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次日早朝之時,眾君臣在一起商討了如何對全國各地減輕賦稅的話題,最後採用了薊王三桂的建議。不再按照每戶人家有幾口人來收稅,而是按照每戶人家擁有土地多少來收稅。土地擁有的越多,收稅的比例就越高,反之則少。而那些沒有一寸土地的人,不會向他們收取一文稅錢。這樣就將稅收的比重大部分壓在那些地主富戶的身上。
這時鍾毓帝對昨晚進入皇宮的幾位大臣使了使眼色,那幾人原本昨晚都是一副善不罷休之勢,可此時站在朝堂之上卻失了幾分膽色。相互側視、猶豫不決,終於,禮部侍郎張宇經唯唯諾諾的走了出來。躬身道:「陛下,臣等聞得那賣國奸賊曹化淳要重新入宮!不知是否有此事?」
鍾毓帝連忙咳嗽一聲點頭道:「確有其事!」
張宇經又道:「曹化淳奸賊賣主求榮,禍國殃民,如不是他放入闖賊入城,先帝怎會蒙難?而今饒了他一條狗命已算是便宜了他,陛下怎麼還允許他繼續入宮殘害忠良呢?」
鍾毓帝拿眼掃了掃端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薊王三桂。由於三桂獲封王位,身份特殊,且軍功蓋世,因此特意在御台下為他預備了一個椅子。可是這還不算,還有手下竟將三桂在遼東之時一直使用的老虎椅拿來替換掉了,上面鋪設著一張罕見的白虎皮,擺放在朝堂之上異常的顯眼。很多人對此都議論紛紛,但還沒有人敢當面對三桂提過。
鍾毓帝見三桂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當即膽氣一壯,道:「張愛卿所言甚是有理,只不過……」說到此再次看了三桂一眼,繼續道:「只不過曹化淳入宮一事乃是薊王所安排,張愛卿如有疑問還請當面垂詢薊王!」
張宇經聽到此話不由的暗自後悔自己做了這出頭鳥,也暗恨鍾毓帝不痛下決心直接做主。無奈下只得上前走了幾步,來到端坐於老虎椅上的三桂近前,躬身道:「薊王,關於這曹化淳一事,還望您向列位臣工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三桂的身子緩緩向後靠去,接著頭部微側,右手托住腮部,瞇著雙眼望著面前的張宇經,緩緩道:「張侍郎雖是朝廷大員,但卻隸屬於禮部,這宮內之事應該無權干預吧!」
張宇經尷尬的笑了笑,感覺就這樣下去實在是大失顏面,猶自道:「並非是下官有意干預,而是眾位臣工均對此事感覺不妥,因此才要薊王出面釋疑!」
三桂仍然沒有做出任何解釋,而是不冷不淡的道:「這件事本王自有打算,你退下吧!」
張宇經雖然心中不忿,但只得強顏歡笑的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事情原本就這樣結束了,可就在此時,一個蒼老且洪亮的聲音響起道:「薊王,張侍郎既替列位臣工有此一問,你為何如此便搪塞過去?老夫也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何?」說罷緩緩的走出班列。
三桂抬頭一看,原來是工部尚書,大學士盧象升。心中不禁漸漸不悅,暗道看來這些人定是和鍾毓帝有默契啊!否則身為皇帝,他怎會不聞不問?哼,想借打壓我的機會給你這個皇帝立威!我倒要看看今日究竟是誰立威!想到這裡,三桂不由動了殺機。緩緩盯著逐步走來的盧象升,卻依然沒有改變任何動作,還是那樣大模大樣的斜著身子半躺在老虎椅上。口中卻漫不經心的道:「哦?盧大人又有何指教?」
盧象升一直走到三桂面前,大聲道:「薊王,首先老夫不得不承認你對我大明所做出的莫大功績,可以說自開國以來還沒有人能夠超出薊王的。只不過你想要憑此恃寵成驕卻是不行,別說是老夫,全天下有識之士都不會同意!」
三桂哼了一聲,面帶笑意的問道:「盧大人是否言過其實?我吳三桂何時曾恃寵成驕了?」
盧象升重重的哼了一聲,質問道:「難道你還不曾恃寵成驕麼?看看如今朝堂之上有多少文官武將曾是你的屬下?依徐過強、牛金星兩人往日的罪名頂多給個一官半職就算不錯了,而如今他們卻一個管著天下各級官員的晉陞,一個管著天下的錢糧物資,敢問這於我大明的禮法相襯麼?」頓了頓又道:「還有這些個武將,個個都曾是你的屬下,而你卻緊緊的抓住軍權不放手,敢問這又是何意?難道你想效仿曹操施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麼?哼,別人答應,老夫可不答應!」
三桂越聽越氣,沒想到這個老東西竟敢當眾揭穿自己的面目。當下冷冷的喝道:「住口!盧象升,你身為朝廷大員,竟敢當眾詆毀本王!該當何罪?」
盧象升仰天長笑,隨後高聲道:「你既知老夫為朝廷大員,還要以這種不雅的姿勢面對老夫,敢問你有將我這朝廷大員放在眼內麼?」見三桂只是冷笑不語,接著又道:「你雖為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勳,但我皇對你也不薄。不但封你為自開國以來第一個異姓王,而且還賜予大片的封地,這樣的皇恩難道還不夠浩蕩麼?你還想要什麼?難道你想要萬歲將這皇位也禪讓給你麼?」說到這裡,盧象升已是鬚髮皆張,言辭狠厲。
