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尚還未曾交手,你就怕了她麼?」
姬曉風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憑她那出場的身手,就足以驚世駭俗。不過,我倒不是懼怕她那來去無蹤的本事,而是,而是——」
江南插口道:「論到來去無蹤的本領,當今之世,還有誰比得上大哥?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她的相貌生得奇醜無比,因此嚇壞你了!」
姬曉風道:「不,她的面色雖然蒼白之極,說不上是美,但不能說是醜陋。只是她面上冷冰冰的毫無生氣,一眼望去,就有個感覺,好像不是生人,而是從墳墓中走出的女鬼!而她居然有七八分似厲勝男!」
江南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心裡發毛。若然真的是厲勝男的話,料想天山唐大俠見了,也會大吃一驚。」
姬曉風續道:「幹我們這行的人,決不信鬼。我定了定神。識穿她的伎倆,她是故意找一個與厲勝男相似的人皮面具戴了來嚇我的。當下我一聲冷笑:『你不讓我走,我就抓破你的臉皮!』我不待她走來,先已用天羅步法迎了上去,迅即去抓她的人皮面具!」
江南道:「她的廬山真貌如何?」
姬曉風道:「你以為天魔教主是這樣容易對付麼,嗯,我本已看出她身手不凡,卻還是估計不足,我那一抓非但沒有抓下她的面具,反而險些吃了大虧。」
江南道:「她用什麼功夫破你的陰陽抓?難道她的輕功比你更高?」這陰陽抓的功夫乃是喬北溟秘震中的絕學,一經使開,便如影隨形,除非是對方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的護體神功,或者是輕功遠勝自己,否則決難化解。故此江南有此一問。
姬曉風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這天魔教主好不厲害,她竟然將計就計,讓我的手指沾上了她的面具,若是血肉之軀,我這一指伯不把她的眼睛挖了。可是這是一張人皮面具,面具敢情是用毒藥煉過的,我的手指一沾,突然好似給火炭觸著一般,手指登時起泡,火辣辣作痛。我忙不迭的縮手,就在那剎那間,她已使出喬祖師秘籍中的點穴功夫,一招之內,連點我十三道大穴。
「我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尾閻的『風眼穴』還是給她戳了一下。幸而我已閉了穴道,並無損傷。我轉過身來,和她再鬥,竭盡平生所學,和她鬥了三百多招,堪堪打成平手。」
江南問道:「你手指的傷勢如何?」
姬曉風道:「我已用內功將毒血迫聚指尖,暫時不會發作。可是,也正因為我手指中毒,好些厲害的功夫施展不出來,自知久戰下去,必定吃虧,因此過了三百招之後,我便說:『教主武功果然高強,你我要分出勝負,只怕得千招開外。姬某可沒有這許多閒功夫,請恕我失陪了!』」
江南笑道:「好在你的輕功高明,打不過便跑,本領比你再高的也奈你不何。」
姬曉風道:「哪有這樣容易?厲勝男那八個侍女分佈八方,我逃向哪個方向,都有人堵截,若是羊打獨鬥,那八個侍女誰部擋不了我長招,可是在當時的情形之下,那天魔教主的輕功不過比我略遜一籌,別說十招,只要她的手下能擋住我兩招,她浪上了。又再纏鬥了半個時辰,我竟然未能脫身!」
江南道:「糟糕,姬大哥,那你怎麼辦?」
姬曉風笑道:「幸而我人急智生,鬥到緊張之際,我突然使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從橫樑飛過,橫樑那邊的一個侍女,大因為我來得大快,不及提防,被我一下子就抓了起來!」
姬曉風續道:「我擒獲了這個侍女,她的同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攻擊。天魔教主補上那個空位,對我冷冷說道:「姓姬的,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你的命!」我笑道:『我本來就不想害她,卻是你想要我的命。好吧,現在咱們可以談談了吧?」天魔教主道:『你有話便說!』我說道:『你做你的教主,我做我偷兒,我既不想加入你們的天魔教,也不想來偷你們的東西,我們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你又何必苦苦相迫?不錯,你若不放我走,我今日是難以脫身,但我若當真拼起命來,只怕你們難免兩敗俱傷。」
「倘非這群侍女相助,那大魔教主也實在並無勝我的把握。她戴著面具,我窺察不到她的臉色,但見她的眼睛閃了幾下,終於說道:『好,只要你不與我作對,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還得由一件事情。』我問她何事?她說:『縛上你的眼睛,就由她們帶你出去。』我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你放心,我決不會洩漏你們的行藏,也不願理會你們的事情。』那天魔教主冷冷說道:『這是規矩,難道你害怕我暗算你嗎?哼,哼,你也忒小覷我天魔教主了!』
「我心想:『我就是縛了眼睛,你也未必便傷害得了我,何況還有俘虜在我手中。』我撕下了一幅衫袖,自己縛了眼睛,帶著那個侍女,讓她給我引路。
「我聽得背後有輕微的腿步聲,知道是那天魔教主跟在後面,我也不理會她。她果然沒有偷施暗算,到了谷口,那天魔教主揚聲說道:『你可以解開眼睛了。』我放走那個侍女,回頭一看,只見那天魔教主在山坡上突然把手一揚,說道:『今後不許你再踏進谷中半步!老實告訴你,剛才我不取你性命,實是念在你我同出一源,你別以為我沒有本領殺你!」
「她話猶未了,只聽得『波,的一聲,一團濃煙烈焰,已在我的身邊散開;她的影子也在濃煙中消失!
