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勝另說道:「喬北溟的故事你是大略知道了,他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受了重傷,當時的人都以為他已死了,誰知他卻逃亡海外,匿居荒島,這個秘密,只有我家知道: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想去尋覓喬北溟所居留過的海島,將他埋在島上的武功秘笈笈回來。兩百多年來,一批按著一批,出海尋笈,但都如泥牛人海,一去之後,便無消息。經過了許多次後,漸漸便沒有人敢去了。
「直到六十年前,萬家又有兩個傑出的少年兄弟,一同出海,算起來他們是我的叔祖輩。他們在海上飄流了幾年,終於在這個海島上笈到了喬北溟居住過的洞穴遺迦。
「但是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什麼地方,他們仍然沒有笈到,他們便在這海島上住下來,將洞穴重新修理,當時他們為了防備怪獸的侵襲,也為了防備另外的人笈到,便把原來出口的地方堵死,另外開了一條地道,從島上獨一無二的大樹上通出來,這便是咱們現在所定的這條地道了。
「年復一年,掘遍了喬北溟所住過的洞穴,踏遍了這個海島,都沒有笈到武功秘笈,晃眼過了十多年,這兩兄弟已從中年而踏入老年了。
「兩兄弟一想這不是辦法,經過了多次的商議,決定弟弟留下來,哥哥回去報訊,好讓年青的一代,再來尋笈。
「哥哥在回家的海程中,遇過巨鯨翻船,碰過海盜搶劫,遭受了種種艱險,這也不必細說了。他在海上又飄流了將近十年,才回到家中。他離家的時候,是個未滿三十歲的青年,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翁了。
「他憑著超人的記憶力,繪出了島上的詳圖,在圖上又詳細的註明了洞穴中的各種隱秘。那時我的父親剛剛成年,他聰明過人,武功的造諧更在同輩的兄弟之上。這份地圖便由他收執,他準備在學會航海的技術之後,便繼續祖先的事業,到這海島來笈尋武功秘笈,同時也笈尋他的放。父
「不料在我叔祖回來的時候,不知怎的,大約是漏了一點風聲,發現了有一兩個隱秘的人物,暗中窺伺我家的舉動。我的父親不敢公然去學航海,於是出海的事情又耽擱下來,不知不覺約叉過了將近十年,我的父親也結婚了。」
說到此處,厲勝男突然哭泣起來。
金世遺此時雖已猜想到厲勝男和這怪人大有關係,但尚未確定,他對那怪人也就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厲勝男的哭聲驚動那個怪人,萬一他突然從暗黜的地道中出來襲擊。只怕厲勝男未曾把話說明,便會死於非命,急忙安慰她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傷心的事情,慢慢和我說吧。」
厲勝男收了眼淚,靠在金世遺的身上,繼續說道:「想不到就在我出生那一年,家中遭受慘禍,一家大小,被孟神通殺得乾乾淨淨,只有我母親逃了出來,我是她的遺腹女,她把復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從我識字的時候起,她就教我看那張地圖,日看夜看,等到我牢記心中,閉著眼睛也可以晝出來的時候,她就把那張地圖一把火燒了。她對我說道:「現在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那海島的秘密了,地圖已經燒去,只要你閉口不說,今後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要到那海島去訪查你的叔祖,若是他已死了,你就從地道進去,在那洞穴裡住下來,務必要笈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報這血海深仇!」說完了這一番話,不久她也死了,那年我剛好是十七歲。
「我本來想加入一個海盜幫中,學會航海的本領,但我一個孤身女子,又不方便這樣做,只好在江湖上飄湯,這樣約又過了三幾年,幸而遇見了你,今日才得償心願,來到此間。好了,現在我全部對你說了,你還有懷疑嗎?」
金世遺心道:「怪不得她未曾到過這個海島,卻對這裡的地形如此熟悉:」想到她對自己這樣信賴,禁不住大為感動,說道:「不管前面有什麼險阻,勝男,我一定和你同去。」厲勝男緊握它的雙手,低聲說道:「世遺哥,你對我真好!」
金世遺心中一動,忽地問道:「照你這樣說來,你的叔祖在世的話——」厲勝男說道:「那他就應該是九十多歲的老人了:」金世遺道:「那怪人看來,最多不會超過五十歲……」
厲勝男道:「是呀,所以我不敢認他:」那怪人顯然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那麼他是誰呢?他又怎知道這個隱秘的所在?因此,金世遺雖然消除了對厲勝男的疑心,卻越發覺得事情神秘莫測了!
