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的技擊之術,素享盛名,尤其是羅漢五行神拳,更是拳術中的瑰寶,這套拳術,創自達摩祖師,千多年來,經過歷代高僧不斷改進,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丘元甲乃是少林監寺的高足,但見他身形一起,拳風便已劈面而來,金世遺用了一個「引」宇訣、順手一帶,那股力道突然煞住,金世遺想「借力打力」並不成功,反而給他一個變招,手臂一拐,拳頭突然橫裡打來。金世遺飛起了一個「齊眉腳」,卜的一聲,丘元甲的手腕給他的鞋尖踢著,金世遺的腳底也中了丘元甲的一拳,雙方的身形都倒縱出一丈開外。這幾招有如電光石火,當真是死生之際,間不容髮,但丘元甲僅只要應付金世遺,而金世遺在腳踢丘元甲的同時,卻接連擊退了武定球、鍾展、盧道磷、林笙幾人的進攻,他用鐵拐湯開了武鍾二人的長劍,避過了林笙的玉簫點穴,又以劈空掌震退了盧道磷,拳腳兵器輕功,一齊施展,比起丘元甲之僅僅應付一人,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金世遺到底也中了他的一拳,武、鍾、林、盧四人精神大振,叫道:「丘兄,不可放過了他!」五個人分估了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將金世遺圍在中間,盧道磷喝道:「金世遺,如今你知道邙山之下不容你放恣了麼?你賠不賠罪?」金世遺笑道:「好,你等著,我給你賠罪來了!」話聲未了,倏的使到了盧道磷的面前,霍地一個「鳳點頭」,一個「頭槌」磕下,但聽得「卜」的一聲,盧道磷的額角給他碰得墳起了好大一塊,額頭青腫,好像突然長了一個肉瘤,盧道磷痛得眼淚迸流,急急避開。金世遺大笑道:「我給你賠罪,你怎麼不敢受我的禮呵!」一個轉身,左手箕張,五隻手指似鋼抓一般,條的又抓到武定球肩上的軟骨,喝道:「李沁梅的消息你說不說?」鍾展急來救護,青鋼劍一招「李廣射石」,刺到了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笑道:「你也應該略受懲戒。」反手一掌,掌勢飄忽不定。鍾展一劍刺空,側身避時,正好挨了他的一掌,金世遺這一掌本要打他耳光的,結果卻打中了他的肩膊,金世遺笑道:「好,瞧在你閃避得快,以及瞧你師妹的份上,這一記耳光權且寄下了。」
就在這時,丘元甲的一記「龍拳」亦已擊到,金世遺五指一抓,捏實了他的拳頭,把他的猛力盡都消解,幸而林笙的玉簫來得及時,金世遺五指一鬆,用了一個「送」宇訣,丘元甲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幾步,才穩得住身形,這才知道剛才金世遺對付他實是未曾展出全身本領,林笙識得厲害,玉簫一點不中,立即沾衣便退,但饒是他退走得快,被金世遺反手一抓,也抓裂了一幅衣襟。
片刻之間,金世遺連襲五人,鍾展叫道:「咱們並肩齊進,不可分開。」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自己這邊的五個人護得風雨不透。剛才他們五個人分據五個方位,分進合擊,雖然利於進攻,但防禦的力量卻是大大減弱,金世遺的身法比他們快得多,驟然攻擊一方,其他的人救應不及,和單打獨鬥也差不多,當然大大吃虧。現在五個人挨在一起,擺成了長蛇陣勢,集中了五個人的力量來防禦,實力大增。加以「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防禦劍法,通合於對付功力比自己高強的人,在鍾展的劍光防護之下,各施絕技,武定球以奇詭的劍法,尋瑕抵隙,一有機會,軌冷不防的一劍剌出;盧道磷的鐵琵琶彈撥勾壓,所使的招數,更是非常特別;林笙的玉簫點穴,雖然點不中金世遺,金世遺卻不能不有所顧忌:還有一個功力最高的丘元甲,則以羅漢五行神拳協助鍾展防守,拳風所至,飛砂走石,金世遺以單掌敵他雙拳,以一拐攔截其他四個人的四般兵器,剛剛打成平手。
可是他們五個人布成了長蛇陣勢,亦是有利有弊,好處是防禦堅固,缺點是只能防守,不易進攻,因為大家都不敢離開同伴,上前攻擊,這樣一來,還是個挨打之局。
金世遺殺得性起,哈哈笑道:「這一戰有點意思了!」也將全身本領施展出來,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一陣狂攻猛打,打得這五個人都膽震心驚!