「待煙消火滅之後,我定睛一看,但見方圓數丈之內,被煙噴過的地方,花草盡都枯萎,燒掉的還不算!」
江南叫起來道:「這是厲勝男生前慣用的暗器,名叫毒霧金針烈焰彈!想不到天魔教主也得了她這手歹毒的暗器功夫!」
姬曉風喝了滿滿一杯,笑道:「我倒不領天魔教主這個情。我才不相信她真的是念在同源呢!」
江南道:「對了,她最初和你動手之時,大約還希望能把你生擒,迫你獻出武功秘籍。」
姬曉風道:「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也不難猜到,那是因為這種暗器殺傷之面太廣,在群毆之時,她使出這種歹毒的暗器,只怕她的手下先要遭殃。」
江南道:「不過,無論如何,在她答應了放你之後,不用這種暗器偷襲你,總算是她信守諾言。尤其在你到了谷口,已釋放她的侍女之後。」
姬曉風道:「小兄弟,你論人論事,總是先從對方的好處著想,心地忠厚,確是人所難能。怪不得金大俠賞識你。」
姬曉風講完了會見天魔女的故事之後,江南想了一想,擔憂問道:「既然如此,大哥,你怎好還再踏進組來山。」
姬曉風道:「不許我踏組來山一步,那是她的自說自話,我可並沒有答應她。」
江南道:「這天魔教主武功高強,又會使毒,我怎放心讓你再去為我冒險?」
姬曉風笑道:「我再去的時候,當然會加上幾分小心,她武功縱然勝我,也未必便能將我擒了。」頓了一頓,又笑道:「好在我這行的都是在黑暗之中來去自如的,她當時以為縛了我的眼睛,我就認不得路了,哈哈,哪知道我已記在心中。」
江南仍是不放心,說道:「不瞞大哥,我這次實是想上氓山。求谷女俠求助的,若然從谷女俠那兒得知金大俠的消息,那就好了。現在已經知道了那群天魔女的所在,不必急在一時。此處離氓山不過是兩天路程,大哥,你就與我同上氓山,再作打算如何?」
姬曉風道:「我不方便前往氓山。」
江南詫道:「這卻為何?」忽地想起一事,又問道:「對啦,你偷遍各大門派的武功秘典,就是沒有偷氓山派的,是因為金大俠的緣故嗎?」
姬曉風笑道:「這倒不是。哈哈,小兄弟,你倒忘了谷女俠是我的什麼人了麼?」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呀,不錯。你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本來是孟神通的女兒。說來,她還是你的師妹。不過,就在你的師父生前,她早已不認這個父親了。」
姬曉風道:「我師父只有她一個女兒,她雖然不認她的父親,我卻不能不認這個師妹。」他笑了一笑,接著說道:「現在你該明白了吧,幹我們這行的,絕不偷自己人,所以中原的各大門派我都『光顧』了,就是沒有『光顧』氓山派,也正因為她不認我這個師兄,所以我也不方便去見她,免得她憶起往事,徒增煩惱。」
江南說道:「但此地離氓山已是不遠,我已然來到此間,和谷女俠又是多年未見,我還是想去拜訪她。」
姬曉風道:「你去拜訪她是應該的。不過,我不想你向她求救,除非是得知金大俠的消息,那又當別論。」姬曉風似乎是怕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接著解釋道:「一來她現在已是氓山派的掌們,絕不能一聲不響的單獨離山,而且即使她為了顧念與你的交情,願意如此做,那也必將驚動武林,反為不妙;二來,以她的武功,縱或能勝過那九個天魔女,我也不願她冒這個險。當然,若是金大俠和咱們同去,那又不同了。」
江南道:「你所說的道理我也早已想到了。我本來就只是想向她探聽金大俠的消息,並非求她相助。」
姬曉風道:「非但她不宜前往組來山,你也不宜與我同去。」
江南怔了一怔,隨即便明其理,要知姬曉風此去組來山,並非照著江湖規矩,登門向大魔教主硬討硬索,而是要憑著他的神偷妙技,將江南的兒子偷回來。江南的輕功遠不如他,若與他同去,反將成為他的累贅。
姬曉風道:「待我喝完了這壺酒,咱們便即分道揚鑣,十天之後,你在祖襪山下的皤龍小鎮聽候我的消息。嗯,還有一件事情,你見了谷之華,可以將天魔教的事情告訴她,叫她多加小心。這群天魔女奉厲勝男為教祖,只怕她們技成之後,會對之華不利。」
