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春天來了。
龍城最柔軟的春天總是伴隨著肆意的沙塵暴。也只有沙塵暴的瞬間才能夠提醒我我們的龍城其實是位於一個荒涼的無邊無際的高原的腹部。若是沒有了這些狂暴的風沙就會不知不覺的把高速公路延伸的地方當成天盡頭。
某個窗外風沙呼嘯的午後高三的區老師在我們大家的眼前直挺挺的栽倒在辦公室的地板上。頭「咚」的一聲撞在我的辦公桌腿上。大家手忙腳亂的打電話的時候我聽見了來自窗外的那種代表著神靈憤怒的呼嘯聲我彷彿覺得只要我在這個時候把窗子打開漫天的黃沙就會像瘟疫一樣席捲而來衝進這個虛偽的房間一秒鐘之內掩埋這個躺在地上的人堆起一個荒涼的塚。
於是我突然間有種預感區老師怕是不會再醒來結果我對了。
跟著我就臨危受命接下區老師的班級。陪著他們走完這畢業前最後的三個月。
每一天我幾乎要呆校裡十個小時以上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有什麼機會和小叔單獨相處了現在他只要不上課就會呆在家裡陳嫣以及他和陳嫣的家佔據了他所有的私人時間。事實上不僅是我連三叔三嬸也一樣。三嬸常常像往常那樣打電話給小叔要他們過來吃飯。可是他們很少赴約。某個週末倒是兩個人一起來過一回。但是緊接著的第二天陳嫣就給三嬸送來了滿滿一罐她煲的湯還有幾盒看上去像是江南口味的小菜。「這是什麼意思?」三嬸不滿的皺著眉頭抱怨「是把昨天吃過的那份還回來還是告訴我你小叔現在不用我們照顧了?」「你們這些女人老是要把別人往壞處想。」三叔的表情異常天真和無辜。
很自然的小叔和我們疏遠了。尤其是在某天陳嫣歡天喜地的通知大家她懷孕了之後。
某個五月的傍晚我在校園的林蔭路上看到了他們陳嫣挽著小樹的胳膊他們悠閒的散步小叔的臉又悲哀的胖了一圈但是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得意。迎面蹣跚的走過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我認出了他他是很多年前的教導主任那個時候聽說他曾經在辦公室裡耀武揚威的拍桌子說要嚴肅處理那個名叫唐若琳的女生。其實有的人就是如此手中哪怕就握著一點點的權利也不捨得不用。
這個老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和小叔他們狹路相逢。
「王主任您好」小叔一如既往靦腆的一笑「這位是……我前不久結婚了。」他看上去依然羞澀的可愛。
老人愣了一下幾乎要踉蹌著倒退幾步他盯著陳嫣的臉難以置信的說「你是——」
陳嫣從容不迫的微笑著點頭說「我是。」
老去的終究已經老去可是不能說是陳嫣贏了是時間贏了適可而止吧陳嫣你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證明什麼呢。
春夏交接的夜空瀰漫著芬芳單純的慾念。我對著敞開的窗子深呼吸了一下接著拿起手機不看內容直接刪掉了江薏的短信——刪掉她的短信已經變成我幾個月來常常要做的事情然後我開始認真的策劃著等這生考完我說什麼也要去旅行一次。走得遠一點要是南音那個傢伙表現好的話可以考慮帶上她。
但是我的旅行終究沒能實現因為就在我滿懷希望的設想的時候大洋彼岸鄭東霓生下了她的嬰兒。
是個小男孩只不過患有2三體綜合症就是我們常說的先天愚型。
是染色體結構畸變導致的疾病最常見的嚴重出生缺陷病之一臨床表現為患者面容特殊兩外眼角上翹鼻樑扁平舌頭常往外伸出肌無力及通貫手患者絕大多數為嚴重智能障礙伴有多種臟器的異常如先天性心臟病、白血病、消化道畸形等。本病發生幾乎波及世界各地很少有人種差異——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我打電話給鄭東霓的時候她慘然的一笑她說「你該不會是要看他的照片吧。」
會議那個夏天裡全家人的愁雲慘霧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大概是刻意的遺忘了只記得那兩三個月中我們家每個月的電話費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三叔抱著電話來來回回都是重複那一句話「回家吧。」三嬸急了嫌三叔除了這句話什麼都不會說於是把電話搶過來紅著眼圈說「你回家吧。」然後重複很多次——多加了一個「你」字不算什麼了不得的進步。
還有一個細節在嬰兒出生的一周之後鄭東霓的老公跟她提出了離婚。
鄭東霓是在2007年的8月底帶著嬰兒回到龍城的那時候嬰兒剛剛過完百天。
那個孩子長了一張奇異的臉。額頭很寬兩隻漆黑的小眼睛隔得很遠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的眼睛間距倒像只安靜的小鼴鼠鼻頭的圓的小小的粉紅的舌尖喜歡伸在外面。閒的無聊的時候就像所有健康的小孩那樣啃一會兒自己的小拳頭。眼睛不知道望著什麼地方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看見了什麼我看不見的東西。
