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逐流詫道:「咦,你怎麼啦?」那書生如夢初醒,半晌說道:「你把鐘罩上,讓我再躲一會兒。」金逐流更是奇怪,說道:「你的敵人都已跑了,你還要躲起來做什麼?」那書生笑了一笑,說道。」我的賊癮又發作了。」
金逐流心念一動,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段,從那書生的袋子裡把火石摸了出來,一個轉身,擦燃火石,那書生方才知覺,不覺也「咦」了一聲,說道。」你幹什麼?」
金逐流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黑吃黑,珍珠還在你的袋子裡,我只是借你的火石一用。」那書生怔了一怔,說道。」哦,我明白了。你猜到秘密了吧?多謝你幫了我的大忙,這秘密我本來也不想瞞住你的。」
金逐流道:「你明白我不明白。但你也不必說出來。我幫忙你只不過是為了同道的義氣,並不想套取你的秘密作為報酬。」那書生苦笑道:「老弟,你誤會了。」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你也誤會了。我不要你告訴我,那是為了不想領你的人情。嘿,嘿,我自己不會看麼?」說罷把那口銅鐘翻轉過來,用火石一照,不覺冷笑說道:「原來如此!」
原來那口銅鐘內刻有許多文字,金逐流看了幾行,已知是天魔教的毒功秘典,想來那書生就是因為發現這個毒功秘典所以看得如醉如癡。
那書生道:「天魔教有三篇百毒真經,都已刻在上面了。天魔教的武功包羅甚廣,不只毒功一樣,但其他的武功未必勝得過各大門派,只有這百毒真經卻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老弟,你抄一份吧。這是你自己發現的,不能算是我給你的報酬。」
天魔教的「百毒真經」本來是喬北溟「武功秘笈」中的一部份,但金世遺當年從厲勝男手中取回這本秘笈之時,由於他想要自立的乃是正大光明的武功,故此一到手就把百毒真經毀掉,只是吸取其他部份的精華。後來待他自成了一家之後,更連三喬北溟那本「武林秘笈」也都在厲勝男的墓前燒了。
金世遺自己沒有學過「百毒真經」,金逐流當然是連這個名稱也沒聽過,在金逐流的心目中天魔教乃是一個邪教,他怎屑於偷學邪派的功夫?
當下金逐流冷冷一笑,說道:「我雖然是小賊,偷東西也要經過選擇的,這東西麼,還不值得我偷。」
那書生道:「不,你還沒有看過。這裡面也並非儘是旁門左道的下乘功夫的。咱們當然不屑於使毒害人。但也不能不知道一些。碰上了江湖上以毒傷人之輩,咱們就用來以毒攻毒,又有何不可?」
金逐流淡淡說道。」你喜歡學你自己學,我可沒有這個興趣奉陪。」那書生道:「這麼說,你也不願意幫忙我了?」
全逐流道:「我給你把鐘罩上容易,但我沒工夫等你。反正這口鍾已經翻轉了,你自己爬進去看個飽去。」鍾已翻轉,要想看鍾內所刻的文字,必須爬進去頭下腳上的「倒看」才行。金逐流心想:「你這不成器的偷兒還想我幫忙你看得舒舒服服嗎?」由於金逐流看不起邪派的功夫,連帶對這書生也有了鄙視之意。
那書生閉起雙目,口中喃喃有辭,過了一會,開眼笑道:「還好,我都記牢了。不用再看啦!」看來,他剛才只是恐怕自己有所遺忘,故而想再看一遍。現在他已經背得出來,那自是不必金逐流再幫他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想不到這廝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他要偷學邪派毒功,我可不敢斷定他的心術是好是壞,嗯,這樣的朋友,我既然是猜他不透,交不交也罷了。」
那書生看了金逐流一眼,說道。」你幫我另一個忙行不行?」金逐流道:「幫什麼忙?」那書生道:「把這個鐘毀掉。我一人恐怕做不到。」金逐流道:「為什麼要把它毀掉?」那書生道:「免得給壞人發現。」金逐流心裡冷笑:「你是好環我也不知呢。恐怕這只是你找的藉口,以便獨佔天魔教的毒功吧?」