江南道:「這我理會得,大哥,你的酒喝多了。」這時姬曉風已喝了五斤汾酒,說話雖然還有條理,但舌頭已似有點轉動不靈。江南想到他還要趕路,所以勸他少飲。
姬曉風哈哈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小兄弟,不是你這麼一說,我還要喝他兩壺。哎呀,怎的這麼巧,又有兩個好朋友來了!」
江南隨著他的眼光望去,不由得摹地一驚。只見是兩個身材高大的番僧,不知什麼時候,業已走進了茶亭。
江南吃了一驚,這兩個番僧的相貌好熟!他隨即想起,這兩個番憎正是當年千障坪之會的時候,他們曾和姬曉風到少林寺為孟神通下書,後來又與姬曉風到少林寺偷盜秘籍的那兩個番僧——竺法蘭和竺法休。當時姬曉風得手之後,便即逃走,而他們兩人則失手被擒,後來還是少林寺的方丈痛撣上人,念在他們是佛門弟子,這才將他們釋放的(事詳《雲海玉弓緣》)。
姬曉風已自有了幾分醉意,一見他們哈哈笑道:「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的?我只當你們已回天竺老家去了。當日咱們同去盜書,我跑得快,你們跑得慢,這可不是我有意撇開你們的。不過你們吃了少林寺和尚的虧,我總也有點罪過的,沒說的,我就請你們喝兩杯酒,權當賠罪吧!」
那兩個番僧走到了他們桌子前面,竺法蘭瞪著眼睛,冷冷道:「你是巴望我們不再來了,哼,哼,事情哪能這樣容易了結,我們已找了你好幾年,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廢話休再說,把我們應得的東西交出來!」
姬曉風道:「哈哈,你們是想分贓?糟糕,你們來得太不巧了!」竺法休怒道:「姬曉風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姬曉風道:「當然算數,於我們這行的,講究的就是信義這兩個字!」
竺法蘭露出迷惑的神情,說道:「著呀,那你為什麼還推三阻四的,不肯爽爽快快地拿出來?」
姬曉風笑道:「不錯,咱們當年合夥到少林寺去偷東西的時候是曾說過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偷來的東西大家共享。可是你們失手遭擒,又直到今天才來找我?我恰巧就在今天把東西退回原主了!」
竺法蘭大怒道:「一派胡言,少林寺那三卷秘籍你想獨吞了不成!休怪我們不留情面!」聲出掌發,「乓」的一聲,將那張桌子打裂,酒杯酒壺都飛了起來。
茶亭主人看見這兩個番僧凶神惡煞的模樣,早已嚇得慌了,叫道:「喂,喂,你們要打架到外邊去,我寧願不要酒錢了!」
姬曉風笑道:「哪能叫你老人家吃虧!」他拋下了一錠大銀,道:「這老人家說得對,你們要理論也好,要打架也好,都應到外面找個地方,別把人家的店子砸了!他身形一閃,立即出亭,那兩個番僧慌忙跟上,喝道:「姬曉風你還想逃麼?」
姬曉風笑道:「我見了失物的正主兒尚且不逃,何況你們只是給我把風的夥計?」這兩個天竺僧人在本國的身份甚高,他們到中國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取回達摩祖師傳給少林寺的易筋洗髓二經。
要知少林寺的始祖達摩禪師本是天竺(即今印度)高僧,他的武功在本國也有傳人,不過經過了千多年的演變,天竺這一支的武功已遠不及中國少林寺這一支,所以他們才不擇手段,反轉過來想向少林寺「取經」,在他們的心目之中,並不認為這是「偷」的。
他們本來就顧忌這個「偷」字,偏偏姬曉風一出口就是偷兒的術語,「分贓」呀「把風」呀,嚷個不停,如今更自把他們當作「把風」的小夥計,這兩個番僧大怒罵道:「油嘴滑舌的小賊,你要逃也逃不了!」
姬曉風道,「我本來將你們當作朋友,你們再罵,咱們可沒有朋友做啦!」正要加快腳步,將他們戲弄一下,那兩個番僧四手齊揚,忽地向前面虛抓一把,江南也正在加快腳步,只覺一股大力將他吸住,竟似真的給人抓著了一般,舉步維艱!
