方向拍去。只聽得「轟隆」一聲,瓦片紛落如雨。
原來是那顆烈焰彈被他的剛猛掌力向上推送,竟把屋頂炸穿了一個大洞。也幸虧他應付得宜,令這顆烈焰彈在屋頂上空爆炸,倘若在屋內爆炸的話,他本人雖可無妨,葉衝霄功力已失,卻不免要受到毒霧的侵害了。
但是毒霧雖然在屋頂上空被風吹散,那燃燒著的彈片卻有幾片落了下來,恰好落在那張床上,床帳被褥著火即燃,登時發出了融融的火光。
天魔教主見唐努珠穆如此厲害,正在驚惶,忽聽得兩聲長嘯,火光中竄進了兩個人來,正是文廷壁與歐陽仲和。天魔教主喜出望外,連忙喊道:「文副教主,你來得正好,快把這小子拿下。」
文廷壁一見不是江海天,早已放下了心。哈哈笑道:「教主,你也來了?你放心,這小子是我手下敗將,失跑不了。」天魔教主叫道:「文副教主,不可輕敵,全力施為!」話猶未了,狂飆驟起,只聽得「蓬」的一聲巨響,他們兩人已對了一掌!
前日在那島上,文廷壁曾與唐努珠穆交過一次手,那時唐努珠穆尚未服食天心石,自然不是文廷壁的對手,僅僅能應付三掌,第四掌便應付不來。文廷壁哪裡將他放在心上,但因天魔教主鄭重吩咐,他也用了八九分功力。
雙掌一碰,唐努珠穆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文廷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厲害,連忙全力施為,好不容易才招架得住。
原來文廷壁已練成了「三象歸元」的超卓神功,當年他與金世遺較量,也還可以硬接金世遺數掌,唐努珠穆雖然平添了二十年功力,但比起師父,究竟還是不如,所以文廷壁全力施為,還可勉強招架。但這時雙方真力已經接觸,誰都不能撤掌。文廷壁只覺對方的內力源源而來,似乎無窮無盡,不由得暗暗叫苦!
天魔教主見文廷壁尚可勉強支撐,卻是大為欣慰,趁此時機,便向葉衝霄撲去,歐陽婉搶快一步,拾起天魔教主剛才被唐努珠穆彈落的那口利劍,擋在葉衝霄身前。唰唰唰,連環三劍,劍劍都是刺向天魔教主的要害穴道!
天魔教主的本領當然比歐陽婉高出許多,剛才交手不過三招,她就把歐陽婉的佩劍搶去,但此時情勢已是大大不同,歐陽婉這連環三劍竟把天魔教主逼得有點手忙腳亂。
這裡面有三個原因,一來是天魔教主剛剛被唐努珠穆用隔空點穴的神功點了一指,雖然未能封閃她的穴道,但亦已令她氣脈不舒,手腳當然不及原來的靈活:二來是歐陽仲和已經來到,天魔教主多少要給他一點情面,因而也就多了一層顧忌,不敢施展辣手:三來歐陽婉那連環三劍,乃是豁了性命,拼著兩敗但傷的劍法,確實也凌厲非常。
歐陽仲和喝道:「婉兒,快住手,別胡鬧!他不是什麼干殿下啦,是國王的命令要我們來殺他的。你還護著他幹嘛?」他一面斥責女兒,一面便走上前去。葉衝霄知道他的厲害,心中大恐,橫掌護胸,拚命想把內力提上來,可是腹中卻似空蕩蕩的,哪裡還能將真氣凝聚。
歐陽仲和卻也有幾分顧忌他的大乘般若掌,不知那毒酒效力如何,一時間倒也不敢太過魯莽,就在他運足內勁,正要準備發掌之際,歐陽婉忽地叫道:「爹爹,請你看在死了的姐姐份上,不要害葉公子。」她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眼中淚光瑩然,聲音淒苦之極,歐陽仲和心裡一酸,半晌說道:「你不提你姐姐也還罷了。你姐姐就是他害死的,你怎能還幫這無義之人!」
歐陽婉道:「可是姐姐臨終的時候說過什麼話來,爹爹,你那時是在姐姐身邊的,我只是聽得媽媽的轉述,已覺心酸,爹爹,難道你就不能顧全父女之情,成全姐姐的心願?」歐陽仲和沉吟不語,歐陽婉又道:「爹爹,倘若你親手殺了姐姐心愛的人,姐姐在泉下豈能瞑目?」話說至此,縱然歐陽仲和何等忍心,也不由得老淚盈眶。當下轉過了身說道:「好,我就依你一次,我不親手殺他,別人殺他,我可不管!」歐陽婉知道父親心意已決,難再請求,唯有拚命抵擋天魔教主的攻擊。
天魔教主笑道:「歐陽前輩放心,我下會傷了令嬡,請你去相助文先生吧!」歐陽婉的武功遠遠不如天魔教主,如今歐陽仲和已經言明不再插手,任由旁人殺那葉衝霄,天魔教主去了一層顧慮,同時,在這時間之內,她亦已調勻氣息,功力又恢復了幾分,歐陽婉使盡了吃奶的氣力,抵擋了十餘招,劍法已是凌亂無章,被天魔教主的掌力罩住!