金逐流對他有了懷疑,對他更增鄙視,於是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和你分贓,但毀屍滅跡的事我也是不幹的!」
那書生哈哈笑道:「毀屍滅跡,這說法倒很新鮮,但這是有毒的屍體,毀了他有何不可?不過,你不願意幹我當然也不便勉強你,只有我自己干啦。」說罷,提起了那口銅鐘,走出破廟。
金逐流心想:「且看他有什麼本領可以毀掉這口大鐘。」心念未已,那書生已是回頭向他打了個招呼,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才會天亮,你不急於走吧?不要你毀屍滅跡,只請你送鍾逐流聽他說得風趣,不覺笑道。」好,只是給鍾送終,不是給你送鐘,那我倒是樂意的。」
那書生一面走一面歎了口氣,說道:「老實說,我是隨時準備死掉的,有沒有人送終都無所謂。老弟,剛才要不是你幫我的忙,我早已喪在那兩人之手了。所以,你雖然只是幫忙一次,以後不肯再幫,我還是非常感激你的。嗯,對啦,你瞧我多糊塗,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金逐流道:「我又不要你道謝,何須道姓通名?萍水相理,散了就是散了。」那書生道:「不,不。我,並不是想要報答你,嘿,嘿,我是在想,我是在想……」金逐流雙目一瞪,說道:「你想什麼?痛痛快快地說!」
那書生笑道:「你的妙手空空手段比我高明得多,別人說同行如敵國,我則是甘拜下風,我是在想,你有這副身手,棄而不用,豈不可惜?」金逐流道:「哦,原來你是想與我合夥,是麼?」那書生道:「不錯。但我若不知你的姓名住址,卻到那裡找你?」
金逐流道:「多只香爐多隻鬼,我要偷東西自己不會動手麼,何必和你合夥?」那書生道:「嘿,你也別看小我了。偷東西的本領我雖然比不上你,門檻我卻很精。什麼地方有好東西值得偷的我都知道,你和我合夥,有你的便宜呢。」
金逐流不知他是說笑還是當真,心裡想道:「這人倒是有點古怪,不知是何路道?嗯,有了,江師兄交遊廣闊,倘若見著他,定會知道他的來歷。且看他敢不敢去?」於是說道:「我行蹤無定,不過,你要找我,那也容易,你可以到東平縣江海天的家中,隨時可以打聽我的消息。我名叫金逐流,江海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這書生見金逐流年紀太輕,心中半信半疑,當下哈哈一笑,說道:「原來閣下還是江大俠的好朋友,我倒是失敬了。」金逐流怫然不悅,說道:「你以為我是吹牛的麼?」那書生笑道:「不,不是這個意思。嗯,我有些話要和你說,且待送鍾之後再說吧。」
金逐流見他提著大鐘,依然健步如飛,倒也有點惺惺相惜之意,心裡想道:「這人的本領也算是很不錯的了。他這落拓不羈的性情也很對我的胃口,只可惜不知他的路道,卻是不便深交。」
心念未已,兩人已到一處山頭,下面是個深潭,那書生立足懸崖,說道。」我毀不了這個大鐘,卻可以叫人得不著了。」說罷,把大鐘拋出,「咚」的一聲,水花四濺,搞碎了一潭平靜。那人笑道:「死水揚波,快哉!快哉!」金逐流冷笑道:「從今之後,只有你一人知道天魔教的毒功,那當然是「快哉』的了!」
那書生笑容一斂說道:「老弟你以為我是貪財的人嗎?這串珍珠我偷了來沒有用處,請你收下!」金逐流「哈」了一聲,說道:「這倒好笑了,你要證明你不是貪心,難道我就貪心嗎?這串珍珠,我若想要,早已要了。我說過我絕不會黑吃黑的,你給我那倒是看小我了。」
那書生道:「老弟,你誤解了我的意思了。你不知道,這串珍珠留在我的身上乃是禍根,不如給了你的好。」金逐流冷笑道:「既是禍根,那你就更不應該害我了。」
那書生皺了皺眉,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和金逐流解釋,過了半晌,這才歎口氣道:「你不肯要,我是無法勉強。這樣吧,不如你拿去送給江大俠,說不定他有用處。」金逐流更不高興,冷笑說道:「江大俠豈肯要這不義之財!」