走了一會,前面發現一個石門,厲勝男道:「再過一會,進了此門,咱們或者就可以弄清真相了。」她雙手正在摸索機關,忽聽得軋軋聲響,那石門自己開了。厲勝男方自大吃一驚,黑暗中「呼」的一聲,一條長鞭突然向她捲來!
金世遺急忙撲了上去,一手執著鞭梢,想不到對方的力道強勁非常,而且在黑暗中突然一鞭飛出,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雖然執著鞭梢,卻被他的長鞭捲上了身,竟被他曳進了屋內去了。就在這時,但聽得「蓬」的一聲,那石門又再關上,厲勝男被關在門外。
金世遺被那人捲了進去,雖覺他的力道強勁非常,但心臟並無震湯的感覺,立即便知道不是那個怪人,功力雖強,卻也末必勝於自己,當下用了千斤墜的功夫,定住身形,解開長鞭,喝道:「你是誰?」
黑暗中只聽得陰側側的一聲冷笑道:「我就在這裡,難道你也是瞎了眼睛的麼?」說話的聲響,似是一個老婦人,更奇怪的是,她說的雖然也是陝西口音,但卻顯得甚為生硬,和那怪人又不相同,聽起來非常刺耳。
金世遺定了定神,他進了地道已久,眼睛漸漸習慣,石室裡也有些微光亮,他仔細一瞧,卻原來這石室有幾丈深,那老婦人坐在一個角落,靠著牆壁,長髮垂肩,高高的鼻子,眼睛發出綠光,不知是什麼種族,但可以斷定,絕對不是來自中國的漢人!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金世遺忘也料想不到,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又有一個怪人,那老婦「忽地喝道:「你放不放手?」長鞭一抖,兩人功力相若,金世遺把握不住,給她掙脫,長鞭呼呼風響,向他疾掃!
金世遺拔出長劍,叫道:「老前輩,我們此來,並無惡意!」那老婦人哪肯聽他分說,一鞭緊似一鞭,金世遺只好出劍抵禦,戰了一會,那老婦人仍是坐在地上使鞭,金世遺大為奇怪:「她為什麼不站起身來?」
那老婦人的鞭法雖然凌厲,但因為是坐在地上,長鞭揮出,主要是威脅金世遺的下三路,不難防禦。金世遺心念一動,用非常快速的身法轉了幾個圈圈。突然停止下來,屏息呼吸,那老婦人似是感到敵人突然消失似的,摸不著方向,打了幾鞭,都沒有打中金世遺,金世遺心道:「原來它是瞎子,怪不得她剛才問我是不是也瞎了眼睛!」
厲勝男還末進來,也聽不見她在外面呼喊,金世遺心想,要不是那石門另有機關,就是厲勝另在外面遇險了,不由得大為著急,就在這時,那老婦人霍地一鞭,打到了它的跟前,原來瞎子的聽覺特別靈敏,這時已聽出了金世遺呼吸的聲息。金世遺叫道:「我毫無惡意你何必苦苦相逼?」
那老婦人冷冷說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金世遺道:「來探訪一位朋友。」那老婦人「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是誰?」金世遺道:「正想請教。」那老婦人冷笑道:「你連我也不知,還敢到這裡來?你哪裡是探訪甚麼朋友,我瞧你是為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來的吧?」金世遺道:「不錯,但想要武功秘笈的卻不是我,我只是陪正主兒來的。」正想說出厲勝男的名字,並試探這老婦人和萬家有沒有關係,哪知話末說完,那老婦人已是暴怒如雷,大聲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你入了此門,斷不能讓你再活著出去:」長鞭揮動,不由分說,立即又是狂風暴雨般的襲來!
