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眾人睏倦,找了個就近的客棧住下。
第三日方趕到了有齊風魯韻之稱的千年古城——臨淄。老遠一瞧,城牆巍聳,甚有氣派。進入城內,但見街道整潔,井然有序。新年雖過,家家戶戶門前依然掛著齊整的新桃舊符。沿街兩側更是三步一個字攤,五步一個畫坊。人人一副斯文樣,之乎者也更是充斥街頭小巷,可見當地文風之盛。
惡羅剎問過谷昭道:「你做了這麼多年捕頭,可曾來過此地?」
谷昭搖頭道:「古齊之風今猶在,谷某來這裡是多餘的。」
惡羅剎也很感興趣,正好到了午餐時間,跟師娘說了聲,先去找了家酒館。白希珍不得意惡魔陀,讓他和車伕看護著紅泠,三人在二樓找了座位坐下。
惡羅剎問谷昭道:「何謂古齊之風?」
谷昭道:「這裡離孔老夫子的家鄉不遠,又是春秋五霸時古齊國的都城,孔夫子曾在此地事過齊主。曾聞本地一曲韶音,而三月不知肉味。幾千年來受孔老夫子影響最是深遠的也是此地。據說這裡的百姓至今仍保持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傳統;這裡還是姜太公的封地;有我中原最早太學——聞名遐邇的稷下學宮。你們看,就連尋常的販夫走卒也人人一身斯文打扮。這裡的孩童不用上私塾,因為家家俱識字。所以,我說古齊遺風今猶在。都是斯文人,大多明事理,我這捉姦逐惡的捕頭來此地自然是多餘的了。」
白希珍奇道:「真的有你說的這麼好?我就不信這裡連個偷雞摸狗的鼠輩也沒有。」
惡羅剎道:「師娘,人家谷大捕頭可是欽賜五品的刑部名捕,哪能為個偷雞摸狗的鼠輩便來此地?」
谷昭道:「晚輩說的是本地至今未有大案。至於一些雞鳴狗盜之事嗎?有也無傷大雅。」
白希珍得理不饒人道:「可是,剛才你還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古齊遺風今猶在嗎,這豈不自相矛盾?」
谷昭被將了一軍,正想辯辭,卻聽旁邊一桌有人答道:「不矛盾,絕不矛盾。」三人尋聲望去,只見鄰桌站起一位五旬左右,文士打扮的斯文老者。此老走至桌前,合手施禮道:「老夫這廂有禮了,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卻甚是瞭解我古齊遺風,實乃我輩中人。我來替小兄弟回答這位老夫人的問話如何?」
白希珍眉毛一挑,道:「你說吧。」
老者道:「在古齊之時,孔夫子周遊各國,解惑授業,在他的帶動下,我古齊之地的傑出弟子層出不窮。深受這些前賢聖者的言傳身教,以及一代一代的潛移默化。可喜可賀,古齊之風正如小兄弟所說——今猶在。不過,那時人口稀少,又因人人受孔孟遺風影響,人盡君子而無小人,自然夜可不閉戶。家家和樂,人人友愛,自然又能路不拾遺。現如今,臨淄小城日益繁榮,外來走卒商販使得小城人口為原來數倍,其間難保不好壞摻雜良莠不齊。」
白希珍道:「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偷雞摸狗的都是外地人所為,本地人絕不屑為之?」
老者囉嗦一圈,被白希珍一句話總結了,點頭笑道:「然也。」
惡羅剎哼道:「你這是在罵我們外地人。」
老者急道:「不敢,不敢,老夫乃是就事論事,各位不妨去看我縣衙在冊關押的囚徒便知,各個都是外地人。當然,亦不能以點蓋面,外地人中亦是好人居多。老夫看三位面相,便知是知書達理,菩薩心腸的好人家。」
說到這一句,谷昭差點把喝到嘴裡的一口茶噴出來。看向惡羅剎,惡羅剎正柔柔地看著他,眼裡全是笑意。這還是頭一次聽人說她是好人。
老者剛走,谷昭便對惡羅剎道:「看來,你也喜歡被人說是好人。」
惡羅剎哼道:「好人壞人區分的標準是什麼?你覺得我壞?我還不這麼認為呢?難道你僅憑我毒瘸了你的腿便下這樣的結論嗎?」
谷昭道:「當然不能僅從一件事情來看。你毒兄弟這事,就算是各為其主。但你們去回生堂時緣何要殺那十幾個家丁?他們難道都跟你敵對不成?」
惡羅剎道:「哼,我們本無心殺他們,可那些家丁持刀弄劍的來圍攻我們,我們若不還手,豈非早被他們殺了。」
谷昭道:「以你們的武功用不著非殺死他們不可吧?」
