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昭道:「前輩一言九鼎,那谷某謝過了,看招。」
谷昭抽出信玄刀,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霞光,一式「滄海潮汐」舞起眩目的十八道氣浪,攜帶雷霆之威,萬鈞之勢,層層疊疊湧向白希珍。白希珍咦了聲,面帶詫異,手上不敢懈怠,雙掌在胸前一開一合,每次開合,便有股強猛無匹的氣流迎向谷昭的劍氣,隔在二人中間產生絲絲碰撞。白希珍滿頭銀絲,隨氣浪激烈的鼓動,猶如天神下凡。待谷昭「滄海潮汐」用盡,第二式「乘風破浪」緊接著「翻江倒海」連續兩劍,絢起一丈光華將白希珍罩住。白希珍見招拆招,似乎對谷昭的劍法極為瞭解,從容而有暇。谷昭見功力相差懸殊,心知必敗,索性也不使白羽幻仙劍了。只憑滄浪劍法周旋,偶爾劍中夾掌,使出幾招白羽幻仙掌。反倒是白羽幻仙掌和清天指法能讓白希珍緊張下。谷昭暗忖,難道傳我劍法的東海孤客和此人有什麼關係?遂將信玄收起,完全使用白筱天的武功。果然,白希珍開始全神貫注與谷昭比對。
原來,白希珍見谷昭使出的劍法,竟是他男人曾用過的招數,心下亦是暗暗奇怪。生怕與金冶子有什麼關係,下手留了許多情面。但谷昭一換招式,白希珍便不得不全力應對。二人鬥了二百餘招,谷昭一掌推來,白希珍無心再戰。使了個粘字訣,一掌將谷昭手掌牢牢吸住。再用十成功力一摧,谷昭踉蹌向後摔倒。谷昭緩緩爬起,擦去嘴角血跡,道:「晚輩敗了,前輩當要信守諾言。」說罷,信玄刀翻轉,一刀抹向脖子。白歆怡在旁見狀驚悸過度,驀地暈過去。就在這電石火光間,谷昭太陽穴上猛地一痛,信玄刀再也拿不住,腦袋一沉,一頭栽倒在地。只聽惡羅剎驚呼道:「師娘你這是幹什麼?」
白希珍道:「唉,這麼個好漢子師娘也是頭遭遇到,實在是不忍心殺了他。我看還是帶著他們上京城交給你師父處置吧,如果你師父認為他該殺,到時再殺他不遲。這小子被我獨門點穴法制住穴道,不怕他能耍什麼猴。」實際上她是見谷昭路數和金冶子頗為相像,恐怕誤殺了自家人,見到金冶子自然水落石出。
惡羅剎道:「可是,師娘……」
白希珍不耐道:「好了……他雖殺了老二,可也是先被你們下毒,被你整瘸了一條腿,人家也沒找你報仇不是?他該不該死,到時還是由你師父做主吧。」
說罷,扭頭走開。惡羅剎恨恨地看著被點穴道的谷昭,終不敢違拗師父意思,悻悻離去。
谷昭渾渾噩噩之際,猛地被人一腳踢醒。睜眼一看,卻見惡羅剎正端著一盆米飯半蹲在他面前,而他正處在一輛馬車包廂中。
谷昭想起自己被點穴前,白希珍所說的話,看來正是在去京城的路上。而惡羅剎分明是來送伙食的,谷昭一抬眼,二人目光相交。惡羅剎眼裡半含譏笑,半含怨恨,還有一丁點其他情愫在內。谷昭至此,終於知道惡羅剎和惡羅漢感情之深。忘了是三惡屢次三番尋釁滋事,最後自作自受,心底反倒股子湧起歉疚,歎道:「你既然這麼恨我,為何不一刀將我殺了?」
惡羅剎臉上掠過一絲無奈,道:「若無師娘在此,你就是有十條命此刻也早沒了。」說著,把飯放在谷昭面前,口氣突轉,又復頑皮模樣道:「你小子命好,不知給我師娘灌了什麼迷魂湯,不僅不殺你,還得好吃好喝伺候著,這不還給你送飯……」陡聽車外,白希珍罵道:「老三,又在說師娘的壞話,看來不把你舌頭拔下來,你是改不了了。」
惡羅剎臉色立時大變,她沒料到白希珍這麼遠也能聽到她說話。急道:「沒有,沒有,徒兒怎敢說師娘的壞話。」恨恨地看了眼谷昭,急忙返身走出車外。見師娘沒有再追究的意思,稍稍寬心。這師徒三人加上谷昭師兄妹一共雇了兩輛馬車。白希珍和惡魔陀加上紅泠在前面包廂,而惡羅剎和谷昭還有個車伕在後面,二車相距三丈左右。谷昭醒來後,不知紅泠現下情況,十分憂急。想找個人問問,可車裡只有惡羅剎,正思量著怎麼開口。這時,惡羅剎道:「師娘,那個騷蹄子還在跟著咱們,依我看殺了算了。」