葉衝霄想不到歐陽婉竟會如此捨命護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又是悔恨,不由得也掉下淚來,說道:「歐陽姑娘,我死有餘辜,你不必再顧念我了,你自己走吧。」歐陽婉已不能分神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邊廂文廷壁與唐努珠穆對掌,雙方拚鬥內力,正自到了吃緊的夫頭。歐陽仲和大喝一聲,霹靂掌與雷神指同時攻出。
歐陽仲和正自一掌拍出,忽聽得「蓬」的一聲,文廷壁已是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原來他與唐努珠穆比拚內力,正是到了最吃緊的時候,唐努珠穆的內力源源而來。他眼看不住,心中暗暗叫苦。歐陽仲和來得恰是時候,唐努珠穆要分出一掌去應付歐陽仲和,文廷壁這才得以脫身。可是,他由於受了對方強勁的內力所震,雖得脫身,一時之間,卻還未能收得住勢。
只見他身似陀螺擰轉,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十個圈圈。
唐努珠穆左掌輕輕一揮,只用了三成功力,歐陽仲和的霹靂掌力,已給他全部封住,反震回來。歐陽仲和的霹靂掌乃是純陽掌力,一反震回來,登時全身發滾。歐陽仲和大吃一驚,這時他的雷神指剛剛戳出,要想收回,已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唐努珠穆出手如電,也是以指對指,歐陽仲和一指戳中他的小臂,只覺軟綿綿的柔若無骨、竟是無從著力,唐努珠穆指力後發,雙指一彈,卻彈中了他的掌心,歐陽仲和只覺一股炙熱之氣,從掌心直「鑽」進來,登時掌心紅腫,猶如受過炮烙之刑!
唐努珠穆淡淡說道:「看在你還有一念之慈,也看在你女兒的份上,掌力指力全部奉回,我不另加還敬了!」
這時房中火勢已旺,不但床帳被褥早已燒著,屋樑板壁也都著了火,煙霧迷漫,木頭燒裂得「迫迫卜卜」的聲音也都聽得見了。在這些聲響之中,忽又聽得「噹」的一聲。卻原來是天魔教主擊落了歐陽婉的長劍。
天魔教主向著葉衝霄撲去,忽覺勁風颯然,一般巨力已自身後推來,天魔教主哪敢接招,急急忙忙一個「細胸巧翻雲」。
倒縱閃開,只見一條黑影,早已越過她的前頭,抱起葉中霄,就從屋頂上穿開的那個大洞竄了出去,將葉衝霄救出險境的這人,當然是唐努珠穆了。
葉衝霄惴惴不安,只怕落在仇人手中,所受的折磨更大。心中正自胡思亂想,唐努珠穆已挾著他越過了十幾重瓦面,到了一座假山背後,將他輕輕地放下來:
葉衝霄嘶聲說道:「我冒了你的身份,用了你的名字,我一知人事,就注定是要和你作對的了,如今落在你的手中,我也不想活了,只求你給我一個爽快,別再折磨!」
唐努珠穆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折磨你作什麼?雖然你為虎作悵,論理我不該救你,但念在你似已有了悔意,我如今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奸王藏在什麼處所,你快說出來!」葉衝霄躊躇不語,唐努珠穆冷笑道:「你的『父王』處心積慮的要將你除悼,你如今還要認賊作父嗎?」
葉衝霄道:「不是我下肯說:只怕他現在已不在宮中了。」唐努珠穆道:「去了什麼地方?」葉衝霄道:「今晚他本來是準備到西樂苑去看歌舞的。後來他叫我去通知西樂苑的承奉官,臨時撤消了這個節目。據他說,因為明天就是金鷹宮盛會之期,他想在會前與寶象法師一晤,恐怕會在金鷹宮過夜。金鷹宮中高手如雲,我的師父寶象法師更是神功無故,我是不想你去冒這個險。」
唐努珠穆一想現在已是四更,即使自己敵得過那寶象法師。
趕到金鷹宮最少亦已是天明時分,何況自己對金鷹宮的結構、地形又毫不熟悉,只好讓那奸王多活一天了。
假山旁邊正有一個荷塘,這晚又正是中秋前夕,月亮又大又圓,兩人在荷塘旁邊坐下,唐努珠穆低首沉思,荷塘如鏡,兩人的影子清澈可見,忽有一陣風吹過,水月交溶,人影散亂。唐努珠穆如有所觸,抬起頭來,再仔細打量了葉衝霄一眼,心裡想道:「奇怪,這人的相貌果然是與我相似得很。無怪那奸王指使他冒充我,可是奸王卻又怎會知我的相貌與他相似的呢?」
唐努珠穆好奇心起,取出一片天山雪蓮,說道:「這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或者可以有助於你,你含在口中吧,待你精神恢復,我還想間你幾句話。」
葉衝霄含了天山雪蓮,只覺一縷清香,直透肺腑,過了片刻,血脈已是漸漸通暢,內力雖還未能恢復,精神己是好了許多。葉衝霄慨歎道:「真想不到國王一向寵愛我,今晚卻要殺我。你是我的敵人,反而救了我。」
唐努珠穆道:「你是怎麼進宮來的?」葉衝霄道:「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國王有一次和皇額娘去打獵,發現我在草地上嬉戲,不知怎的,國王一見我就很喜歡,就要那皇額娘將我抱了回來,認為義子。」其實葉衝霄自己也不知,這是國王安排好了的,那次打獵,有意經過他的門前,並非臨時發現的,內中情由,以後再表。
唐努珠穆更是疑惑,說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奸王為什麼要你自小就冒充我?」葉衝霄道:「他最初給我取這個漢名,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後來我長大了,他才告訴我,說有這麼一對孿生兄妹,是他一個仇人的兒女,哥哥已不知下落,妹妹還在人間,他說那個仇人本來是他的朋友,後來為了那人與他爭權,才不得不將那人殺了的,他又說他為了此事,很是後悔,意欲將那仇人的女兒找回來,故此要我冒充她的哥哥,他日找到了那個妹妹之時,可以由我去見,動以兄妹之情。他對你少時的經歷,調查得清清楚楚,都告訴我了。就是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人的兒子,以及何以會有那一番經歷。」正是:
假作真來真作假,孤兒身世未能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