姬曉風雖然不至於難以舉步,但速度卻也不由自己的緩慢了好多,但因他正在發力奔跑,兩相抵消,還是比原來的加快了一點。那兩個番僧「噫」了一聲,好生驚詫。
姬曉風裝作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只是為了顧全同夥的義氣,才不想逃跑罷了,你們要是不客氣,我就要和你們玩玩捉迷藏的遊戲了。」
那兩個番僧這時也的確已有點怕他逃跑,不約而同的住了手,說道:「好,咱們就找個地方理論,看你還有什麼花言巧語?」
一行人離開大路,不消多久,已跑到曠野之處,姬曉風倏地止步,笑道:「我問心無愧,何須巧語花言?老實告訴你們吧,我不但偷了少林寺的三卷真經,中原各大門派的我都偷了,可是覺得偷人家的東西總是不對,所以我決心改邪歸正,就在今天把偷來的東西,都還回了失主啦!」
這兩個番僧哪肯相信,竺法蘭罵道:「胡說八道,你騙鬼也騙不了!」竺法休也罵道:「你會改了賊性,除非江水倒流!」
姬曉風大笑道:「你也說得對,不義之財大約我今後還是要取。但武功秘籍之類,我是再也不用偷了。」竺法蘭罵道:「你已經偷得夠了,還用偷嗎?」怒目圓睜,便要動手!
江南連忙叫道:「喂,喂,慢點動手,聽我說話!我可以做證,姬大哥確確實實是把偷來的各派秘籍,包括少林寺那三卷經書在內,都歸還原主啦!你們若是有本領的可到少林寺去要,苦苦迫我的大哥做什麼?」
竺法蘭「哼」了一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要我信你的話!」江南叫道:「哎呀,你們竟不信我?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叫江南,從來不說假話!」竺法休喝道:「誰理你江北江南的,滾開!」飛起一腳踢他,江南迅即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叫道:」沒聽過連勸架的人也要打的,你們真是蠻不講理!」
姬曉風道:「賢弟,這事不用你管,你還是走了的好!」江南道:「不成,我若走開,那還算得是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
姬曉風拿他沒法,轉過頭對那兩個番僧說道:「你們不肯相信我的話,那也沒有辦法。你們要怎麼辦?」
竺法蘭罵道:「你不拿出來,我就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姬曉風本來還想與他們講講交情,這一下可氣起來了,怒極氣極,哈哈笑道:「好呀,就算我偷來的東西,未曾還給失主,也不給你!你們有本事的,自己去偷!好沒出息,怕了少林寺,卻來這裡欺侮人!你們妄想坐享其成,我偏偏不賣你們的帳!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要怎樣來抽我的筋,剝我的皮?」
話猶未了,只聽得竺法蘭大吼一聲,恍如青天起了一個霹靂,江南堵著耳朵,兀自給震得心驚膽戰。原來竺法蘭用的是佛門「獅子吼功」,幸虧江南的內功亦已有了相當造詣,這才不致暈眩。
姬曉風雖然禁受得起,耳鼓亦自嗡嗡作響,心中想道:「怪不得當年少林寺的大悲、大智兩位禪師,也在他們的跟前栽了觔斗,要出到達摩院的長老才能將他們降伏。」
說時遲,那時快,竺法蘭一聲大吼,立即便撲過來,姬曉風笑道:「你的鬼叫可嚇不了人!你也瞧瞧我的!」身形一飄一閃,竺法蘭雙手抓空,姬曉風喝一聲:「著!」使出陰陽抓的功夫,一抓就抓著了他的琵琶骨。江南高興得喝起彩來,姬曉風沒想到如此容易就抓住了他,也覺得大出意外!
琵琶骨是手少陽經脈交應之處,琵琶骨的軟筋給人抓住,多好的武功也要全身癱瘓,動彈不得。所以若要廢掉別人的武功。只要挑了他的琵琶骨便成。姬曉風一出手就抓住竺法蘭的琵琶骨,自己也覺得勝來太易。他是個老江湖了,立即便想到敵人有詐。
果然就在他心念方動之際,忽覺所抓之處,柔若無骨,竺法蘭的手臂突然拐了個彎,「啪」的一掌,就朝著姬曉風的「太陽穴」拍過來!琵琶骨被抓,居然還能夠使勁發掌,姬曉風雖已料到敵人有詐,也還未想到他的武功竟是如此怪異!
原來這是印度獨特的瑜咖功夫,練到高深的境界,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隨著敵人的來勢卸力化解。姬曉風通曉中國的各派武功,對印度的瑜咖術卻是未曾學過。
幸虧他早有提防,一覺不妙,五指一鬆,立即騰身飛起,竺法蘭一掌拍空,姬曉風已自到了他的背後。
竺法蘭聽得背後風聲,反手便是一拳:用的是達摩祖師所傳的「醜行拳」中的「龍拳」,在各種拳法之中最為剛猛有力!姬曉風識得厲害,讚道:「剛柔互易,變得好快,可是,也還未來的及,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蓬」的一聲,那一拳已擊到姬曉風身上,江南的彩聲未已,登時嚇得驚叫起來!
