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珍聞言正巴不得,喜道:「老頭子小心點啊。」
師徒一出門,金冶子問惡魔陀道:「三丫頭怎麼說的。」
惡魔陀道:「她是派她的雕兒傳信,人一下午沒見了,估計是看您不給老二報仇,心裡有氣。」
金冶子道:「唉,這事,歸根結底都怨魏閹,要不是他屢次三番要你們殺谷昭,老二也不至於死,這個帳得找魏閹算。不行,明個兒我去殺了他,給三丫頭出了氣再來這會合。」
惡魔陀喜道:「行,徒兒跟您一道。」二人邊說邊走,匆匆奔往東廠。
再說魏孤行,為何半夜三更假冒魏忠賢請金冶子商議大事。原來今夜,魏孤行心情十分不爽,獨自一人,對月獨酌,滿腔煩悶無處排解。
前日,魏忠賢提前辦大壽,本來也是為他擺設的慶功宴。沒想到,金冶子一來,全都變樣了,義父對金冶子有種近乎迷信般的崇拜。在義父眼裡,他這個義子都要遜上不止一籌。他憑什麼?魏孤行喃喃道:「我魏孤行二十歲入宮,對義父的孝敬賽過對自己父母。謹小慎微,奴顏卑骨,處心積慮,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是頭腦!還有勤奮。我不會讓任何人超越我,誰都不行!
當年那千殺的谷昭單人獨劍突然闖入我青螺島的家中,殺死了自以為天下無敵的父母,然後又割下了我的傢伙。那時的谷昭,在我眼裡無疑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不過,谷昭還算仁慈的,我父母為練火陰陽玄功已然殺死了八十多個幼女。而我呢,谷昭不知道我剛開始練,也已用了七個。他是擔心我走上父母的老路,所以他只斬下我的傢伙,讓我練不成。
我無數次夢想何時能超越谷昭那樣的神功,然而夢中只見他手執利刃,來割我的頭顱。數不清多少次噩夢中驚醒,因此,我開始勤奮,超乎勤奮的勤奮,我要保住的我頭顱。誰都沒想到,我天資奇異,沒了傢伙,正好混進皇宮,後來我陰差陽錯的遇到柳生宗言,是他的火陽內功,使我左右經脈合體。一身經脈練就了兩種神功,合而為一,則天下無敵,但我急需內力。皇宮裡正好有的是奇珍異寶,全填了我的肚子。光千年參王我便吃了不下十隻,每支若運用得當可曾內力二年,光這些,我便陡增二十年內力。
如今的我,誰能與敵?自從神功初成,我便未遇到對手,白鶴仙人就是折服在我手下,從而為我賣命,逼迫李維唯命是從。目空一切的付天,不同樣也折在我手下?驕橫跋扈的三惡聯手尚抵不了我五十招。即便這樣,我也從未小看天下英雄。難道你金冶子就可以小窺我?你憑什麼?我義父的盲目信任?還是你花白的鬍子?」
說到此,魏孤行猛地將銀杯摔在地上。魏孤行是個遇到再大挫折,也能隱忍不發的人。這便是城府,但城府再深,日積月累,總有填滿的時候,這時便要有個發洩。魏孤行的發洩方式就是這樣,獨自一人,一壺酒,對月飲酒,對酒傾訴。傾訴完了,把酒倒肚子裡,第二天跟沒事人一樣。
魏孤行心中怒火尚未洩淨。這時,手下來報,惡羅剎求見。
魏孤行一琢磨這點來見,定有要事。道:「見。」