這五個人中,林笙最為精靈,一見敗勢顯露,就打定了抽身之計,他眼光一瞥,本是想先覓好退路,卻忽然瞧見了山坡上一棵大樹之下,有一個腰懸長劍的姑娘。林笙心中一動,想道:「我曾聽過翼師兄言道,呂四娘師叔收有一個關門弟子,看這姑娘的佩劍,形式奇古,似乎正是呂師叔生前所用的那把霜華劍;莫非她就是我呂師叔的衣缽傳人?」
林笙猜得不錯,這個少女正是谷之華。她不放心金世遺,所以金世遺雖然叫她在茶亭等候,她卻跟著來了。武定球和金世遺吵架的說話,都被她聽進耳中。呂四娘與馮瑛馮琳相交甚厚,她當然知道李沁梅是馮琳的女兒,心道:「原來金世遺所說的緊要事情,就是要探問李沁梅的下落。為什麼他卻從來不曾向我提過?」
谷之華自思自想,隨即又在心中自己責備自己道:「金世遺是你的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將他的事情都向你說?你和他只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朋友罷了。」然而古語有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那意思是說,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仍然是像未瞭解的新朋友一般,有的人在路上相逢,停車問侯,車蓋傾側,交談片刻,使成知己;相知深淺,本來不可以用時間來衡量。何況他們的師門,有那麼深厚的淵源,谷之華在未認識金世遺之前,早已清楚了他的來歷為人,而在金世遺的心中,呂四娘更是他唯一崇拜的偶像。更加上經歷了邙山的一場風波,他們兩人見面雖然無多,交情卻非泛泛。所以恁是谷之華自行寬解,心中卻是未能釋然。
林笙瞧見了谷之華隱蔽在山坡上的大樹之下,斷定了她是呂四根的弟子,打好主意,激戰中突然虛晃一招,逃出戰團,金世遺哈哈笑道:「本來不關你邙山派的事,是聰明的就早早走開。」
鍾展與武定球暗地埋怨林笙不夠義氣,盧道磷未曾瞧見谷之華,也覺得大惑不解。金世遺越迫越緊,他們的陣腳更見動搖。
谷之華止自思潮洶湧,忽見一個人向她跑來,怔了一怔,林笙已到了她的面前,氣喘喘的說道:「是谷師妹嗎?我在邙山第三代弟子中排行十七,名叫林笙。」谷之華道:「哦,原來是路師伯的高足。」待要稱呼他一聲「林師兄」,驀然想起自己現在已被掌門師姐逐出門牆之外,黯然神傷,師兄二字到了口邊卻叫不出來。淡淡說道:「不錯,我叫谷之華。」
林笙覺得有點奇怪,大聲說道:「師妹,你瞧見了麼?咱們邙山派的人正受著金世遺的欺侮,若然在邙山之下給他打敗,咱們本派的面子可就要丟清光了。」谷之華道!「嗯,我瞧見了。」林笙只當她不知道金世遺是什麼人,連忙解釋道:「江湖上有個綽號毒手瘋丐的魔頭,正是他。他要搶一個天山派姓鍾的未婚妻子,居然敢在大路上攔截,不准他上邙山。這件事咱們不能不管。可恨金世遺竟然將咱們邙山派的弟子也打起來,凡我同門,理應拔刀相助,師妹,請你快點去吧。」
就在這時,只聽得下面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但見金世遺鐵揚起處,武定球與鍾展約兩把長劍給他震上半空,盧道磷大吃一驚要想閃開,已來不及,金世遺一聲笑道:「你這個鐵琵琶倒很好玩,讓我瞧瞧。」只一抓,就把盧道磷的鐵琵琶劈手抓來,在鐵拐上一敲,噹噹聲響,金世遺道:「不錯,不錯,聲音很好轉。」可憐盧道磷這件心愛的兵器被金世遺一敲,竟變成了新月形的鐵環。
丘元甲見情勢危急,搶上前來,雙拳齊出,左拳是「蒼龍出海」,右拳是「抱虎歸山」,完全是拚命的招數,金世遺笑道:「打了半天,你也該累了,歇一歇吧!」丘元甲與他拚命,他卻有心戲耍,因絕妙的手法,突然欺近丘元甲身前,在他腋窩一抓,丘元甲失掉了鍾展的掩護,饒是他渾身本領,這一抓竟然躲閃不開,但覺奇癢難堪,全身酸軟,禁不住笑出聲來,人也倒在地上。
這一戰,天山邙山少林三派弟子,在金世遺的掌下一敗塗地,金世遺正自得竟狂笑,飛身躍起,要抓著鍾武二人盤問,忽聽得谷之華大聲叫道:「金大哥,住手!」
金世遺酒意未消,愕然回顯,但見谷之華與林笙急步奔來,金世遺說道:「咦,你怎麼也管起我的閒事來了?」谷之華道:「在這邙山山腳,請你給我一點面子。」金世遺道:「曹錦兒的氣你還未受夠嗎?你還要替她保全面子?」谷之華莊容說道:「我雖然不再是邙山派的弟子,但我師父的墳墓卻還在邙山之上,這兩位朋友是到邙山來給我師父掃墓的,你要盤問他們什麼事情,也該等他們下了邙山再說。」
林笙聽谷之華說她已不再是邙山弟子,吃了一驚,谷之華道:「這位金大哥適才曾在邙山上幫了你們掌門師姐的一個大忙,等下你們去問曹師姐自然明白。我勸你們也不要把他當作敵人了。」邙山派的弟子面面相覷,盧道磷問道:「你犯了什麼過錯,曹師姐要將你逐出門牆?」谷之華道:「你問你們的曹師姐去,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過錯。」
金世遺喝道:「我看在谷姑娘的份上,今日讓你們過去,你們還囉哩囉唆,多問什麼?」她知道谷之華甚是傷心,不願他們再挑起此事。盧道磷被他一喝,心中雖然憤怒,卻是不敢多事,當然拾起鐵琵琶便走。武鍾二人早已離開,丘元甲悶聲不響,也跟著走了。
這一行人去後,谷之華撇下了金世遺便走。金世遺追上去道:「咦,你怎麼啦?」谷之華道:「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有什麼啦?」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還未有一定的去處嗎?」谷之華道:「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義父死後,我還未曾給他上墳,我要到我義父家中探望一趟。請恕我不能陪你出海。他不能陪你尋人了。」