姬曉風笑道:「禮尚往來,你也瞧我的!」竺法蘭一拳擊下,如中棉絮,原來姬曉風運用上乘的內功,也是在剎那之間,將所受的力道,盡都消去。
姬曉風身手何等敏捷,就在竺法蘭一怔之際,雙指一伸,閃電般便點中了他的脈門,竺法蘭大叫一聲,登時蹌蹌踉踉的退了幾步,搖搖欲墜!
姬曉風見他腕脈被點,居然並未倒下,也是暗暗佩服。但自己搶了先手,佔了上風,趁著竺法蘭立足未穩,立即跟上,向他展開了暴風驟雨般的攻擊!
兩人交換了這幾招,彼此都已知道對方的斤兩。姬曉風的武功與竺法蘭的瑜咖功夫,異曲同工,實是難分上下。可是姬曉風身法輕靈,卻大大的佔了便宜。
竺法休見他師兄連連吃虧,眉頭一皺,忽地將袈裟脫下,便上前助攻。
江南罵道:「喂,喂!你們懂得江湖道上的規矩沒有?兩個打一個,好不要臉!」
竺法休怒道:「不服氣你就上來!」姬曉風連忙用天遁傳音向他說道:「好兄弟,我領你的情便是,你千萬不可上來!我打他們不過,我還會跑呢,你要是打不過,你可沒有我麼快啊!」江南想想也對,便道:「就這麼辦,我在這裡助陣,你不跑我也是不跑的!」
江南不懂天遁傳音之術,他這幾句話大聲說出,登時就洩了底,竺法休哈哈笑道:「好個狡猾的小賊,就想跑了麼?」袈裟一晃,恍如一片紅霞,橫空捲到,姬曉風一掌拍去,「蓬」的一聲,那袈裟展了開來,要不是姬曉風躲閃得快,險些給他罩住!
原來竺法休這件袈裟是夭竺金蠶絲織的,普通刀劍尚且不能戳穿,而且輕軟之極,毫不受力,姬曉風只憑著一雙肉掌,饒他武功多好,也是無可奈何。
這兩個番僧的功力和姬曉風都差不多,剛才姬曉風與竺法蘭單打獨鬥,所以佔得便宜,乃是因為他的輕功高明之故。如今竺法休上來助陣,將他那件寶貝袈裟揮舞起來,就似撤下一張天羅地網,姬曉風的身法不論走到哪個方位,都給他的袈裟擋住。竺法蘭乘勢追擊,那件袈裟對他來說,卻似一面盾牌,對他大大有利。這樣一來,此消彼長,登時反客為主,佔了上風。
激戰中,姬曉風中了一記「印掌」,這一記「印掌」用的純是陰柔之力,姬曉風用了上乘內功,也不過化了他七成力道,五臟受到震動,「哇」的一聲,將剛才所喝的酒都吐了出來。
他的酒本來就喝得多了,這一吐真如噴泉飛射,將那件袈裟都噴得濕淋淋的,酒氣素人。竺法休大怒罵道:「臭賊,豈有此理,弄污了佛爺的袈裟!」姬曉風笑道:「你好香麼?你身上那股臭味兒比酒氣那是難聞得多了!」
江南樂得捧腹大笑,可是只笑了一會,就再也笑不出來。姬曉風這股「酒浪」雖能暫時解困,可是越發激怒了竺法休,酒浪噴過,他那件袈裟更是越迫越近,***也越收越小,姬曉風與竺法蘭形成了近身肉搏的場面,有好幾次為了避開袈裟罩體之災,險險給竺法蘭打中!江南看這種情形,姬曉風非但已沒有取勝的希望,連逃走也不容易了!
江南撿起了幾顆石子,使用連珠彈的手法,向竺法蘭的背心打去,同時叫道:「大哥,你快跑吧。」
江南的打穴功夫本來非常厲害,可惜他的功力尚嫌不足,只聽得「卜」的一聲,竺法蘭的背心大穴給石子打中,卻只是晃了兩晃,未曾倒下,說時遲,那時快,竺法休的袈裟一展,把打過來的石子全部捲去!
以竺法蘭的本領,本來不應給江南打中,只因他壓根兒不把江南放在心上,一時輕敵,以致吃了點虧,雖是並無大礙,但是中的乃是痕癢穴,一陣麻癢癢的感覺,也是甚為難受,登時他暴跳如雷,喝道:「小賊,連你也算上了,你既然與這狗賊兄弟相稱,有義氣的就一齊上吧!」
姬曉風連忙用天遁傳音之術向他說道:「兄弟,不可魯莽,快走!」高手對敵,哪容有半點分心。就在此時,竺法休袈裟一展,將剛才所捲的石子都打出來,姬曉風騰身閃避,卻給竺法蘭乘機打中,只聽得「蓬」的一聲,姬曉風的上衣裂開一道口子,背上現出了血痕。
江南叫道:「大哥,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不必勸我,我非上來幫你不可!」身形一起,登時如箭離弦,姬曉風大為吃驚,卻是無法阻攔!