金世遺心想:「這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只好將她制服了再說。」那老婦人的武功甚強,但吃虧在雙目失明,且又半身癱瘓,不能行動,金世遺以快捷無倫的身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教她摸不著進攻的方向,不久就攻進內圍,與那老婦人的距離已經不到一丈。
那老婦人地一聲長嘯,隨即聽到金毛梭的吼聲,金世遺吃了一驚,老婦人再加上了金毛梭,那可不容易對付了,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金毛梭已撲了進來,金世遺長劍一揮,正待迎敵,說也奇怪,那金毛梭忽然伏了下來,吼聲也停止了。原來金毛梭認出了金世遺,那一天金世遺本來可以殺它而不殺它,金毛甚有靈性,認出了金世遺便不願意去傷害他了。
那老婦人喝道:「獸牲。快去咬死他:」那金毛梭嗚嗚的叫了兩聲,非但不咬金世遺,反而夾著尾巴走開了,金世遺笑道:「你瞧,金毛梭這麼凶都願意和我做朋友,你為什麼不肯和我好好的談一談?」那老婦人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即一鞭掃來,金世遺凌空躍起,那老婦人坐在地上,長鞭不能打到上空,金世遺的輕功已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這一躍起,有如風飄柳絮,無崔無息,那老婦人失了方向,長鞭亂打圈圈,金世遺在半空中一轉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條地撲了下來,在那老婦人的脈門一拂,劈手就奪去了她的長鞭,正想再點她的穴道,鴦然感覺一股極強勁的力道推來,金世遺遍體生寒,急忙一個觔斗倒翻出去。只聽得那怪人的聲音問道:「媽,你怎麼啦?」那老婦人道:「差點兒給他打死了。這小子欺侮我,你替我把他殺掉:」說到「殺掉」二字,聲音冷峻得令人肌膚起粟曰
那怪人大吼一聲,輪起一件黃澄澄的兵器,候的就衝到了金世遺跟前,一招「泰山壓頂」,便砸了下來!
金世遺吃了一驚,「這傢伙竟會使用獨腳銅人!」原來獨腳銅人是最難使用的兵器,它份量沉重,可以當作銅棍,又可以當作盾牌,這還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銅人的高手,還可以拿來點穴,
本來重兵器的缺點就是不夠靈活,因此能用銅人點穴的人,內功輕功都非有極深的造諧不可,那
才能舉重若輕,得心應手。金世遺在江湖上闖湯以來,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奇門兵器。
銅人份量已夠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銳不可當:金世遺以輕靈俊巧的上乘劍法,
剎那之間,向他接連攻出十數劍,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嶗嶗作響,但覺對力的內
力,波浪一般連綿不斷的傳來,金世遺的一條胳膊竟然有了麻痺之感:金世遺以這樣快速輕靈的
劍法,本來就是估計到對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劍招雖若
靖蜒點水,一掠即過,但仍然受到了震動!
金世遺叫道:「請讓我把話說清楚了,再動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說什麼我
也不能饒你!」他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緩,銅人一送,突然開動了機括,銅人的十隻手指
忽地活動起來,同時點金世遺十處穴道,金世遺被迫得連連後退,哪裡還能夠分心說話?
金世遺使出了渾身本領,拚死抵禦,心中想道:「原來這個異國婦人乃是它的母親,那麼更
可以斷定他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不知他們兩母子又是怎樣來到這海島的?」還有一樣奇怪的
是,兒子的功力比母親高得多,若是家傳的武功,照理不該如此。
以金世遺的本領,那怪人若是徒手攻擊的話,他用劍抵禦,大約可以拚到一百多招,現在抵
御他的獨腳銅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難以對付。
過了一會,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現象,金世遺的長劍漸漸變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陰寒之氣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墳墓,就是他的。」
金世遺調好氣息,見他們叔侄已經相認,便走過來,正待與厲盼歸以禮相見,厲盼歸忽地睜起一雙怪眼,道:「他也是萬家的人麼?」厲勝男道:「不是,他,他——」話末說完,厲盼歸已自喝道:「你為什麼把外人帶進來?」大吼一聲,條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同金世遺抓去,
厲勝男慌忙攔在他們的中間,但厲盼歸的手法何等迅捷,雖然被她一欄,仍然繞了個彎,將金世遺的衣裡撕破,也幸而有厲勝男這麼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遺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給他抓裂!
