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離木屋只有不到三丈的空地,眾人均長舒一口氣。卻聽伊籐寧姬一聲驚呼,整個身體沒入地下,只留個頭在地面上。竹葉兒緊接著又一聲慘叫,慌亂之下一把抓著紅泠向地面陷落。谷昭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抓住紅泠。楚雲傲凝聚楚家綿掌,遙遙一掌向竹葉兒身子下方擊去。竹葉兒陡覺身子一輕,被谷昭拔出。旋即,屋簷下露出一個人頭嘎嘎大笑:「柔拳,很俊的柔拳功夫。」
森久太郎急叫道:「閣下是五兵衛中的哪個,有種不要靠這些奇門幻術來偷襲人,咱們柔拳對柔拳,方顯武士道精神。」
森久太郎深知五兵衛四十年前,便已是名動天下的豪傑,跟這些老朽一提武士道精神便格外有用,伊籐寧姬就是靠武士道精神才打動伊籐一刀齋同意決鬥的。因此,森久太郎再使激將法。那土中怪人聞言略一思忖,道:「本大人的柔拳已然接近禁術之境,區區這個毛頭小子,焉能是我的對手?好吧,既然你們要求一戰,本大人滿足你們。」說罷,從土中躍起。空中左手虛探,朝森久太郎遙遙一掌。森久太郎沒想到他一上來就衝自己來,亡魂皆冒,急向後翻。楚雲傲大喝一聲:「你的對手是我,朝我來。」說罷,一掌揮出。內力綿綿湧向那忍者。須知,楚家綿掌功夫冠絕天下,當日谷昭與楚雲傲交手,初遇綿掌便吃了虧。那忍者感覺背後陰柔之風壓至,並不回頭,身後陡然立起一道土牆,將楚雲傲一掌生生攔下,左手仍然抓向森久太郎。這空兒谷昭已然趕至,情急之下,寒光一閃,伊籐一刀齋贈的信玄寶刀已然化作漫天劍雨罩向忍者。那忍者應變奇速,眼見劍光霍霍,不敢怠慢,腳尖用力,騰身飛起。森久太郎道:「切不可叫他沾地,此人土遁之術厲害。」谷昭也生怕此人再鑽土裡不好對付,決不可再叫他沾地。揮起寶刀,又一次使出「滄海潮生」,湧出十六式劍氣牢牢封住忍者下方。楚雲傲何等聰明,見機不可失。一個錯身騰空飛起,「楚家十神掌」第一式「萬家歡喜」凝力推出。楚雲傲曾用此招一掌鎮斃趙昆,拳意剛猛至極,是十神掌中唯一的剛拳。那忍者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只有空中聚力,硬接楚雲傲一掌。但聞一聲脆響,那忍者被震落木屋門前的木台之上,連翻幾個跟頭,一頭撞在木門上方自止住。嘴角沁血,頭上黑巾掉落,滿頭白髮散亂,眾人急忙圍上。那細川次郎揮刀就剁,卻被谷昭一刀阻住。細川次郎滿面驚詫地道:「為何不讓我殺了他?他剛剛殺死了加籐君。」
森久太郎罵道:「那加籐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谷昭掏出當年至善大師贈送給他的已經為數不多的治療內傷的大還丹,塞到忍者嘴裡,給楚雲傲也吞下一粒。又在其胸前推拿幾下,那忍者咳嗽下悠悠醒轉,掃視眾人,明白自己的處境後,立刻指著盤坐調息的楚雲傲大罵:「你們不講武士道精神,說好了比試柔拳,卻一個使刀,一個使剛拳偷襲於我。」楚雲傲接了忍者一記柔拳,只覺自己罡勁順利透入對方體內,但對方一股陰柔綿轉之力也直沁心脾,心脈大受震盪。雖重挫了忍者,自己亦受傷不輕。
森久太郎道:「你是五兵衛中的哪位?」
那忍者道:「本大人乃北海道丸目長惠。」看著谷昭手中長刀,頗為詫異道:「你們將伊籐一刀齋殺死了?」