第一眼看到這個像是從卡通片裡走下來的小人我就愛他。
「要抱抱他嗎?」鄭東霓戴著一副碩大的rada太陽鏡疲倦的對我微笑。
我搖頭「還是算了我不會抱。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捏碎他。」
「小傢伙小傢伙。」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我是舅舅你舅舅…….」然後我抬起頭問鄭東霓「他有名字嗎?」
鄭東霓短促的笑了一下自從這個小孩出生以後她經常這樣笑聽上去像是有一口很乖戾的氣衝口而出臉上的申請也複雜得很「他姓鄭鄭成功。」
「多好的名字鄭成功你說對不對?」我開心的問嬰兒、他像是配合我一樣氣定神閒的伸出他的小舌頭表示同意。
「多聰明的孩子呀!」我笑得前仰後合然後突然意識到我說錯話了。於是有點尷尬的說「上車吧三嬸的電話一會兒就要追來了。」
「三嬸已經忙了一個禮拜。」我告訴她「我們去買了一張嬰兒床南音的房間從現在起就是你們倆的你待會兒就會看見客廳裡多了一張沙發床那就是南音週末回家睡覺的地方了。三嬸還專門添了一個新的櫃子給鄭成功專用裡面全是他的尿片和奶瓶南音那個傻丫頭還去買了很多的玩具……總之你放心我們都安排還了。」
她一言不發的把目光掉轉到窗外摘下了太陽鏡搖下一點車窗八月末的風悄無聲息的長驅直入她的頭髮飄起來了她慢慢的說「西決先送我回家行嗎?」
「你說什麼廢話你以為我們去哪。」
「我是說」她看了我一眼「回我自己的家。」
「何必?」我悶悶的說。
「我求你。」她沒有表情。
我只好往另一個方向開那條路和通往三叔家的不同沿途全是龍城舊日的風景和拆得亂七八糟的工地。曾經的龍城原本就是一個大工廠鄭東霓的家就住在那片煙囪的樹林後面樹林裡住著很多像我大伯那樣的人他們終日在黑漆漆的廠房裡作業就像是在山東裡融化太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煙囪的樹林裡還關著很多看似狂暴其實溫順的野獸名叫機器終日發出或者沉悶或者尖銳的轟鳴。
鄭東霓就是一個從這片煙囪的原始森林裡走出來走到了天邊的人。
她把鄭成功生硬的往我懷裡一塞自己走近了破舊的單元門。
黃昏的工工廠宿舍區永遠是一片死寂就像是原始森林的祭祀剛剛結束所有的機器野獸都安然睡去。我有些猶豫的把鄭成功舉起來他正在表情嚴肅的欣賞遠處林立的巨大的煙囪。我不知道我是該帶著鄭成功等在這裡還是跟著鄭東霓進去。我不想讓鄭成功看到那種母女二人髒話連篇的對罵場面。
「喂鄭成功煙囪很好看對不對?」我問他他不置可否。
「你是這兒的人鄭成功這兒是你的家那些煙囪你都應該認識因為它們是我們龍城的界碑。」我突然覺得這種話對於他來說國語深奧了有點不好意思「鄭成功」我好不容易才騰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臉蛋「你知道為什麼有的煙囪往外冒黑煙有的煙囪往外冒白煙嗎?」我笑了「因為冒白煙的那些煙囪是在製造雲。對了你看見的天上的那些雲都是這些煙囪把它們送上去的。」
然後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個下午大伯抱著很小的鄭南音指著遠處的煙囪對她說「南南你知道嗎天上的那些白雲就是這裡的煙囪送上去的。」那天大伯的心情正好不錯一定沒有喝酒。「真的呀——」小小的鄭南音崇拜的歡呼著。「當然了。」大伯對她擠了擠眼睛。大伯那個時候還年輕他是個健壯的很好看的男人。
還是上樓去吧我突然之間有些想念大伯。
大伯無力的坐在他的輪椅裡面圓圓的頭顱有些傾斜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似乎就在他身旁發生的爭吵一點都不能影響他。
「你走吧。」大媽依然是那麼淡淡的對鄭東霓說一邊低著頭攪和著面前那杯藕粉「我這裡太亂了。要天天照顧你爸爸我實在沒有時間再幫你帶一個三個月大的小孩。」
「你要我走到什麼地方去?」鄭東霓咬了咬嘴唇「你還不明白嗎?我馬上就要離婚了我不會再到美國五了。下一步怎麼走我都不知道你要是需要錢我給你——」
「你的錢你自己留著吧我一分都不要。」大媽諷刺的冷笑「你賺錢也不容易。」
鄭東霓漆黑的看著她沉默的看了幾秒鐘。
「我們走吧。」我走過去想把她拉起來「走吧。」
這個時候大媽悠閒的補充一句「反正你有錢你去雇個保姆來看這個孩子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跟我們擠在這個又小又破的地方呢。」
