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凱德堡鎮時,流雲吩咐艾佛森和沃克先帶孩子們回牧場,一個人回到了鎮上。
走進鎮裡,他的心情變得緊張起來。這個世界上,最令他牽掛的人,是水靈兒。然而他最不願意見的人,也是水靈兒。尤其是在老卡告訴他血誓言的真相後,他更不敢見她了,因為在流雲看來,其中多了些曖昧的味道。
「小強,給我來一籠包子,一碗稀飯,兩個小菜。」進了門低頭坐下,流雲沒有看水靈兒,悶聲道。
包子和稀飯擺在了面前,而流雲看到的是一雙白晰的小手。
「你回來了。」
一個甜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流雲腦中亂成一團,「嗯」了一聲,便端起稀飯埋頭喝起來。
水靈兒也急忙地走了開。剛才本來可以喊裡屋的小強出來的,但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自己為他送了上去。
「小強!」
她沖裡屋喚了聲,小強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這些日子,小強很開心。
自從那一日,他的流雲大哥當眾折劍後,鎮上再也沒有人找靈兒姐的麻煩了。生意也好了起來,靈兒姐的爹爹病也好了,以至於她會時常給他點零用錢。
「把這兩個小菜給他送去。」水靈兒輕聲吩咐他。
「公子,你要的小菜。」
「小強,好久不見了。」流雲聽到小強的聲音,抬起頭來,笑呵呵地看著他。
「哇,是大哥回來了!」小強撲上來,一把抱著流雲的脖子。看著眼前的情形,水靈兒輕輕搖了搖頭。
「大哥你去哪裡了,這麼久也不來看我們?」小強放開流雲,開心地問道。
「這小子,我要天天來,你那水靈兒姐姐恐怕會煩死。」流雲心中想到。
「我去牧場了。小強,我走後,店裡還有人來搗亂麼?」
「大哥那麼酷,誰還敢來搗亂啊。沒人搗亂,店裡的生意也好多了。就是我蠻想見你。怕你吃不上包子,靈兒姐還讓我送了些到凱德堡去,不知道他們給你沒有。」
「小強,別胡說!」水靈兒打斷了小強的話,「公子那日走時,我忘記找錢了,所以讓小強送了些包子到府上。」
「嗯,僕人們給我送到牧場來了。很香,也很感動。」流雲看著水靈兒說道。
水靈兒低下頭,不再說話,倒是小強繼續問道:「大哥,你去牧場幹什麼?」
「大哥準備建自己的私人衛隊,在那裡訓練。」流雲耐心地回答道。
「大哥,長大了,我要也去參軍。」小強突然說道,眼神變得很憂傷。
「哦,為什麼呢?」
「因為我爹爹參軍去打仗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要去找他。」想起爹爹,小強的眼淚流了下來。
「也許,他已經戰死,再也回不來了。」流雲心中想著,但並沒有說出來。「讓他的心中留一份希望吧。」
「現在你就可以跟著大哥去,」流雲起身走向水靈兒,「不過,還要問下你靈兒姐姐的意思。」
水靈兒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在她看來,小強跟著他,應該比在小店打工更有前途。
「他一定會善待小強的。」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讓她害怕了,因為她居然願意去信任他。
「哇,我現在就可以參軍了麼?」小強高興地蹦了起來,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看著水靈兒說道,「可是,我走了靈兒姐姐你怎麼辦?沒人幫你了,你會很辛苦的。」
「小強放心吧,姐姐應付得過來。」水靈兒的頭還是低著。
「水姑娘,如果你願意,我想請你去牧場,為孩子們做飯。」
水靈兒搖了搖頭。
在鎮上招了十個流浪兒後,已經是傍晚了。流雲把他們安排在凱德堡裡住下後,也覺得疲憊了,便早早地睡下了。
這個夜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凱德堡一片寧靜。一道黑影輕輕躍過凱德堡的圍牆,如一片落葉,沒有一點聲音,落在了院內。穿過正廳和後花園,黑影很快來到了流雲所居的主屋,來到窗戶邊。寒光一閃,窗戶被輕輕推開,黑影躍進了屋裡。
黑暗的屋子裡,一道快如閃電的劍光射向流雲休息的床。「撲哧」一聲輕響,劍狠狠地紮了進去,又刺穿了被子插進床裡。黑影似乎現情形不對,迅拔出了劍轉身欲離去。
「閣下深夜來此,不知所為何事?」房內燈光亮了起來,流雲站在門後,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蒙面黑衣人。
「取你狗命!」黑衣人一聲冷哼,揉身而上,一團劍光閃起。
「素未蒙面,不知道何事冒犯,讓你欲取我性命?」流雲身形連連幾閃,避過劍光,朗聲言道。
黑衣人不再說話,只一劍快過一劍,一招一式都指向流雲要害,讓流雲心中怒氣漸起。
一招「空手入白刃」,流雲的手搭在了黑衣人的劍柄上,然後順勢一拉,膝蓋突然力,重重擊在黑衣人胸前。
「啪」的一聲,流雲把身中長劍扔回到捂著胸口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身前,冷冷言道:「憑你,殺不了我。說出你的來意,否則,別怪我心狠。」