惡羅剎輕車熟路來到小院,逕直坐到魏孤行對面。撿起酒杯,倒滿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倒滿,又一仰脖。這回,魏孤行拿起酒壺,給她斟滿。惡羅剎連乾三杯。魏孤行知道她素來不飲酒,而且厭惡酒場,突然對她極感興趣。只是幫忙倒酒,看著她也不說話。惡羅剎道:「你不問我來此何意?」
魏孤行道:「你既然來了,就是要說的,我不急。」
惡羅剎嘿嘿一笑,又干下一杯,突然嘶聲道:「我師父,師娘是叛徒,他們抓到谷昭,卻又放了。我當家的死了,她們卻把兇手放了。」說到此,嚎啕大哭。魏孤行拿過酒杯,斟滿,一口幹掉。這兩個不開心的人,在小院中一壺酒,一隻杯,一個哭,一個喝。
魏孤行一面傾聽著惡羅剎的哭聲,一面有意無意地審視著酒壺,壺身上竟然精雕著一隻張牙舞抓的銀龍。魏孤行用此壺已有一段日子了,竟從未發現這上面的龍雕。這一發現,讓他大為覺得有趣,就好比他發現殺人不眨眼的惡羅剎會哭一般驚愕。
良久,魏孤行緩緩道:「把你師父喊來,我要問問他,他配當人師嗎?」
惡羅剎哭聲漸歇,抬起淚眼道:「好,你替我好好問問他。」
於是,惡羅剎藉著醉意,寫了個紙條,綁在雕腿上。
魏孤行又派人送來幾壺酒,看了紙條道:「這樣你師父不會來的,我招他,他是不會來的。」
惡羅剎愕然道:「為什麼?難道你堂堂東廠督主的身份還……噢,我明白了。」
魏孤行笑道:「你明白什麼?難道我東廠的督主身份還低嗎?」
惡羅剎道:「低倒是不低,可我師父瞧不起你,說你是縮頭烏龜,哈哈,不是個男人,」
魏孤行若是在此之前聽到此話,定然發作。但他已然發洩過了,而且惡羅剎說的也是實情。聞言不溫不火地道:「烏龜有什麼不好?烏龜有烏龜的活法?」說著掏出一枚印章,使勁按在上面道:「這樣子,他就一定會來。因為,這個印章乃是我義父的印,所以他會來。」
惡羅剎拍手笑道:「私藏九千歲印,這是什麼罪?」
魏孤行冷笑不答,二人一時無語,靜靜等候金冶子的到來。過了許久,惡羅剎被冷風一激,酒意大減道:「不,我要的是谷昭,還是別叫我師父來了。督主,你可派人去捉他,我知道他在哪裡。」
魏孤行道:「不急,你師父應該快到了,我答應你了,我要替你問問他。」
話落,屬下來報:「督主,金老爺子駕到。」
魏孤行道:「有請。」
惡羅剎一聽師父來了,酒意徹底消了,大為後悔,這叫師父見到了,如何解釋。起身便逃,剛剛跳至西廂門口,背後一麻,已被魏孤行凌空點住。魏孤行道:「你就站在這裡,瞧我怎麼替你出氣。」
這時,金冶子在僕人帶領下,來到院中。一瞧,就魏孤行一人坐在石桌前,因為是晚上,惡羅剎在屋簷陰影下,還有一株樹擋著,所以沒發現。金冶子眉頭緊蹙,頗為不耐道:「怎麼就你一人?九千歲呢?」
魏孤行自飲一杯,道:「睡著了。」
金冶子見他一反常態,端坐不動,態度倨傲,也不起身見禮。氣道:「什麼?叫我來,他睡覺,豈有此理。」
魏孤行猛地一頓酒杯,喝道:「住口!你以為你什麼身份?九千歲,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世人無不頂禮膜拜,豈容你這鄉野匹夫大呼小叫。」
金冶子萬沒想到,前日對自己還唯唯諾諾的魏孤行今晚竟然如此囂張,儼然判若兩人。一時愣住,心想,這廝喝多了怎地?