鄭東霓一把從我手裡把小孩搶走拎著他的衣服就像是在拎著一個破舊的口袋她就這樣拎著嬰兒把它湊到大媽的臉面前一邊搖晃著一邊喊「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眼睛看上去像個牲口舌頭總是吐在外面他是個白癡他長大了以後也是個白癡他永遠沒有生育能力他活不長的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這就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就是你的親外孫你們讓我受了多少罪現在你們全都得還在我兒子身上!你現在想撒手不理他你做夢!」她一口氣喊出這些話臉漲得通紅亂亂的髮絲拂在臉上全然不管鄭成功尖銳的哭聲。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你怨得了別人嗎?」大媽平靜的說。
我把鄭成功從鄭東霓手裡搶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看著他的小眼睛裡含著的很清澈的淚水我就決定了我得把他從這個地方帶走。我不管鄭東霓還要耗到什麼時候就算大媽同意我也不會放心讓他留在這兒的。
於是我抱著鄭成功蹲在大伯的輪椅前面「大伯這個是鄭成功鄭東霓的孩子你的外孫。現在我們走了過兩天我再帶著他來看你。」
大伯的喉嚨裡發出一種奇怪的暗啞的聲音類似嗚咽。我看到他用力的想要抬起他的右手他粗糙的手機現在呈現著一種奇異的輕盈就像是粉蝶的翅膀那樣輕輕的扇著卻不能挪動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於是我抓起鄭成功粉嫩的小手讓他去碰觸那些輪椅扶手上面蒼老無力的手指。
當他用這隻手漂亮的把那個情敵打翻在地的時候他應該沒有想到吧那就是他一生裡最精彩的一瞬間。
在我們身邊爭吵還在繼續不過那似乎都和我們無關了。
「我自己造的孽?」鄭東霓咬牙切齒「我自己造的孽?媽的你還要不要臉?鬼才知道這種病是從誰那裡來的。說不定就是你幹的好事說不定就是你賣的那個男人身上帶著的基因呢。我還沒說什麼你他媽還有臉來說是誰造的孽——」
「怎麼不說話了?」鄭東霓繼續逼近大媽「反駁我呀罵我胡說八道滿嘴噴糞呀你要是真的底氣那麼足你就讓我去做親子鑒定啊。怕了吧。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你不會不記得這個房子的房東其實是我吧?當初是我拿錢替你們把它從公家手裡買下來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趕我和我的孩子走?明天我就把它賣掉明天我就找人來看房子誰願意買我就給他打折到時候你就和這個男人一起爛死在大街上吧到時候你就…」
大媽毫不猶豫的把手裡那杯藕粉潑到了鄭東霓的身上。
鄭東霓尖叫了一聲往旁邊躲閃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裙子勾到了大伯的輪椅的一角我眼前的大伯變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不倒翁慢慢的往一側傾斜著傾斜著臉上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有一滴很渾濁的液體掛在他渾濁的眼角然後他就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自己像張被踹到的桌子那樣倒下來砸在地板上轟隆一聲。
我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輪椅。
「爸爸爸爸——」鄭東霓驚呼著鬢角上掛著一絲藕粉她也匆忙的伸出手扶住了那個傾斜的輪椅大伯於是就維持著那個往一邊倒的姿勢像是處於失重狀態下的宇航員。他睜開眼睛喉嚨裡重新發出我們都不懂的聲音。我這個時候才看見因為這個傾斜他把鄭成功花蕾一般的小手牢牢的抓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他是想要抓住一樣東西支撐住自己嗎?可惜他選擇了一樣最不可能的。
突然之間鄭成功笑了他分紅色的小舌頭在這個笑顏裡若隱若現。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在那之前我還以為他不會笑他安心的把自己那隻小手交給面前這個初次見面的肥胖的沒有表情的寂寞的不倒翁並且毫無保留的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大媽頹然的坐在屋子的一角戰抖的手裡還握著那個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我們重新回到了夜幕開始降臨的街道上在清涼的八月的晚風裡我慢慢的開鄭東霓沒有表情的陷落在副駕駛座裡鄭成功似乎已經昏昏欲睡。
「為什麼你總是看見我最丟臉的時候?」她好像是自言自語。
「因為你從來不怕在我面前丟臉。」我回答。
她無力的把頭放在座椅靠背上似乎完全不在乎鄭成功在她雙臂裡搖搖晃晃。我又聽見了她那種短促的可以說是猖狂的笑聲。
