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頂。
周成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一塊臨崖危石上,任那陣陣山風吹著自己,偶爾山風大了,吹得他的身上的衣襟猛烈地飄舞起來,似是隨時都會跌落深淵一般。他也不施法定住,只是隨風而動,看那山風起如亂世,觀那流雲動似萬象。
前世有心事的時候,他便喜歡這樣一個人找一個地方靜靜地呆著,亂亂地想著。不是他想不明白,是很多事他不願明白,以前是這樣,現在成了聖人依舊是這樣。
「師兄,該講道了。」一個聲音在周成背後響起,輕輕地似是不願打擾他。
周成也不回身,卻是長歎一聲,隨即說道:「時間到了嗎?」
「是講道的時間到了!」只見后土卻是臉色沉如水地站在周成背後丈外的地方,看那陣陣山風吹拂周成,那紛飛繚亂的鬚髮與衣襟,就似她的心情一般。
「是啊,時間終歸到了,該講道了,該……」周成依舊沒有回身。只是語氣滄桑,淡淡地問道,「師妹,你在青丘山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覺得如果師兄不是早生混沌,而只是從一個懵懂稚子開始學道,不佔先天機緣,能成就這混元聖人嗎?」
「師兄,你能的,后土從來都是相信師兄的。」后土聞言一頓,似是不知周成為何有此一問。
周成輕笑一聲。自嘲地道:「師妹倒是誑語了。我看倒是不見得,想我周成毫無出塵求道之心。亦無向道毅力,不過是被逼之下無奈修煉。運氣好佔了許多便宜,才能走到今天。老師門下有七聖,試問哪位聖人似我一般,多有凡俗情感;又有哪位聖人如我一般,連個道場都如此破敗;又有哪位聖人似我一般,連門下弟子地禍福都牽掛至斯,不忍放手;又有哪位聖人似我一般。終日為那些他們眼中的螻蟻所累。執念啊。執念。」
「師兄,徒孫自有徒孫福。你看開些。紫霄宮你簽下了那人名字,便已是對他們的最大眷顧,又何須如此難以忘懷。該來的。即使我等為那混元聖人,也是難以擋得半分。情也好,道也好,罷手吧。」
「哈哈哈…何為情,何為道?放下是道?拿起是道?貪慾是道?清心是道?忘情是道?師妹,你不懂,我亦是不懂。不懂,不懂啊……」說到最後,仰天長歎,似要歎盡蒼生,歎盡人情萬象。
「封神將起,青丘最後一場講道,該是時候了……」
青丘山頂,分寶巖上眾弟子端坐蒲團,一旁石階上依舊坐滿了聽道的人。須臾,講道台上卻是虛空一陣悸動,隨即顯出周成與后土身形,兩人也就各坐一蒲團,準備開講大道。
后土望了望周成門下弟子與石階上所坐之人,說道:「爾等今日須得好生聽青蓮聖人所講。」
「尊娘娘旨意。」
周成也不多說,逕直開口說道:
「混沌之時有一大神盤古氏,是為吾兄。吾幸得其所助,方有今日成就。今日所講之道,全當緬懷於他。」
「混沌時有一物,玄而又玄,吾不知其名,後聞之乃道。大道之下,吾竊分之。一道乃有情,一道乃無情。此情非貪戀物慾之情,亦非山水暢遊之情,更非喜惡之情,卻是為人性。道之一途,無可名狀,無可視,無可聞,無可控,沸騰。只可依勢而行,順勢而導,此乃大道之說。大道之後,開天演化一道,卻為天道。天道大仁亦大不仁,芻狗萬物,草木眾生。不得大道者,即使為那聖人亦是空事一場,逃得無量量劫,豈能逃得大道之說。吾竊以為,道之一途,惟有情無情方是得道根本。無情者,無量量劫後,當……」
后土在一旁似是有些驚訝地望著周成,她不明白師兄為何今日要如此講道,雖非高深無比,卻是奇哉怪哉。