魏孤行繼續道:「金冶子,你身為一代宗師,卻作了兩件錯事,叫我好生看不起你。這其一嗎,你既然身為九千歲的幕客就該知道主賓之分,盡心為九千歲做事,而不是腳踩兩隻船。其二,你身為師長,理應為人師表。而不是一味目空一切,囂張挖苦。還有你自己徒弟被人殺死,卻反過來幫助兇手,哼哼,你怎配為人師長?」
金冶子聽到這句明白了些許,道:「看來,三丫頭跟你訴苦了。」這時,魏孤行走到惡羅剎藏身處,一把扳過惡羅剎的臉,金冶子這才看清暗影下一張淚臉。心疼道:「你放開她,不然休怪我……」
魏孤行嘿嘿道:「你徒弟求我為她做主,我便要讓她看看,我是怎樣為她做主。」
金冶子冷聲道:「我們師徒的事,出了你這狗窩自會解決,不勞你小子費心。」說罷,便要走去。魏孤行道:「老匹夫還以為能走得出去嗎?」
金冶子聞言沒等回頭,身後空間突然在一瞬間凝固了一般,一股強霸無比的氣流充斥院內,時間都彷彿凝固,金冶子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臟快要蹦出的聲音,這種驚駭是他生平未有的。
金冶子轉過臉去,面前仍只有魏孤行一人,難道他年紀輕輕竟能釋放如此強大的氣息,而平日裡他又是怎樣收斂的?
金冶子立即收起輕敵之心,內力在一瞬間提至頂級。二人久久凝望,一言不發。院內兩股氣流不斷絲絲摩擦、擠壓、碰撞,似乎在試探對方虛實。魏孤行眼睛瞇成一道縫,二人的氣流間隙便是惡羅剎處身的地方。金冶子生怕氣流擠壓到惡羅剎,緊忙將內力撤回些許。這一分心,魏孤行動了,動如脫兔。瞬間闖入金冶子面前的氣網,二人近身,但聽啪啪啪一連串清脆的掌聲。
魏孤行折身退回,正好坐到仍然溫熱的石凳,速度快的好像從未動過。而金冶子遭受一連串疾如流星的快擊,一甲子內力竟然被硬壓回體內。二人上來便是硬拚,沒有招式的拆解,全是實打實。金冶子內力一時滯堵,急忙調整內息。
魏孤行豈能給他機會,單掌一推,石桌蓋筆直飛向金冶子。金冶子頹然一歎,自己終死於輕敵驕傲。這時,屋頂一人急速墜下,道:「師父。」正是惡魔陀。原來,惡魔陀留在園外把守,聽到裡面打鬥,便進來幫忙。正好看見師父處於下風,情急之下,飄身落在師父身前,替師父硬擋石桌。惡魔陀凝聚全身內力,雙掌向外抗拒,一觸之下,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骨骼寸斷的脆響,喉頭一甜,吐出一大口鮮血。好個惡魔陀,也是個硬漢子,胳膊骨斷裂,就用胸脯迎著石桌,硬頂不退。金冶子得空,將內力發出,一掌過去,石桌粉碎。來不及看惡魔陀,雙掌一分,生死攸關之際,不同於武藝切磋,你來我往,互相拆招。而是上來就使出了自己平生絕學「迦葉神掌」中精髓中的精髓「苦羅門天」。霎時間鋪天蓋地的掌影襲向魏孤行,魏孤行被金冶子侮辱,此刻也要用畢生絕學真正擊敗金冶子,所以使出十成的火陰陽玄攻毫不避讓,一招「毀天滅地」,應手而出。二人畢生修煉的兩團爆裂的氣團急速衝撞在一起,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轟然過後,魏孤行身子踉蹌後退,一直撞到後牆方止住,後牆硬是生生印出個人形。金冶子則連退七步,氣喘不止。顯然,這場功力比拚,金冶子略站上風。但金冶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此刻的他極度震駭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至此方知自己小窺天下人是多麼的愚蠢。
金冶子雙掌上揚,內力源源不斷聚於掌心,第二招,也是他的壓箱絕技「迦樓羅神威」蓄勢待發。這招威力更甚於「苦羅門天」。但也有個致命弱點就是發招前要有個時間蓄力。魏孤行何等聰明,一眼看破玄機,腳尖猛地一踩後牆,點射撲來,寬大的袍袖烈烈作舞。金冶子來不及使這招,急忙換掌防禦。魏孤行撲至金冶子身前,袍袖內突然寒光畢現。金冶子道了聲:「好狡猾的小子。」全身內力猛地逼出一道氣牆,將魏孤行逼退數步。一把抓起惡羅剎,躍上牆頭,幾個閃落便消失於夜空。
魏孤行並不追趕,冷冷地望著金冶子消失的背影,良久,方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