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有趣有趣,原來關叔叔的老婆是搶來的。那您可知我師娘的病怎麼來的?師娘從來都不告訴我。」
「呵呵,你師父年輕時,正值東海倭患猖獗。便義不容辭地率領江湖好漢在東海抗擊倭寇,小老兒也曾在帳前效力。有一次,你師父趁黑摸進倭寇大營,欲去刺殺倭酋。不想,營帳空空如也,陡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你師父見營帳裡間有一盛滿水的大木桶,便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不想這一進去,便觸到了一個滑溜溜的裸體女子,正是敵酋的女兒。原來此女練有奇功,正在浴桶內運功,突見有人闖入,一急之下走火入魔,昏厥過去。你師父俠義心腸,從不傷害婦孺之輩,這下子也沒了主意。走吧,見這女子氣息微弱,頃刻便有斃命的危險。不走吧,懷抱個裸女算是怎麼一回事?最後,你師父一咬牙,找件衣服給她穿上,便背了出來。後來經過悉心調理,那女子被救活,並對你師父生出感情,再後來,就成了你師娘。她那倭酋的父親也因此退回東瀛,沒再犯我邊境。你師娘身體弱就是那時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
「哦,這麼說,我師娘原是東瀛人。」
「嗯,東瀛人也不全是壞人,你師娘蘭心慧智,菩薩心腸,是小老兒見過的最慈悲的女人啦。」
說話間,二人行至一座大宅門口。姬沅道:「就是這裡了,以前老朽亦曾來此拜會過青竹幫前任老幫主於四海。他死了後,便再也沒來過。」
當下下馬,走至門前叩門,結果「小叩柴扉久不開」,半天未見動靜。紅泠有些氣餒:「怎麼這麼不巧,找人老是找不到。」
姬沅勸道:「要不咱們等會吧,大老遠來了。」二人找個乾淨地兒坐下。
紅泠問姬沅:「我曾聽關伯伯開玩笑說,師娘逼婚,這是怎麼回事?」
「呵呵,那可是當年一段趣聞,本怕你師父不高興,不敢告訴你。你既然問了,小老兒偷偷告訴你——當年你師父治好你師娘之後,你師娘的武功雖無法復原,但性命保住了。你師父便要送她回東瀛,誰知,一路護花。流水無意,落花卻已情根深種。到了東瀛後,你師娘想盡辦法挽留你師父,你師父還是偷偷溜回了中原。你師娘整日以淚洗面,其父一怒之下,帶領東瀛數萬武士前來,誓要血洗東海數城。你師父沒辦法只得答應這樁婚事。其實,你師父和師娘在一起那麼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是礙於兩國兵戎不斷,所以忍痛割愛。我們大伙都看出來了,便以『為民免於水火』之情由,請他允婚。才促成了這一段佳緣。婚後,你師父選擇隱居關外,依小老兒看,必是怕悠悠之口。」
「啊,哼,誰敢這麼說,我撕爛了他的嘴。」
「當年,你師父退隱不久,金世雄便對武林人士說過你師父『與敵結親,失節喪氣,投敵叛國』這樣的詆毀之言,弄得很多老友都對你師父不滿。」
紅泠氣道:「那個無膽的殘廢鼠輩,等我遇見他,也要跟他切磋切磋,看他還敢不敢詆毀我師父。」
倆人正聊著,不知從哪裡冒出個邋裡邋遢的十四、五歲的少年,蹭過來道:「仙女姐姐,賞口飯吃吧?」
紅泠看他眼,覺得太突然,正要拿銀子,卻聽姬沅道:「窯口,探路。」
少年一驚道:「窯口朝哪?」
姬沅雙手一抱,朝東一拱,道:「城東。」
少年底兒嫩,猶豫著。姬沅笑道:「小哥,你家幫主在哪裡?去稟告聲,她的好朋友來找她。」
那少年上下打量姬沅、紅泠二人,遲疑道:「跟我來,要不是朋友,管你們有進沒出。」
紅泠看他那小樣,還老氣橫秋裝大人,道:「你叫什麼?小大人。」
「在家排行老七,你叫我小七就可。」
說話間,穿街走巷,拐彎抹角。不久,來到一套大宅院門口。小七上前叩門,重敲三下略一停頓又輕敲兩下,半天沒人應。便喊道:「三奶奶,是我呀,七兒啊,快開門,來客啦。」
院子裡頓時響起個破鑼似的嗓門,罵道:「我說你個小雜種,才出門幾分鐘,就來敲暗門,姑奶奶還以為來了什麼高人呢。你敲什麼,喊聲不就行了,誠心拿姑奶奶開涮是吧,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說話間,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中年肥胖婦人探出頭來,小七立即縮在一邊。肥胖婦人上下打量二人一眼,眼睛灼灼地停在姬沅身上,道:「這位可是姬老爺子?」