三桂沒有說一句話,而是緊緊盯著面前的盧象升,雙目中殺機大盛。而盧象升則絲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
金殿之上鴉雀無聲,包括鍾毓帝在內都大氣不敢出。不少臣工一面為盧象升敢於說出這番義正詞嚴的話語而欽佩,一面又為他的處境所擔心。
正在這時,由武將的班列裡大踏步走過來一個高大粗壯的將領,眾人一看,正是新任禁衛軍都指揮使王大力。只見他雙目射出兩道凶光,罵罵咧咧的朝盧象升走去。
盧象升見狀不禁嚴詞喝止道:「你想幹什麼?我盧象升乃是大明一品大員,除了聖上,誰也不能把我……啊!」
他話還未說完,王大力已一把掐住盧象升的脖子,粗聲道:「我他娘管你什麼一品大員,膽敢冒犯薊王,我就要讓你好看!」說罷當即將盧象升摁到在地,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盧象升此刻再也顧不得質問三桂,不停的在地上大聲慘叫,聲音響徹大殿。
所有的文武百官除了三桂一系外俱都心驚膽戰,望著工部尚書被人慘打而不敢言語半聲。鍾毓帝更是嚇得險些尿了褲子,戰戰兢兢的將無助的目光移到三桂身上。卻發覺此時三桂已經斜臥在老虎椅上,閉目養神起來,對眼前發生的事不聞不問。鍾毓帝憋了老半天終於開口命令王大力住手,可王大力除了三桂之外其餘的根本理都不理。鍾毓帝無奈下只得輕輕的對三桂喊道:「薊王!薊王!……」接連喊了好幾聲,三桂卻依舊充耳不聞。
慘叫聲逐漸弱小,終於再沒有半點聲音。王大力這才停止動手,自言自語道:「嘿,真他娘的過癮!」隨後蹲下察看盧象升如何了。
半響過後,王大力突然叫了一聲:「哎呦,這老傢伙怎麼這麼不經打,才幾下子竟然就死了!」他哪裡想到以盧象升年過七旬的身子骨,怎經得住他的粗手粗腳。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沒想到身為朝中一品大員,縱橫官場幾十年的盧象升就這麼被活活打死在了金殿之上。
忽然,三桂好像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睜開眼抬起頭茫然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旁邊一個親信將方纔發生的事小聲告訴了三桂。三桂聽了大驚,趕緊起身走到盧象升的身邊,伸手試探其呼吸,發現他確實已死。不由得勃然大怒,回頭對王大力道:「混賬,還反了你了!怎可對盧大人下如此重的狠手!給我滾出去,停掉你半年的俸祿!」
王大力隨後轉身嘟嘟囔囔的走出了大殿。三桂連忙轉身對鍾毓帝惶恐的道:「陛下,方才都怪本王一時困意上湧,就此睡去。沒能及時阻止王大力逞兇,而今我已重重責罰了他,不過本王也有失職之罪過,請陛下責罰!」
鍾毓帝聽了心中暗自苦笑,方纔這麼大的動靜你會睡著?哼,只是停掉王大力半年的俸祿就叫重重懲罰?雖然鍾毓帝非常不滿,但值此三桂勢力熏天之時他又能有何辦法?當下只得說盧象升是咎由自取,並好好安慰了三桂一番,至於曹化淳入宮一事更是就此擱淺。
退朝之後,文武百官紛紛走出太和殿。望著遠處跟隨在三桂身後的一大幫將領,眾人心中都已明白,而今朝政所有的大權幾乎已經被吳三桂所獨攬。這種程度比之當年的魏忠賢在位時還要大得多,因為吳三桂手中始終牢牢握著幾十萬大軍的軍權,這點才是最重要的。於是等眾大臣回到府中後,開始紛紛尋思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是就此臣服於吳三桂,還是誓死效忠鍾毓帝。這是個非常讓人頭痛的問題,可是必須還要盡快的做出決定,否則說不定哪天自己的下場也會和今日的盧象升一樣。連當朝尚書,朝中的一品大員,大學士盧象升都像一隻螞蟻一樣被三桂輕輕的碾死了,更別說是自己了。
當夜,不知有多少臣子們因為苦苦思索著這個問題而徹夜難眠。
而曹化淳則仗著有三桂為他撐腰,在宮中開始大耍淫威,那些太監、宮女稍有做得不如意處,立時非打則罵,甚至偷偷的處死,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很快,眾人都懾於他的淫威,開始逐漸對他屈服。並甘心聽侯他的差遣,為他所用。從此,鍾毓帝的一舉一動都在三桂的牢牢監視之下。往往今晚剛剛偷著接見過某個大臣,第二日那大臣的屍首便會在自己的家中被發現。隨後逐漸的,所有大臣都開始向三桂靠攏,沒有人再敢偷偷的去見皇帝了。對此鍾毓帝是敢怒而不敢言,除了他的皇姐長平公主外,再也找不到可以說知心話的人了。可以說皇帝做到這個份上,絕對是徹底的失敗。
長平公主也逐漸發現了事情的不平常,她每次進宮都是空蕩蕩的,除了那些太監宮女外再也沒有旁人。也從未見過哪個大臣進宮向皇帝請教問題。每次遇到的都是鍾毓帝對自己的哭訴,而更多的卻發現每日都有三五成群或是獨自一人進入王府與三桂商討要事。這座王府簡直可以說成了一個小朝廷,長平公主本就已對曹化淳進宮一事對三桂深深的不滿,此刻見了這副情景,再從鍾毓帝口中細細詢問出一些端倪。心中大大的感覺到不安,他不禁想起袁承志曾經告訴過她的那件事情,也開始懷疑起三桂的動機來。
(作者,《吳三桂新傳》!請大家用實際行動推薦、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