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鄭東霓慢慢地走向了我們。那個時候三叔已經站在了門外一隻手抱著鄭南音一隻手拖著倒霉的還有一隻腳在門裡面的我。鄭東霓使勁地推了我一把把我踉蹌地推到了門外面。然後緊緊地握著門把手深深地看了三叔一眼。
我清楚她聽見了三叔那句充滿了憤怒甚至是蔑視的「誰想死就讓誰去死」。
鄭東霓也清楚三叔知道她聽見了。
三叔放開了我抓住了她的胳膊三叔幾乎是遲疑地說「東霓跟三叔走三叔帶你們去看電影。」
鄭東霓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搖頭。固執地後退著想要掙脫三叔的手儘管那不大可能。
她的眼睛是漆黑的。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她的瞳仁似乎是要比一般人大上幾號。別人的眼睛裡面只不過是兩個小小的黑點她不一樣。她的目光深處有兩個凌晨一點的夜晚。萬籟俱寂沒有任何聲息。
三叔繼續抓著她的手臂她繼續掙脫。而我就在旁觀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的僵持的那短短幾秒鐘之間看懂了很多直到我長大**之後都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東西。
比如難以啟齒的歉意比如無地自容的倔強比如無法化解卻可以忍讓的溫柔比如一起經歷過羞恥和仇恨之後的才會出現的脆弱的朝露一般的同盟。
最終是三叔先放棄了三叔放下了他的大手長歎一聲「東霓你這個孩子。」鄭東霓沒有表情她只是說「三叔你們走吧。別管我們家的事情了。小兔子的裙子濕了趕緊給她換不然會感冒的。」
印象中從那一天起在這個家裡鄭東霓不再是個孩子。似乎沒有人像大人訓斥孩子那樣訓斥過她哪怕是在她闖禍的時候。
如今在我靜靜地回憶童年往事的時候許多的畫面紛至沓來清晰得一如清晨就要醒來時候的夢境。然後我恍然大悟原來我們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管鄭南音叫小兔或者小兔子了原來鄭南音的ID是我們大家的集體創作。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來。不過有時候回憶就是這樣的一點邏輯也不講。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我鄭東霓還有鄭南音我們三個人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我們心照不宣就像是這件事情從未曾存在過。我還以為鄭南音應該早已忘記了她那個時候畢竟只有三歲零五個月。可是有一天那是鄭南音初中畢業那年的暑假我們倆待在家裡的時候聽見樓上不小心把什麼東西從陽台上弄掉了摔在樓底下的水泥地上一聲沉悶的巨響。鄭南音頓時跳了起來藏在我的身後她清澈地但是慌亂地看著我她說「哥哥他們把熱水瓶的壺膽弄碎了嗎?」
於是我就知道她沒忘一天也沒有。
仇恨是種類似於某些中藥材的東西性寒微苦沉澱在人體中散發著植物的清香可是天長日久卻總是能催生一場又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核武器手榴彈炸藥包當然還有被用來當作武器的暖水瓶都是由仇恨贈送的禮品盒打開它們轟隆一聲火花四濺濃煙滾滾生命以一種迅捷的方式分崩離析。別忘了那是個儀式仇恨祝願你們每個帶著恨意生存的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