金世遺怔了一怔,小道:「她怎麼忽然間對我冷淡起來?」谷之華道:「到了這裡,咱們該分手啦,你還踉著我做什麼?」金世遺笑道:「你是不是為了剛才的事,生我的氣了?」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我憑什麼生你的氣?你我相識時日無多,你今日肯對我如此幫忙,我已是感激不盡,還會生你的氣麼?」金世遺剛才與邙山派弟子為難,他以為谷之華是為此事生氣,在谷之華聽來,卻以為他說的是李沁梅的事情,以至神色不甚自然。金世遺頗為奇怪:「她怎麼好端端的會面紅起來?」心念一動,猜到了幾分,微笑說道:「谷姑娘,我的出身和來歷,你早已清楚,但有一件事情你尚未知道,我欠了人家一筆債,至今未曾償還,甚是耿耿於心。」谷之華本要和他分路,聽他這麼一說,好奇心起,停下腳步,問道:「你對什麼事情都滿不在乎,卻會記著一筆債務,這筆債想來非比尋常?欠的是什麼債?債主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債主是一位小姑娘,她叫做李沁梅。」谷之華心弦顫抖,只聽得金世遺繼續說道:「她也知道我的出身和來歷,大約是憐我的孤獨,她一直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好幾年前,我因為所練的內功,路子走得不對,眼看就要身罹走火入魔的災難,她為了救我,費了無窮心力,幾乎連性命也陪了。」於是將他和李沁梅結交的經過,以及李沁梅怎樣為了找尋他的蹤跡,冒險上喜馬拉雅山的故事都一一對谷之華說了。谷之華很受感動,熱淚盈眶,讚道:「真是一位可愛的姑娘。」這時她方始明白金世遺所負的是感情上的巨債。
金世遺望了谷之華一眼,低聲說道:「她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我他將她當作小妹妹看待。可是我是一個注定了要在江湖上終生飄泊的人,她年紀太輕,還未能徹底的懂得我這個人。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又有父親母親的寵愛,她應該過安靜幸福的日子,跟著我是不會幸福的。你懂得嗎:」谷之華理解他的心情,衝口說道:「我懂得的。」隨即轉口說道:「這位小姑娘現在還一直在找尋你,是嗎?嗯,那你怎可令她傷心?」金世遺道:「她現在年輕,將來長大了她會明白的。我只能是她一個好哥哥,卻不會是,不會是……」谷之華知道他想說的是「好丈夫」三字不禁笑道:「那也未必。」
金世遺鄭重說道:「那是真的。我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這個世界對我很奇異我也好像總想要追尋一些新奇的東西,所以有時我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我格格不入。我似乎說得太玄妙了,你懂得嗎?」谷之華道:「我懂得的,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可是我此刻也好似有同樣的心情。」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心情那是容易理解的,那是因為她剛剛受了重大刺傷的原故。金世遺緊握著她的手道:「你比我勇敢得冬,我若是遭受與你同樣的遭遇,我恐怕真的瘋了!」
谷之華甚為感動,其實她這次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所以能夠得住,這固然是由於她自幼即受谷正朋與呂四娘的薰陶但金世遺的開解與鼓勵,他給她增添了不少勇氣。
金世遺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從他的掌上傳到了它的心中谷之華低聲說道:「金大哥,我懂得你,但你也不該傷害一個少女的心。」金世遺道:「所以這幾年來我一直避開她,但現在卻又急於要見她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我一生一世都會像兄長一樣愛護她。她年紀太輕,我要讓她知道,她應該尋求的幸福是什麼。」谷之華暗暗歎息,心中想道:「你懂得自己,也懂得她,可是你卻不懂得一個少女愛慕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怎樣的心情。苦海變成樂園。地獄也是天堂,你說這個是她的幸福,她又豈能相信e」金世遺凝視著她的眼睛,道:「谷姑娘,你想什麼?」谷之華道:「嗯,我是覺得那個少女可憐。你什麼時候出海?」前後兩句不相連屬,金世遺怔了一怔,心想:「難道她改變了主意了?」
說道:「大約在兩月之後。」谷之華道:「在什麼地方出海?」金世遺道:「準備在青島嘮山腳下的一個海港出海。怎麼,你願意與我同行麼?」谷之華徵笑道:「不,我是想替你打探李沁梅的消息,萬一在這兩個月之內,我探訪得她下落的話,我會趕到青島去見你。不過這希望甚屬渺茫,只怕要等到你從海外歸來再說了。」輕輕的擺脫了金世遺的手掌,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到了此刻也該分手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金世遺但覺心頭沉重如山,谷之華問他還有什麼話說,地想回答的是: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是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其實不能邀她一同出海,因為他還有厲勝男的約會。要是她答應的話,他反而為難了。
而他和厲勝男之間的事情,卻又是他曾向厲勝男允諾過,決不能對別人透露的。要說他欠了李沁梅的債,同樣的他也欠了厲勝男的債。不同的是:李沁梅是他渴欲一見的債主,而厲勝男則是他想盡辦法躲避,卻又不能躲避的債主!