「……為師亦不知何為大道之情,爾等日後各憑機緣吧!」良久,周成卻是講完了,見后土不欲開講,也就徑直吩咐道:
「此日之後,青丘山不再開講大道。今日我便施法於爾等,以便爾等可以隨意出入此盤古大陣。」
說完,只見他大手一揮,隨即把一絲絲足以出入大陣的氣息烙印在青丘山一眾生靈元神中,日後卻是都能出入隨意了。
「老,老師,可是我等有甚不敬之處?」九尾老狐老臉滄桑地跪地問道,卻是已經不覺間流淚滿面,打濕了地上一片泥土。
「無事,青丘山只是你們的一個學道之地罷了,倒也無那必要終身呆在此山中。」周成望著九尾老狐,似是有了決定,「你去把你族中那位十餘年懷胎不育之人叫來。」
「尊老師旨。」九尾老狐也不意外,逕直駕雲回了青丘山狐族大殿,不過轉瞬便接來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
「見過青蓮老師。」孕婦作勢欲跪拜,卻被周成擋了。
「吾當年立山門於青丘,終是為了了結昔年俗世一願,爾後又親口許下諾言,此日便一併應了。」周成說完,抬手一指孕婦,只見孕婦的大肚子一陣蠕動,隨即兩團清氣飄了出來,不過轉瞬便凝聚為兩隻小狐狸跌到地上。兩隻狐狸在地上一滾卻是成了兩個二八年華的絕美女子。丫頭孕婦地大肚子卻是沒了。
「啊!孩子!」女狐卻是上前左右抱著兩隻小狐狸,她能感覺到那就是她肚中的兩個胎兒。
「娘親!」兩個小狐狸,嬌滴滴地喊道。兩人卻是被周成點開了靈智,直接化形,自然知道眼前這位便是懷了自己十餘年地母親。
「快去見過聖人老師。」女狐急急地推開兩位女兒,卻是怕失了禮數,惹得周成不滿。
兩個小狐狸一陣亂望,也就順著女狐所指,跑到周成所坐的道台前,俏生生地跪下:
「謝過聖人老師點化之恩。」
九尾老狐眼看自己族中多了兩個如此絕色小輩,悲傷地心情剛好轉一些,卻是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不好。
周成也在打量兩位小狐狸,卻是真個傾國傾城。只見二人中的姐姐最具媚骨。蓮步輕移,舉手投足間便是極盡嫵媚之能事。雙眼顧盼間,似欲勾人心魄,好一個紅顏禍水。
再看那妹妹,周成卻是一驚,只見此女乍看去有如星辰初醒,朝暉蒙露,多有朦朧之感。近望去。只見那小女子雙眼如秋泉之水。顧盼生輝,兩眼眨動間。便汩汩似流水;新月般的兩眉望去如遠山一般;最難得的卻是神色羞澀間,帶著些調皮,活潑有餘。又不失靦腆。她也在偷偷地打量著周成,跪在地上緊扣著兩隻似玉藕臂,十指揉動,神色似是有好奇,有緊張,有害怕。好一個不染凡塵的絕色小丫頭,便是當年那嫦娥亦比不得,周成不由讚歎道。沸+++++++騰文學會員
「早年我有言,當收狐族一徒為我青丘山門中第四徒兒。雖已拖延千萬年之久,卻是時日未到,今日我便應了誓言,收了你入我門下吧。」
說完,周成抬手一指,點向那個嬌小些的女子,卻是兩人中的妹妹。
小丫頭正偷偷地看著周成,似是覺得很好玩地樣子,忽然見周成指著自己,卻是慌得連忙低頭不敢看周成,隨即抬頭想要說什麼,反覆幾次後,卻是住了口。
「師兄!唉!」后土歎息一聲,卻是不再多說。
「妹妹!」旁邊那女子驚呼出聲,卻是花容劇變,哭著喊道「老師,為何不收我入門下?我不服,論大小,也該是收我這個姐姐才是。老師不公,老師不公……」
