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滿心歡喜,揮軍追殺。谷昭下令:丟盔卸甲,將一應輜重全部丟棄。如此一來,跑得更快了,這些原本就是農戶出身的士卒論耐力和速度豈是京都養尊處優的禁軍所能比擬?再跑一段,谷昭又勒令將兵器全部丟棄。此舉一出,魏俊更是不疑。對眾將大笑道:「你們看,賊軍真是些烏合之眾,竟連兵器都嫌沉一併丟棄了。沒了兵器,好比沒牙的老虎,看他們還能使出什麼花樣子。給我追,捉住谷昭者,賞金萬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二十萬大軍受這重賞刺激,速度倒也快了不少。兩軍一先一後,追逐了半日。魏俊前面出現了一條齊膝的小河,小河後面遠遠看到一道綿延的山梁,橫貫南北,阻住去路。魏俊心道,看你們還往那裡跑?魏俊身旁有位本地的官員,不無擔憂地道:「魏大人,前面的河流乃是金昌江,一年四季水流湍急,今日,怎會變得如此模樣,小心有詐。」
魏俊一聽這話,立即警覺,隨即吩咐道:「看來是想給我來個水淹七軍,可老子不是於禁,做夢去吧。來人那,給我分批逐次渡河,速速衝到前面山梁下。」
二十萬大軍轉瞬衝到山梁下,而谷昭的隊伍已然整裝列在山梁之前,嚴陣以待。
魏昕大軍擁至,兩軍尚距百丈,齊齊壓住陣腳。魏俊笑道:「看你們還往那裡跑?自己鑽到死胡同裡了吧,哈哈。」
谷昭打馬往前走了百步,伸了個懶腰,好整以暇,懶洋洋地道:「魏俊,出來受死。」
魏俊在數十名將領擁簇下,他知道谷昭的厲害,在十餘丈外便停住。谷昭笑道:「怎麼,九千歲的乾兒子就這麼個膽量?」
魏俊嘿嘿笑道:「在大名鼎鼎的谷大捕頭面前,魏某不得不防啊。」
谷昭道:「哼,你這種鼠輩既然知道谷某的厲害,還敢追來送死。」
魏俊臉色一變,罵道:「谷昭,你個待死之人,還敢口出狂言。知不知道,只要我手一揮,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便要身首異處?」
谷昭嘻道:「噢,魏大人何以這麼自信?可知困獸之鬥,鹿死誰手尚不可知?」
魏俊冷笑一聲,「你也不看看你這些手下,各個狼狽不堪,連兵器都沒有,如何戰鬥?以本大人看,困獸不似,困落水狗頗像。」說罷,身旁將領皆開懷大笑。
這時,陡聽東北方遙遙傳來一聲春雷般的悶響,大地為之一顫。魏昕一種不詳預感湧上心頭,這時,後軍傳來驚呼,「放水了。」
魏俊一聽這話,一顆心反倒放下了。他自恃此處地勢較高,來水也淹不著。魏俊道:「我以為你會耍什麼計謀?想水淹我魏俊大軍,我看你是三國看多了,竟做白日夢。來人那,誰去拿下谷昭的人頭,賞黃金萬兩,連升三級。」
魏俊喊了一圈,沒人動,因為他手下將官都知道谷昭的能耐,沒人去找這晦氣。魏昕頗為尷尬,罵道:「一群廢物。」手裡令旗一擺:「給我殺。」
二十萬大軍齊聲吶喊,真是撼天動地,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這時,山樑上方也一聲炮響,一枚炮彈呼嘯著飛向魏俊。魏俊聽著頭頂的呼嘯聲,一個跟頭從馬上躍出。那枚炮彈準確無誤地擊在他的座騎上,座騎被擊成一癱肉泥。魏俊驚魂未定,幾個從將急忙將其拉回陣中,還沒來得及罵出聲。炮聲已然響成一片,無數鐵丸、箭矢自空中墜落。
由於,明軍離山梁太近,後軍又怕被大水沖走,密密集集,摩肩接踵挨在一起。這一突然襲擊,立時將明軍殺了個措手不急。前軍人仰馬翻,哭爹喊娘叫成一片。壓陣官無法控制士兵恐懼情緒,士兵們開始蜂擁向後面撤退。魏俊也是生平頭遭指揮二十萬大軍,哪有臨陣經驗,自己先慌做一團。古語云:勝兵如潮起,潰兵如潮去,一些有經驗的將士,被夾在浩瀚洪流中,無可奈何地只能做隨波逐流。更多的士兵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開始迅速潰去。