谷昭聞言已經急忙從車廂縫隙往後看,隱約看打百丈開外,遠遠有輛馬車跟在後面。谷昭心道,難道是白醫官?但又一想,不能吧,她救了紅泠,我幫她報了仇,互不虧欠,她萬萬沒有冒險跟來的道理。
這時,白希珍道:「都老大不小的了,就知道打打殺殺的,那樣一個弱質女流,殺她又能有何威風不成?」
惡羅剎道:「可是,徒兒已經警告她好幾次了,她一副癡樣讓人好不煩悶。」說罷,又瞪視了眼谷昭。谷昭這回明白了,老臉霎時飄過一朵紅雲。
惡羅剎瞧得仔細。戲虐道:「喲,我這乖弟弟也知道害羞啊,你可真是迷死人不償命呢。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風流瀟灑公子哥呢?你瞧瞧你,鬍子滿臉,邋裡邋遢,蓬頭垢面……」谷昭接道:「衣衫襤褸,灰頭土臉,歪脖瘸腿。」
惡羅剎聽他說瘸腿,不由看了眼谷昭的瘸腿,那可是她的傑作,冷哼一聲,扭頭不理。這時,前面馬車停下。白希珍道:「三丫頭,你把她叫過來,我跟她好好說說。她若是再不聽,可就休怪師娘翻臉無情。」
白希珍聞言向後躍去,谷昭想起遇到白希珍以來種種。心道,三噁心狠手辣,沒想到她們的師娘反倒並不兇惡,紅泠跟她一車,谷昭心裡略微寬心。
不一時,後面馬車趕上來。車伕一帶絲韁。從馬車上走下小翠,谷昭心裡咯登一下。暗道,白姑娘啊,你為何這麼做?
果然,白歆怡緊隨其後下了車,在惡羅剎呵斥下,倆人戰戰兢兢地走到白希珍面前。白希珍看了眼二女,見二女弱不禁風的嬌弱模樣,不忍惡語相向,輕聲責問道:「你這兩個丫頭,不是說過幾次了,不許再跟來。難道,非要殺了你們不成?」
二女知道這些人的毒辣,醫館十幾個家丁,上來便被二惡殺了個乾淨。小翠一時驚懼至極,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白歆怡一咬嘴唇,強撐道:「老……老人家,你們走你們的便是,我……我們也是……去京城。」
惡羅剎喝道:「胡說。」說罷,提掌上前。嚇得白歆怡雙手掩面,抖成一團。惡魔陀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白希珍瞪了惡魔陀一眼,惡魔陀急忙閉嘴,不敢再作聲。白希珍道:「行了,你這丫頭在我老人家面前就別裝了,你是捨不得情郎吧?」
白歆怡放下手,臉上已然紅通通一片,螓首低垂。這時,谷昭在車廂內急道:「老前輩,讓在下勸勸她。」
白希珍點頭道:「好吧,去跟你的情郎作別吧。」
白歆怡蓮步輕移,來到谷昭車廂前,二人隔著車窗。谷昭從車窗縫隙中看到白歆怡垂首捉著衣角,樣子頗為扭捏。
谷昭道:「白……歆怡姑娘,谷某此刻身陷囫圇,九死一生,姑娘速速離去吧,這些人心狠手辣,你能活到此刻已是幸運了。」
白希珍怒道,「臭小子胡說什麼呢?」惡羅剎格格嬌笑。
谷昭忙道:「當然了,若不是白前輩的心腸比她那倆徒弟好的實在太多,此刻你我都沒命了。」
惡羅剎哼了聲。
白希珍沒再作聲,而白歆怡只是低頭不語。這時,小翠也過來拉白歆怡帶著哭腔道:「小姐,咱們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好怕她們,還是不要……」
二女在醫官多年,足不出戶,見到的無不是笑臉相求的病人,哪裡見過世間真醜惡。只惡羅剎的冷臉便叫二女吃不消,再加上一旁惡魔陀老是嚥唾沫,那眼神直恨不能將二女生吞活剝。但白歆怡心裡有事,骨子裡竟無比堅強,就是低頭不語。這時,谷昭有點急了,猛地將頭探到包廂小窗畔,朝小翠使了個眼色。道:「小翠姑娘,快快拉開你家小姐,我們要趕路了。」
小翠機靈得很,立即明白谷昭話中有話,急忙摟住白歆怡胳膊。白希珍道:「繼續。」
馬車緩緩開啟,剛行出不遠,從後車廂木縫中掉落一塊薄木板。白歆怡急忙上前去撿,小翠死死拉住,只見惡羅剎猛地從車窗探出頭來,惡狠狠道:「再敢跟來,老娘絕不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