「青蓮聖人,想我夫君早逝,懷胎十餘年,家世本是淒涼無比。還望聖人老師垂憐,大發慈悲,就將她們兩姊妹這一胎同胞一併收入門下吧。可憐我狐族命薄,本就多災多難,何況還是女子貌美之身,老師就可憐可憐,一併收為弟子吧!」女狐徑直跪下,哭著求道。她眼看兩位女兒如此貌美,盡皆天姿絕色,即使在美女輩出地狐族中,亦是從不曾有。所謂物極必反的道理,她卻是知道地,若是二女日後沒有大依靠,單就憑這美色,怕是就要惹下無端禍事,哪裡能得安寧。她雖是無大法之人,卻也心靈隱隱有所感應。
「休得對老師無禮,速速退下。」女狐與那容貌嬌媚的姐姐忽然便沒了蹤影,卻是九尾老狐施法收了二人,怕他們惹了周成不喜。
「無緣便是無緣,強求不得,日後自有機緣。爾等還有何話說?」周成也不做怒,只是歎息地說道。
聽道眾人聞言,卻是盡皆神情沉重無比,多有黯然神傷獨自落淚者。本來眾人還懷疑為何老師今日多有奇怪,所講之道既不是常講地青蓮大道,也不是偶爾提及地鴻鈞大道,卻是號稱有情之道,眾人雖是多有不解,此時卻已稍微明白一些。
自周成來青丘山後,眾人可是聽了不知多少回大道了。千萬年來,這青丘山中修為最高的一人卻是已經到了大羅金仙中期了,其餘那五人常年聽講的金仙,包括那九尾老狐都到了大羅金仙初期,周成從洪荒初開之時便開講大道的成果卻是端的恐怖。
眾人如今見周成已經完了許諾,收下一徒,卻是已經知道周成所說無假,日後不再開講了。神色大悲的眾人對望一眼,卻是取得了共識。
先是幾位金仙帶頭,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十個響頭。隨即九尾老狐老淚橫流地說道:
「多謝老師千萬年來無私開講大道之恩。千萬年來,老師不分草木精怪,不拒飛禽走獸,盡皆以大道解惑,所謂有教無類,聖人實則吾等大恩之師。遙想洪荒開闢之年,吾等便得老師恩澤,聽道千萬載,老師卻是不曾懈怠。早前無數年歲月,有巫妖大戰,有三族大戰,若無老師庇佑,吾等豈能芶活如此多年,怕是已似草木枯榮千萬次…」
九尾老狐卻是有些哽咽,不覺間流淚滿面,話不成句地說道,「老師為那混元聖人,不似其餘聖人視吾等為螻蟻,皆視吾等為門下一般!吾等無以為報,日後青丘山老師門中如有差遣,只管吩咐,雖身化灰灰,絕不後悔……」
「雖身化灰灰,絕不後悔…雖身化灰灰,絕不後悔……」
石階之上聽道之人,盡皆流淚滿面地高聲大喊,似是要發洩心中地悲情。
「師兄……」周成此時卻是緊閉雙眼,面皮悸動,神情好似掙扎不已,后土見狀,急忙輕輕喚了下他。
周成良久睜開雙眼,歎息地輕聲說道,聲似蚊吶之音,似是對后土說,又似是自言自語:「我以為我不會地,可是我錯了。千萬年來,我總讓自己假裝不重視他們,把他們只當青丘山中聽道的普通人。我錯了,師妹,我錯了。我今日才發現,我從來沒把他們當過外人,我都把他們當弟子啊。」
「師兄…」
「老師…」被氣氛所感,門下幾位弟子也哭著跪在蒲團上說道。
半響,周成似是有了決定,逕直起身向石階上眾人大聲說道:
「吾今日有言:不出青丘者,不遭禍端,不沾因果。他日有難,若能及時回得青丘者,即便已有天大災劫,亦可保得一命。爾等終是我門下,千萬年之情多有不忍,今日我便再助爾等一助。」
說完,周成卻是揮手散出一些個多年來收取地後天靈寶,雖威力不如先天,但比之眾人自己煉製的法寶卻是強上了許多。
散了這些個普通後天之寶,周成卻是轉身對著門下幾人,歎息一聲說道:
「你們也許怪我從來不曾給過你們什麼稀罕法寶,隨我來吧,今日還須一併了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