惡羅剎道:「是他們動手在先,我們自保在後。」
谷昭見她蠻不講理,不禁有些氣道:「那我當日殺惡羅漢也是自保。」
惡羅剎大怒,舉掌欲兜頭拍下。白希珍冷哼一聲:「你去給你師哥送點飯去。」
惡羅剎看看師娘,恨恨地收回手掌,瞪了眼谷昭,端著菜走出房門。急匆匆地轉過酒館門口,不料,迎面也急急過來兩名老者。惡羅剎急忙一閃,菜湯甩在一人身上,惡羅剎心情不好,沒好氣道:「瞎了你們的狗眼。」
這才看清對面是兩位老者。為首的拄著一支鐵枴杖,旁邊的老者則一身短襟打扮,十分幹練。雖然年紀都不輕,卻透著股子傲氣。短襟老者罵道:「你這婆娘,菜湯甩了我們一身,卻反過來罵我們,豈有此理!」
拄枴杖的老者,歎道:「哎呀,老四啊,咱們別跟娘們一般見識了,讓人笑話。」
惡羅剎正好氣沒地出。聞言道:「你們兩個老不死的,找抽是不是?」
這下子,短襟老者大怒,罵道:「你個小娘們,老子行走江湖的時候還沒你呢?知道我們是誰不?」
惡羅剎猛地將菜盤兜頭罩下。二老急忙躲閃,還是被潑了一些。使枴杖的老者頓時氣得鬚髮皆張,一拐將地磚砸得粉碎,本想嚇唬眼前這婦人。不想,惡羅剎絲毫不懼。老者怒道:「老七,給我教訓教訓這潑婦。」短襟老者怒吼一聲,上身突地鼓起。惡羅剎迎面而上,二人兩掌相交,啪啪兩聲,短襟老者慘呼一聲,後退丈外,右掌上已被插了四個血孔。而惡羅剎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鐵指甲。
這邊一打起來,立即驚動了附近閒雜人等。又圍來三個年紀相仿的老者,其中一美髯老者站在最後,雙手背負,像是這群老者的頭領,兩眼微瞇,氣勢不凡。
惡羅剎冷冷打量了眼,估計他們是一夥的。罵道:「窩狗子上陣老娘就怕了?還有多少老不死的一塊上來吧。」
拄拐老者罵道:「好陰險的婆娘,快快道出你的名號,否則休怪我貴陽四老下手不留情情面。」此人正是四老的老大崔心遠。原來,貴陽四老自從跟楚雲傲鬥了個兩敗俱傷後,自感無顏再回義軍。出了軍營,在外養了一日傷,便往貴陽方向行去,準備回老家。不想,半道正碰見雁南遷。而雁南遷呢則被忘愁震退後,亦感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回去。權衡一日,為了愛徒還是準備鐵著老臉回去。結果他無意間在城外不遠處看了一出讓他瞠目結舌的場景——那是兩個人之間的決鬥。其中一方是關雪寒。而另一方竟是個一身紫袍,鬚髮皆成銀白色,臉上卻是光潔無比,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老者。雁南遷跟關雪寒鬥了一輩子,始終難分勝負。此際雁南遷正好看看關雪寒這麼多年來的進境。因此,埋首窺視。
關雪寒新有喪女之痛,此刻無疑是最好的發洩之時,二人一交上手,便將其自身武功發揮了個淋漓盡致。而紫袍老者面對關雪寒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始終優雅從容,輕鬆應對。雁南遷越看越是心驚,天下間竟有如此人物,為何自己卻不知道?單看此人功力似乎不弱於當年的忘憂子。斗了五百多招,紫袍人開口道:「你就這些本事,還是跟老朽走吧?」
關雪寒鐵骨錚錚,寧折不彎,聞言奮起全身功力,使出看家絕學,欲與紫袍老者拚個死活。二人身形疾如閃電,迅速在交錯中來了幾個響亮的掌力對接。人影再分開時,關雪寒已然不支倒地。而紫袍老者僅被關雪寒絕學掃去半截袖子。雁南遷雖與關雪寒鬥了一輩子,但年紀一大,許多事看得淡了。想現身相救,一琢磨自己也不是紫袍人的對手。雁南遷善於動腦,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跟蹤下去,探清紫袍人的來龍去脈,再伺機下手。正巧又遇見貴陽四老,雁南遷正需要幫手,這四老武功雖跟他們這些人有些差距,但功力不弱。關鍵時刻只要能拖上片刻,便多一分營救出關雪寒的可能。而四老對雁南遷心悅誠服,雁南遷有吩咐哪敢不從。於是,五老結伙一路跟蹤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