「誰說不是呢?」她自嘲的笑「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什麼都不怕。」她騰出一隻手把車窗搖下去「你身上有打火機麼?」她問我。
「你休想。」我簡短的說「差不多點好不好。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兒子才三個月你——」
「好了!」她不高興的揮揮手「怎麼那麼囉嗦。」然後她就陷入了沉寂。
最後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我說「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她長歎了一聲。談起的聲音讓我很奇妙的感覺出她在那副碩大的太陽鏡後面閉上了眼睛。「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這次和以往不同我不是來借住幾天的我是真的要回家了恐怕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打發以後的日子。我還以我在我倒了這麼大的霉以後我媽她會願意幫我一把。」她疲倦的托住了腦袋「可是你都看見了。」
「像你那樣鬧有什麼意思?就算大媽同意我看三嬸都不會放心你把鄭成功放在她那裡。」
她又一次嘲弄的笑了「拜託你鄭西決我可沒有你那麼厚的臉皮在別人家裡一賴就賴上那麼多年就算我自己不在乎我怎麼可能讓這樣一個孩子拖累大家呢?」聽見她重新開始罵我我反倒覺得正常的鄭東霓總算的回來了。
「你相信我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嫌棄這個小傢伙自從鄭成功生下來三叔三嬸每天都在為你回家做準備他們甚至已經在討論去送鄭成功上特校的事情沒有誰把他當成是個負擔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我說。
她靜靜的回答我「我受不了別人對我好你知道的。」然後她微微一笑把鄭成功抱的更緊「不過呢」她深呼吸了一下「你不知道每次我和我媽對罵完了以後我就稍微放心一點因為看得出她精神其實還不錯哈哈。」
「變態家庭。」我也嘲笑她。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鄭成功小小的罩衫不小心捲了上去露出來的那一截白嫩的脊背上有三個青紫色非常像指痕的印記。
「他打孩子嗎?」我覺得背上的汗毛在一秒鐘之內豎起來。
「是胎記。」鄭東霓淡淡的說「我現在做夢都想著趕緊簽字我一看見他就反胃。」接著她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問我「你有沒有外幣賬戶?」
「沒有。」
「這兩天去中國銀行開一個吧。有件事我想讓你幫我。」
這個時候江薏的短信又來了。「你幫我刪掉。」我說。
她詭秘的笑「幹嘛架子那麼大?人家是真的挺喜歡你的。」
我懶得理她。
「這兩天她找你是真的有事情」鄭東霓出神的看著窗外「我轉了一筆錢暫時放在她那裡她找你就是因為想要趕快把這筆錢給你你先幫我收著等過段時間我再來拿走。」
「你那麼相信她?」我詫異。
「她或者不是個好女人」她慢慢的說「可是她是個最夠義氣的朋友。」
「是嗎?」我冷笑「這麼好的朋友你會不知道她已經結了婚?」
她沉默不語只是呆呆的看著懷裡的鄭成功。
全家人都在等著我們三叔三嬸南音小叔陳嫣以及一桌子五顏六色的菜。
儘管每個人都自認為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鄭成功那張小鼴鼠一樣很卡通的臉他們還是不約而同的愣了一下是鄭南音的歡呼打破短暫的沉默的「好可愛呀小外星人!」
「趕緊讓我抱抱小寶貝啊東霓!」三嬸非常熟練的把鄭成功接了過來然後嗔怪的看了鄭東霓一眼「這麼熱的天氣尿不濕幹嘛纏那麼緊呢。」
「還有我我也要抱小寶貝!」鄭南音抱著嬰兒的樣子令我吃了一驚因為她的動作看上去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一點都不想我第一次抱他的時候那麼緊張。
「小寶貝你好——」南音癡癡的看著他似乎要看到他幼小的骨頭裡去。「剛來我們地球不久一切都習慣吧?你們火星和我們這兒不一樣我知道的…….」她的想像力開始氾濫了。鄭成功小朋友像是意識到了自己正在享受鑽石級的VI待遇非常受用的啃著他的小拳頭。
「姐姐——」鄭南音抬起頭撒嬌的看著鄭東霓「你已經生過孩子了為什麼你的身材還是那麼火辣不公平呢。」
那邊三叔和小叔爭執了起來在鄭成功該怎麼稱呼他們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分歧。
「我們是他外公的弟弟——」三叔有些為難「該怎麼叫?我覺得他應該叫我三外公這比較合理。」
「那我豈不是成了『小外公』?我怎麼覺得那麼難聽呢?」小叔不服氣。