竺法休哈哈笑道:「小賊,果然好夠義氣!」袈裟疾展,立向江南罩下,江南雙手一撐,抓著了袈裟便撕,哪撕得動,眼見給袈裟裹住,姬曉風大喝一聲:「撒手!」雙指疾點竺法休脈門。
他用的是「玄陰指」的功夫。與修羅陰煞功異曲同工,雖然沒有修羅陰煞功的威力,但勁風疾射,只攻敵人的一點,卻是容易傷人,姬曉風本來不欲使這等陰毒的功夫,這時為了江南,不得已才行使用。
竺法休驀覺寒風刺目,吃了一驚,急將袈裟擋住面門,可是已經紅腫,淚珠滾滾地流下來。江南大喜笑道:「大哥,禿驢已經哭了?咱們就饒了他吧!」姬曉風拖著他的手,正要走時,竺法休大怒,袈裟旋風一舞,江南被那股強力一震,登時踉蹌的倒退幾步,姬曉風大驚,急忙轉身拉他,說時遲,那時快,竺法蘭的掌風又已劈面打到,竺法休的袈裟當中一拂,登時把他們兩人隔斷!
姬曉風顧不及抵擋竺法蘭的拳頭、反手一掌,先向後方拍出。
竺法休剛要抓著江南,姬曉風一掌拍去,把橫在他們中間的那件袈裟震盪起來,竺法休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脈門上直透上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姬曉風的修羅陰煞功亦已練到了第七重的境界,可以「隔物傳功」了。
但是姬曉風為了援救江南,卻又中了竺法蘭的一拳,他不能一心二用,護身的功力由於要運用修羅陰煞功的緣故而大大減弱,給這一拳打中,痛得眼中冒出金星,幾乎栽倒!
竺法休被天羅陰煞功所襲,心頭一凜,那一抓就失了準頭,江南打了一個盤旋,迅即用天羅步法從他的掌底鑽過,姬曉風大叫道:「兄弟,你快走吧!」江南道:「臨危棄友,豈大丈夫所為?好,我今天就捨了性命,與這禿驢拼啦!」
竺法休冷笑道:「憑你這個小子,也配與我拚命?」他右手揮動袈裟,助竺法蘭戰姬曉風,只以一隻左手與江南廝鬥。
江南的武功雖然不弱,比起竺法休卻還差得很遠,鬥了還不到十招,就有點手忙腳亂。
姬曉風先後中了兩掌,功力大減,他的修羅陰煞功也還未到隨心所欲便能發出的境界,因之形勢更為惡劣,當真是自身難保,要顧江南也顧不及了。這也是他的失策,要是他一上來就運用修羅陰煞功的話,縱不能勝,亦不致落敗。到了此際,要想運用,已是不能。
江南接連施用了幾次獨門點穴手法,都沒有觸及敵人的身體,竺法休忽地笑道:「你要賣弄你的點穴功夫麼?好,就讓你試試!」陡地大喝一聲:「著!」欺到江南身前,一把就將他抓著,江南駢指一戳,如觸木石,原來竺法休已運起了護體神功。
竺法休笑道:「你這小子還要拚命麼?」江南右手被他抓著,還能活動,明知點他的穴道也不中用,但一個人到了危險時候總要掙扎,他出於本能的又使出看家的本領來,再一指向敵人戳去。
哪知這一戳,竟然生出奇跡,只聽得竺法休大叫一聲,如中了雷電一般,忙不迭的便向後退。竺法蘭叫道:「你怎麼啦?」說時遲,那時快,江南被竺法休摔脫,正好滾到竺法蘭的腳下,竺法蘭提起腳要踏他,江南一指戳去,又正好戳中他腳心「湧泉穴」!
竺法蘭的腳跟好似給利針刺了一般,登時大叫一聲,淚如泉湧!
其實竺法蘭也早已知道了江南的點穴本領,他舉足向江南踏去之時,足部的穴道都已封閉了的,但他卻做夢也想不到江南這般功力,他這一戳竟比重手法點穴還要厲害,非但穴位沒有閉住,連足少陽經脈也受了損傷!還幸虧湧泉穴不是死穴,姬曉風身手何等矯捷,就在竺法蘭舉足踐踏江南之時,他已一掌拍了過來,這一掌正中竺法蘭的背心!
「湧泉穴」雖然不是死穴,但被敵人戳中,便要淚如泉湧,全身疲軟無力。所以姬曉風雖是受傷力弱,這一掌仍打得竺法蘭哇哇大叫,接連摔了三個觔斗才穩得住身形。
這時竺法蘭哪裡還敢再戰?他的同門兄弟竺法休先已逃了,竺法蘭一爬起來,也急急忙忙逃跑,他還生怕姬曉鳳追來,只恨少了一雙腿。
江南看他逃得如此狼狽,自己身上的疼痛全都忘了,他拉著姬曉風的手,兩個人就哈哈大笑起來!
