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如血的殘陽,照耀著尼斯城。
城牆上,城牆外,一片血色。
不是夕陽的光芒,而是散出濃烈腥味的鮮血。
一場大戰剛剛過去。
但戰場,不再屬於兩個國家,亦或兩個種族,而是整個藍月大6與怪物的對決地點。
而戰鬥,不再是為了國家利益或者種族衝突,而是生存與毀滅兩種力量的生死博弈。
千百年來,人類國家的當權者,一直把戰爭作為刺激國家展、實現政治野心的工具,甚至連一些史學家都公然聲稱,戰爭是人類文明前進的動力。
可是今天,當戰爭脫離了人類的控制,朝著一條漆黑的道路上走去時,人們才驀然現,原來戰爭是如此的可怕,原來戰爭真的能毀滅一切。
尼斯城內城主府大廳。
一場關係著尼斯城命運的激烈爭論正在進行著。
「布魯克將軍,軍隊棄城而去,城裡的民眾怎麼辦?」
在布魯克宣佈棄城命令時,尼斯城城守將軍理查德當即紅了眼,顫聲問道。
「狼軍必須撤出尼斯城,這是皇后陛下的命令。城裡的民眾……戰爭總會有犧牲的,理查德大人。」布魯克艱難地說道。
「這城裡可是有三十萬人啊!」理查德痛苦地說道。
「執行皇后陛下的命令吧,所有的責任由我來承擔!」布魯克斬釘截鐵地說道。
在他率軍返回尼斯城後,對於將來的戰爭已經作好了兩手打算。如果血神教軍隊繞過尼斯城向帝國內部進,他可以兵進行襲擾。拖住敵人地進攻步伐。若血神教想要攻下尼斯城,他可以憑著堅固的城市防禦和裝備了狼牙的狼軍固守城池。
這兩種打算,都將給帝國贏得極為寶貴的戰爭喘息時間。
聯軍在西斯境內的攻擊很順利,他相信血神教無法在尼斯城下停留太長的時間。因為一旦西斯境內血神教的根基支援,這支軍隊很可能會成為孤軍。
「就算它是場瘟疫,阿斯曼遼闊的國土也會讓他慢慢終結。」布魯克相信自己的戰爭眼光。
「但是將軍,你可曾想過這三十萬人,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留下?」
布魯克沉默著,放在椅子扶手上地手。輕輕顫抖著。
「在邪教第一次大軍壓境的時候,是他們給了軍隊最有力的支援!面對那些恐怖的怪物,他們雖然害怕,但卻沒有人離開尼斯城!」理查德大聲質問道。
「我當然知道!」布魯克拍案而起,冷冷地看著理查德,「伊特家族的榮耀從尼斯城開始,伊特家的後人不會忘記!」
在過去的數百年中,尼斯城經歷過無數次戰火卻從未失陷,與這座城市的民眾有著莫大的干係。每有戰事臨近。這裡地民眾不僅不會倉皇出逃,反而會與軍隊並肩作戰,抗擊外敵。民眾對於軍隊的信任,讓他們敢於賭上自己的生命來贏得戰爭,尼斯城的市民,也因此被稱為帝國最勇敢的人。
這種傳統的起源,要追溯到五百多年前。當時擔任城守將軍的是伊特家族的創始人格蘭伊特將軍身上。當時尼斯城落入了西斯帝隊包圍中,全城軍民浴血奮戰。在戰事危急之時。格蘭將軍接到了棄城突圍地命令。將軍當即命令自己的副將率主力突圍,自己抗命留在了尼斯城。隨後,他與自己的衛隊官兵一起,脫下了軍裝穿上平民衣服。
「作為帝人,我違抗了命令,只好脫下這身軍裝。我抗命,是因為丟下民眾逃命的行為,不配作一個軍人。我要在這裡證明,尼斯城即使只有平民。也是一座無法征服的城市!」在敵人可能屠城的死亡威脅下,尼斯城民眾緊緊地團結在了格蘭將軍的身邊,硬是撐到了援軍到來。戰爭結束後,帝國皇帝對格蘭將軍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伊特家族由此走上帝國的政治舞台。
歷史,在尼斯城成就了伊特家族地輝煌,也成就了一座英雄城市的榮譽。
尼斯城的民眾已經習慣了這種榮譽。或者說,日益強大的阿斯曼帝國,甚至讓他們忘記了戰爭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所以,即使是在血神教恐怖威脅下。他們依然堅定地和軍隊站在了一起。
布魯克曾經想過撤走尼斯城的平民,但他最終又猶豫了。
而血神教卻沒有按他的想法行動,而是一進阿斯曼帝國後,就直接將尼斯城團團圍死。而就在這個時候,布魯克收到了琳媚皇后的來信,要求他率狼軍放棄尼斯城進入阿拉克行省。
「如果不在乎家族的榮譽,我就能救了這三十萬人!」布魯克拉到信後。心中萬分後悔。但一切為時已晚。
「將軍,你率狼軍棄城突圍吧!我。理查德作為尼斯城的守將,沒有打敗血神教地力量,但還有傚法格蘭將軍的勇氣!」