「反正就是不能叫『小外公』叫『四外公』還差不多。」小叔嘟噥著。「開什麼玩笑我才四十歲怎麼已經有人叫我外公了…」
「明天我要去普雲寺燒香。」陳嫣微笑著撫摸自己的肚子自從我們家鄭北北在她的身體裡安營紮寨之後這就變成了她的習慣動作「我要去求平安符順便也幫鄭成功求個護身符好了。」
「沒錯沒錯」三嬸一邊幫鄭成功換尿片一邊贊同「別忘了陳嫣男戴觀音女戴佛。還有還有不要金屬的鏈子小寶貝的皮膚太嫩了金屬鏈子受不了的要絲線…」
鄭東霓站在客廳的中央怔怔的看著這滿眼的喧囂似乎她變成了一個局外人那個名叫鄭成功的病孩子像塊磁鐵牢牢地吸著每個人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所有的人都為了他而忙碌。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一百天之後終於享受到了遲來的歡迎當然還不算太晚。
我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後暗暗的拍了拍她的肩……那意思是你看我早就告訴你了。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她整個人在慢慢融化從她少女時代起我就已經非常習慣的冰雕神色正在退場我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想起她已經從一個囂張絢麗的女人變成了一個殘缺不全的母親。
只不過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尖刻。
夜晚陳嫣和小叔雙雙告辭小叔笑著對鄭成功張開雙臂「讓我抱抱你小傢伙再見了。」鄭成功在小叔懷裡非常合作的伸著他的小舌頭表情悠閒得很小叔對陳嫣示意「你也來抱抱他然後我們要走了。」陳嫣笑著說「我就算了我手上提著塑料袋鄭成功小朋友」她對鄭成功揮了揮她手中的一袋子水果「再見。」
小叔的表情頓時焦急了「不是跟你說過你什麼東西都不要拿麼?你就是不聽話。」
「你真囉嗦!」陳嫣甜蜜的笑了「這也算是重東西麼十幾個蘋果而已。」她再次衝著鄭成功那張鼴鼠臉搖搖手「乖孩子跟我再見好不好?」
鄭東霓的臉就是在那個時候冷下來的。她從小叔手上抱回鄭成功。冷冷的說「陳嫣抱他一下不會影響你的胎教。」
「東霓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嫣急切的對她的背影說只可惜她已經進了房間裡面並且重重的關上了門。
我對陳嫣抱歉的笑笑「沒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這樣的。」然後突然間覺得我現在大概不適合跟陳嫣這麼說話尷尬的氣氛頓時瀰漫了上來。這個時候還是鄭南音那個傢伙幫了我的忙她在屋裡尖刻的命令我幫她把她的電腦搬到客廳裡去於是我得以成功脫身終於聽見了背後傳來的小叔他們離去的那聲門響。如何跟陳嫣正常的相處的確還需習。
深夜終於來臨萬籟俱寂不過在這個家裡很可能無人入睡。——除了鄭南音。
我躺在床上無聊的擺弄著我的手機終於打開了江薏的短信。也許是這個如水的、涼爽的夜晚讓我淡忘了一些關於她的事情。然後我就看到了她的開場白「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你也不肯再接我的電話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這麼告訴你是關於東霓的很重要我很擔心——」
我翻身坐了起來但不並作兩步的闖進了鄭東霓的房間。
但是我突然間遲疑了因為我聽見她在唱歌在為鄭成功唱催眠曲。我已經太久沒有聽見她唱歌了。
鄭成功安然的躺在那裡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最後專注的看著掛在他床頭的彩色風鈴心滿意足的啃了一會兒拳頭催眠曲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鄭東霓似乎是在唱給自己聽。
她還是在唱王菲的歌一首非常老的歌。她的聲音很低可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我從來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雖然你從來不曾對我著迷
我總是微笑的看著你
我的情意總是輕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想過在寂寞的夜裡
你終於在意在我的房間裡
你閉上眼睛親吻了我
不說一句緊緊抱我在你懷裡
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憑自己幻想一切關於我和你
你是愛我的你愛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愛你
深深去愛你
…….