厲勝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厲盼歸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遺命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絕不容外人覬覦,這個海島也不許外姓的人踏進來:他既然與萬家無親無故,我絕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厲勝男這一急非同小可,衝口說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厲盼歸怔了一怔,吶吶說道:「你何不早說?險些我把他傷了。」厲勝男雙頰泛紅,作出了嬌羞無限的樣子,振嘴笑道:「我不是早說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麼?你怎的會不過意來?」厲盼歸一想,自己今生末必能笈到妻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笈得到,不如讓他們夫婦都留下來,自己的侄女將來生了兒子的話,好壞也是厲家的外孫,可以繼續笈尋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著笑道:「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過來吧,我剛才嚇壞了你!」
金世遺尷尬之極,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但比較起來,不承認的話,就要被這怪人殺死,只好不作聲,給他來個默認。
厲盼歸哈哈笑道:「你們結婚有多久了?」厲勝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遺一算,從自己與厲勝男最初結識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需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記得這樣清楚,我只道它是胡亂說的,原來她把我們結識的那一天當作結婚的日子。」其實金世遺對那一天也記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會聽厲勝男一說優即聯想起來。
厲盼歸笑道:「一年需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還這樣害羞?」金世遺無法,只好硬著頭皮過來,叫他一聲「叔叔:」跟著「兩口於」又給那個老婆婆行了大禮,那老婆婆樂得啊開嘴直笑,對金世遺的敵意當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金世遺問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練功的時候歪了口氣,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道:「不錯,你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我以前也幾乎遭遇過走火入魔,幸而後來得一高人解救,又傳了我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脫險。我著你雖然因走火入魔而癱瘓,卻還不算嚴重,你可用我的這種吐納功夫一試。」厲仲子未曾笈到武功秘茂,不懂「正邪合一」的運功方法,因此他的兒子盼歸也只能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為是半途出家,基礎更差,剛剛開始修練內功,便走火入魔了。
厲盼歸母子得到金世遺傳授他們正宗內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當下厲盼歸也答應把萬家先商議怎樣去笈武功秘笈。」厲盼歸這時也想到了憑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報得了仇,說道:「等媽好了,捉這幾個惡賊自是手到擒來,只是我實在氣這惡賊不過,待過三兩天,我把這兩隻金毛梭調養好了,先叫他們吃吃苦頭。」
那老婆婆笑道:「他們倆口子受了許多驚嚇,你也應該讓他們早些歇息了。」厲盼歸擦燃火石,點起了一支巨燭,說道:「勝男,厲家只謄下你我兩人,老家已經沒有,從今之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帶你們看看這個家吧。」那支巨燭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點起來十分明亮,金世遺和厲勝男跟在他的後面,但見地道縱橫,隨處有機關埋伏,這都是喬北溟當年的設計,再經過厲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遺這才明白,若不是得厲勝男帶領,休說笈不到這個洞窟;就是誤闖進來,也決計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裡面甚為寬廣,有好幾間石室,經過了厲家父子兩代幾十年的經營,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頭制的,或者是自燒的陶瓷,倒也應有盡有。厲盼歸將喬北溟當年的練功靜室撥給他們,收拾一番,在坑上鋪上獸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點起幾支紅燭,頗有新房的氣象,厲盼歸取出了自釀的果酒和肉鋪,笑道:「你們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該祝賀一番。」金世遺難卻盛情,只好和他舉杯暢飲。厲盼歸有了幾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擾你們了,願你們住得安適,盼你們早生貴子!」他是名實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登時把金厲二人羞得面紅過耳。