「正是小老兒。」姬沅沒成想,肥胖婦人認得自己。
「快請快請,老主人在世時,曾經常提到姬老爺子。奴家年輕時,也見姬老爺子到過敝莊。」
姬沅心道,我怎麼沒印象。這時小七看出姬沅疑問,解釋道:「三奶奶年輕時雖然不是大美女,但是體重頂多也就八十多斤,現在都快二百斤了,您老不認識,很正常。」
那肥婆立即發怒,一把揪起小七耳朵:「我讓你貧,老損你三奶奶,誰給你洗衣服做飯吃啊,白疼你了。」
小七殺豬般大叫:「不敢了,不敢了,仙子姐姐救我。」
肥胖婦女略施薄懲就鬆開手,對姬沅二人道:「二位來此,所為何事啊?」
姬沅道:「你家竹葉兒幫主在不在,這位姑娘是她的好朋友。」
肥胖婦人聞言,看著紅泠道:「哦,那您肯定是紅泠小姐,我們家幫主常提起您。幫主今兒一早就去趕廟會去了,想也快回來了,您二位進屋休息會兒。」
小七將他們帶到東廂房,姬沅這時才想起攤子,跟紅泠告別去收攤子。紅泠獨自品著茶,天色漸黑,無聊出來院中走動,看見西屋一口碩大的浴桶。連日來風塵勞頓,未曾洗浴,看著便心動。那肥胖婦人善解人意,立即吩咐小七,「快去燒水。」不一時,水便燒開。小七做個鬼臉,掩上門走了。紅泠從裡面拴上。然後,三下五除二,除去衣裳,跳進浴桶。愜意地仰靠在桶壁上,任溫熱的水一波一波擊打臉頰。連日來的疲乏經熱水一泡,立時湧將上來,眼皮忍不住直打架,懨懨欲睡。腦海裡,不住浮現出竹葉兒的身影。幾年未見,這丫頭變成什麼樣了呢?這麼半睡半醒間過了許久,忽然一道月光照射下來,映出凝脂一般細膩白皙的肌膚,纖巧玲瓏的秀蓮,圓潤光潔的玉腿,玉腿根處,隱現一叢,起伏如水草。突然,紅泠打了個激靈:哪裡來的月光?仰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只見屋頂上有個一尺見方的小洞,一個人正探頭俯視,瞧得有滋有味,已不知被看了多久。紅泠一時慌亂,罵道:「大膽淫賊,偷看人家洗澡,不知羞恥。」
那人假著嗓子笑道:「既是淫賊,自然不知羞恥。何來偷看一說?」
「哪你看什麼,還不趕快閉上你的狗眼。」
「這裡左近無人,自然看的是姑娘。」那人索性從房上直接跳下,是一個蒙面的黑衣人。
紅泠見那人下來,急忙雙手抱胸,罵道:「無恥之徒,快滾,否則我……我……」
「小娘子此言差矣,小生在此賞月多時,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若走也是姑娘請先。」說罷,抓起紅泠衣服用鼻子使勁一吸,做出一副陶醉狀,一邊不懷好意地看著紅泠。
紅泠好像一下子被人看透了般,懊惱之餘,心下反倒冷靜了許多。一瞥眼,看見浴桶右側方的窗戶上有一道丈長的白綾窗簾,立時有了主意。道:「那好,姑奶奶就先走一步,接暗器!」說罷,掌心吸了捧水,向黑衣人擊去。黑衣人急忙一個側翻,動作極為敏捷。黑衣人快紅泠更快,腳一點桶沿,一個乳燕投林,撲進白綾窗紗,滴溜溜幾個急轉,已經將窗簾纏在身上。黑衣人知道中計,仍佯裝看到,「好一個貴妃出浴。」紅泠惱透了黑衣人。飛身過去,凌空一腿踢向黑衣人面門,黑衣人急忙身形一矮,堪堪躲過,還反手摸了下,道:「好一雙勾魂玉腿。」紅泠羞怒交加,出手不留餘地。苦於兩手拽著窗簾,無法盡展「七星璨蓮腿」。反倒叫黑衣人在身前,左跳右閃,貧嘴挑逗。正無計可施之時,一低頭,瞧見縛桶用的一根丈長繩子。立時一把拽下,扔進浴桶泡濕。黑衣人似乎明白什麼,急忙往門口奔去,身後勁風緊接著襲來,黑衣人隨機應變奇速,「把衣服還給你。」朝後凌空一扔。
不想紅泠並不去接衣服,繩子帶水,跟鞭子無異。紅泠用了內力,繩子就跟一條靈動的水蛇一般,繞上黑衣人腰身幾匝。黑衣人忙身形疾轉,使出泥鰍脫身術,欲從繩圈中掙脫。只聽嗤的一聲,黑衣人衣衫盡裂。黑衣人啊的一聲尖叫,瞬間只剩下一個玲瓏剔透幾近裸體的身子。隨之她撲通一聲扎入浴桶,只露個頭,罵道:「你個騷蹄子,連男人衣服你也脫,發情了不成?」
紅泠咯咯大笑道:「男人自然不能脫,假男人到是要瞧個仔細。」
那人把頭探出桶沿,面巾已掉,露出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委屈道:「你個臭鈴鐺,拿個鞭子連妹妹也欺負嗎?」
紅泠哼道:「活該,你個該死的小葉子,既知姐姐到了,不設宴款待,還設計作弄姐姐,要是不罰你,焉能消氣?」