姬曉風笑過之後,說道:「兄弟,真的多虧你了。要不是你點中他的湧泉穴,我決不能將他打敗。」姬曉風雖然已經是個大行家,但運氣閉穴那是從外面看不出來的,因此,他只看得出是竺法蘭「湧泉穴」被江南點中,尚還未知是竺法蘭在封閉了穴道之後,仍然給江南所傷的。
江南笑道:「這是一時碰巧,也是他太輕敵之故。哈哈,他不知道我的點穴法是金大俠所傳,竟敢毫不放在心上,那是他活該倒霉!」原來連江南自己也不知道竺法蘭已經封閉了穴道。
姬曉風又道:「非但是他,連我也想不到你的功力竟是如此精純。竺法蘭舉足踏你,碰巧被你點中穴道,這也罷了,那竺法休的本領尚在竺法蘭之上,他已經將你抓著,如何也給你傷了呢?」
江南道:「那也是他太輕敵之故,他說要試試我的點穴功夫,他抓著我,既不施展分筋錯骨的手法,又不信手點我的穴道,我當然不和他客氣了,哈哈,一點就正中他胸口的璇璣穴!」江南素來歡喜說自己得意的事,他點中竺法休的璇璣穴那是第二次才成功的,第一次點中竺法休的時候,他自己的手指給碰得幾乎折斷之事,他就不提了。
姬曉鳳雖覺得,竺法休這樣容易的便給江南打跑,未免太過出奇,但江南那番解釋,卻也的確合情合理,不由他不相信。他給江南那副滑稽的神態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小兄弟,你真是一員福將,有你在場,便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我還擔心連累了你呢,哪知卻反而是你救了做哥哥的這條性命,哈,也真想不到,那竺法休竟會如此輕敵,以致敗在你的手下。小兄弟,做大哥的這廂多謝了。」
江南連忙還禮道:「大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若然有酒肉便來,有患難便跑,這樣的兄弟還成什麼話,區區小事,也要一謝再謝,那麼,你甘願冒重見天魔教主之險,去救我的兒子,我又該如何多謝你呢?」
姬曉風哈哈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個爽快人!可是我卻是個好吃好喝的人,要是仗你的福氣,此去組來山,救得我的侄兒來,我還要和你痛飲一場。」
江南一本正經他說道:「這個當然,但你可得讓我作東,到時候,也不會再勸你少喝了!」說罷才哈哈笑起來。
姬曉風道:「好,那麼咱們現在就分手吧,記住,十天之後,在西面蟋龍鎮等候我的消息!」
江南最初與姬曉風結拜之時,還並不是十分誠心的,不過他生性隨和,不願拂逆姬曉風之意而已。但到了此時,卻和姬曉風的神情甚為投合,甚至比起他的義兄陳天宇來,還更有一種親切之感。因此他反而有點借別依依之感了。當下,問道:「大哥、你還有什麼囑咐嗎?」
姬曉風想了一想,說道:「小兄弟,你上氓山見到了谷之華,你順便替我問候她吧。」他剛剛說完,忽又搖了搖頭,不待他答應,便又說道:「嗯,這是不必了!不必再在她的面前提我的名字了!」言下神色黯然。
江南道:「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也明白谷女俠的為人,我一定要將你改邪歸正的事情和你的心願說給她聽。我相信她知道她有這樣一個師兄,絕不會感到羞恥,而是感到驕傲!」
姬曉風臉上露出笑意,說道:「好吧,我知道禁止你說話,比不我喝酒還難。」你要說那也隨你吧!」
兩人分手之後,江南回想起剛才反敗為勝,將那兩個番僧打的狼狽而逃的情形,還是十分得意,就像小孩子回味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一樣。自言自語道:「姬大哥,你結識的這個兄弟雖然本事不濟,卻也還有點用處。」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忽地心中一驚,叫道:「不對!」
你道江南何以會發現不對,原來他雖然歡喜吹牛,卻也有細知之明。他在得意忘形之後,突然想起了姬曉風和他說話時,臉上的疑惑的神情,和姬曉風的那一句話:「真想不到那竺法休竟會如此輕敵,以致敗在你的手下!」他不禁在心裡自己暗問自己,「我之所以得勝,當真是完全由於對方的輕敵麼?」
江南在武學上也已有了相當造詣,他一冷靜下來,立即便發覺許多疑竇,他想起了自己給那竺法休抓著之時,半邊身子麻軟,已是僅能使出五分真力;他想起自己出手點那竺法休的穴道,第一次點穴的情形和第二次大大不同,第一次如觸木石,第二次卻似觸及一團爛泥。