黑衣人撿起劍,一把扯下了面上黑紗,露出了一張年青的面孔。
「你污辱我姐姐,重傷我爹爹,你若不殺我,我定要殺了你。」青年恨聲說道。
「你是水靈兒的弟弟?」流雲詫異地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青年,沉聲問道。
「水寒,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取你狗命。」說完,揮劍刺向流雲。
這一次,流雲沒有躲閃,反而撤去身上的護體勁氣,身子一側。
血光閃過,長劍深深地刺進了流雲的肩膀。
「我已治好你父親之傷,也在你姐姐身前立下血誓,昔日犯罪,一生贖罪。但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今日受你一劍,解你之恨。」
流雲手抓劍刃,強忍著傷口的巨大疼痛,對青年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
水寒呆立在流雲的身前,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男子竟然對姐姐下了血誓,而眼前生的一切更讓他不敢相信,握劍的手也鬆開了。
當日,水寒在姐姐受辱、老父重傷後,憤然離家外出學藝,誓要報仇。兩年後藝有小成,便急急至帝都打聽仇人的消息,隨後尋蹤回到凱德堡,恰好現了在鎮上招人的流雲,於是精心準備了這場刺殺。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面對的,竟然是這樣的場面。
一咬牙,流雲拔出了劍,丟回到水寒手中,然後手捂傷口苦澀地說道:「你若覺得不解恨,可以再來。」
「不!」水寒一聲痛吼,飛身穿窗而去。
當水寒拎著血淋淋的劍推開家門時,水靈兒的心一片冰涼,因為她知道,水寒回來是為了報仇,而他正好在凱德堡中。
「你……殺了他?」水靈兒眼中湧起一片水霧,顫聲問道。
「姐姐,血誓是真的?」水寒沒有回答,沉聲問道。
你為什麼要殺他,他已經不是那個惡人了!」水靈兒點了點頭,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抓著水寒的手,悲聲問道。
「靈兒,生了什麼事?」水靈兒的父親水天聽到了屋外的聲音,從屋內走了出來。
「爹爹,弟弟殺了他!」水靈兒痛哭著,撲倒在父親懷裡。
「水寒,你做了什麼?」水天看著離開數年的兒子突然提著帶血的劍出現,也是驚駭莫名。
水寒只覺得腦中一陣翻江倒海,彷彿今夜所經歷的,都是夢。
「不,我沒有殺他。憑我,還殺不了他。」他黯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劍上的血是……」聽到水寒的話,水靈兒的心中頓時又回到了身體裡,人也有了些精神。但她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出聲問道。
「他沒有閃避,用肩膀接了我一劍。他說,受我一劍,解我之恨。」水寒又想起那震撼他心靈的一幕。
水靈兒聽完水寒的話,掙扎著從父親懷裡站起,轉身衝出了家門。
水天輕輕地歎了口氣,拉著水寒走進了房內。作為一個老人,從流雲這次回到凱德堡後生的事中,他知道在這個惡少身上一定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雖然往日生的事,令他對流雲恨入骨髓,但血誓之後,這種恨慢慢就淡了,他甚至還有幾分欣賞這個敢於承擔過錯的年輕貴族。今晚的事,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流雲包好傷,靜靜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房頂。
水寒持劍刺向他的那一刻,孤獨、寂寞、疲憊、厭倦的情緒混雜著對愛人絕望的思念,齊齊湧上了他的心頭,讓他真地希望水寒能殺死自己。
可是,那一剎,他又想起了水靈兒無依的柔弱,想起了阿蕾關切的眼神,想起了炎天的白,想起了遠在牧場的那幫小子,想起了壯志未酬的老卡,想起了欠花緋淚的情,終還是側身閃過了那一劍。
「今晚,我倒底是怎麼了?」流雲苦笑著想道,又牽動了傷口,傳來一陣劇痛。對於這樣重的傷,治癒術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僅能止住傷口的血。
房門被輕輕推開,抬頭,水靈兒含淚站在門口。
彷彿經過一個世紀的沉默,水靈兒聲音輕輕響起:
「你,還好麼?」
「嗯,還好。」流雲努力衝她笑了笑,指著床邊的椅子說道,
「坐吧。」
水靈兒坐了下來,目光一直留在他的身上。
「為什麼?」
「欠的,終要還。」
「不要你還。」
「他還年輕,心中不應有恨。」
「希望你能做個好人。」
「我也希望。」
「你要好好活著。」
隨後,水靈兒和流雲都沒有再說話。
水靈兒起身拿了塊濕毛巾,為流雲擦去了額頭因為傷口疼痛而出的汗。
流雲感覺心中酸楚,閉上眼輕聲說道:「水姑娘,暫時忘記你心中的恨,守我片刻好麼?我只想,入睡的時候,不那麼孤單。」
「好。」水靈兒的聲音很輕很柔,讓流雲想起童年時母親的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