金世遺歎了口氣,道:「谷姑娘,你自己珍重,別人的誤解,一時的得失都不要放在心上。」
谷之華道:「好,你這幾句話勝於萬語千言,我會記在心裡。」
兩人都自覺得心中難捨,可是卻終於不得不分手了。
谷之華離開了金世遺,一路悵悵惘惘,想起自己的身世,其實和金世遺甚是相同。金世遺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而她呢,則有父親比沒有父親更壞,她自幼即是孤兒,但現在卻才真正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谷之華悵悵惘惘,一口氣走了幾十里路,眼看紅日沉西,天色將晚,好在前面有個小鎮,便趕到鎮上投宿。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店,內外只是兩進,總共只有五六間客房,鋪面、客廳、飯廳合用,谷之華進店的時候,有七八個客人正在廳子裡吃晚飯,忽見一個漂亮的少女進來,登時都亮起了眼睛。
客店的掌櫃是一個怕事的老頭兒,見谷之華是個單身女子,且又腰懸佩劍,有點顧慮,期期艾艾的說道:「小店的房間都,都……」他本來是想說「都客滿了」,但眼前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不便扯謊,於是改口說道:「都,都已給客人定下了。」這小鎮歆不是交通要道,達官貴人又不會住這種地方,一聽便如是假。,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猜到了主人的心意,微微笑道:「既是定下,客人今晚未必使到,先挪一間給我吧。」掌櫃忙這:「這可不行,若是客人到了,我們要賠雙倍的定金。」谷之華笑道:「我給你三倍房錢。」伸手到懷裡一掏,豈知她這次走得匆忙,根本連衣物都沒有收拾,隨身並沒帶有銀子,只有幾顆作為飾物用的金鈕扣,她前幾天檢了出來,想釘在一件汗衫上的,無意中藏在身上,便掏了一顆出來,說道:「你給我一間上房,弄幾味小菜,有多的給你。」這顆金鈕扣有一錢多重,足值五兩銀子。掌櫃倒是個識貨的人,在手裡一掂,便知是十足的亦金,雖然因此疑心更重,但卻敵不過金子的誘惑,登時換了笑容,連忙說道:「行,行,我把王大官人定的一間客房讓給姑娘便是。」
小鎮上幾曾見過這樣闊綽的人,且又是個漂亮的單身女於,但聽得客人們鄱在竊竊私議,谷之華也不放在心上。忽然在嘈嘈雜雜的議論聲中,聽得有人用江湖「唇典」【術語】說道:「大師兄,你瞧這女子是什麼路道?」另一人道:「別管閒事,她不是咱們所要找的正點兒!」先前那個人道:「江湖上會武功的女子有限,或者有些關係也說不定。」他的向伴噓了一聲,原來谷之華正在轉過頭來看他們。但見兩個相貌頗為特別的人,一個是高個子,太陽穴徵徵凸起,另一個身材發胖。眼光卻炯炯有神,那個胖子的臉上正流露著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原來此際他心中正在想道:「大師兄也忐謹慎了,咱們說得這樣細聲,且又是用江湖唇典,難道還怕這女子聽了去嗎?」他豈知谷之華學的是上乘內功,耳目都比常人靈敏十倍,早已將他們的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谷之華進了房間,細細一想,但覺這兩個人的對話,可疑之處甚多。
聽他們的說話,他們似乎是要尋找一個會武功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又不是他們怎樣熟悉的人,並且從語氣之中隱約可以感到,這個女子大約是他們的仇敵。
谷之華在他們的對話裡發現了幾個可疑之點,第一,他們對於所要尋找的女子,既然並非熟悉,卻又何以含有敵意?這女子是他們的仇敵呢?還是他們僅僅是代友尋仇呢?第二,誠如他們所說,江湖上武功好的女子有限,谷之華在心中一算,現在武林之中,武功最好的女子要算是馮瑛、馮琳姐妹,且又隱居天山之上,縱使有人與她們有仇,也未必有膽去找她們,更不會請這樣的兩個人在江湖上盲目亂找。除了馮瑛馮琳姐妹之外,其次便是冰山天女與她們的掌門師姐曹錦兒,這兩個人也還不配做她們的敵手。冉其次是四川暗器名家唐賽花婆媳,這兩人年紀大老,媳婦也已有五十開外,早已閉門封刀,不在江湖行走,縱有仇家,他不至於到這個時候才去報仇,而且也不應在江湖尋找。谷之華算來算去,將黑白兩道中有名氣的女子都算到了,不是這樣不對,便是那樣不對,似乎沒有一個像是這兩個傢伙所要尋找的人。最後想到了李沁悔,但李沁梅年紀輕輕,又一向在父母庇護之下,從不會在江湖上鬧事,她又怎會輕易結下仇家?