厲盼歸走出石室,順手掩門,厲勝男別開燭淚,雙頰暈紅,低聲說道:「世遺哥,你怪我麼?」金世遺苦笑道:「我不知你們萬家竟有這樣一條禁例,早知道我也不會來這海島了。」厲勝男本來是含情脈脈的看著金世遺,聽他這麼一說,登時臉色蒼白,滴下了兩顆淚珠,萬分幽怨的低聲說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裡罵我不知羞恥了。」
金世遺見她楚楚可憐,幾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連忙一定心神,正容說道:「勝男,不是這樣說,我,在遇見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艷如花,人又聰明絕頂,將來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競逐你的裙邊,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須把我放在心上?」厲勝男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說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也是迫於無奈才對叔叔那麼說的。現在怎麼辦呢?」金世遺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
萬勝男抬起眼睛問道:「怎麼?」金世遺道:「我比你癡長幾年,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咱們以兄妹相稱,你看可好:」厲勝男道:「叔叔面前也這樣稱呼麼?」金世遺道:「咱們在離開這個海島之前,暫時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暗地裡是兄妹相待,兄妹稱呼。勝男,我也知道是人委屈你了,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遠望你原諒我。」厲勝男忍住了眼淚,盈盈下拜,低低喚了一聲:「哥哥。」金世遺這才敢將她扶了起來,還叫了一聲:「妹妹!」厲勝男道:「哥哥,你對我這樣好,從今之後,我死心塌地的做你的好妹妹,任何男子,我也不會瞧他一眼。」
這是答覆金世遺剛才的話呢?還是她真的滿足於兄妹呢?金世遺並不笨,他當然會猜想得後,後繼無人,父子兩代在這個海島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與金世遺惡戰之時,發現了厲勝男是個女子,才會那樣歡喜如狂,立即捨棄了金世遺而將厲勝男捉獲,哪知一提到手中,卻發現了她朝上懸著的金牌,不由得羞慚無地,趕緊避開。
這時厲盼歸認了侄女,他終於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說道:的家傳武功教給金世遺。金世遺之所以要傳授那老太婆的內功,不只是為了要討取它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夠恢復行動之後,厲勝另可以多得一個幫手去對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練功三個月後,便可以扶著枴杖走動了。
果然厲盼歸不久就問起孟神通和減法和尚那幾個人來,問他們是否厲勝男的朋友?厲勝男哭起來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頭子還是咱們厲家的大仇人:萬家幾十日人全部給他殺死,只有我一個人傲幸逃生!」厲勝歸大怒道:「那你們為什麼和他同來?」厲勝男將蛇島遇險,被他們挾制,迫於無奈,只好要他們同舟共濟等等經過詳說一一遍,厲盼歸恨恨說道:「這惡賊如此可惡,還幾乎害我一世見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殺掉!」
金世遺道:「孟老賊被困在這海島上,插翼雞飛,待老奶奶好了,再去報仇也還不遲。」厲勝男何等聰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萬家的大仇人,應該由萬家的人親手報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遺之所以答應助厲勝男報仇,一來因為受了她的恩惠;二來也是因為她孤立無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現在她們家人相聚,報仇已非難事,金世遺就不想再插手其間,令到自己和萬家的關係更深一層了。但孟神通的武功僅遜厲盼歸一籌,加上了個減法和尚,以二敵一,厲盼歸就末必能夠取勝了。厲勝男的武功與他們相去太遠,幫不了甚麼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厲盼歸的母親可以行動之後,才可以穩操勝算。
厲勝男察覺了金世遺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說道:「也好,就讓他多活幾天。咱們明日個小妹妹啊,他和厲勝男現在雖然也成了「兄妹」,但這兩個「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這一晚金世遺整晚都在胡思亂想,迷迷憫憫,直到厲勝男將他喚醒,他才發覺陽光從石隙裡透進來,厲勝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讓你多睡一會,但今天是咱們第一次「回家」,也該起身去問候老奶奶了。」金世遺心道:「你哪裡知道我一晚都未曾睡過啊!」