那書生面色一變,縱聲笑道:「嘿,嘿,不義之財!這倒也說得是。既然你們都不肯要,這串珍珠留下來只是禍患,我保不住它也不能讓壞人得到!」說罷把珠串一拋,暗運內勁將鏈子捏斷,一顆顆又圓又大的珍珠全落潭中。水面冒出許多泡沫,轉瞬之間,又歸平靜。
無價明珠,沉埋潭底,金逐流雖然不想要這串珍珠,但對書生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也是頗感意外,不禁說道:「可惜,可惜!」那書生笑道:「既然你不肯要,那還可惜什麼?我拋了它,勝於讓壞人奪了它去,拿它來做壞事。」
金逐流心想:「此人行事,難以捉摸。他偷學天魔教的毒功,似乎心術不正。可是他又捨得將這無價明珠拋棄,這卻決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於是問道:「兄台之言,似乎話中有話,不知這串珍珠的來歷如何,我兄何以說它是個禍害?」
那書生道:「說起這串珍珠,倒是涉及一件秘密。」金逐流皺了皺眉,說道:「既是事關秘密,那就不必說了。」
那書生笑道:「對外人我是不肯說的,老弟是江大俠的朋友,說也無妨。這是我自願告訴你的,聽不聽隨你的便。」金逐流道:「好,你既然要說,那我只好聽了。」
那書生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個六合幫嗎?」金逐流通:「不知道。」那書生道:「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邵在江湖上大大有名,難道你沒有聽過他的名字?」金逐流淡淡說道:「我素來不喜歡和什麼名人攀交情,也不想打聽名人的事跡。沒有聽過!」
那書生大為詫異,心想:「這小叫化既然是江大俠、江海天的朋友,應該是個有來歷的人物,怎的卻沒有聽過史白邵的名字?嘿,嘿,說到武林中的有名人物,第一個就是江大俠,他還說不喜歡名人呢?這未免太矯情了!」他哪裡知道金逐流是剛從海外回來,對中原的武林人事並不熟悉。
金逐流所知道的只是他父親當年的一班好友,六合幫是新近才崛起的,他當然是不知道了。六合幫和史白邵的名頭江海天是知道的,但金逐流與他帥兄相聚只有一天,多少事情要談,江海天當然也是無暇提及了。
儘管這書生對金逐流有所誤會,聽了他的話,心中很不舒服,但仍然說下去道:「這串珍珠是史白邵費盡心力得來的東西,他想拿去作結交權貴之用的。」金逐流道:「你怎麼知道?嗯,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那書生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敦字。我是史白邵的『記室』,替他掌管文書的。」金逐流道:「哦,原來如此,所以你要偷了這串珠珠,以阻他結交權貴。」那書生道:「我這樣做一來是為了愛惜史白邵,二來也免得武林的俠義道又添新敵。哎,可惜史白邵不能體諒我的好心,反而非要殺我不可,我只好東奔西躲了。」
金逐流淡淡說道:「哦,原來如此。」心中卻是半信半疑,暗自想道:「史白邵為人如何我毫無所知,不能太過信他片面之辭。說不定他是偷了幫主的東西被發覺,受緝拿,恐惹殺身之禍,這才編了一套說辭,意欲向我求助的。我不如指點他到江師兄那兒,是假是真,江師兄自會究明真相。」
那書生卻似猜著了金逐流的心意,不待金逐流發話,便即說道:「在下雖然亡命江湖,卻也無需求人憐憫。金少俠與我萍水相逢,出手助了我一次,在金少俠是逢場作戲,在我已是感激不盡了。我豈能再厚著面皮,麻煩了朋友?好,好,但願後會有期,就此別過。」
金逐流聽了他這番說話,倒是有點過意不去。可是在人家已經說了不要他的幫忙之後,他才說要幫忙人家,對於一個有傲骨的人,這就反而是侮辱了。金逐流想到了這一層,是以他想要把那書生拉住卻終於沒有追去。