谷之華想來想去,猜想不透,心中啞然失笑:「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了,何必費神去多管江湖上的閒事。」
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谷之華心緒不寧,自己已被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等如無家的孤兒,今後將向何處?但念頭一轉,又想到了金世遺,金世遺不是早已在江湖上飄泊了十多年嗎?還不是那麼過了。
可是她日間受了那麼重大刺激,雖然自開自解,終究心亂如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睡不著,她覺察好幾次有人從她的房門口悄悄走過,她自己也知道她進店之時,摸出金鈕扣當作房錢,犯了江湖上「錢財不可露眼」之忌,但她身懷絕技,卻也不以為意。
靜夜之中,忽聽得有談話聲音傳入耳鼓,正是那兩個人的聲音。這間客店地方俠窄谷之華和他們雖然隔了三個房間,但她耳朵極靈,對他們微細的話聲仍然隱約可辨。但聽得一個聲音說道:「聽說昨日是獨臂神尼的五十忌辰,武林中人前往祭掃的不少,莫非那個姓李的女子也去了?」另一個聲音道:「她若是前往邙山,咱們就不可到邙山上追蹤。只可在這裡等候。」先前那聲音笑道:「呂四娘已死,尚何須對邙山派如此懼怕?」谷之華心頭一震,既是「邙山派」,又是「姓李的女子」,不禁特別凝神,可是這兩個人的聲音愈說愈小,斷斷續續,聽得不大清楚。谷之華索性起來,到他們的窗下偷聽。
只聽得一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問道:「大師兄,聽說你見過那個姓李的女子一面?」那個被他稱做「大師兄」的人說道:「師父那天晚上將她擒獲之時,我正在旁。」師弟問道:「那麼你見面之時,一定會認得她了。」「大師兄」笑道:「這個當然,要不然師父怎會把這件差事交給我。」「不過,我聽說天山派有一種可以改容易貌的靈丹……」「那其實是邙山派甘鳳池的,後來才將製煉易容丹的法子教給了天山派的唐曉瀾。」
師弟道:「見聞廣博,我當然還不及你。不過這一點無關重要,總之天山派也有易容丹便是了。」「大師兄」又笑道:「我明白你肚子裡打的主意,你是看中了前房那個女子,想去撩撥她,所以要找個藉口,是也不是?」「不是藉口,想那姓李的女子既是天山派的,你焉知她不會改容易貌?前房這個女子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而且腰懸寶劍。還有一點,她用金子當作房錢,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懂世務,剛出道的雛兒。這種種跡象都與那個姓李的女子符合,我看八成就是那個姓李的女子。」
大師兄道:「胡說,縱使她易容換貌,身材的高矮也改變得麼?眼神中顯露出的武功深淺也改變得麼?你看不出,我是看得出的。總之不是那個前房的女子,你休得惹事生非!」師弟「咦」了一聲道:「就是我去惹事生非,師兄,你也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呀!本門中可並沒有這些清規戒律,說是不許去撩撥女人的。」
谷之華聽得怒氣暗生,小道:「好,我非懲戒你一下不可。」
只聽得那個「大師兄」沉聲斥道:「我說你真是瞎了眼睛,這個女子的武功比那個姓李的還要厲害得多,我都不敢惹她,你敢去惹?若是惹得起的,還輪到你麼?」谷之華起初當這個「大師兄」是個比較正派的人,豈知同是一丘之貉,但也有點佩服他的眼光厲害,一眼看去,就居然能夠知道對方武功的深淺。
師弟噤不敢聲,過了一會,似乎有點氣憤的道:「經過了金世遺上次這麼一鬧,大師兄,你的膽子好像小許多了。可是就算金世遺那麼大的本領,不是也傷在咱們師父的手下麼?師父說他不死也得殘廢。天下人都怕金世遺,金世遺則要怕咱們的師父,而你呀,你卻是什麼人都怕!」
大師兄道:「你踉師父學了幾年本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今天下,武功高出咱們師父的人,也還有好幾個呢。就說金世遺吧,我也不大相信他就會因此殘廢。我猜想那個姓李的女子八成是他帶走了的。」師弟道:「你竟然不信師父的話?師父說的,還能有假?」「你不知道,我試過金世遺的武功。還中過過他的暗器,幸而那是沒有毒的,至今想來,尚有餘怖!」
原來這個「大師兄」就是孟神通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在他門下排行第十一的弟子瞿修。
那日金世遺大鬧孟家莊,金世遺固然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但他他中了金世遺的毒龍針。當金世遺、翼仲牟、厲勝男那一班人走了之後,孟神通因為蹤跡已露,且又身受毒傷,怕丐幫的人再來尋仇。便舉火焚莊,率領家人弟子躲避到太行山一個早已佈置好的隱秘山谷,準備傷好之後,再苦練他的修羅陰煞功。