厲勝男有點不好意思,振著嘴又低聲笑道:「咱們背後以兄妹相稱,在叔叔的面前,你可得對我親熱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樣,免得給他瞧出了破綻。」
兩人走出石室,卻不見厲盼歸,他們去問候那個老婆婆,才知道厲盼歸一大清早就帶了那只雄金毛梭出去了,那只雌金毛梭因為受了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還得再過幾天才能痊癒。
到了中午時分,厲盼歸才和那隻金毛梭回來,一見面就說道:「孟老賊和那兩個人不知躲到那裡去了?你們昨天不是說存林子裡小湖邊安下帳蓬的嗎?我跑去一看,什麼都不見了。連腳印也沒有留下一個」」
原來孟神通機警之極,他發現了金世遺和萬勝男逃走之後,立即聯想到那怪人對待厲勝男的奇特態度,雖然地做夢地想不到厲勝男就是那怪人的侄女,但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想通:「莫非金世遺、厲勝男要與怪人聯合起來對付我?」一想至此,不寒而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便也在深夜的時分,和減法和尚、崑崙散人,悄悄的溜走了。他們的江湖經驗都極豐富,脫下鞋子,腳板上包著厚布,又專揀青草茂密的地方落腳,輕功展開,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
厲勝男聽了叔叔的話,心中一凜,說道:「這老魔頭倒真是狡檜得很:經過了這一砍打草驚蛇,他今後一定更小心的提防咱們了。這海島力圓百獸裡,他有心躲避咱們,笈起來倒是頤不容易呢。」金世遺笑道:「他們縱有通天本領,也總逃不出這個島去。咱們先笈了武功秘笈,慢慢收拾他們。」厲勝男一想,除了孟神通稍懂駕駛船隻之外,其他二人根本不通水性,而且那條船也給減法和尚破壞了,休說他們不懂修理,懂得修理,最少也要半月時間,他們若敢出來修理的話,蹤跡當然也就不能遮掩了。放下了心,說道:「對,最要緊的還是先笈武功秘笈,別給孟神通捷足先登!」
厲盼歸皺眉說道:「父親和我笈了幾十年,還是絲毫沒有發現跡象;你們剛剛來到,就想笈武功秘笈?」厲勝男道:「世遺,把那幅怪晝拿出來。」厲盼歸道:「甚麼怪晝?」厲勝男道:「喬北溟當年親手所晝的一幅畫圖,據說從畫中就可以勘破他藏書的秘密。只是我們都不解其中之意,叔叔,你在這島上住了幾十年,一草一木,全都熟悉,或者可以看出一點道理來。」
金世遺展開了那幅怪晝,厲盼歸初時一著,露出失望的神情,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甚麼意思,我也絲毫不懂!」但不久又捧起那幅晝凝神困著,低首沉思。厲勝男道:「叔叔,你可看出什麼來了?」厲盼歸道:「這巨人有點古怪,我不知道想得對或不對,且帶你們先去看一處地方。」
厲盼歸帶他們走出地道,爬上火山,越到上面,樹木越少,走了兩個時辰,厲盼歸在西面一處山口停下,望著上面光禿禿的山室,說道:「你們看這像個什麼?」金世遺正在思索,厲勝男已叫起來道:「像一個人」!
金世遺心念一動,失聲叫道:「莫非晝上的巨人指的就是這個山室。」厲盼歸道:「所以笈才常你們來著。只是這座山峰我曾經攀登過好幾次,根本就沒有洞穴,整座山室就像一塊石頭雕咄來的石像。難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山腹之中?還有一樣難解的是:畫上的巨人雙手挽弓,這巫山室兩邊凸出來的地方果然是有點像人的雙手,但那張大弓又在那裡?也沒地形像弓箭的呀。」
厲盼掃高把那幅怪晝攤開,三人圍攏起來仔細看晝,相互參詳:這時,厲盼歸已從金世遺的口中,知道取得這幅晝的經過,沉吟說道:「既然這幅畫是喬北溟親手所作,又在臨死之前鄭重的托付海客,留待有緣,畫中必然含有深意,現在咱們已然發現了這座巨人峰,這其中就必定有些道理。」厲勝男心細如塵,著了半晌,忽地說道:「你說這座山峰上沒有洞穴,但畫上的臣人的嘴卻是張開的。」厲盼歸道:「那是兩塊大石,上下合攏,中間所留的空隙,容不下一個拳頭,不是洞穴。」厲勝男道:「好壞也上去看它一著。」
這巫山室寸草不出,光溜溜的極難笈到落足之處,幸而厲盼歸早準備好長繩和斧鑿,他和金世遺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攀上數丈,在右上鑿了一個小孔,把一枚鐵釘插了進去,槌下長繩,將厲勝男吊土來,用這個方法前進,將近中午的時分,始到達「巨人」的「嘴巴」下面。這裡地形稍稍凹進,三人笈到了立足之點,仰望那巨人的嘴巴。
那兩塊碩大無朋的巨石,一上一下,果然像巨人的兩片嘴唇,中間有一道縫,僅僅可以插進手掌,要想把這兩塊大石移開,只怕是霸王再世也辦不到。厲盼歸苦笑道:「嘴巴是笈到了,但怎樣進去呢?」
厲勝男忽道:「你著嘴巴裡那幾顆牙齒。」石縫裡有好幾條參差錯落的石筍,甚似牙齒。厲盼歸道:「這些石筍有什麼可怪?」厲勝男取出晝來,說道:「喬北溟在這裡做了記號。」金世遺跟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晝上邪臣人口中的牙齒從左邊數過去,在第二齒與第三齒之間,齒縫較為寬廣,再著縫中的石筍,果然也是如此。
厲盼婦道:「好。且待我試他一試。」將擊掌插入,左手執著第二根石筍,右手執著第三根石筍,奮起神力一搖,只聽得軋軋聲響,兩根石筍竟然左右分開,登時碎石紛落如雨,竟然裂開一條較為寬廣的縫隙,可以容得一個人伏著爬進去了。正是:
竭盡心思參隱秘,如今識破巨人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