只聽得那書生朗聲吟道:「知我者謂我心優,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回聲在山谷之間震盪,那書生的影子已沒入林中,看不見了。金逐流茫然若失,心想:「他倒是有意和我結為知己的,可惜我卻辜負了他的好意了。」又想:「他說的六合幫與史白邵既然是大大有名,我的世交叔伯定有所知,想來可以打聽到此中真相。」於是便即下山,前往江蘇,尋訪他父親的舊友。
金逐流所要拜訪的第一個世叔是陳天宇。陳天宇是世家之子,江海天的父親江南曾經做過他的書僮,後來又結拜為兄弟的。金世遺和他的交情除了江南和仲長統之外,就數到他了。
陳天宇家住在江蘇木瀆,那是一個離蘇州約百里之遙的一個小鎮,靠近太湖,風景很美。這一日金逐流來到木瀆,已經是黃昏時分,金逐流心想:「爹爹說陳叔叔是官宦人家,雖然到了陳叔叔這一代已經不再為官,作了武林人物,但舊家風還是很講究的。在江湖上我可以遊戲風塵,到了長輩家中,那卻是要講究一點禮數了。」於是在鎮上偷了一套新衣裳,到無人之處換上,又去理了一次發,這才到陳家去,這時已經是二更時分了。
金逐流在陳家門前徘徊了一陣,尋思:「我若敲門求見,須得費許多工夫才能說得清楚,這麼一來,難免驚動鄰里;我無所謂,只怕陳叔叔會有顧忌。不如先進去再說。」要知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曾是朝廷的欽犯,雖然金世遺遁跡海外已二十年,但卻還是未曾「肖案」的。而金逐流要說明自己的身份,必須先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是以金流逐恐防陳天宇有所顧忌。
全逐流施展絕頂輕功,跳進陳家,心想:「我嚇他一驚,再向他賠罪,想來陳叔叔也不會見怪的。」
金逐流用的是絕頂輕功,身如一葉飄落,毫無聲息,以為陳天宇夫婦定然沒有發覺他,還恐怕他們受驚,哪知陳天宇夫婦早已在暗中埋伏,等他進來了。
金逐流腳未沾地,只聽得嗤嗤的暗器破空之聲已然襲到,那暗器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從空中灑下,金逐流以劈空掌打出,那一顆顆好似珍珠的暗器倏忽碎裂,散出寒光冷氣,金逐流機伶伶他打了一個冷顫,不由得吃了一驚。
發暗器的是陳天宇的妻子幽萍,所發的暗器名為「冰魄神彈」,那是從天山冰窟之中,擷取冰魄精英,練成的一種世上獨一無二的奇門暗器。世上所有的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乎準頭、勁力的功夫,或者再加上暗器本身的鋒利,唯有「冰魄神彈」不同,它所倚仗的是萬載玄冰的那種陰冷之氣,寒氣發出,端的是侵膚刺骨,厲害非常,幽萍以前做冰宮侍女的時候;冰川天女給了她一瓶冰魄神彈,共有百顆。如今還剩有三十多顆,已是多年來沒有使用過了。
金逐流固然吃驚,幽萍更是吃驚不小,心裡想道:「這小賊居然禁受得起我的冰魄神彈,倒是不可小覷了。」金逐流暗運玄功,消除陰寒之氣,一時未能開口說話」。說時遲,那時快,幽萍已是揮劍刺來,斥道:「六合幫的小賊,我正要找你們算帳,你倒先來了!」
金逐流見她這一劍來勢凌厲,只好施展上乘的內功、中指一撣,「錚」的一聲,將她的寒玉劍彈開,幽萍的內力不及金逐流,蹬蹬蹬的連退三步。
陳天宇喝道:「小賊休要逞能!」唰唰唰連環三劍,劍劍指向金逐流的要害,他是怕金逐流傷害他的妻子,故而不能不狠下殺手。陳天宇的功力遠在妻子之上,金逐流不敢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他的寶劍,百忙中只能使出「天羅步法」,巧妙地避了兩招,陳天字第三劍刺到,金逐流揮袖一捲,「嗤」的一聲,袖子給陳天宇削去了一截,可是陳天宇的寶劍亦已給他彈開。
陳大字好生驚異,按劍說道:「你是何人?」幽萍說道:「還用問他?除了六合幫還有誰敢暗算咱們。」陳大字道。」好像不對。喂,你快說實話,你是不是史白邵派來的人?」