她靜靜的轉過身子看著我像是謝幕的演員一樣優雅的轉身背上的長髮在空氣裡劃出了一個美妙的弧度。對我嫣然一笑。
「江薏說你要她幫忙保管一點錢她就答應了可是她也沒有想到你給她匯了三十晚美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我壓低了聲音問她。
她不慌不忙的豎起了食指放在唇邊「先關上門好嗎?」
她打開落地窗迎著長驅直入的涼風。點上一支煙按下打火機的時候她默然的瞥了搖籃一眼然後說「這筆錢是他的準確點說是他給我的那個孬種為了順利地讓我帶著孩子回國他才告訴我他有這麼一筆錢不然我還一直蒙在鼓裡呢。」她淡淡的一笑。
「他在舊金山有個親戚是他爺爺的兄弟土生土長的華僑三年前去世的時候遺產也有他的份——留給他一塊地這塊地是被律師公證過的婚前財產若不是非常特殊的情況就算離婚我也沒有權利跟他分孩子出生了他要離婚他想讓這個孩子跟著我你知道的他有綠卡有正當的研究室的職位有穩定的收入和很好的信用記錄;我呢我沒有工作剛剛到美國沒幾天若是真的上法庭法官很有可能把孩子的監護權判給他所以他就怕了他跟我坦白說他手機有這麼一塊地一直都沒有告訴我現在他願意把這塊地賣掉然後分一半錢給我讓我同意離婚和撫養孩子。」煙霧中她狠狠的把煙蒂按成一個亂七八糟的形狀「但是我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沒那麼便宜。」
「那你打算怎麼樣?」我還是茫然。
「我已經去找律師了我還要告。他不要這個孩子就想扔給我我就給他扔回去。我不信我贏不了他法官不是白癡一定會把孩子判給他的。」她咬了一下慘敗的嘴唇。
「你是說你根本就不想要他?」我難以置信聽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不敢去看搖籃裡那張幼小的臉龐。我覺得我的一顆心在往下沉往下墜嬰兒的眼睛洞悉一切我無顏以對。
「我當時假裝同意了」她把她蓬亂的長髮拂在一側慵懶的說「我就跟他說反正我快要回家去了就把這筆錢直接打給江薏但是他不會想到的這就是我留給他的一招若是上法庭他的律師一定會提出來他已經支付了我三十萬美金作孩子的撫養費用我會告訴法官我根本沒收到這筆錢銀行的記錄可以顯示這筆錢在一個名叫江薏的中國女人賬上誰又能證明我和江薏是什麼關係呢?反過來我倒是可以證明他和江薏的關係曖昧。」她重新詭秘的一笑「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其實當初介紹我們認識的人正是江薏他是江薏時候長他們倆曾經在他出國之前談過戀愛——我還有他們當時在一起時候的照片。法官不可能千里迢迢從中國傳江薏過來作證的誰又能證明他們兩個沒有舊情復燃?」
「鄭東霓」我拍了拍快要爆炸的頭「你瘋了。」
她不置可否的微笑。
「在法庭上撒謊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我壓低了嗓門聲音全部從牙縫裡出來「你根本不想要鄭成功但是你想要這筆錢你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你總算明白了。我就是要賭這一把我要這個男人永遠記住我鄭東霓是誰。」她美麗的眼睛裡有火焰在慢慢燃燒。
「我該說你精明還是說你蠢到了家?」我悲哀的問她「你這樣你這樣…」我聽見了她眼裡的火焰成功的引爆了我的心臟讓它滾燙到火花飛濺。「他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他?這樣多不公平?」
「既然他的爸爸都可以這樣對待他我又為什麼不可以?」她深深的凝視著我。
「你是不是瘋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停頓了一下咬牙切齒「鄭成功他就是你這輩子必須還的債沒有道理可講也不能討價還價。別問我為什麼我只知道如果你現在丟下他。總有一天你自己就會來懲罰你自己因為姐——」這麼多年我第一次這樣叫她「你並沒有你自己想得那麼壞。」
「是嗎?」她看著我語氣裡突然湧上來一種很深的悲愴「你好像懂得很多道理啊。那今天下午你為什麼不把剛才那些話講給我媽聽?」
我無言以對就在這沉默的幾秒鐘她的手突然伸進搖籃裡慢慢的摸著鄭成功的臉小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了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鄭成功嬌嫩的臉頰上就像是下雨。「你看」她的說話聲輕的像是耳語「即使他不正常他有病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樣子也這麼乖這麼好看。」她的手十指尖尖就像一朵曇花那樣一瞬間怒放她的指頭伸到了嬰兒的咽喉她說話的聲音就像夢中「乖寶貝你和媽媽一起死好不好媽媽不想活了活著太苦了。你也會活得比什麼人都苦跟著媽媽走吧….」