在他心想,以為金世遺不死也得殘廢,至於厲勝男,雖然是他最恐懼的仇家的女兒,但年紀尚輕,本領未足,也還不怎樣放在他的心上。最令他擔心卻是李沁梅逃脫的事情,自呂四娘死後,天山派的唐曉瀾便是武林的領袖,若給李沁梅逃回天山,惹出了唐曉瀾、馮瑛、馮琳等人與他作對,那可要令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忱了。何況,李沁梅還不一定要逃回天山,請出父母才能與他作對,天山派交遊廣闊,李沁梅隨處都可以邀請武林中的前輩與他為難。雖說孟神通所害怕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個麻煩。
因此他在太行山的幽谷之中,一面加緊運用玄功療傷,一面派出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大弟子項鴻、二弟子吳蒙等人,分成幾路,去追截李沁悔,項鴻和瞿修乃是一路,無巧不巧,恰好在這小客店中遇到了谷之華。
谷之華卻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過季沁梅的事情,因為金世遺不願撩起她的傷心之事,故此對於有關她父親孟神通的事情,避免多談,日間他向谷之華談及結識李沁梅的經過,也避開了她被囚孟家莊的這一段。
可是,金世遺大鬧孟家莊的事情,卻是谷之華聽說過的。這時她從項鴻與瞿修的對話中,聽他們講到了「那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子」,又提起了金世遺,他們談話的聲音雖然細如蚊叫,卻有如在她頂上響起了焦雷,登時令她驚得呆了。
這個「天山派的女子」當然是李沁梅了,金世遺曾因此到過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鬧,那麼這個人是誰,以谷之華的聰明當然一猜便著,但她卻不敢去想,甚至在心裡也不敢將這個名字說出來。
驚恐中谷之華的腳步踏出了聲響,就在這時,項鴻倏的將窗門推開,一掌打了出來,谷之華但覺一股陰冷的寒風突然襲到,不禁失聲叫道:「修羅陰煞功!」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以谷之華的功力當然不是懼怕他的修羅陰煞功,但是卻因此證實了他們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懼怕的是這個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邪派中有名的大魔頭孟神通!
說時遲,那時快,房間裡項鴻瞿修二人早已躍出,項鴻沉聲喝道:「你也知道修羅陰煞功的厲害了麼?」呼呼雨聲,又是兩掌拍出。
項鴻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只練到第二重,還未有傷人立死的本領,但隨著掌風發出的那股陰寒之氣,也可以令人元氣傷損,若是內功根基不夠紮實的人,被那股陰寒之氣侵入,當場就會筋酥骨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項鴻早已看出谷之華的功力不凡,這兩掌未必能夠將她打傷,可是卻絕對料想不到,她竟然不閃不躲,反而迎了上來,項鴻一掌打去,谷之華明明就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卻打了個空,谷之華一聲冷笑,用了個小擒拿手法,倏的就抓住了他的肩頭軟骨。
這時只要谷之華掌力用實,將項鴻的琵琶骨捏碎,項鴻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但谷之華心性仁慈,根本就沒有想到要下這樣的辣手,她只是想把項鴻制服,好迫他說出李沁梅的消息。項鴻既是孟神通的弟子,武功亦自不弱,一覺不妙,立即用了一招「脫袍解甲」,肩頭一沉,但聽得「嗤」的一聲,項鴻的衣裳雖然被撕去了一大片,可是卻已從谷之華的掌握之中掙脫出來,一脫身立即便是反手一掌。饒是谷之華閃避得快,臂彎的「曲池穴」他給他的指尖點了一下,登時覺得一陣酸麻,不由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瞿修不識厲害,見谷之華被師兄點中,料她縱有閉穴的功大,那修羅陰煞功的寒毒之氣也定能把她傷了。當下縱聲笑道:「我們不去惹你,你卻來惹我們,你既送上門來,我也就不客氣了。哈,哈,這樣漂亮的小娘兒往哪裡找?」和身撲上,要檢便宜,笑聲未畢,只聽得「啪」的一聲,被谷之華清脆玲瓏的打了一記耳光,谷之華恨他口舌輕薄,這一掌打得委實不輕,打得他臉孔開花,門牙也掉了兩個!項鴻急來援救,谷之華喝道:「你也吃我一掌!」使出玄女掌法,左一招「楊花撲面」,右一招「柳絮輕」,掌勢飄忽無方,有如落英繽紛,瑞雪飄降。項鴻但覺四面八方,都有她的掌風人影,他施展了全身本領,仍然被她迫得步步後退!