森久太郎笑道:「我們挫敗了伊籐一刀齋,但沒有傷害他。」
丸目長惠歎道:「伊籐一刀齋既被你們挫敗,那麼本大人失敗,也是情有可原了。」
這時,綠笛兒道:「你們看。」
眾人回頭,陽光草場、櫻花園林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碎石鋪就的極為寬闊的甬道大廳。大廳遍佈伏箭暗弩。甬道地面卻是土地,眾人詫異至極。森久太郎解釋道:「這便是幻術啦,幻術本是由忍者的精神力維持著,丸目長惠身受重傷無力維持櫻花幻陣,所以幻術自動消失。而伊籐一刀齋的水榭樓閣是真實存在的,他只是利用五行作為武器攻擊眾人。所以,這就是忍術和幻術的區別啦。」
丸目長惠聞言嘎嘎嘎笑道:「不錯,你小子倒是深諳忍術,難道亦是忍者?」
森久太郎道:「我不是忍者,但是曾偷閱過『萬川海集』,上面記錄了各種忍術。」
這時,綠笛兒道:「伊籐寧姬怎地不見啦。」眾人一驚,齊齊搜尋,果不見伊籐寧姬,遂齊齊看向丸目長惠。森久太郎是伊籐家的家臣,主子有閃失他最是著急上火,喝道:「她可是離島大王伊籐大名的千金,你把她藏哪裡去了?」
丸目長惠沒有回答,一回頭灼灼地看向木屋,笑道:「他要來了。」
話音甫落。遠處突然傳來陣陣轟鳴之聲,猶如萬馬奔騰,木屋在這駭人的聲勢下急速震顫。細川次郎走至木屋門前,手攥鋼刀,大喝一聲:「呔。何方鬼怪,還不現身。」但見木屋突然崩裂,滔天巨浪自屋後奔湧而至,瞬間淹沒眾人。谷昭急忙憋住一口氣,從水下一把拽住紅泠和竹葉兒。楚雲傲和綠笛兒俱是江南人物,水性更甚谷昭,驚濤駭浪中抓住一塊木屋的牆板。紛紛爬至上面,四下瞭望,搜救不善水性的人。不一時,水勢漸緩,四面綠波蕩漾,似乎身處一片汪洋大湖之中,霧氣瀰漫。突然,左首傳來一聲慘叫聲,眾人奮力划水,尋聲過去。只見前方不遠處,幾個人影匍匐在木板之上。不遠處站定一個黑衣武士,手裡抓著丸目長惠。看見谷昭等人,轉首踏水而來,至眾人身前四丈外停住。站在湖面上,猶似閒庭信步。穿著跟丸目長惠相仿,全身黑衣素裹,在霧氣中更顯詭異。只拿雙陰冷的眸子打量眾人,緩緩道:「丸目君,你便是敗在這些人手中?」
那丸目長惠渾身竟然乾爽至極,渾身上下竟然沒有沾到一滴水。聞言道:「石川君,不可小看這些中土來的武士,想當年,柳川弘義還不是被中土的高手挫敗。」
森久太郎道:「原來閣下是石川五右衛門,幸會幸會。」
那石川五右衛門聞言冷哼一聲,「你們很快就會後悔今日之會了,四十年沒人來到這裡,我那鮫兒們都快餓瘋了。」
旁邊木板上的細川次郎急叫道:「快將其擒下,此人養有惡鮫。」
谷昭早已暗做準備。聞言立即將從森久太郎包裡拿的一把鐵蒺藜,用力擲出。那石川五右衛門袍袖一揮,身體呈一條直線極速飄退,怪笑著沒入濃霧之中。也不知鐵蒺藜打到沒?森久太郎道:「這迷霧似乎是『霧隱術』,必是石川五右衛門營造出來的幻術。應該和櫻花林一樣,迷惑我們的眼睛,想辦法破了這迷霧,就好辦多了。」
話音剛落,木板下水流湧動,似有巨物襲來。谷昭凝神側耳,一刀刺向木板下方,木板刀口立時血花翻湧。這時,細川次郎等五名武士的木板,突然被一股怪力掀翻。武士紛紛落水,暗影浮動,水下竟隱現數條鯊魚般的影子向眾武士游去。
森久太郎道:「是『五指鮫』,此乃『水遁』之術,看來石川五右衛門是修習水遁的高手。」