來到江邊,本來一丈寬的小河,現在成了五,六丈,而且水勢滔滔,異常湍急。臨河的士卒倒是收住了腳,可後面的不知道,硬是往前塞,結果被擠進河裡的不計其數。
魏俊好不容易擠到江邊,方知道這不是水淹七軍,乃是翁中捉鱉。急忙傳令全軍,穩住陣腳。然而,哪裡還阻的住。金昌江一時間如同下餃子,不管多少人進去,洶洶江水打著漩一概帶走。
而此時山樑上義軍的千門佛朗機火炮就如同陰曹地府的判官筆,每一響落,便帶走無數人的生命。突然間,有幾個炮嘎然而至,炮手莫名其妙,重新裝彈,引信燃燒完,炮就是不響。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漸漸的炮聲漸止,陳衷紀精通火器,倒出炮膛的火藥瞧了瞧,嘿嘿一笑,道:「這就是證據。」
谷昭在下面得知情況,萬一讓魏俊部回過神來,反殺過來,自己這五萬人豈不大大糟糕,索性叫上面士兵將武器擲下。
谷昭一聲大喝,帶領五萬士卒,浩浩蕩蕩從後面掩殺而至。魏俊此時已然徹底喪失鬥志,並未注意到義軍炮聲漸歇。反倒是在忙著指派水性較好的士卒,銜著長繩,游到對岸。在被急流沖走數十人後,終於有一個士卒游到對岸。魏俊卸下厚甲,抓住繩子便第一個逃了出去。主將一跑,身後諸將無不效仿。誰人還去跟義軍拚命?但狗急跳牆,許多明軍背水一戰反倒激起鬥志。
這一戰從早晨一直殺到黃昏,二十萬大軍死的死,降的降。除了追隨魏俊逃走的幾百人和被水沖走的數千人,其餘的全留在金昌山前。晚霞映著血光,金昌江水下游皆被鮮血染紅。好在時間如同流水,不管發生多大的事,隨著浪花奔湧,轉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眾人清點完戰場,掩埋死屍。劉長今笑道:「咱們遺棄的裝備,現在加倍奪回,這買賣有賺無賠。」
陳衷紀道:「恐怕,魏俊剛撿到你們遺棄的裝備時,還笑的合不上嘴呢。」
眾將大笑。
谷昭望著屍橫遍地的慘狀,內心頗不好受。這些士卒何嘗不是百姓,他一心想救民於水火,但戰火吞噬的往往都是百姓。真正使老百姓受苦受難的元兇得不到懲罰,中間身受其害的還是受苦受難的百姓。那戰爭還有什麼意義?
陳衷紀見到谷昭濃眉緊蹙,看出這個人的心境。便安慰道:「以暴制暴,以殺止殺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歷朝歷代的更替、興盛到衰亡,這種事情便不斷重演。」
谷昭道:「難道真就沒辦法不再讓這樣的事情重演?」
陳衷紀搖頭道:「在下學的乃是禦敵之術。沒了戰爭那我豈不一無是處?呵呵,你想叫天下停止殺罰,就該學治國之術。可惜,你學的確是殺人之術。上天注定你我聯手禦敵殺人,不要再傷神了。天道循環,自有其道理。非我等凡人能逆轉的,徒傷無益。」
夜間,吃過晚飯,陳衷紀召開將領會議,統計了戰況。義軍方面死五千餘人,傷四千人。而明軍死三萬一千人,大部分被鐵炮、箭矢所傷。俘獲的十五萬餘人,相當於義軍總人數。義軍這次急行軍,帶的糧草只夠自己用三天,再帶上這些累贅,最多能用一天半。如何解決這些戰俘,就成了最大難題。
陳衷紀問道:「不知以前你們是怎樣處理這些戰俘?」
余新道:「部分收編,部分遣散,為防嘩變,收編的部分絕不能超過義軍人數的一半。」
張平海道:「這麼些人,這麼多張口,就算只收編一半,那另一半也有七、八萬人。放回去恐怕對我義軍不利,不放吧又養不起,真難辦。」
陳衷紀呵呵笑道:「當年項羽坑殺了二十萬秦兵,世人怨其殘暴不仁,卻不知為帥自有為帥的苦處。若是當時項羽不殺這些降兵,以秦人彪悍,很快就會捲土重來,歷史或許因此而改寫。」說罷,看了眼谷昭。問道:「谷統領有何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