理查德的話,像一把鋒利的鋼刀刺在了布魯克的心頭,讓他氣血上湧,卻又作聲不得。
「將軍,讓狼軍留下吧!」納塔利終於忍不住了,瞪著血紅的雙眼,朝著布魯克激動地說道,「狼軍都是有血性的男兒,死也不能丟這個臉!」
曾經慘敗於黑鷹手中,狼軍並沒有失去狼性。
納塔利已經在這兩天地戰爭中完全殺紅了眼。
布魯克終於作了:「這是皇后陛下地命令,你必須執行!你***懂什麼叫軍人嗎?榮譽榮譽,你要地榮譽,是在斷送帝國地最後一點力量!狼軍必須撤回阿拉克行省。海侖統帥另有安排!我伊特家族的人不是怕死,老老實實執行我的命令去!」
「可是……」納塔利還想說什麼,梅格卻一把拉住了他。
「理查德你也別想著當英雄了,還是盡到你城守的本份!突圍的時候,你帶上平民跟緊狼軍,盡量多救些人走!」
「那誰來抵擋血神教的軍隊?」裡查德追問道。
突圍,總得有人來斷後。
與怪物硬碰硬,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
布魯克沒有說話,心中卻無比的酸楚。
入夜。尼斯城北門軍營裡,一群青年正在享受著夜晚美好的時光。
篝火、烈酒、烤肉,激越地歌聲,寒冷的冬夜裡驅不走飛揚的**。
這是屬於男人的夜晚。
馳騁,
鐵蹄彈奏大地,
音律震驚神魔!
縱橫,
長劍斬落頭顱,
鐵槍刺破咽喉!
死神它問我,晚餐需要準備什麼?
我說。
光榮的伊特兒郎到來時,
桌上要擺上敵人的血肉!
布魯克走進軍營的時候,正好聽到了這《伊特戰歌》。
他可以說是聽著這戰歌長大的,所有的旋律都再熟悉不過了。
可是,在這個夜晚聽起來,卻是格外地豪邁和蒼涼。
一個家族的輝煌歷史,總是許多男人的悲情人生鑄就。
布魯克突然覺得,戰歌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字。似乎都是伊特家族那些遠去的英雄留下的最後餘音。
「布魯克表哥,過來嘗嘗我的手藝!」
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看到布魯克後,欣喜地從篝火旁邊站起來,朝他不停地招手。
「這是軍營裡,告訴過你多少次,要叫將軍!」
男孩旁邊,一個青年溺愛地拍了拍男孩地頭,又朝布魯克打了個招呼。
男孩提著把鋒利的長劍走了過來。
劍尖上插著一塊烤得六七分熟的肉。正熱騰騰地冒著氣,散出一陣誘人的香味。
「剛烤好的,嘗嘗,味道棒極了!」男孩說著,將肉遞到了布魯克的面前。
布魯克搖了搖頭。
他此時沒有心情吃任何東西。「這些日子裡,總是和那些零零碎碎的肉塊打交道,我對這東西過敏。」
布魯刻苦笑道。
男孩聳了聳肩膀:「看來只有我自己品嚐這美味了!」
說完,他便興趣起劍,開始撕咬著烤肉。
肉只烤得七八分熟,血水順著男孩的嘴角流了下來。
布魯克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好了。你自己玩吧。我和你哥說點事。」布魯克支開了男孩。
「克爾,你為什麼把他也帶來了?」
「家族規定,你忘記了?」被稱為克爾地青年苦笑道。
「可是他才剛滿十八歲。」布魯克望著男孩的背影,歎息道。
「父親說,即使我和弟弟戰死了,家裡都還有個小兄弟呢!誰讓我們身為伊特家族的一員呢?」青年笑道。
「這份榮耀,有時就像死神的召喚。」布魯克自嘲道。
青年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都安排好了。等你的命令。」
「好!」布魯克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哪裡開始的,就在哪裡結束吧!願套在伊特家族脖子上的枷鎖。從此成為歷史!」望著火光照耀下男孩快樂的笑臉,布魯克心中歎道。
第二日清晨,尼斯城中央廣場上。
得知布魯克將軍有重要事情公佈的消息後,十餘萬民眾集中到了這裡。
為了避免在突圍時引民眾的恐慌,布魯克決定向民眾公開棄城地消息。
雖然這是件很難開口的事情,但他已經沒有別地選擇。
在萬眾矚目中,布魯克登上了中央廣場上的高台。開始了後世被稱為伊特家族告別演說的講話。
「尼斯城的市民們:
根據帝方命令,駐守尼斯的狼軍必須突圍北上,進入阿拉克行省。」
布魯克地第一句話說完後,整個中央廣場頓時亂作了一團。
「什麼?不可能吧!」