谷昭生平行俠仗義,雖憎惡倭寇,但此刻既為隊友,便不能見死不救,但苦於無計可施。這時,紅泠一鞭朝就近的鮫影擊去。鮫在東瀛被尊為水中之龍,實是淡水族中的霸王。在水中游動迅捷靈活,力大無窮。紅泠一鞭擊在其頭頸之間,那鮫竟渾然無覺,分水破浪直奔一名武士。到了近前,張開大口,便要咬下,那武士慌亂中長刀未出鞘。命在頃刻間,陡見靈蛇般的長鞭捲來,將惡鮫大嘴纏了數匝,生生將惡鮫大嘴合上。其餘惡鮫見到同伴遭襲,紛紛掉首撲向紅泠。那被纏嘴的惡鮫在水中拚力掙扎,怪力何止千斤,紅泠眼看不濟。谷昭急忙一把拽住鞭柄,合力對付惡鮫。弄得木板上上下下,載沉載浮。另外幾隻惡鮫已然圍上。森久太郎嚇白了臉,強對谷昭道:「大家不要怕,這必是幻術營造的怪物,說不定就是幾條小泥鰍。」話音一落,陡覺手中一空,原來他為防身,手裡攥著一柄分水刺。卻被騰起撲至的惡鮫一口咬去,所幸抽身及時,小拇指被帶去一塊皮肉。老海突道:「這不像是幻術,沼澤暗洞中正是惡鮫的生活之地。想那櫻花陣裡的鐵像、樹墩,本身並無殺傷力,是靠幻覺嚇唬大家,將大家趕到三岔路中間,最終利用『箭草』將大家一鼓射殺。也就是說那些伏弩暗箭才是真正殺傷人的機關。」
谷昭聞言,回首看了眼楚雲傲。楚雲傲力拼丸目長惠,受傷不輕。此刻經大還丹調理回復些許,正在默默堅忍。谷昭銀針用盡,向其要過一把銀針,看準紅泠拽著的惡鮫,一針甩出,那惡鮫拚力掙扎,動作奇快,一針紮在其上顎。鮫骨奇硬,銀針崩落。紅泠道:「給他一把扔過去,看他往哪裡躲。」谷昭騰身而起,一腳金雞獨立踩在惡鮫頭頂。惡鮫感覺頭上有異,急忙翻起巨眼上看,陡覺銀星一點,眼珠劇痛。一枚銀針已經透入,谷昭對待此等凶物絕不留情,力道奇狠。一針力透眼珠,直入惡鮫大腦。那惡鮫翻騰幾下,便肚皮上翻,寂然不動。谷昭大喜,果然如同老海所說,惡鮫是實體活物。活物就好辦!谷昭看眾人岌岌可危,飛身點在水中惡鮫背上,依法炮製,逐一將惡鮫射殺。不一時,水面上便飄著四具鮫屍。眾人得以喘息,那些落水武士紛紛爬上木板。木板狹促,一名武士一條腿蕩在外面。紅泠收起長鞭看著水面鮫屍。突道:「這個忍術叫什麼?」
森久太郎道:「『五指鮫』。現在看來也說不准了。」
紅泠沉吟道:「既是五指鮫,怎地只有四具鮫屍?」話音一落,那蕩著一條腿的武士慘叫一身,被一張大嘴咬住拖至水下。谷昭飛身撲救。那惡鮫頗有頭腦,似乎知道谷昭要拿針射它眼,咬住武士掉頭向下,不見了蹤影。只見血水翻湧一會兒便即消停,再也不見哪惡鮫上來。谷昭拔出信玄寶刀,對眾人道:「看來只有下去,跟它一較高下了。」紅泠急道:「師兄不可……」谷昭已然「撲通」一聲潛入水底。紅泠急忙站在木板沿前極目探看。卻聽身後也「撲通」一聲,紅泠不必回頭亦猜到定是那個癡女綠笛兒。綠笛兒江南長大,水性極佳。眼見谷昭入水鬥惡鮫,顧不得自身安慰,急忙除去大褂,拿了分水峨嵋刺跳入水中。一入水底,方知兇惡至極。外面看似綠波蕩漾,水下實則昏暗一片。加上被惡鮫劇烈攪和,水下一米之外便什麼也看不清。陡覺水壓襲來,綠笛兒凝神一瞧,但見一張大口現在眼前,已不足一尺。驚駭之際,水下寒芒一閃,一柄鋼刀橫在惡鮫嘴前。惡鮫掉頭向後,水浪翻湧。綠笛兒知道谷昭必在惡鮫身後,急忙揮動峨嵋刺,欲兩面夾擊。突覺身後有異,回頭一看,那個黑衣忍者正在她身後,朝她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綠笛兒身體頓時麻痺,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