項鴻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之華竟然不畏他的修羅陰煞功!原來呂四娘生前早已慮到本門中無人能制服孟神通,所以用了十年功夫,參悟了「少陽神功」,雖然還不能破解修羅陰煞功,但卻可以抵禦修羅隱煞功那種邪毒之氣。只要有兩三位高手,練好了這種「少陽神功」,合力施為,就可以將孟神通制往。當時在她的心目之中,本門的三位武功最強的弟子乃是曹錦兒、翼仲牟和從峨嵋派投過來的謝雲真,故此遺命叫谷之華將「少陽玄功秘訣」轉贈給曹錦兒。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邙山會上,雖然曹錦兒要把谷之華逐出門牆,谷之華仍然將那三篇秘訣獻了給她的原故。呂四娘生前,沒有叫谷之華練這種「少陽神功」,但也沒有禁止她練。谷之華不知道呂四娘另有深意,在師父死後,她終於把這種功大練了。
谷之華在練「少陽神功」之時,乃是出於一片維護本門的心竟,心想多一個人練成這種功夫,將來要制服孟神通之時也省力一些。直到曹錦兒揭破了她身世之秘,她才起了懷疑,莫非師父早就知道了她是孟神通的女兒,所以生前並不親授她「少陽神功」,避免她將來參加誅戮親父?她又想,師父或者以為她的身世之秘永遠不會揭破,故此從未對她明言,也不便下令禁止她練,讓一切忖之天意?可惜師父已死,她的苦心,谷之華也永遠不知道了。
谷之華練這「少陽神功」只有兩年的功夫,若是用來對付孟神通,當然毫不濟事,但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卻傷不了她。兩人交手,不過十餘甘招,只聽得「蓬」的一聲,項鴻的肩頭已中了她的一掌。
店子裡的客人早已驚醒,卻無一人敢出來勸架。掌櫃的躲在房內顫聲叫道:「客官們要打架請到外面去打,莫把小店毀了!」話聲未了,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項鴻抓起了一張方桌向谷之華擲來,瞿修學他師兄的樣子,也抓起了板凳茶几之類,向谷之華猛擲。
客店地方狹窄,谷之華本來可以用掌力震碎桌凳,但她一來不想毀壞店中的東西,二來也怕破片飛入客房,誤傷了其他客人,好不容易的才閃避開了。項鴻與瞿修趁此時機跳過後院矮牆,惡聲罵道:「不識死活的野丫頭,有膽量你就追來!」
這剎那間,谷之華轉了好幾個念頭現在她已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了,儘管她在心裡不承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然而她總不能像金世遺說得那樣「豁達」將他當作毫無關係的人她但願這一生永遠不會見到這個孟神通,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但是這樣就逃避得了麼?眼前這兩個人便是孟神通的弟子她要想不追,然而不知怎的卻又想知道一些關於孟神通的消息。孟神通的弟子既然在這裡出現,想來他也會躲在附近。他是邙山派的大仇人,翼仲牟既然向他公開尋仇,他當然也曾向邙山派報復。若然他在附近藏匿,對邙山派總是一個禍患。雖說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她卻不能不維護舊日的同門。即算就只這一個理由,她也應該查問孟神通的下落,好令邙山派的弟子得知。
何況她答應過金世遺替他打探李沁梅的下落。因此,也想從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口中,獲得一些關於李沁梅的消息。有這幾種關係,終於還是追下去了。
谷之華的輕功比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好得多,漸漸追上,忽聽得「嗤」的一聲,項鴻射出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藍色的火焰掠過空隙好像新年所放的煙花。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知道這是招集同門的訊號。
項鴻冷笑道:「野丫頭,你不敢追了麼?」谷之華剛一上步,他回過頭來颼的便是一支冷箭,箭過處帶起一股腥風,顯然是了毒藥的暗器。
這支箭當然不會射中谷之華,可也把她激怒,當下舉步又追,項鴻被她迫得緊時,便用修羅陰煞功抵擋一陣谷之華武功雖然遠勝於他,但卻不能在舉手之間將他擒下,項鴻狡滑得很臨到谷之華追至身後時,才猛發一掌,接掌之後,便又立即飛逃。這樣一追一逃,竟然捱了半個時辰,追到了離新安鎮不遠的玉龍山下。項鴻在路上已是發出了三支蛇焰箭了。
谷之華被他惹得心頭火起,想道:「不施辣手,勢必讓他拖延時間,待他同門來到,再要擒他更不易了。」這一回她不等追至項鴻身後距離數丈之外,便突然腳尖一點,凌空飛起,右手提劍斬下,左手以小天星掌力,同他頸側的「大椎穴」擊下。谷之華輕功卓絕,倏然間從空中撲下來,有如蒼魔抓免,攻得項鴻手忙腳亂,即使他用修羅陰煞功向上發掌,那股陰寒之氣也傷不了谷之華,而谷之華居高臨下,一劍削來,卻定能將他的手臂削斷!
