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陀也在向外張望,谷昭趁機掀開一角窗簾。只見前面不遠處,行來一隻大象。大象背上馱著個轎廂,四周簾幕低垂,但透過白紗仍能隱隱看出裡面端坐著幾個人。一個紫袍人居左,中間人一身金黃裝扮,普天之下除了皇帝還能有誰能著這個顏色?必是魏忠賢。而魏忠賢裡側尚有一人,想必是魏孤行了。惡羅剎見到大象靠近,喊了聲:「師父。」
那紫袍老者聞聲,扭過頭來,透過薄薄的窗紗雁南遷仍能看出他就是擒住關雪寒的銀髮老者。對谷昭道:「就是此人,原來他就是金冶子。唉……都耄耋之年的人了,還跑出來幹什麼啊?」
這時,白希珍亦探出頭去。道:「當家的。」
金冶子點點頭,道:「跟過來。」
等儀仗隊過後,白希珍勒令車伕,緊緊跟隨。行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一處園林。周圍數千名守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備森嚴。金冶子隻身一人,負手立於門外,卻不見關雪寒,想是押進了內院。
金冶子見白希珍車馬趕到,夫妻伉儷情深,忙伸手去扶白希珍。谷昭見這夫妻感情極好,不由暗暗可惜,這兩位銀髮夫婦,為何不珍惜眼前時光,縱情於山水呢。非要淌中原這趟渾水,助紂為虐,甘為虎倀。
金冶子一家人團聚,見少了老二惡羅漢,不禁要問,這一問之下。惡羅剎早就憋了一肚子。快人快語,幾句話說完,金冶子已然橫眉怒目,滿面殺氣。二話不說,便朝谷、雁二人走來。谷、雁離他尚有二丈,便被迎面而來的殺氣,頂的連退三步。雁南遷傷重反倒多退了一步,金冶子面含譏諷道:「就憑你們也能殺得了我家老二,是誰殺的老二,說!」
谷昭一人做事一人當,道:「是晚輩。」一臉凜然之氣,絕不含糊。
金冶子道:「好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說罷,抬起手掌,便要兜頭砸下。谷昭索性把頭一抬,瞪視金冶子,毫無懼色。這時,白希珍道:「當家的暫莫動手,這小子會你師門的劍法。」
金冶子聞言面帶驚奇,他此次東來,一是要會會中土高手,另外呢,他晚年創出了一套武功,幾個徒弟冥頑不靈,資質一般,加上年紀都不小了,很難傳承他的武功,因此他急需找到師門的弟子,想從中挑選出個傑出的弟子來傳承他的武功,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金冶子聽老婆這麼一說。不由收回手掌,上下細細打量谷昭。看著看著,眼睛一亮。道:「倒是個好胚子,我問你,你師父是誰?」
谷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到了這個田地,也沒必要再隱瞞。於是說道:「家師乃是白筱天。」
金冶子和白希珍聞言俱是「咦」了聲。白希珍道:「為何你不早說,怨不得你年紀輕輕就這般了得,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谷昭奇道:「難道前輩認識家師?」
白希珍道:「當然不認識,但是,中土高手唯古東城和白筱天為泰山北斗,這二人的名氣二十年前便已遠播西域,我們老早也是聽說過的,我當家的也早就想與這二人一會。」
金冶子道:「哼哼,本是打算一會,現在他的弟子殺了我的弟子,我們未戰便已然先敗了一局。這個梁子得用血才能化解。」
惡羅剎立即補上道:「師父,為徒兒做主啊。」
金冶子道:「你放心,師父絕不會饒恕殺了我徒弟的兇手。」
谷昭氣道:「按前輩所說殺人償命,我殺了令徒,理應賠命。但之前令徒無端生事,百般陷害,咄咄逼人,殺了張家四虎,那張家人應該找誰賠命?」