我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她拎起來然後推搡著把她推到陽台上關上了落地窗。我用力抓著她的肩膀就像抓著一件外套我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說「不准叫聽到沒有不准叫。你要是吵醒家裡的人我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你信不信?」
她抱緊我滾燙的臉深深的嵌進我胸前的肉裡渾身都在抖抖得要散架了像是雪崩一雙手就在我脊背上又是抓又是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發洩完了所有的深仇大恨我一動不動隨便她我又何嘗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那種整個人被仇恨或者痛苦變成了一顆燃燒著的炸彈的感覺在爆發的那一瞬間才知道原來那麼巨大的推著人發瘋的力量不是滾燙的是冰冷的;不是仇恨或者痛苦是命運。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渾身癱軟的纏著我無聲的哭我捧起她的臉那麼一點點力道就好像能支撐她站穩月光如水我就藉著這如水的月光深深地看著她我從來都不曾這麼放心大膽這麼無遮無攔的好好看看她。
「西決。」她嗚咽著叫我「我怕我怕的要命。」
我說「我知道。」
「護士把他抱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怕死了。」她淚如雨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肯定的回答她。
「你不知道。」她在我的胸口上猛烈的搖頭「我早就知道他不正常我早就知道了。我懷他七個月的時候去做產前檢查的時候醫生就查出來他的毛病了。我不敢告訴你們我誰都不敢說我怕死了你知道麼我真的怕死了在美國懷孕六個月以上不可能墮胎的任何情況都不可能。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數日子我每天都在想要是他能死在我肚子裡該多好可是我又每天都在想我真想看看他哪怕他是個妖怪我也想好好看看他我每天都在想我一定是在做夢說不定他根本是個健康的孩子說不定醫生給我的診斷書根本就是夢裡發生的事情不是每天都在想是每分鐘真的是每分鐘——」她深深地吸氣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抽搐我聽著聽著緊緊的托著她的頭像是要把她滾燙的頭顱深深地按進我的胸口裡面代替我那顆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臟「西決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訴你可是我說不出口就是在那段時間我老公開始疏遠我的我恨死他了我恨不得殺了他西決——」
「我問你」我壓低了聲音「你只告訴我一個人你說實話孩子身上的不是胎記是傷是你弄的對不對?」
「你什麼都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了。」
「好好聽我說。」我的臉輕輕的貼著她的耳朵「我不會允許你去打那種官司的更不許你站在法庭上撒謊你這次回去簽字離婚什麼事情都不要再糾纏那筆錢是你該得的你要是願意就把鄭成功交給我我的意思是正式的交給我我帶著他長大我來照顧他一輩子直到我死我不會放棄他。哪怕他智商低我也會想盡辦法教育他你放心好了他不會妨礙你你要是遇上合適的人就放心去結婚你願意走多遠就走多遠這個孩子永遠都會留在龍城跟著我長大**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行嗎?」
「你胡說些什麼呀西決!」她詫異的從我懷裡掙脫出來「你才這麼年輕你想被拖累一輩子嗎?你以後是要結婚的你會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讓你為了我做這種事。」
「我不會結婚。」我斬釘截鐵的說「我答應你如果真的是為了他我可以不結婚他就是我的孩子我們倆可以相依為命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嗎?」
「為什麼呀。」她的雙手細細的一點一點的撫摸我的眉毛、我的顴骨、我的臉頰溫情似水「為什麼你不會結婚?就因為陳嫣?就因為江薏?傻瓜日子還長著呢…….」
我微微一笑逼近了她的臉龐「這筆帳我還沒有跟你算。你早就知道陳嫣是唐若琳了吧其實南音當時沒有說錯你的確是在等著我和陳嫣沒有好下場明明知道江薏有老公你還是要故意撮合我和她你根本不希望我順利的找個女人永遠和她在一起——其實我時候交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被你拆開的別不認賬你存心不想讓我過好日子對不對?」她的大眼睛在我的面前悸動一半的閃爍著泛起來的淚光就像是蜻蜓透明的翅膀。「說呀!」我搖晃著她「你敢做為什麼不敢當?」
「對!」她啞著聲音小聲的嘶吼「我就是不讓你好好過日子你折磨了我這麼多年我憑什麼要讓你好好過日子?」