金逐流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此時他已把侵入體中的陰寒之氣盡都驅出,於是哈哈一笑,說道:「陳叔叔,我這個戒指想來陳叔叔會認得吧?小侄金逐流,待來拜訪叔叔,這廂有禮了!」
金逐流的戒指是他父親陽喬北溟所留的玉箭打造的,共有三枚,一枚給了江海天,一枚給了他指定江海天要去會見的那個人,最後一枚則給了兒子。
陳天宇剛才看見金逐流使出「天羅步法」,已是起疑,此時再留心看了看他的玉戒,登時明白過來,不禁驚喜交集,說道:「你的爹爹是金世遺、金大俠麼?」金逐流道:「小侄正是奉了家父之命,特來拜訪叔叔。」
幽萍「啊呀」一聲,走過來道:「你何不早說?倒弄得我們誤會了。」金逐流心想:「我一到來,你就用冰魄神彈打我,我哪有工夫和你說話?」當下行了見面之札,說:「小侄恐有不便,未曾通名先自進來,怪不得叔叔嬸嬸誤會。只不知嬸嬸何以把小侄當作是六合幫的?」
幽萍笑道:「這個說來話長,咱們進去再說。令尊令堂都好嗎?」金逐流道:「托庇還好。」陳天宇哽咽歎道:「晃眼二十年,我們都已老了,想不到今日還得見故人之子。」
陳天宇將金逐流帶到他的書房,坐定之後,說道:「六合幫是最近幾年才在江湖上崛起的一個幫會,幫主史白邵,據說武功很高,我卻沒有會過。」金逐流道:「那麼六合幫何以要來找叔叔的麻煩?」
陳天宇道:「我和他們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這事是小兒和他們結下的梁子。」幽萍插口說道:「小兒陳光照,前幾年已經出道,最近為了六合幫之事,回過家一趟。可惜你來遲了一步,他是昨天剛走的。」接著笑道:「所以你剛才在我們的門前徘徊,我還以為是六合幫得知他回家的消息,派人來偵查的。」
陳天宇接著說道:「上月小兒在冀北路上,碰見六合幫的人打劫一夥藥材商人,小兒拔劍相助,殺了六合幫的兩個人,但他們幫中有個和尚,很為了得,他著了小兒一劍,小兒也給他打了一枚透骨釘,回家休養了幾天才好。梁子就是這樣結下來的。」
金逐流道:「這麼說來,六合幫乃是匪幫,史白邵也是個魔頭了?」
陳天宇道:「史白邵善於作偽,以前倒頗有「豪俠之名,誰知道他卻是暗中無惡不作。不過,也還是最近一年,他的惡行才漸漸給江湖上的俠義道知曉,所以還未曾剪除他們。」
金逐流道:「聽說史白邵想要結交權貴,投靠朝廷,有這事麼?」
陳天宇道:「哦,原來你也聽到風聲了。下個月初十是大內總管薩福鼎的六十壽辰,聽說史白邵要親自給他祝壽,還到處搜羅奇珍異寶,送去做賀禮呢。這是他們幫中的人洩漏出來的,想來不假。那次他們搶劫那伙藥材商人,就是因為在那批藥材中有一支千年何首烏,已由一個親王定下,六合幫卻想搶過來獻給薩福鼎。」
金逐流道。」不知他要送的賀禮之中,有沒有一串價值連城的珍珠?」
陳天宇道:「這我可不知道了。賢侄因何有此一問?」
金逐流將他在徂徠山天魔教神廟中的遭遇告訴了陳天宇,說道:「那個自稱是史白邵記室的李敦,不知陳叔叔可知此人?」
陳天宇道:「我沒有聽人說過。不過來捉拿他的那兩個人在江湖上卻是頗有名氣的,他們也是名列六合幫中四大高手的人物。」
金逐流道:「四大高手是些什麼人?」
陳天宇道:「六合幫中四大高手,一和尚、一道士、一強盜、一寡婦。和尚法名圓海。道士道號青符。強盜名叫焦磊,本來是遠東的獨腳大盜,比武輸給了史白邵,自願做他的手下的。還有個寡婦董十三娘,據說在四人之中,以她的武功最高,丈夫死後,給史白邵勾搭上手,也就做了六合幫的女香主了。你在徂徠山碰上的是道士和強盜。」
金逐流道。」那獨腳大盜焦磊的武功倒不怎麼樣,青符道人卻是頗為了得,那日我雖然勝了他,勝來也很不容易。那個寡婦的武功還在他之上,這麼說來,六合幫中倒也不乏能人呢!」
陳天宇道:「據說史白邵的武功更高,所以要消滅六合幫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幽萍道。」不過,我們夫婦總是要和六合幫算一算帳的。金賢侄,你的江師兄可曾和你談過六合幫之事?」
金逐流道:「那兩天江師兄忙於招待賓客,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他就沒有和我談了。」