原來黑衣人正是青竹幫幫主竹葉兒,剛從廟會回來,剛進院子便聽小七稟告說紅泠來了。竹葉兒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小姐倆多年未見,立時決定整整紅泠。不想,紅泠技高一籌,還是自己最慘。
只聽竹葉兒可憐兮兮地道:「姐姐不要鬧了,妹妹哪敢作弄姐姐,多年不見,想死你妹妹了。水還溫熱,何不進來共浴?」
二女情同姐妹,自小時常相互捉弄,互有勝負,自不會真得生氣。聞言,紅泠又跳進浴桶。兩人嘰嘰喳喳,共敘別情。
紅泠和竹葉兒同歲,生日紅泠要長竹葉兒幾個月,因此紅泠為姐,竹葉兒為妹。倆姐妹從小就親如一母同胞,紅泠後來跟白筱天去關外學藝。期間,竹葉兒跟隨師父往關外跑馬幫,曾多次順路探望。只是女大十八變,三年未見,再加上竹葉心存捉弄,女扮男裝還假著嗓子說話,紅泠幾乎上當。好在功夫高強,敗中求勝。
倆女人一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嗑。一直嘮到夜半三更,紅泠方想起師父的囑托,問竹葉兒:「此次出關是為我師兄的事情,你可知我師兄的下落?」
竹葉兒道:「谷大哥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好姐姐不要傷心,吉人自有天相。」
「那麼說,我師兄被付天斃於掌下,是真的嘍?那付天究竟是何許人,真如外界傳說的那麼厲害嗎?」
竹葉道:「若說這付天,可了不得。當下武林,無論是官宦世家還是名門大派,無不爭相結納。付天十五歲出道,單人獨劍闖進兔兒山,一日斬殺八十六個強盜而聲名大噪;十七歲獨闖青城,擊敗青城派四大高手;二十一歲付天在三門峽一劍擊敗秦嶺六仙。後來他走遍三山五嶽,挑戰天下高手。七年前更是在武當上清宮和白鶴仙人鬥劍,激戰一日,擊敗白鶴仙人,聲望一下子如日中天。被武林人士譽為十年後天下第一人。其後,此人數次挑戰武林盟主金世雄。然而,金世雄老奸巨滑。就在約定的日子突然癱瘓在床,說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無賴至極。據說,付天還曾多次遠赴東海,尋找古東城鬥劍,但東海茫茫始終未尋見古東城。七年前,金世雄突然召開武林大會,說是老人俱往矣,比武重新論定天下六大高手,也就是六傑大會。結果,付天當日未到,但仍被公推為六傑第一人。」
紅泠道:「豈有此理,沒去都能排上號,我師兄怎麼就不算了——都有哪六傑?」
「谷大哥仇家太多了,在武林中聲望遠不如付天。六傑排第一的自然是付天。第二位,是真正力壓群雄的淮北楚家的楚雲霄,還有弟弟楚雲傲,金世雄的兒子金善揚,和好稱『無影神龍』的任伍慈,最後一名是江南歐陽世家的歐陽雨儂。這個任伍慈極為神秘,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有在武林大會上,他才突然現身,自報姓名參加比試。結果力挫群雄,卻在與楚雲霄一戰中,第六百招上敗給了楚雲霄。但也進了六傑之列,大會過後,便又杳無音訊,因而人送外號『無影神龍』,想必是個低調的人,不喜張揚。」
紅泠問:「歐陽雨儂?好熟悉的名字。」
「她是老一輩六大高手中排名第三的關雪寒的女兒,是我們女中巾幗。」
「哦,我曉得啦,我早聽說關叔叔有個厲害的女兒。原來,她並不隨父姓而是隨母姓。雨儂本人我素未謀面,但跟她妹妹雨飄到是有過一面之緣,長得漂亮極了。」
「那是當然,其母歐陽柳春號稱三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鈴鐺以你的武功若早生幾年,或許也能拿下六傑之名。」
紅泠小胸脯一挺,傲然道:「哼,我一頓鞭子下去,都得唏哩嘩啦。」
竹葉道:「那你想不想為師兄報仇呢?」
「當然。」
「明日便是洛陽大豪趙晨嘯的壽誕,我們可前去尋他晦氣,藉機鬥鬥付天,好為大師兄報仇。」
「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難道不知道嗎?付天的原配夫人趙若憐就是趙晨嘯的大女兒。岳父過壽,女婿焉有不到之理?」
紅泠恍然大悟,原來,驛站裡那些人爭相去趙府拍馬屁就是為了結識付天。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姐倆略一合計,便打定主意:明日便去會會那個付天,看看到底有沒有傳說的那麼厲害。
次日一早,小姐倆拾掇完畢,整裝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