「你憑什麼那麼狠。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你還不知足嗎?」我用力的扯了一下她那把厚厚的垂在腰上的長髮。她的臉龐就跟著我用力的方向那麼一仰她不掙扎只是緊緊咬著嘴唇。
「誰較你當年不跟我去新加坡?」她不依不饒的盯著我嗓音聽上去越來越啞「只要你那個時候肯說一句好只要你肯點個頭我說什麼都會去做那個親子鑒定…」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慢慢的說「不管那個鑒定的結果是怎樣的不管你是不是大伯的女兒都一樣在我心裡你我永遠都是姐弟在這個家裡我們也必須永遠做姐弟我永遠都不可能忘了你是我姐姐這跟血緣不血緣的根本無關你不懂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爸爸說了這麼多年你是個野孩子可是從來都沒真的帶你去做過鑒定?為什麼你媽媽一口咬定你是這個家的孩子不許你去鑒定?因為結果一旦證明了你真的和這個家沒有關係他們倆就完蛋了你知道什麼叫完蛋嗎?還有你自己若是你真的那麼想知道結果偷你爸爸一點頭髮根本不難可是你一直都沒有去做為什麼?其實你也害怕知道答案你為什麼不敢承認?」
「我想殺了你。」她簡短的打斷我「我狠你這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是。我也害怕知道。可是我也一樣半信半疑了這麼多年就允許自己半信半疑的存了這麼多年的幻想——這筆帳我又該去找誰算?」
「我可以為了你做任何事情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她淒楚的長歎了一口氣突然笑了一下「為了我做任何事情?你好大的口氣哦那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西決你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我吃這麼多的苦呀。」
我緊緊的抱住她我聽見我的身體裡刮起一陣狂風它尖銳的呼嘯著穿透了我的身體穿透了我的視覺跟聽覺那就是歲月吧我知道的那一定是多年來瘋狂的沉澱在我身體裡的歲月。
她對我笑著說「你比我小三歲所以這碗羊肉湯我讓你先喝三口記住了只能三口剩下你就要和我平分了。」我默不作聲的拿起湯匙默不作聲的盛起來所有碧綠的芫荽。我不準備讓她知道我看出了她的軌跡——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從那麼多年起我就什麼都不準備讓她知道。
那是哪一年?是我們剛剛長大的時候麼?我只記得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電閃雷鳴的窗外讓我覺得天和地在合作醞釀一個陰謀她的長髮染成紫色的鬈曲著散下來就像是神話裡的水妖那一天她對我說「和我去新加坡吧。」我不知道新加坡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我只知道那是遠方我只知道我面前的這個女人不過是需要抓住一點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藉著追逐所有的「不可能」來活下去燃燒著所有絕望的希望來活下去。
我們其實為彼此而生。所以上天安排我們成為親人不允許我們是別的關係這和血緣根本無關她不會懂她永遠不可能像我一樣洞悉很多事情的秘密。她太任性太自私太糊塗。太莽撞。她其實是因為這所有的任性自私糊塗莽撞才美麗妖嬈的。所以我才必須為了她在這艱辛的人世間赴湯蹈火。因為我別無選擇因為她值得有人為了她這麼做。
「西決?」她的聲音似乎來自我的胸膛「叫我。」
「姐姐。」
「叫我。」她抬起頭看著我目不轉睛。
「姐。」
「叫我。」
「東霓。」
「你知道嗎?」她的笑容美麗絕倫像是在燦爛的艷陽下那樣閃閃發亮「你哭了。」
這就是我的秘密。這就是我藏的最深的秘密我曾經把它埋在某個歲月深處的荒塚然後我以它為起點開始拚命的往前跑拚命的跑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反正那因為奔跑而帶起來的急速的風聲已經永遠的存在於我的夢境裡和我的靈魂相依為命我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它們。但是有一天我突然覺察到我沿著它狂奔的這條路是環形的。
我想最初那個名叫麥哲倫的傢伙真是可憐他航行了那麼久他本想去一個無邊無際的遠方可是他發現所能到達的最遠的距離原來就是最初的地方所以他寫了一本書告訴世人我們生活的地球是圓形的只不過是為了遏制絕望。
從陽台上回到屋裡的時候我才發現鄭成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他居然沒有哭安靜的呆在嬰兒床裡臉衝著落地窗的方向。
「你能保守秘密對吧?」我在心裡這樣問他。
他胸有成竹的看著我啃著他的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