陳天宇道:「你的師兄嫁女,我們本來該去道賀的,只因小兒恰巧回家養病,以致不能抽身,實是抱歉。不過,我還是想去拜訪令師兄的。」原來陳天宇雖然不怕六合幫,但也恐防史白邵與他幫中的四大高手齊來,他們夫妻二人可就應付不了。是以想去探訪江海天,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好與江海天商量如何對付六合幫之法。
金逐流道:「江師兄最近恐怕要到北京走一趟,準備取道西北,兜一個大圈。」陳天宇道:「這卻為何?」金逐流道:「他想在進北京之前,先到西星探訪竺尚父。」陳天宇道:「他什麼時候可到北京,你知道麼?」
金逐流道:「明年元宵節,江師兄一定會在北京。」金逐流因為江海天的秘魔崖之會是他爹爹指定的,只要他師兄一個人去,金逐流不知是什麼事情,所以沒有告訴陳天宇。他想師兄交遊廣闊,陳天宇若到北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師兄。
陳天宇道:「好,那麼我到北京與令師兄相會便是。六合幫忙於給薩福鼎賀壽,大約還不至於就來找我生事。」
金逐流在陳家住了兩天,第三天才與陳天宇夫妻道別,約定了明年的元宵節過後在北京相會。
這一天恰好是九月十五,距離明年元宵還有整整的四個月。金逐流並不忙於趕路,心裡想道:「我早就聽得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一次到了蘇州,可得痛痛快快地玩它幾天。」一路行來,但見田畝縱橫,港漢交錯,波光雲影,水秀山清,端的是如在畫中,處處顯出江南水鄉的情調。
金逐流放目瀏覽,心曠神怡,不禁縱情讚歎,幾乎就要在路上手舞足蹈起來。心裡想道:「黃庭堅詞道:若到江南赴上春,千萬和春住。江南之春,我沒趕上,但只看江南的秋天,亦已是美得令人流連忘返了。」
忽聽得蹄聲得得,金逐流一心賞玩風景,有兩騎快馬要來到他的身邊,他才發現。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和一個艷妝濃抹的婦人。那肥頭大耳的和尚正在舉起馬鞭,喝道:「傻小子,讓路!」這和尚想是因為看見金逐流在路上搖頭擺腦的獨自吟哦,以為他是一個癡呆的書生。
金逐流身形一側,作好準備,心裡想道:「你這一鞭打下來,我就要你好看!」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婦人已在叫道:「不可莽撞,這人似是貴家子弟!」那和尚收回馬鞭,一提繩疆,快馬從金逐流身邊馳過。
金逐流心道:「好呀,原來你是先敬羅衣後敬人,要不是我剛好換了一套新衣,豈不要挨了你這一鞭了。哼,哼!你不惹我,我倒想惹你!」正要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追下去,卻聽得那婦人又在笑道:「二哥,你總是這麼大的火氣,剛才從木瀆經過,我真擔心你要去鬧事呢!」那和尚道:「若不是為著這撈什子,我豈能不找他們父子報仇?現在只好等待回來的時候,再找他算帳了。」
金逐流怔了一怔,暗自想道:「莫非這兩個人就是六合幫中的僧人和寡婦!」木瀆的武林人物只有一個陳天宇,陳天宇的兒子陳光照就是因為曾經刺傷了六合幫的和尚圓海,這才與六合幫結下冤仇的。這兩個人的談話和這些事實恰好相符。只不知那和尚說的「撈什子」是什麼東西。
金逐流只呆了一呆,那兩騎馬已經去得遠遠了。金逐流平息了火氣,啞然失笑:「大好的山色湖光,何苦為他們敗了我的清興?管他們是什麼人,我到蘇州玩個痛快再說。」
木瀆離蘇州不過一百里左右,金逐流雖然並不加快腳程,黃昏日落之前亦己到了。蘇州是一個著名的園林城市,但見處處綠蔭掩腴,梧桐楊柳高出圍牆。金逐流大為歡喜,心道:「好,我且到快活林去享幾天清福。」正是:
江南春已逝,來賞太湖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