他又想起了後來點那竺法蘭的「湧泉穴」的時候,他明明是感覺到敵人是已經閉了穴道的,他又不禁自己暗問自己道:「那竺法蘭的功力和姬大哥旗鼓相當,怎的他閉了穴道,也會為我所傷?哎呀,我只知道自己誇耀,剛才卻忘記告訴姬大哥了!竺法蘭閉了穴道,姬大哥是第三者,當然不知,但我卻是感覺得到的!」
江南發覺了這許多疑竇之後,立即聯想起十年前的一件往事。那一年他和鄒絳霞尚未訂婚,有一次路過她家,恰巧遇著許多厲害的邪派人物,向鄒絳霞的母親楊柳青尋仇,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果連勝幾場,替楊柳青解了危難。楊柳青本來不大看得起江南,也是經過了那一次之後,才對江南另眼相看,願意把女兒許配他的,江南當時也是贏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是由於金世遺的暗助。(事詳《雲海玉弓緣》)
江南有時雖然傻里傻氣,人可並不糊塗,他想至此處,立即恍然大悟,狂喜叫道。「金大俠,我江南找得你好苦,原來你就在這裡,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快快出來吧!」
原野上四顧無人,一片寂靜,只有江南的回聲。江南連叫了幾遍,都不見金世遺現形。江南大為著急,又再叫道:「喂,喂,不單是我,那神偷姬曉風也在找你呢!你要不要聽他的故事?」仍然不見有人回答。江南心道:「難道暗助我的人不是金大俠?嗯,那絕不可能不是他,除了他還有誰有這樣本領?」
江南知道金世遺的脾氣,心裡想道:一金大俠他不肯這個時候見我,想必另有原故。我到了氓山;必然可以見得著他,唉,可惜姬大哥已經走遠了!」
江南雖然有點為姬曉鳳惋惜,但想到自己不久就可以見著金世遺,心中無限興奮,當下便兼程趕路,前往氓山。
第二天中午時分,江南便到了氓山腳下。山腳有一座涼亭,樹陰深處,涼亭裡有個賣茶的老人,見江南滿頭大汗,便招手道:「客官,你走得累了,進來歇歇吧。」
江南正自感到腹肌口渴,走進去問道:「可有酒菜賣麼?」那老人笑道:「這裡不比路邊的茶亭,哪有什麼生意。小老兒也不是做買賣的,只因這幾天是山上藥王廟的香期,上山的人多多些,小老兒閒著沒事,就在這裡燒茶,好給上山的香客解渴,任隨客人高興,施捨幾文。」
江南見那老人和藹可親,坐下來便和他東拉西扯的閒聊,問道:「我只知道山上有座玄女觀,卻原來還有一座藥王廟,倒沒聽人說過。」那老頭兒道:「這藥王廟只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小廟,即是山中的藥農和獵戶供奉的,近年來才稍稍改以裝修,怎比得上玄女觀。不過,這藥王廟和玄女觀卻也有些關係。」
江南問道:「什麼關係?」那老頭兒道:「現在在廟裡住的尼姑本來是玄女觀的,玄女觀治傷的藥很靈,以前在山裡住的野獸咬傷也常到玄女觀去求藥,但玄女觀在氓山山頂,上去不方便。所以,玄女觀派了兩個尼姑,就索性住在藥王廟裡,我們也把她們當成藥王廟的主持了。」
江南笑道:「藥王爺爺是個男的,怎好用尼姑主持?」那老人也笑道:「又不是什麼莊嚴古剎、十方叢林,我們只問藥靈不靈,管他是男是女?」
江南喝了一碗茶,正想解開乾糧袋,那老頭兒忽道:「我有話在先,不要錢的,小哥兒,你不必客氣!」
江南怔了一怔,隨即便明白了他這樣說話的原因,原來江南為了急於趕路,星夜奔馳,昨晚根本就不是在客店裡住的,而是跑得倦了,就隨便在地上躺一會,因此他的衣裳頭髮,都滿是泥碎草屑,而且他是在和那兩個番憎大打一場之後,便立即趕路的,身上穿的衣裳也還未換,男p件衣裳早已被竺法休撕得破破爛爛了。江南心道:「是了,他一定是見我這個模樣,因此以為我是個窮光蛋了。」
那老人改口稱江南為「小哥兒」,江南越發覺得親切,當下也不說明真相,接過他的炒米餅便大嚼特嚼,笑道:「老公公,你的心地真好,非但不要我施捨茶錢,反而將炒米餅施捨給我!」
說話之間,忽見一乘小轎,抬到了涼亭前面,那乘小轎雖然只是兩人抬的和官府坐的八人大轎不能相比,但卻是一頂簇新的描金刻花小轎,華貴非凡,江南和那老人都甚為驚異,那頂小轎停了下來之後,只見一個珠光寶氣的婦人走了出來,那涼亭的老人睜大了眼睛,看得呆了,竟然忘記了招呼!
正是:
罕見荒山來貴婦,珠光寶氣惹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