金冶子聞言道:「他們技不如人,死了活該。」
谷昭一看這老頭不講理,遠不如白希珍通情達理。忍不住頂道:「那令徒被晚輩所殺豈不是也是技不如人,該殺。」
金冶子一聲暴喝:「混帳,找死。」說罷,遙空一指,谷昭陡覺渾身一輕,穴道竟然全開。這時,金冶子一掌推來,谷昭想也未想,旋身飛退。堪堪避過這一掌,金冶子有心看他路數,也不追趕。朝白希珍一使眼色,白希珍會意,將信玄刀擲過去。谷昭見寶刀飛來,下意識抓起。才明白對方是想看他的「滄浪劍法」。暗忖,交給他劍法的東海孤客,自己這輩子只見過一面,時間亦不足半月。還是在他年幼之時,印象早已淡薄。但如今看來,這個東海孤客必然跟金冶子有著極深的淵源。谷昭知道在此生死攸關之時,如果金冶子發現劍路不對,恐怕會立即大施辣手,取他性命。但他不能保證滄浪劍就是金冶子心中的劍法。於是,谷昭把心一橫,我就是不使「滄浪劍」,看你能如何?於是,谷昭左劍右掌,使得全是白筱天親傳的武功。偶爾還夾雜著雁南遷新授的「分筋鎖穴大法」,這正是谷昭最近的心得。金冶子有心觀摩谷昭路數,因此下手不急不緩,二人鬥了百餘招。金冶子道:「這是什麼劍法?老婆子你看錯了,這小子跟咱們沒關係。」
白希珍道:「臭小子,你若想活命,就速速施展你那日對我用的劍法,否則我當家的沒了耐性,你可就死定了。」白希珍經過這些日子,對谷昭極為欣賞,加上她還算講理,知道是自己徒弟尋釁滋事在先,錯在自己徒弟這邊,人家為求自保而殺人有什麼錯?因此,出言提醒谷昭。
金冶子果真耐心漸漸沒有了,猛地將內力提高至七成,一掌壓向谷昭。谷昭頓時倍感吃力,情急下,再也顧不得了。側身躍起,兜頭就是一招「乘風破浪」。金冶子見狀眼裡立時閃爍一團異色。不待谷昭落地,掌勢幾變,從容就將谷昭這招破去,掌風餘勢反倒將谷昭迫退數步。但他很快收手,並不乘勝追擊。谷昭剛一站定,刀身自腰間猛地一旋,借助腰力,一招「風平浪靜」。一改滄浪劍的霸烈之氣,柔柔發出一陣陣綿軟的刀氣,襲向金冶子。谷昭極少使用此招。蓋因此刀的刀氣一反霸烈之勢變成綿軟之氣,不合谷昭豪爽奔放的性格。所以,對敵時谷昭極少應用。此刻一經用出,刀氣綿綿湧向金冶子,到得近處,乍遇上金冶子護身氣牆。刀氣相撞相磨,發出絲絲聲響。二人功力相差甚遠,任谷昭再怎麼用力,刀氣距離金冶子三尺,便再也無法突入寸地。谷昭亦早預料到,招式未老又變,經典招牌式的「滄海潮汐」幻化十四道劍氣,再襲金冶子。金冶子眉頭一皺,「咦」了聲。道:「你小子不該只能揮出十四道劍氣。」
殊不知,谷昭明知必敗,也懶得費那力氣,索性只要讓金冶子認出師門便可。
金冶子寬袖迎著劍氣一掃,谷昭便覺呼吸滯堵。劍氣未及金冶子身前,便已然衰弱不堪。谷昭正要再變招,腋下一麻,已被金冶子點住穴道。金冶子走至谷昭身前,轉了幾圈,道:「你師父白筱天今年多大歲數?」
谷昭道:「六十有三。」
金冶子捋鬚道:「那他可曾跟無憂子學過藝?」
谷昭道:「這個不清楚。無憂子老前輩,晚輩亦好生敬仰,但從未見過,也未聽說他跟我師父有何瓜葛。」
白希珍笑道:「廢話,你當然沒見過。他要是還活著,少說也得九十歲了吧?」
金冶子道:「九十八。」轉首看谷昭道:「你小子現在還不能死,我得先見你師父一面。」這時,「怡生園」內奔出一人,來至近前道:「金老先生,九千歲有請,宴席即將開始了。」
金冶子看了看眾人,點頭道:「老婆子你們跟我一起,這兩個人嗎……」稍一遲疑,惡羅剎道:「師父,您和師娘師哥放心去赴宴吧,徒兒在此看著他二人,您老知道徒兒最是討厭酒氣熏天的場合。」
金冶子聞言道:「也是,你個女孩家,也不適宜那些個場合,給我看好這二人,」惡羅剎都四十多了,但在金冶子耄耋之年的人眼裡,孩子永遠都是孩子。
惡羅剎道:「師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