「這個時候撤走,尼斯城怎麼辦?」
「帝國為什麼這麼做?」
布魯克不得不提高聲音。
「請安靜,聽我把話說完!」
廣場上漸漸安靜了下來。
「我很遺憾,給大家帶來了這樣一個壞消息。作為伊特家族地繼承人,在這裡宣佈這樣一個消息,對我來說是極為痛苦的。
五百年前。我地先祖在這裡締造了一個神話,也開啟了伊特家族地榮耀之路,尼斯城也從此成為帝國最堅不可摧的城市。數百年過去後,歷史再次把伊特家族送到了這裡。英雄的城市裡,依然有著英雄的市民,但是戰爭已經截然不同了。這不再是一場普通的戰爭,是整個大6種族與怪物間進行的較量,是毀滅與生存決戰!
狼軍是帝國目前唯一一支能與邪教軍隊抗衡的部隊,可以說是整個帝國的希望。但就是這支部隊。在戰爭開始後仍然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士兵們在尼斯城下流地血,你們應該都能看到。所以,在海藍城遇到襲擊後,北撤中的皇后陛下下令這支軍隊北上重整,重新裝備,以贏得最後戰爭的勝利。
請原諒我,我必須執行這個命令。狼軍撤退時。城守大人將率領軍隊護送城市中的老人和小孩先行撤退。在邪教的重圍之下,我想能撤走的人不會太多。我希望沒能撤走的人,跟我一起,拿起武器為他們送行!我,布魯克,伊特家族的繼承人,將和先祖一樣,和你們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布魯克地一席話說完。民眾還沒有反應過來,卻把高台附近的軍官們驚得臉如土色。
「不,將軍……」納塔爾和理查德同時大聲吼道,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布魯克憤怒的目光制止了。
廣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死亡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在面對死亡時,失去赴死的勇氣。尼斯城的民眾,似乎並不缺少這種勇氣。
當結局已經注定時,他們選擇了坦然去面對。
在這場戰爭結束後,大6很多學者都在研究。到底是什麼精神使得尼斯城的民眾具有這樣的勇氣,因為一切看起來,顯然不符合普通民眾在戰爭和死亡面前地表現。
流雲後來在帝事指揮學院的一堂戰例分析課上,是這樣向學員講解尼斯城的這場戰鬥的:
「尼斯城的市民,有一種根植於內心深處的驕傲和高貴,巨大的榮耀感足以讓他們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數十萬人的這種情緒彙集到一起,便能感染周圍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膽小怕死地人。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你們要多向新兵講述自己部隊的輝煌戰鬥歷史、戰鬥英雄等的關鍵所在。巨大的榮譽感對普通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對軍人來說更是內心永恆的追求。人沒有不怕死的,但想到自己就算死了也是英雄。怕死地人也敢拚命!布魯克作為阿斯曼帝國地傑出統帥,為戰爭大局著想,他應該隨狼軍撤退。我想,這一點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但軍人和家族地雙重榮譽,也把他逼上了死路!」
在尼斯城陷入危境之時,流雲率領的黑鷹特戰大隊正在夜晚的大雨中強行軍。「這條山路啊,鐵定是母的,十步不讓老子撲在她身上,她就受不了!」紫文成在地上打了個滾,裹著滿身泥水爬了起來,仰天長歎道。
「是你先用你沉重的身體反覆蹂躪別人,才把人家弄上癮的!」鐵烈也摔了無數次了,沒好氣地說道。
「關鍵是她身上水太多,很滑。你兩個才會不停地往上撲。」陽明正說著,也撲通一聲啃了一嘴泥。
惡劣的天氣,對黑鷹特戰大隊行軍地影響是很小的,但複雜的山路,卻在這時成了最大的障礙。
可是,就算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流雲依然要求黑鷹特戰大隊繼續急行軍前進。進入山區後,戰馬被迫放棄。所有的隊員,必須依靠自己的兩條鐵腿。鐵腿可以連續趕路。但並不能有效防止打滑,所以在這條山道上,所有人都摔得七葷八素的。所幸隊員們都身手過人,最多帶起一身泥水,不會有人受傷。