眼看谷之華便要一掌拍中項鴻,那「大椎穴」乃是脊椎神經交會之處,若給拍中,全身麻,不能動彈,就在這時,忽地一股勁風撲來,奇寒透骨,谷之華空中一佰翻身,抑尖著地定睛看時,只見一個長鬚老者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冷說道:「你的師父是誰,為何要下辣手殺我師侄?」
這個長鬚老者正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谷之華道:「令徒先用修羅陰煞功傷我,豈能怪我下手無情?何況我其實並不想殺他!」陽赤符見谷之華竟然識破了修羅陰煞功,不禁大吃一驚,打量了谷之華一眼,冷冷說道:「你又沒有受傷,卻為何要取他性命?你下那樣的辣手,還不是想殺他麼?」谷之華道:「我只是要把他拿住,問他一樁事情。」陽赤符道:「你要問什麼事情?」
谷之華想要問的是孟神通的下落和李沁梅的消息,卻怎好對陽赤符說出來。
項鴻叫道:「她已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師叔,你不可讓她逃了!」陽赤符喝道:「你是來打聽天山派弟子李沁梅的消息的麼?」谷之華料想這場惡鬥定免不了,朗聲答道:「不錯。她和你們有甚冤仇?你們何以擅自將她囚禁?」陽赤符冷笑道:「李沁梅早已走了,你正好補她的缺。好,你要打聽她麼,你問我的掌門師兄去!」谷之華面色大變,身形未動,陽赤符雙臂箕張,倏的便了上來。他見谷之華居然能抵禦得了修羅陰煞功,這正是他本門的剋星,即算她並不知道李沁梅被囚的秘密,他也不能讓她走了。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五重,與項鴻相比,自是大大不同!
但聽得「蓬」的一聲,一棵忪樹被震得枝葉紛飛,總算谷之華閃避得快,繞到了忪樹的背後,讓松樹做了她的替身。
陽赤符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退路,不讓她躲入樹林,第二掌、第三掌相繼打來,掌風起處,方圓數丈之內,葉落枝搖,砂飛石走。谷之華抵擋不住,給他從樹林旁邊迫到了大路當中,陽赤符喝聲:「哪裡走!」雙掌齊出,一掌擊左,一掌擊右,叫谷之華無處閃避。谷之華吸了口氣,身子突然懸空拔起,就在這剎那間,她的霜華寶劍亦已拔出劍鞘,一招「鵬搏九霄」,凌空刺下,陽赤符「咦」了一聲,退後三步,喝道:「原來你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
谷之華道:「你既知道我師父的威名,尚敢在邙山附近橫行?」陽赤符冷笑道:「呂四娘若然在世,我也許懼她三分,呂四娘已死,你還敢用邙山派嚇我麼?」孟神通既與邙山派公開敵對,陽赤符知道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當然更不能讓她逃脫,當下一掌緊似一掌,將修羅陰煞功的威力逐漸加強。谷之華雖然練過「少陽神功」,功力尚淺,鬥了二三十招,但覺胸口煩悶,呼吸不舒,然而她的劍法仍是絲毫不亂。
如此一來,陽赤符固然大為詫異,谷之華也不禁暗暗吃驚:「這老頭兒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聽師父生前所說,他只不過練到第五重,與孟、孟神通差得遠甚,怪不得以前的掌門師兄、江南丐幫的幫主也死在孟、孟神通之手。」她不願意承認孟神通是他的父親,但是在心中念出這個名宇之時,卻是忍不住心頭的絞痛。
陽赤符的功力其實還稍遜於滅法和尚,他的修羅陰煞功雖可佔到上風,卻還不能制得谷之華的死命。谷之華憑著她的輕功和精妙劍法,本來最少還可以抵禦二三百招,但她想起了孟神通,生怕孟神通也會趕來,心神卻不由得因而散亂,鬥志大減,只想抓個機會脫身。
高手搏鬥,那容得稍稍分神,谷之華起是想逃越逃不了,這時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用到了第五重,掌力展開,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便像一道大鐵箍似的,從四面向中間收緊!
激戰中猛聽得陽赤符大喝一聲,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谷之華一個倒栽惹跌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她醒來之時,已是在孟神通所藏匿之處——太行山幽谷的一間石室之中了。正是:無計相迴避,難堪此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