「要不,小紫你再去找頭兒商量下,讓大家休息下?」鐵烈嘿嘿笑道。
「滾你娘的蛋!」紫文成一副見了鬼地樣子,厲聲罵道,「你啥時候看到過他那張臭擺那長時間?頭兒不正常了。你讓我去找死啊!老子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還讓老子去!」
「我日,你吃虧,我們沒跟著受罪?」鐵烈乾笑道。
在一次急行軍過程中,看著自己的部隊累來受不了了,他們幾個開始心疼起自己的手下,決定去向流雲建議放慢度。可是,流雲一連幾天都不言不笑。著實讓他們心裡毛,誰也不敢去撞槍口。經過眾人一番吹捧,不怕死的紫文成上了。
結果可想而知,紫文成被痛罵了一頓,流雲甚至還把這件事上升到了軍人品質的高度上來。罵,紫文成可以忍受,可是流雲罵他不像個軍人,他受不了了。於是,紫文成說出了事情的原委。並當即表態,他會在急行軍中一直衝在全黑鷹特戰大隊的最前面。心情鬱悶的他,撒開丫子的跑,流雲在他身後下了道命令,讓全軍跟上。
結果,幾個始作傭者,都體會到了紫文成身體內蘊藏地巨大能量化成動能後帶來的深深痛苦。
「你們有沒有現,這件事很古怪的。」陽明問道。
「從出的時候就現了。」鐵烈笑道,「他好像還跟參謀長幹了一架,看來這次行動不一般啊!」
「我就覺得。他臉上那付表情,就跟死了孩子一樣!」紫文成笑罵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咒頭兒?」陽明皺眉道。
「嘿……反正頭兒也沒小孩,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紫文成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著解釋道。
「你們幾個狗東西,不帶自己的部隊,聚在一起聊天很過癮?」
不遠處。一聲怒吼如同炸雷。驚得三人渾身涼。
流雲很快來到了三人面前。
「軍隊在急行軍,指揮員應該在哪裡?你們三個閒得蛋疼!」
說完。流雲幾腳將三人揣倒在了泥水裡。
「都給我滾回自己的位置上!紫文成,你剛才說地話我給你記下了!」
流雲罵完,陰沉著臉離開了。
「我說了什麼?」紫文成納悶地抓了抓頭。
「你說他像死了孩子似的。」陽明幸災樂禍地說著,急步離開了。
「頭兒像吃了魔粉,隨時都有可能炸。」鐵烈也走了。
風雨,無情地擊打在流雲的面上,那種冰涼地感覺,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這狂暴的風雨,是不是巨大危險的前兆?
又一次,流雲感覺到了害怕,一種可能永遠失去的害怕。
他一直把與琳媚的那段感覺深藏在心裡,偶爾獨自回味下。
他不知道他與琳媚間的那段風流往事算不算愛情,但是他離開阿斯曼時,還是被琳媚的一紙留言弄得心內酸澀。這世間有些感情注定不會結果,只能讓它繁花一現後,悄然凋零。撿一片花瓣藏於心間,留一份回憶已經足矣。
曾經以為分離,意味著再見已成陌路人,卻沒想命運又再一次將兩人捆在了一起。
「雲,海藍城淪陷,血神教大軍步步進逼。海侖已退至阿斯曼北部,策劃下一階段地防守作戰,而我也從海藍城突圍向北而去。如今,血神教第二批軍隊已經進入帝國境內,阿斯曼今日的軍隊完全無法抵抗那些怪物。現在的我,終於厭倦了權勢,厭倦了戰爭,但渴望和平寧靜的生活,卻已成為一個遠去的夢。身處絕境的時候,琳媚前思後想,也許這個大6上只有你會給予援手,所以給你寫了這封信。我的生死並不重要,但民眾可憐,我腹中的孩子可憐。更何況,他是你的。琳媚敬上!」
一夜風流,卻已經珠胎暗結,流雲覺得命運在兩人間留下的一個解不開地結,將他與她永遠拴在了一起。
他不得不連夜奔向阿斯曼戰場,奔向她在的地方。
沒有見到她時,他怕救援不及。
如果真的救了她,他又該如何去理這團亂麻呢?
還有,她信中提到的,她腹內的小生命,他又如何去面對?
流雲想及種種,一時間心更亂了。
他全然不知道,正是他的這次援救行動,點燃了連場血戰的導火索。
藍月大6宏偉地戰爭畫卷,翻開了新地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